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掩饰他的不领情,口气极冷。
“这些都是王爷爱吃的,快尝尝。”她却彷佛没听到他说的话,仍是笑靥如花。
桌上的珍馐美馔看来的确是色香味倶全,色泽诱人的五花东坡肉、皮脆内鲜的烤鸭、清甜滑嫩的海鲜豆腐烩,还有葱姜清蒸鱼等等。
他仍没动筷子,只是定定看着坐在对面的她,“人的口味会变的。”
她笑意一收,低声说:“我也可以煮王爷现在喜爱的口味,只要王爷肯给小雪一些时间,小雪一定做得到的。”
他抿紧薄唇,“别把心思放在本王身上。”
她的双手在桌面下紧握成拳,“为什么?难道这么多年来小雪对王爷的心思——”
“本王已有喜欢的人了。”他没隐瞒,事实上在庆安伯府的事传出去后,就有不少关于这样的流言。
“是赵姑娘吗?”她忍住心中的妒嫉,泪光闪闪的看着他。
“本王没必要回答郡主。”他直接拒绝了。
“请王爷告诉小雪,这对小雪很重要。”她手握得更紧,感觉指尖陷入掌心。
“郡主的重要,本王有必要在乎吗?”他反问。
这话够冷血冷情,更让李雪的心碎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张她算计了多年的俊颜,以为自己已将他掌握在手中,他却在多年前伤癒后离去,与她就此疏离,好不容易再相见却形同陌生人。
不!不能这样的!那她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她还没有输,太皇太妃已经在往京城的路上,只要有这个外援,她再也不会孤军奋战、独木难支。
她缓缓站起身,眼中含泪,深情的说:“这一辈子,小雪认定的人,就不会轻易放手,至于最后不管是什么位置,只要能留在王爷身边,哪怕也只是一个小小厨娘,小雪也愿意。”
这么动听又卑微的情话,是个男人就应该感动万分,可惜他是一个死过一次—人,只是沉默。
李雪泪流满面,二度泪奔离去,却在厅堂门口看到赵莎华及卢公公。
让情敌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她更觉难堪,低头快步离开,身后追上的丫鬟倒是狠狠的瞪了赵莎华一眼,才去追自己的主子。
卢公公笑眼离眯眯的推了赵莎华进厅,“拉你回来没错吧,小殿下可不是什么菜色都要的,你去陪陪他。”
卢公公眉开眼笑的转身走了,不过这样凑合太慢了,他抚着下巴,认真考虑要不要加点料?生米煮成熟饭,小小殿下才会快快出生。
厅堂里,面对心情似乎好转,带着一抹玩味笑意的朱汉威,赵莎华有点困窘的解释自己是被卢公公一路强拉回来的,也被迫听到他跟李雪的对话。
“快刀斩乱麻,我对她既然无意,就别再浪费她的时间。”他说。
她是能理解,但那样的话还是太伤人了,只是他就真的那么喜欢自己?元凤郡主对他的心思满京城百姓皆知,有身世地位,也有一手好厨艺——
“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她粉脸涨红,她根本没问出口,怎么他却答了?她皱眉,又不是她肚里的虫。
实在是她的表情太可爱,他突然起身,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她急着要推开,他却抱得更紧,“华儿,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顾忌、很多想法,但试着别想那么多,只感受我对你的心,好不好?”
不是不好,怕会眷恋,怕会沉沦,怕会舍不得,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害怕,但此刻容许她暂时拥有这份不该拥有的温柔怀抱,留待日后孤独时刻,可以回味……
她阖上双眸,静静的依偎在他的怀中。
“爷,好消息!”
罗英跟吕勇冲了进来,赵莎华吓得急急从他怀里挣脱,一张脸烧红得就要冒烟,根本不
敢看向两人就先跑了。
但很快的,她又从月牙斋跑回主院,因为他们找到赵晋元了,而且还将人绑了回来,但他什么都不肯说,除非见到赵莎华。
于是在主院厅堂,她看到浑身脏兮兮,痩到不成人形,但精神还算好的弟弟,她喜极而泣就要奔向前抱住他,但被朱汉威硬生生从中拦阻,命人先将与乞儿无异的赵晋元洗个干净,再备些吃食填了肚子,才让这对隔房姊弟见面说话。
赵晋元将他这段日子躲藏查出来的线索一一告知,包括查出来是谁栽赃陷害他,在手背咬了齿痕,让他背上凶手之名——那人正是在工部任职的多年友人。
此时天空风起云涌,似要下雨。
第八章 杀婴案水落石出(1)
一连几天,京城有些人无声无息的失踪,坊间便传言杀婴案的凶手不杀孩子,改抓大人了。然而随着消失的名单曝光,除了几家失婴苦主中的几名厨娘、杂役或掌膳的大厨外,工部中竟还有七人失踪,透着不寻常。
另外,京城出名的第二个痴情种也不见了,就是在工部当差的宁和侯,一宅第的妻妾哭天喊地的揪着上门查案的官员们,也是奇景。
这事闹得太大,皇帝火速请秦王入宫商议,但听说两人没谈多久,秦王就出了宫。
朝臣中不管保皇派、秦王派,都感觉到这次秦王返京显然不想与皇室走太近,对权力的追逐更是不见任何动作,莫非当真要做个闲散王爷?
