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猪吗?怎么够睡得那么沉?一个大活人让朱汉威抱着回月牙斋都没醒!尤其她身上还盖了朱汉威的披风。
赵莎华都可以想像府里奴仆们看见那一幕后,即使不敢明面上议论,私下一定诸多猜测,甭说其他人了,梅心跟桃雨那暧昧的眼神如影随形,笑而不语,就算她解释再三,两人还是没当回事。
唉,即使过了一天,只要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事,她还是很想敲敲自己的头,她有累成那样吗?
“好了。”
朱汉威低沉含笑的嗓音将懊恼恍神的某人给惊回神,瞪着眼前的铜镜,里面映照出的是一个拥有一双干净黑白明眸、肤色暗沉的中等之姿女子,她的目光再看向镜子内另一张俊美的脸孔,对抱她回房一事他提都未提,她是女子,更不好主动说起。
“车子在后门等你了。”朱汉威轻声提醒,也明白她为何恍神,但他如何告诉她因为抱着她的滋味太美好,于是他点了她的睡穴满足私慾?
赵莎华尴尬的朝他点头,连忙出去了。她身上穿的是简单布衣,适合一个在厨房工作的女子。
杀婴案不再有新案件发生,自然是好事,但也因为这样的风平浪静,完全没有线索可循,她有些心急,但再急也没办法。
他知道她的心急,但他没有告诉她的是,他返京好像让凶手忌讳,不敢轻举妄动,这让他有所猜测,凶手可能与他有交情,知道他的能耐,不然怎么会成了缩头乌龟,不敢现身?
今日设宴的是杨国公府,算是百年世家,主旁支亲族分散各地,国公府家主是杨家大房杨柏荣,为人豪迈长情,更是京城公认的痴情种,偌大一个府邸只有一妻一妾,这在京城尤其是这样有底蕴的人家甚为少见,更难得的是,妻妾亲如姊妹,即使杨柏荣与其妻俞娘是青梅竹马,独宠且深爱着她。
妻妾为杨柏荣共生了五子三女,家庭美满,一直到去年春,俞娘大病一场久久未癒,在大夫建议下长住江南养病。
杨国公府为此也沉寂一年有余,今日设宴还是因二儿子去年添了一儿,举办周岁宴。
虽然客似云集,整座宅邸仍添了不少侍卫,显然是杀婴案让主人家不安。
朱汉威到来后,自然是主人杨柏荣亲自接待。
杨柏荣年方四十,相貌俊秀,长年辅佐朝政,是朱铮跟敏太后倚重之人,权势不小,也因而对朱汉威私下安插耳目、拥有左右朝廷的惊人势力非常忌惮,但官字二个口,表面上两人也有好交情。
一见面两人就寒暄不停,随着更多的客人到来,气氛更形热络。
另一边,本在厨房里帮忙的赵莎华则跟着另一名嬷嬷提了两壶茶及点心往侯府中庭走。
这一天宾客如云,奴仆们忙进忙出,宴席还特意设在居中的庭园,除了有精致的亭园水榭、曲桥流水,秋高气爽的天气,层层泛金黄或是红透的枫叶也值得欣赏。
院中还搭了戏台,戏班子里的每个人正紧锣密鼓的梳妆打扮,另一边台上也有一个表演驿杂技团在准备,老管家吩咐赵莎华带来的茶水及点心就是为这两个表演团体准备的,让他们先用点茶点垫垫肚子。
随行的嬷嬷去往杂技园,赵莎华则进到戏台后方,却见到几个衣着不俗的男子围着一名女戏子,有一名五官偏女相的漂亮男子还出言嘲讽,“学什么贞节烈女,还摸不得了?出来抛头露面当戏子,就以一女子说,就是伤风败俗了。”
一旁同样穿着绸缎的男子也跟着说些什么假惺惺,就是等着让杨三少爷来作践,身分低就想做妾,飞上枝头当凤凰。
男子们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赵莎华见那女子泪光闪动,频频摇头,想挣脱那杨三少爷的手,戏班主也频频告饶,其他戏子虽然面带怒气,却是不敢多吭声,显然这些男子们身分不低,他们不敢得罪。
杨三少爷可能调戏女戏子一会儿了,手上拿了一只白玉瓷壶,使了个眼色,一名小厮上前,在男子们的笑闹声中,女戏子的双手被小厮反制在后,杨三少爷一手高高拿起瓷壶对准自己的嘴巴一倒,流泄的酒液入口却没咽下,他伸手扣住女戏子的下巴一用力,逼她张口,再将嘴里的酒液喂入她口中,酒水有些入口,有些沿着她的下颚往脖子流,沾湿了前襟。
围观的男子又叫又笑,女戏子受辱,泪水落得更凶,几次想开口,又被迫喝酒,呛咳不已,满脸通红,她看来狼狈又可怜,其他戏班子的成员有人才握拳就被制止,亦有人落泪。
但不忍气吞声又如何?身分不如人啊!杨三少爷是国公爷最疼爱的嫡么儿,据传因为那张偏女气的脸像极了国公爷深爱的妻子,所以仗着父亲宠爱仗势欺人、为所欲为,在京城的浑是出名的,身边的一群狐群狗党也都是世家名门里的纨裤公子哥儿。
这些名门纨裤坏点子多,见女戏子上衣被酒液浸湿,几人眼神淫邪,看着她那因衣衫紧贴而显露的浑圆胸形,表情越发下流,讨论起美人儿全身酒水又是什么风情。
杨三少爷拿了另一壶酒就往女戏子的上身泼,其他人也笑闹着要小厮再去拿酒来。
秋意渐浓,天气沁凉,就算今日有阳光仍能感到凉意,女戏子身上几乎半湿,已在频频颤抖骂道。
“欺人太甚!你们凭什么这么羞辱人?”赵莎华再也看不下去,扔下两手的东西,脱口骂道。
一旁送餐回来的老嬷嬷吓一跳,急着要拉她走人,这闲事原就管不得啊!
