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莎华不得不承认贺仲岳样样安排周到,让她能无后顾之忧的离开。
在出发前一晚,孙容独自一人来到惜园求见贺仲岳。
两人在书房密谈近一个时辰才离去,孙容表情甚为满意。老天,没想到贺仲岳来头那么大,好在她记得为过去向他挑衅斗嘴的事道歉,他也大度的不与她计较。
至于她夫婿的冤情,有他插手,原本乌云罩顶的她都觉得拨云见日的日子可期,因此她返回食堂的脚步也特别的轻快。
“你去哪里了?”
一开房门,孙容就见到赵莎华坐在里面等着她,她露齿一笑,走向她,“你明天不是要走了,我就去见秦……贺先生。”老天,她吐吐舌,差点说溜嘴了。
见赵莎华蹙眉,孙容坐下来拍拍她的手,“总之,贺先生真是沉着又靠谱的好男人,上京后就算不幸的又遇上你那渣男前夫,相信有他相护,你也定能毫发无伤。”
“你胡说什么?”
“我认真的,贺先生真的可以嫁,当妾也行的。”她拍着胸,笑眼眯眯。
赵莎华怀疑的看着她,“怎么还在胡说?笑得贼兮兮的,你知道什么了?”
但孙容不说就是不说,赵莎华眼见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将出门后的不放心化成一句又一句的叮咛,直到孙容听得频频打呵欠才作罢。
赵莎华又去到弟妹的房里,两个小家伙早已睡翻,她俯身替两人拉妥被褥。
这几日的千叮万嘱让他们对她要离去的事已不再伤感,反而希望她快快出发,免得碎念的没完没了。
这也是赵莎华希望的,她只希望他们过得快快乐乐。
翌日天未亮,贺仲岳等一行人就摸黑上路,一日复一日,车阵前后皆有小厮侍从随行,
因为只有赵莎华一个女眷,贺仲岳路经一个小城时还为她买了两个小丫头,因此车队共有四辆马车,再加前后骑马的小厮侍从,整个队伍拉得长长的,不管路经哪里总是很吸睛。
马车里,赵莎华正用一种很质疑的目光看着贺仲岳。他慵懒的靠在枕垫上,一手拿着书,灿亮的阳光穿透车帘,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染了一层金光。
这一路不疾不徐的北上,不管是大城小镇,停留的时间及安排住宿吃食,简直不能再完美,而且每到一个点都有人接待,还不忘备了食材让她洗手做羹汤,贺仲岳这方当然也不忘给她十两银。
“你到底是谁?容儿是不是知道你的身分了?”她这几天一直在想离开前孙容那些奇怪的笑容与言行。
贺仲岳放下手中的书,勾唇一笑,“她是知道,但你太沉得住气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接着他简略的将身分告知。
赵莎华一脸惊愕,久久説不出话来。
大魏皇朝,若说所有皇室宗亲中最受老百姓尊崇的,应该就是武成帝最小的儿子、当今皇帝的叔叔,被武成帝封为“秦王”的那位。
听闻当年武成帝去世,身为大皇子的太子继位,是为穆和帝,当时秦王年纪不过十岁,穆和帝却已二十五岁,在成为九五至尊的同一日,穆和帝也立了八岁长子朱铮为太子。
秦王与太子年纪差距仅有两岁,一个要喊“皇叔”,一个却要称“皇侄”。
一直到秦王十六岁时,穆和帝见不得最小的皇弟成一闲散王爷,便由他管着皇城的禁卫军和巡防营,据闻不久后皇宫内就传出一些秦王有异心的声音,但传着传着也就不了了之。
一直到穆和帝病重,在倾太子派及敏皇后吹枕边风的情况下,一道圣旨,秦王被设计带兵去北方平乱,他也真的征战沙场,把敌人杀得四处逃窜、闻风丧胆,斩杀俘虏叛军无数。
只是远离了权力中枢,战功赫赫又如何?
穆和帝驾崩后十六岁的太子朱铮继位,秦王承穆和帝遗命,被新帝没收兵符不说,禁卫军跟巡防营的差事也没了,再度成了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守护新皇或保卫江山太平都与他无关,只能在秦王府种种花、养养鸟,偶尔参加宴会。
朝臣百官中替他抱不平的不少,毕竟他是如此的出类拔萃,文治武功均十分出色,只因新皇跟敏太后的忌惮,连要职都不能有,根本是国之损失,非社稷之福。
因此新皇每每上朝时,保皇派与秦王派的官吏不时攻防,言词交锋。
至于民间,老百姓挺秦王的也不少,新皇说白了就是养尊处忧长大的皇室子弟,不知人间疾苦,年方十六已有妃嫔多人。
秦王是真正历经战争杀戮的成熟男人,再加上他在女色方面也自律,各家贵女心仪的不少,奈何秦王对其母妃属意的婚配对象一再拒绝,他的母妃为此气得离府长居江南。
后来秦王渐渐消失在皇亲贵胄的各式宴会中,传闻他也离京出走,一说是新皇杠不过那些朝臣的谏言,请他去民间微服私访办大事,因办得极好,因此得到皇帝侄儿的信任,备受礼遇,私下赋予他管理更多国家大事的权责。
但这些都是传言,秦王府没有主子是事实,秦王在京城消声匿迹也是事实,迫使一些为他倾心的金枝玉叶不得不含泪另嫁。
然而尽管秦王不在京城,他的传奇事蹟似真似假的仍在各大饭馆客栈的说书人口中传诵着,加油添醋的有,褒贬不一的也有。
赵莎华在京城时对这号传奇人物自是如雷贯耳,只是身为小官之女,嫁的是家道中落的庆安伯府,那些上流皇家盛宴与他们毫无关系,她自然也从未有幸见过秦王,怎么也没想到这样尊贵的上流人士竟然与自己比邻而居一年多?而今还因为她即将重返京城!
