“宝宝!”戚墨惊讶,明白她已全数听见。
戚宝宝无助地回望,本是晶亮璀璨的大眼,如今已被哀伤取代。“为什么是我夺走傅玄溟的幸福?”
她过着他本应该享用的满足与安逸、她过着他一辈子都想要的快乐与安泰;而他,竟是走在她从不曾想象过的艰苦道途上。
因为偷天换日,他们就此改变命运。
命,是天生;运,是后天!而她戚宝宝本命是孤苦无依,却强抢博玄溟后天的运,并且代替他安然无虑地生活。
戚墨抱着她,不断地道歉。“都怪爹!都怪我们戚家列祖列宗,都怪我们这些长辈的罪愆,无端祸延你们后辈。”
“爹,我该怎样才能坦荡的继续活下去?”她戚宝宝从没想过,这些年来她的平安快乐,竟是从另一个人身上窃走的。“我所过的好日子,是属于傅玄溟的!”
“你是我的宝宝,是我们戚家的宝宝!”戚墨执着,她就是他们戚家的血脉。
“爹!我身上流的不是戚家的血!傅玄溟才是!”戚宝宝呜咽地啜泣,怎样也不敢置信。“我是鸠占鹊巢,这会有报应的!”
戚墨抱着她,激动地喊道:“有错、有罪,都是由爹爹来扛,不拖累宝宝!我们戚家的错,我戚墨自己来担。”
“我没有办法活得这么理所当然……真的没有办法……”无父无母的人,应当是她,不是傅玄溟,而他却替她背负了这么多年。
“你若离开爹娘,我们会活不下去的!别抛下我们……爹求你了……”
戚墨的苦苦哀求,让戚宝宝心如刀割。她曾经是那么的无忧无虑,快活地游走在自己的人生道途上。如今,眼前却布满荆棘,令她寸步难行。
“你是我们的心头肉,我们戚家唯一的寄托。”
戚宝宝离开戚墨的拥抱,神色凄苦。“可是,我却连我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了。想必傅玄溟也和我相同。”
“一切不会有所不同,你是你,傅玄溟依然是博玄溟!爹这辈子没有求你几件事,就这一回,别弃我和你娘。”戚墨热泪盈眶,后悔全盘托出。
“爹,宝宝很感激你和娘,到死都会记得你们的恩惠。”戚宝宝两膝跪地,和戚墨叩了三个响头。“宝宝谢谢爹娘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宝宝!”戚墨喊得撕心裂肺,害怕她的离去。“你若真感激,就别扔下我和你娘!别抛下戚字这一姓氏!咱戚家祖谱上,已经载有你的名!”
“我戚墨这辈子,只认你宝宝这女儿,其他的,一概不是!”
戚墨对自己的好,宝宝都明了。
“宝宝知道爹视我为己出,但宝宝害你和娘与傅玄溟分离,也是事实。”再三个响头,叩谢戚墨当年的牺牲。“爹的大恩大德,宝宝无以为报……宝宝也……不想离开你们……可是,傅玄溟该怎么办?他情何以堪!”
豆大的泪水滚落在地,晕成一圈圈水痕,冷洌的地气剌痛着她的两膝,但始终抹不掉今晚新刻在自己身上的伤痕。
“傻丫头,爹只盼你顾着自己就好。”她的善良,才是让戚墨舍不下的原因。
父女俩抱着痛哭,命运弄人,毁了傅、戚两姓,更令他们无法活在安然无虑的日子里。
她的手中有老爹给予的温暖,她的悲伤有老爹轻轻抹去,那么孤苦无依的傅玄溟呢,有谁来为他疗伤?他是不是只能脆弱地像个伤重的大鹰,躲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角落,心酸地为自己舔疗伤口,有苦也无处说?
推开戚墨,戚宝宝抹去眼角的泪。“爹,宝宝还好有你来疼,可是傅玄溟呢?现在的他,是不是也想找个人安慰?”