然而食盒与茶壶的落地声不小,加上赵莎华的嗓音清亮,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她,只见一张中等容颜,简单束发,身着围裙,第一眼貌不惊人,但对上那双干净却冒着怒火的黑白眼眸,这张肤色略黑的脸孔瞬间鲜活起来。
所有的目光一下齐聚她脸上,赵莎华有些不安,但再看着那名泪如雨下的女戏子,那泪眸中的卑微不平以及被羞辱的不堪何其熟悉,她也曾日日在镜子里看过这样的眼神,瞬间有了勇气。
她目光变得坚定,“你们太过分了,她是来表演的,不是来让你们羞辱的。”
“本少爷羞辱她是她的荣幸,要是让本少爷开心了,她还能当本少爷的妾呢。”杨三爷吊儿郎当的说。
“我不当人妾。”女戏子急着摇头。
杨三少嗤之以鼻,“当戏子会比当妾好?戏子在台上资弄风骚,抛媚眼引人邪念,跟青楼卖笑女子有何差别?”
“杨三少爷长得人模人样,嘴巴却臭,调戏女子还有理由?将人贬低,就能放肆羞辱,怎么就不说是自己满脑子淫虫,思想邪恶?”
杨三少爷气得脸色发青,“你是找死?”
“我不是,但再过不久,客人就会往这里来,杨三少爷还要胡闹下去让人看笑话?这就是百年世家的家教?”
“好,很好,一个厨娘而已,胆子倒不小。”
“奴才爬到主子头上,这不教训教训,三少你的脸面往哪儿搁?”
一旁的男子们唯恐天下不乱,在旁叫嚣丢柴挑火。
“这位姊姊,没关系,你别管我了。”此人对自己假意或真心,女戏子看得更清楚,她知道这挺身而出的小妇人是真心要帮她,但她跟自己一样都是辛苦人,这些不怕闹事的都是有身分背景的公子们,她们根本斗不过。
“怎么能不管?他除了身分比得过我们,哪样赢得过我们?我们靠自己过日子,他离了国公府三少爷的身分,也许只能餐风露宿乞讨过日,凭什么欺侮你我这些自食其力之人?”
赵莎华想起了与渣男前夫的对话,他认为女人永远只能依靠男人过日子,男人永远高高在上,尤其是她这死了双亲的女人,但她勇敢的离开他,勇敢的靠自己的双手照顾弟妹。
她说得振振有词,一双美眸熠熠发亮,原先不出色的容貌也变得更吸睛。
杨三少爷阅女无数,仔细看了看她,眉修成柳叶眉,把皮肤养白些,换一身华服,也是一个大美人啊,他眼睛亮了起来,“那戏子我不要了,把这厨娘带去我房里。”
话语一歇,女戏子蓦地被放开,两名小厮就要去抓赵莎华,她脸色一变,一边退后一边怒视杨三少爷,“你想干什么?没看我梳妇人头吗?”
“那又如何?在我府里做事就是我杨府的人,再说了,你拚命为这戏子出头,不就是想吸引本少爷注意吗?不想干厨房的活儿了?行!本少爷先尝尝你这尖牙利嘴的味道。”
他邪佞一笑,一把扣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拖,将人揽入怀里,一手粗暴的扣住她的下颚,低头就要吻上她。
赵莎华想也没想就往他的脸用力挥去一拳,看戏的男子们原本还在怪声怪叫的笑着,不过瞬间就听到好友痛呼一声,再一看,杨三少爷脸儿一偏,左脸颊红肿、嘴角渗血,竟然被打了?而那厨娘已挣脱他的怀抱,离他有三步远。
杨三少爷根本没想到她敢动手,这一下力道不小,他眼前还一黑,眸中怒火熊熊燃起他咬牙抹掉嘴角血丝,“好,好,这么泼辣,我生平最恨人动我这张脸,来人啊,把她绑回我的房间,看我怎么教训!”