她头脑有点混沌,曾听说书人说过,京城卧虎藏龙,各方势力盘蹈,但秦王的势力才是第一,盘根错节到连新皇与敏太后都无法动摇,这也是新皇虽然忌惮他,仍得与他维持表面和谐、派些上得了台面的事务给秦王的关系,但私下亦派人暗中监控,就怕他有谋灵既是皇家人,就算她不知秦王名讳,也知道皇族姓朱……
“朱汉威,字仲岳。”贺仲岳突然开了口,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至于百家姓中他为何独选“贺”字是庆贺自己重生,可这个缘由就不能跟她道来,怕她会吓得夺车而出,不敢与他这重生之乂同尊。
第三章 同行回京查案(2)
赵莎华有点懵,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秦王的名声太盛,还是有些人知道我的名讳,但我知道你不清楚,还有什么问题吗?”他笑问。
毕竟相处了一年多,再加上近两个月的密切接触,她对他的了解更深,看出他黑眸中的
那抹玩味,她也明白原因,“我看起来一定很呆吧?”
他轻笑出声,“那是,从知道我的身分开始,你就怔怔的瞪着我不语,大概有半炷香的时间,脑袋里大概在回想那些酒楼说书人提及本王的流言吧?”
这人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她更是瞪大了漂亮的瞳眸,“你怎么知道?”
他嘴角一勾,终于忍不住扶额笑了出来,在看到她粉脸瞬间涨得通红时,他脑海中浮现多日前的那一抱,不由得在心中自嘲,他是不是太久没碰女人了?这几日竟然动不动就想起那画面,但她的确赏心悦目,不管是她的厨艺、她的人、还是她展现越多的真实个性。
在他略带宠溺的温柔目光下,她举止越发的不自然,心脏更是紊乱跳动。她得说话,不然,她的脸都烧烫得要冒烟了,“呃,那个……这样回来京城,一定会给贺先生……不对,给王爷带来很多麻烦吧?”
他离京多年,如今为了她返京,这人情太大,她不知怎么还?
朱汉威看出她眼里的纠结,不知怎么的居然觉得心情特别好,原本想到要面对那些旧人旧事的烦躁都没了,“你也不必想太多,只要每天将本王的三餐备好就行。”
“三餐就值了?”这种口腹之慾的满足,她实在无法理解。
他勾起唇一笑,“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总之,你顾好我的胃,我帮你找凶手。”
“那一天十两银的事,咱们要不就算了吧?”她真的拿得很不安啊,而且他还一次就是一叠银票的预付款。
“不行,一码归一码,契约照着走。”他可不能算了,要找个合意的厨师有多难,就连万能的钱财都办不到。
赵莎华也看出来,这银子的约定是作废不得,既然如此……“好,缉凶一事我也要尽份力,不然我不安心,我不能将事情都推给你。”赴京的这一路上,她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黑眸饶富兴味的看着她,“是吗,你能做什么?”在知道他的身分后,她竟然没有全然的巴望着自己?
她一脸认真,“我想过了,这些日子贺先生……不对,王爷拿到的资料——”
“叫我仲岳就好。”
“不好吧,你是秦王,外人听到,知你身分的还以为我与王爷交清匪浅,胡加隐侧,这不招惹非议?”
这样对她的闺誉的确不好,“好吧,在外人面前,你就喊我“十三爷”或是“爷”就好,私下就喊我‘仲岳’。”他觉得她喊他的字应该很好听。
是了。他排行十三,但私下她可不确定她喊不喊得出来,赵莎华也没说好或不好。
由于这一路上陆续有黑衣人送消息给朱汉威,事后他便会请她到他的马车同坐,将京城的消息转述。
因此她也清楚有哪几户人家的新生婴儿被虐毅,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些近月来被杀的婴儿,有几个都是在百日宴或周岁宴当日失踪的,满屋的宾客,孩子却在奶娘或丫鬟的眼皮下被偷走,这是案子始终破不了的缘故。
“我想过了,厨房在宅院中是最多消息汇集之处,京城也有我父亲的一些旧友,他们因为有身分地位,其中三家很不幸的也在被害者名单中。”
“就我所知,官府的人已经将每个被害者家中的人来回提问多回,但都没有任何情资,你去探听不一定能得到消息,而且,你不怕遇到旧识?”