明白她的心思,戚墨并没有多加阻拦。“你若想去,爹不会拦你。但是回家的路,你要记得。”
戚墨的恐惧,戚宝宝怎会不清楚。“宝宝不弃爹不离娘,还是戚家的人。”说这话时,她的心中溢满罪恶感,无法理所当然地安心认为。
自床底拖来一盒小木匣,戚墨拿出一卷画布。“这是戚家硕果仅存的画魂布,老爹现在给你,若和画魂笔一块用,可以控其人之意志。若傅玄溟为此事受不了打击,做出伤人伤己之事,你必定要全力阻止。”
戚宝宝谨慎接过。“可我在衙府,还曾见过戚家的画魂布。”
“想必那是遭人仿造的,我们戚家画魂布仅存这张,爹就是为了以防万一,造了几块赝品,掩人耳目。”戚墨眼里对她的眷恋与疼爱,表露无遗。 “你去吧,照顾好自己,别让傅玄溟失去神智,这一切都会雨过天晴的。”
戚宝宝颉首,眼里热意来得很急。
“你要记得回家的路,回到爹娘的身边,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不重要,依旧是我们戚家的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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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蹒跚步伐,傅玄溟竟发现自己有泪却哭不出!
究竟是谁造了他此生坎坷的命?是已亡故的傅家人,还是一心一意为了报恩,而选择牺牲的戚墨?
至于宝宝,傅玄溟竟没来由地感到痛苦。他知道实情后,已是有如晴天霹雳,若换做是她呢?傅玄溟不敢再想象。
踏入衙府,他收起悲伤的神态,一向过惯了在人前隐瞒心绪的日子,傅玄溟恐怕再也难以更改这性子。
脚步直往府内后面小房迈去,傅玄溟累得已经无法再有其他念头。他傻得以为得知真相的自己,能够不再过着飘泊孤零的日子。岂料,一切竟事与愿违。
他曾想过从小至今无所依恃,并不是他的双亲不要自己,而是他们早就不在这世上,倘若真能找到他傅家的坟头,追本溯源他得认祖归宗,也算了结一桩心愿。但傅玄溟万万没想到,事情竟演变成无法收拾的局势。
他的命运,被彻头彻尾的改变。这么多年他依靠的信念,也全数在今晚瓦解。
如今,他还能有什么希望?当最后一盏长年点燃在心底的烛火熄灭时,傅玄溟已感到茫然无所适从了。
推开小房的门,傅玄溟脚步还未踏入,浑身寒毛一竖,便立即闪过在夜色里突地射来的小镖。
因为今晚的事,令傅玄溟几乎忘记在城北边邵具遭剥皮的男尸。他故意将那枝兰竹笔故作玄虚地记在证物册上,等候潜伏在暗处的对手上钩。
果真,他的心机没有白费,对方当晚就形迹败露。
傅玄溟一脚踢上门,腰上的分水刺一抽,随即奔向前去,欲逮潜入小房里的人影。
夜色很黑,两人缠斗的攻势一触即发,傅玄溟极欲探清来人,便率先出招。猛烈得让人猝不及防,对方扎扎实实地吃了一记闷招,赶忙退了几步,破窗而逃。
傅玄溟见状,随后追了出去,两人在屋檐上头激烈交手。对方蒙着脸面,身着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眸,令人看不清其真面目。
“好个狗胆,竟敢擅闯衙府前来送死!就是为了得画魂笔吗?”傅玄溟招式狠烈,几回欲伸手扯掉对方布条,却侥幸让他逃过。
看样子,对方出颇有两下子。傅玄溟总算是遇到个可以一较高下的敌手,嘴角竟浮现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诡谲阴冷。那双眼,隐隐透着嗜血的狠劲。
先前遭受打击的傅玄溟,极欲找个地方宣泄,这贼子正好顺了他的心,今晚绝对教对方插翅也难飞。
所有关于画魂笔的一切,都令他憎恶到想全数毁灭!包括他自己也是!