奴仆立即动手,粗鲁的就去抓赵莎华的手臂——
“少爷,老爷跟秦王,还有不少贵客都往这里来了啊!”府里二总管急急的跑了来。
杨三少爷像是想到什么,眼神一下变得郁闷,摸了一下发痛的左脸颊,恨恨瞪向赵莎华,话却是对着小厮说的,“动作还不快一点!塞住她的嘴。”
两名奴仆立即扣住她的左右手,一人拿布要塞住她的嘴,她趁机用力踢奴仆的脚,一人痛呼一声,她趁机甩掉另一名奴仆的手,跑了出去。
杨三少爷等人也急急追出去,又急急煞住步伐,再恨恨的瞪着也在一旁低头的厨娘。
此时,秦王步履从容地走过来,像众星捧月,四周及后面簇拥着一堆宾客。
他似有若无的看了赵莎华一眼,注意到她双手微微颤抖,身上仍是出门前的那身布衣,套着国公府厨房的全身围裙,梳成发髻的头上还系上白色头巾,让她被涂得稍黑的脸更显得不出色,只是他却清楚的看到她下颚上略微的红肿。
他为她上妆易容时,因手掌有薄茧,轻轻抚过她的脸该处就微微发红,他知道她的脸有多细嫩,如今却红肿不堪,似是有人用力捏了一把。
“杨三少爷这脸是怎么了?”旁边一名高官看到杨三少爷的脸,诧异的问。
朱汉威冷凝的目光也同时移到杨三少爷脸上,嘴角破不说,还有一点可疑的血迹,脸颊微肿,是被打了?
随着他的目光,杨三少爷就有点怂了。在京城有父亲这座靠山,他一直有恃无恐,不怕欺负老百姓,更不怕高官贵族。但秦王这个传奇的存在只长他五岁,他已听过他许多不凡的事蹟,他莫名的畏惧,赶紧跟秦王行礼,又对上父亲那隐藏在眼底的不悦,一颗心突突的跳,却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问题,“不小心跌倒,磕到的。”
“还不回房去上药!”杨柏荣低斥一声,又向秦王等客人致歉,“犬子连路也走不好,还伤了自己,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礼貌的带笑而过,但一群人都不是傻子,那伤看起来就不像是跌伤。
杨三少爷这一离开,其他轨裤也不好再胡闹,乖乖的入座,但有人注意到那名厨娘趁机跑了,不见人影。
杨柏荣先让秦王等人入席再命人好生招待,张口要先去看看那个孽子,马上就回来。
“外传杨国公对这三儿子宠得无法无天,看来真是如此,不过是个小伤就急着去看。”一名官员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身影,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也难怪,他那张脸听说与国公的爱妻年轻时一个样,如今妻子远在江南养病,见着么儿一样的脸,疼都来不及,哪想到把孩子疼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国公夫人那病养这么久也没好,皇上为此派了几名太医去江南,但都回来了,看来那病很棘手啊。”
朱汉威一边听着同桌人的议论,一边心思翻涌。
第五章 险些被掳走(1)
杨三少爷的院子里,在杨柏荣带着火气过来后,气压一直冷飕飕。
他脸色铁青的坐在厅堂,一旁的下人绷着脸,连呼吸都不太敢,终于,被派去办事的二总管满头汗的跑回来了。
杨柏荣眼睛半眯,“人呢?”
“不见了。”他慌乱的回答。
“饭桶!”杨柏荣火冒三丈的将桌上的茶盏就往他身上砸去!
二总管吓得跪地,只能硬着头皮禀报,他仔细问过管厨房的嬷嬷,那小妇人原本就是府外找来临时帮忙的,就是家里穷,寻个零工打,因看起来人干净,进厨房只帮忙洗菜切菜,灶上的事也没敢让她碰,想是知道惹了事,害怕就跑了,因为只来一个上午,大伙儿忙宴席的事也没人跟她聊什么,不知住哪儿。
“不知道就去查,敢伤三少爷这张脸,就不能饶过!”他怒声咆哮。
“父亲,算了。”杨三少爷吊儿郎当的坐在一旁,脸上已擦过药,他还想出去找乐子玩,但爹大动肝火,他怎么走人?
杨柏荣突然起身走到儿子面前,俯身,脸色阴沉的对着儿子那双酷似妻子的美眸,“这张脸不是你一个人的,我警告你,你在外面惹是生非我都能容忍,但只要你的脸受伤……”
威吓的口吻、可怕的视线,让杨三少爷吞咽了一口口水,“父亲,我知道了,绝对不会有下次。”
杨柏荣再怒瞪他一眼,这才直起身,“伤好前,别去看你母亲。”
“是。”他乖顺回答,他也不想去,母亲变得又丑又老,每每看到他时,老对着他的脸又摸又流泪的,还一直说着“我的脸、我的脸”,烦都烦死人了。
杨柏荣知道他的交代儿子是乐于从命的,本想再叨念几句,但想到外头还有一屋子贵客要招待,只得甩袖离开。
然而才回到园中的宴席,戏台上的杂耍正热闹表演着,席间却不见秦王身影。
“秦王突然身体有些不适,先行离开,要我们转告,望请国公见谅。”一名高官道。
杨柏荣心里忿忿,原想趁机探探秦王返京有何打算,这下只能再找机会了,遂坐下来与同侪们闲聊,忍着台上那些咿咿呀呀的表演声音。
至于朱汉威,的确已回到秦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