朱汉威相信她并不知道出发前一晚,孙容可是把她在前夫家的事都说了,还要他保证会护着她不再受那渣男前夫伤害,赵莎华是为了她的丈夫重返京城,把责任推给他,孙容也很抱歉。
“旧识?不怕。”赵莎华有些口是心非,她其实真的怕遇到前夫一家,看到他挑眉含笑注视着自己,她越发心虚,咬着唇,再做一个深呼吸,“其实无所谓的,只要能帮弟弟洗刷冤屈,让真相水落石出比较重要。”
何况进到厨房能得到多少消息?有用没用都是未知数,她也只能尽尽人事。
“好吧,到时候若有需要,我也能帮你安插到其他府院的厨房去。”
他从抽屉拿出一封信函交给她,里面详列目前京城的达官显贵中有婴幼儿的人家以及随之而来的各式宴会,其中有关新生儿的百日宴或周岁宴等等还特别用红线注记,另外,还有特别打圈的符号。
“画上圆圈的便是我回京后,极可能碍于人情不得不参加的宴会。”他随即解释。
她明白的点点头,一方面也为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得到这么多讯息感到惊诧,可见,传言中秦王那股让皇室忌惮的暗势力是存在的。
他的目光落在名单上的庆安伯府,也被画上红线,因为她,他对这一家的百日宴更有兴趣,再加上孙容告知的一些内幕,他很好奇,即使涉及隐私,还是开口问道:“我不明白你的婚姻出状况时,这些你所谓的父亲旧友、有身分地位的人为何无人为你挺身而出?”
她的目光也落在庆安伯府四个字上,摇头苦笑,“是我不要想这婚姻,才没向他们求助,他们知道时,木已成舟。”她希望他别再问下去,对那段心力交瘁的婚姻,她真的不愿回想。
好在他没有追问,只是略有所思的看着她,她受不了他眼中的关心与怜悯,索性闭眼假寐。
但即使看不见,仍感觉到他专注的灼热视线从未离开,她整个人僵僵的靠在车壁上,久久、久久……
好在马车很快就停下来,要休息用餐了,她暗暗松了口气。
这处路经的小城极为热闹,人车熙来攘往,两旁高大的街树叶子也转黄转红,染上初秋的颜色。
朱汉威一行人进到城中一处三进宅子,朱汉威、吕勇、罗英熟门熟路的进到正厅,其他人转到侧厅。
赵莎华也被一名妇人引领到一个厨房,梅心、桃雨是朱汉威买给赵莎华的清秀丫头,两人也跟在后头。
两个丫头俐落的打下手,不过半个时辰,赵莎华很快用食材备了四菜一汤,放进食盒,送到正厅。
接着,吕勇、罗英、梅心跟桃雨都退出厅堂,与其他人一起用餐。
赵莎华与朱汉威同桌吃饭,这其实与在赵家食堂时无异,但知道他的身分后,与他同桌而食,她就有那几分别扭,想与其他人一起吃饭。
朱汉威却不肯,“一个人吃多没意思?还是得再加十两银?”
她哪敢再收,再加上两人同吃时他也不再食不语,总会将京城的一些讯息像聊天似的说给她听,一顿饭吃下来比她预想的还要快渐入佳境,渐渐她也放开了尊卑之分,虽然偶尔、只是偶尔,会可惜两人身分的天差地远。
一行人用完餐,朱汉威偕同赵莎华到街上走走消食,不然一上车又得走好几个时辰。
赵莎华虽然心繋赵晋元,希望能早日抵达京城,但诚如朱汉威所言,他的人早已在京城暗中查访,他们早到晚到影响不大。
街上商店林立,此时却有不少人快步往另一边街角跑,朱汉威等人顺着人流走过去,原来是有一女子在卖身葬父。
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色孝衣,头戴白花,一张俏脸儿哭得梨花带雨,身材凸凸有致,眉眼身段透着股妩媚,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女子。
围观的人不少,但由于地上那张写着卖身的字条要价高达百两,所以上前的人一个都没有,反而还保持三步距离,怕被缠上似的。
许是朱汉威那一身没收敛的尊贵气势太慑人,围观群众自动让路,让他毫无阻碍的走道女子身前,也因为他的俊美无俦,引得四周不少姑娘家频频脸红偷觑,心跳怦然。
“公子行行好,买了奴家,让奴家尽孝,奴家愿意当个丫鬟尽心侍候公子。”白衣女子立即向他磕头哭道。
这哪是想当丫鬟,那双含泪的媚眼只盯着五官俊俏的主子,是想当他的女人吧?罗英对这种女人看太多了,互相对视一眼,眸中尽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