眼见情势逆转,两人打得难分胜负,那男子见苗头不对,立即施展上乘轻功离去,但傅玄溟岂会让对方称心如意,尾随在后,担心让落网的大鱼溜走。
所有祸事皆由画魂笔所起,傅玄溟想知道除了震王之外,究竟还有何人同样对戚家紧咬不放。尽管藉由戚墨的口中知道这些年来发生的风风雨雨,但事已至此,他已无法全身而退了。
两人藉着夜色的掩护,一前一后地跃离衙府。
没想到此刻戚宝宝竟然后脚踩了进来,眼尖的见到傅玄溟即将消失的身影,她脚跟一转又跟着出去,突地想起傅玄溟今日说的话。
今夜,害他们戚家不得安宁的恶徒,就要在此现形!
第12章
戚宝宝没想到自己的体力竟弱到跑没几步远的路就气喘吁吁,眼见傅玄溟的背影就要消失,当空月色又逐渐遭云雾吞没,再不追上她迟早会跟丢。
当她拖着疲软的步伐追赶时,听到不远处的林子里有兵器相击的冷冽声响,戚宝宝浑身一颤,揪着一颗心赶紧奔上前去。
果不其然,她见到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令人眼花撩乱。有几回情势危急,对方的刀剑差点挥向傅玄溟的脸面,那可怕的刀法就算要削掉他的脑袋也不成问题。
见过几次傅玄溟出手与人打斗的场面,每一回都让戚宝宝又惊又怕。之前在城外他一人独挑几个壮汉已经够让人害怕了,如今对方虽独自与傅玄溟对峙,可是彼此举脚功夫相当,身手也不差,她虽然是个门外汉,也晓得傅玄溟应付得吃力。
可惜她见不到来人的相貌,要不藉着画魂笔绘下对方肖像于画魂布上,必定可阻止对方的暴行。
正当戚宝宝这么想时,出手极快的傅玄溟已趁隙扯下对方脸上的布巾,在月色照映之下,那张特意藏隐的面容令傅玄溟与戚宝宝部失了心神。
“丁尧?”这令戚宝宝大感诧异。
“原来是你。”傅玄溟淡淡地笑,“我应当早些时候猜到才对。”单凭这几回过招,干净俐落的身手在衙府里岂有几人能做到?
“意外吗?”丁尧冷冷地说,那张本是无害的斯文脸面,突地显得狰狞。“我以为半年前,戚墨就淹死在急湍里。没想到,如今却是遭人剥了皮肉,死得那么凄惨。”
“丁尧,若我是你,就不会相信戚墨真的被淹死。做为杀手,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更何况,一个连模样都看不清的尸首,要人信服他就是戚墨,你也太过天真。”
“你真是狡滑,竟造个假尸首来引我现身?”
“我的确是要逼出半年前杀害戚墨的凶手。”可傅玄溟万万没想到,竟然逼出他来。
“看来,你早就猜到凶嫌在衙府,真让我意外。”没想到传玄溟心思缜密得让他都深感佩服。
“当初,你将戚墨逼得不得不跳川,还在川边留下鞋印。尽管你换套衣衫,蒙着脸面,但若不是留下那对官靴印子,我也不可能如此笃定。要怪,便怪你的粗心大意。”
“所以你就故布疑阵?”丁尧这回认栽,怪自己的疏忽。
“若非当日我尾随戚墨,见他进林前将画袋绑在树上藏起,也不会心生此计。恐怕那时,戚墨早巳发现有人将不利于他。”因此,当戚墨跳川时,傅玄溟便回头将画袋取下。
没想到这几日,城内有具遭人剥下皮肉的男尸,傅玄溟遂将计就计,布了这陷阱等候有心人的跳入。
可惜,那具男尸的特性与戚墨有所不同,这几个小疑点让眼尖的戚宝宝瞧出端倪。让傅玄溟大感意外的,以为文人总有几个玩玉的嗜好,就算没有,身上佩个玉饰也不奇怪,但偏偏戚墨敬谢不敏,便露了馅儿。
“戚墨与你无冤无仇,你却穷追不舍,究竟用意何在?”