朝廷、老百姓对此各有想法,但不管是先前的杀婴案,还是短短几日便失踪的几名成
人,皆让百姓人心惶惶,入夜后许多商号便提前关门,客栈、茶楼也少了客人,街道上来往的人车变得稀疏。
某日,夜色深沉,城中某一宅第的地下牢房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求饶声,鬼气森森的牢房墙上,几名男女手脚都铐着沉重的铁链,空气中有浓浓血腥味,还有腐烂的臭味。
“呜呜……提温水要替婴儿洗澡只是藉口,是趁机把婴儿放入水桶内,再提回厨房,交给接头人进入厨房后方的水道……”
“沿着水道离府去到另一个宅子里,将孩子交给另一人,那人将孩子放入马车座椅下的隐藏空间,所以外头衙役拦了马车搜寻也找不到……”
“我真不知道马车到了哪里,绕了好几圈,我被蒙上眼睛,之后孩子就不见了,真的,呜呜呜……别打了,啊……有个和尚,我看到和尚……”
残酷的刑求仍在继续,痛呼声此起彼落,如人间炼狱。
夜色如墨,京中一处通火通明的宅第里,一名男子却是神情木然的坐在阴影处。
“爷,大师已经失踪三日了,可他的身分我们又不好去衙门报案。”一名灰衣人口气充满忧心。
男人揉着眉心,仍旧没说话。
“爷……”
“恐怕躲不过了,尽管那么小心,也不敢再动任何婴儿,却还是……”男子的声音疲惫不堪,沮丧的将脸埋进掌中。
这些日子,那些失踪的人都与他有关,虽然与这些人的关系他自诩切割的极好,但在大师也不见后,他再也不敢抱着一丝侥幸,事情可能已经暴露了,也许,就是这几天。
“去备几桶油。”他突然抬头下令。
灰衣人脸色一变,“爷!”
“快去!”男人怒吼。
不一会儿,这座宅第的仆役全被双手反绑,嘴巴塞了布团。
而宅第的一精致卧房里,不见半面镜子,一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女子正为另一名女子梳头,眼睛微微泛泪。
“爷要来看我了?”女子声音有喜悦,但又摸着自己的脸,上面都是皱纹,“大师去哪儿了?爷要送婴儿过来了吧?我的皱纹越来越深了。”
“姊姊放心,爷这次一定会带婴儿来的。”中年女子咽下喉间的硬块,笑道。
“还有三儿呢?他好久没来看我了,这对父子最好一起来,不然,我可不轻饶他们。”
女子的声音带着撒娇意味,突然门开了,同时,也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顺着夜风吹了进来。
“什么味道?”
“姊姊,爷来看你了。”中年女子起身退到一旁,看着深爱的男人带着一脸愁容走进来,几乎无视她的存在,一把将那又老又丑的女子拥在怀里。
她心里妒嫉,矛盾的是,也是这男人的痴情让她甘愿为妾,帮他照顾他深爱的女人,甚至手染鲜血……很多婴儿的血,她知道,她死后一定会下地狱!
“老爷,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女子看到男人眼中的泪光,但下一瞬她突地惊慌大叫,“失火了!门口都是火啊,爷、妹妹,咱们快逃——”
“俞娘,我们一起下地狱吧……”男子哽咽道。
“什么?”女子害怕又不解。
然而火光越来越烈,光影晃动中,她看到男人眼中自责的泪,再看过去,她喊妹妹的女子也走过来抱住自己,“不要,我不要被烧死,我不要——”
火势越来越大,她的神智跟着越来越模糊,木头烧灼的味道越来越刺鼻,烟雾也越来越浓,而外面似乎响起了吵杂的人声。
有人在灭火,很多人,但似乎来不及了……
屋外,朱汉威抿紧薄唇,看着站在燃烧的屋中的三人,他的视线对上那个男人——
杨柏荣苦笑,紧紧抱着他的妻妾,接着三人就被熊熊火焰吞噬,火红的光照亮了夜空……
终究是迟了一步!朱汉威在赵晋元的帮助下查到他那位工部友人,这就像查到了关键线头,抽出线便势如破竹的逮住涉案的和尚,并揪出幕后主使人——谁也没想到就是以爱妻间名的杨国公杨柏荣。
那一座令许多失去婴儿的父母心碎的宅第,其实与杨国公府相距不过两条街,但这座大门深锁的院落,里外戒备森严,闲杂人等都进不去。
附近的百姓也从未听到婴儿啼哭声,原来孩子们都被喂了过量的安神汤。
外人曾猜测丧心病狂的凶手是以婴儿血炼丹药,却不是真的,杨柏荣的妻子得了一种怪病,一夕变老,她差点没疯了。
杨柏荣深爱她,四处寻名医,最后一个西域来的老和尚说她是冒犯邪灵,须每十日用一名婴儿生祭,喝下婴儿鲜血,便能渐渐恢复容貌。
为了爱妻,杨柏荣真的派人偷来婴儿让老和尚去试,没想到竟然有效,为了让妻子恢复
容貌,于是就有更多婴儿受害,而杨柏荣对外宣称妻子下江南疗养身体,其实她一直都在京城,知情的也只有三儿子杨三少爷,但杨三少爷只知母亲变得老丑不愿见人,帮忙隐瞒,完全不知杀婴案与父母有关。
因为杀婴案备受瞩目,各地官衙都派人盯着有婴儿的达官显贵,要偷婴儿日益困难,刚好工部进行水道工程,这让杨柏荣有了想法,收买在工部任职的宁和侯,利用水道偷婴,甚至忌惮秦王回京无法窃婴时,还让宁和侯贡献几个女子让老和尚去折腾。
但杨柏荣永远都不知道,他彻头彻尾就是个被骗的傻子。
朱汉威擒获老和尚并严刑拷问后,得知杨柏荣爱妻的病其实是老和尚下的毒,以婴儿祭祀的要求是为了日后以此威胁杨柏荣,交出京城布防图。
原来男老和尚是西域派来的奸细,一开始就是对方设好的局,京城以外地方的杀婴案,则是老和尚拿来练手的。
杨柏荣为了愚不可及的私慾,残忍造孽,造成京城人心惶惶,罪大恶极,按律当斩,旦他已丧生火海与妻妾同死,无法追究。
不过他的国公爵位已被褫夺,杨国公府大门上的匾额被摘下,如今仅有杨府二字,杨府中其他人经调查确认,包括杨三少爷在内,对杨柏荣所为皆不知情,因此未受牵连。
然而杨家人实在无颜再留京城,不过几天匆匆忙完杨柏荣等人的后事,留下几个下人顾房子,就都回老家去了。
杀婴案真相水落石出,赵莎华可以准备回魏城,赵家人终于也可以抬头挺胸的做人,赵晋元在案子侦破的第二天现身,他跪在赵府大门,崩溃痛哭。
赵家人全奔出来迎接,抱着他痛哭失声,这段日子过得着实太煎熬,赵晋元受了天大冤屈只能四处躲藏,家人却得面对外界憎恶敌视的目光,日子简直快过不下去了。
曾过来丢鸡蛋、烂菜叶的老百姓自发的前来弯腰道歉,此举让赵家上下的泪水更是流个不停,但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而赵莎华还没去拜访赵家,赵家长辈与赵晋元就先来到秦王府,向她感谢再感谢,几个长辈甚至要下跪,吓得她急急先跪下,“使不得,别折华儿的寿啊。”
赵家人为何如此激动、如此感恩,因为朱汉威并没有隐瞒他们,他会返京多管闲事完全是因为她,若没有赵莎华,赵晋元的罪名如何洗清?
孙容的父母及兄姊也全过来了,夫家没事了,她自然也能回来过日子,考量到赵莎华一个姑娘要养两个年幼的弟妹,大富豪孙锋给了她一匣子共十万两的银票当谢礼。
赵莎华怎么推辞都无法,只能厚颜收下。
另外,朱汉威已经派人前去通知孙容告知好消息。
众人寒喷几句,除了赵晋元,孙家人及赵家人都先行告辞离去。
赵晋元看着赵莎华,砰一声,突然双膝跪下,激动的喊了一声,“姊姊!”
“你做什么?快起来。”她连忙俯身要拉他。
他却坚持不起,真情流露的说:“男子跪天跪地跪父母,但姊姊于弟弟而言,如再生父母,今后的人生都是姊姊给予的。”
闻言,她泪光闪动,看着仍然消瘦的弟弟,在他磕了三个响头后忙将他扶起,“我这礼受得心虚,你最该感谢的是王爷。”
“我知道,但王爷也说了,没有你,他今生不会返京。”他知道秦王对姊姊的心思,本来他对这赫赫有名的王爷实在不看好,但相处后他认真的觉得,秦王绝对是一个会疼惜姊姊的良人。
他要她把握到手的幸福,赵莎华只能笑着点头,但幸福哪有那么容易?
之后赵晋元要直接奔魏城,他迫不及待想见妻子,但赵莎华还不能离开,朱汉威与皇室那边还有些事没协调好,皇室还不放人呢。
不得不说,朱汉威的心态在遇见赵莎华并对她产生感情后有了重大的改变。重生前的一切让他心寒得不想再碰政事,但这江山是朱家的,朱家有责任保护老百姓使之得以安居乐业,若是那段因争权导致政治腐败、内忧外患的日子到来,他在乎的赵莎华等人还能安居吗?
只是,若面对的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君王,又当如何?
议事阁里,朱铮及几位心腹大臣全看着坐在另一边的朱汉威,他们在这里的共同目的,就是准备将要离京的秦王成功留下来。
秦王再次证明大魏皇朝没有他不行,试想,如果没有及时破了杀婴案,那名西域和尚威
胁杨柏荣成功,拿到京城布防图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