“难道你以为只有你想要那枝画魂笔?”丁尧眼眸一眯。“这世上有欲念的,不单单你一人!这些年来,我在赵老头身边跟前顾后,就是为了这枝画魂笔!”
“愚蠢!”见他手里那枝兰竹笔,傅玄溟轻蔑地笑。“你连画魂笔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随便一枝大毫就当真。”
“你!”丁尧咬牙,那张脸面狰狞起来,被傅玄溟如此羞辱,他怒不可遏。
随即,大刀劈向傅玄溟脸面,强劲的刀风令他不禁退了数十步。
戚宝宝没想到丁尧竟如此狠心,想上前阻止,又想到刀剑不长眼,要是没个准头劈向自己,那可是自作孽不可活啊!疼都疼死人了!
一旁观战的她心急如焚,遂心生一计,掏出画魂笔与画魂布,要绘下丁尧的相貌,没见过两者合用的神术,戚宝宝心一横咬破指头,以血做墨,仔细绘图,还担心傅玄溟会应付不来,慌得沁出满身冷汗。
专心应战的两人哪里知道戚宝宝的出现?彼此交战激烈,每一招都要置对方于死地,断不可能轻易罢手。
须臾,丁尧见傅玄溟手一收,似乎有机可乘,大刀瞬间劈去,没想到却浑身一僵,心口的气息活像遭人无端掐住,仅是短短一瞬,他的胸膛多了一支分水刺,狠狠地没入体内。
“你……”丁尧瞠大眼,不信自己会败下阵来。
见他伤重,一向冷情的傅玄溟手里微微颤抖,却仍努力的压抑住。“告诉我,你夺画魂笔要何用?”
“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要画魂笔何用?”丁尧动弹不得,像是中了妖术一般,就连意志也逐渐浑沌。 “我们都是被欲念侵吞的罪人,难道不是?”
“我要画魂笔,是要毁了它。这世上不该有窃人神魂,控其意念的邪物,这种东西,留它不得。”而他所遭遇的身世,便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在我知道有此笔的存在后,没有一日不这样想。”
“你少说得冠冕堂皇!”丁尧两眼怒红。“画魂笔能助我一报血海深仇,我夺它有何不对!”
“丁尧……”
“赵老头那个畜牲,当年若无奸污我娘,我丁尧犯不着出生就受罪!那个无血无泪的家伙,令我清清白白的娘亲未婚有孕,被赶出村庄,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就连病死都无人替她送葬!”丁尧眼底有泪,这些年来被藏在心里的秘密,同样在今晚翻涌现形。
戚宝宝掩嘴,不敢哭出声来。平日那个总喜欢逗她笑,老护着她的丁尧,竟有如此不堪的身世。
“赵老头那只狐狸,利用我来替他夺画魂笔,他告诉我只要得此笔,就能让我认徂归宗,让我娘入他赵家的砠谱。可惜,我错了!我不该将他的话全数当真!”
“所以,你才逼戚墨交出笔来,他不拿出,你便狠下心杀他?”
“要怪,就怪戚墨胆小如鼠,自己怕得先跳川了。”
“丁尧,你太傻!”好端端的,做了赵太爷手里的一颗棋,进退由不得自己。
“我就是轻信,才以为那只狐狸要弥补我和我娘!”丁尧想起那张猥琐的脸,便感到恶心。“这些年来,他无所不贪,贪婪的嘴脸连我都要看不下去,但我总盼他拿到画魂笔后,会真心真意的认我这儿子,到时再劝他向善,悔改认错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