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绿筠被旁人挤得浑身冒汗时,前方一道黑影罩上了她。
绿筠抬头望去。天啊!这个人至少有一八五公分以上吧!
“你就是霍克先生?”她挥了挥手中的海报,一双莹眸望着对方被墨镜遮去大半张的脸。
压下心底冒出的一股奇怪的熟悉感,见他点点头,她随即朝他露出专业的友善笑容,引领着他往停车场走去。
车内,绿筠主动与他寒暄,“霍克先生是第一次来台湾?”
她能感受到身旁挺拔的他投射来的那过分炽热的目光,尽管心底略感不快,但仍相当有礼貌的与他交谈。
“不是。”他冷淡的回答。
“喔?那之前来也是为了公事?”
“不。”
“霍克先生对台湾的印象如何?”
绿筠发现自己真是越挫越勇。
身旁高大的男人不仅是身高给人压迫感,最教人不容忽视的是他浑身散发出的冷敛气息,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深沉得教人无端便觉得害怕。
他真是个不容小觑的男人。
绿筠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别在他面前出包,不管他之前是不是得到什么错误的讯息才会选中他们公司,至少她不能让他在她这一关就决定抽手,最快也要拖到明天,等他看到那间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争取来的店面后,再让他作决定也不迟。
“尚可。”他深色镜片后的冷肃双眸快速掠过一丝心痛。
“你去过阳明山吗?那里的温泉很有名。”
“嗯。”
嗯?竟然敷衍她到这个地步。
“霍克先生,你是不是累了?”绿筠趁着红灯空档迅速看了他一眼,打量他的状况。
“还好。”
绿灯亮了,绿筠将车往前开,依然感受到对方的视线。
是错觉吧?从机场相见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像是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我先送你到饭店去,如何?”她本来是想先带他去吃一顿大餐,毕竟这可是民生大事,但他看来似乎想休息。
“可以。”
从他的语气,她实在听不出他的情绪和意愿。
“是这样的,因为你来得有点意外,所以我们公司临时只能订到市区的饭店,希望你别介意,等之后圆山饭店有空的总统套房,我们会立刻为你转过去。”绿筠专心地开车,为了不冷场,努力地找话题。
“让你费心了。”
绿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然她怎么会觉得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竟带着一丝嘲讽?这一点道理也没有啊!
吞下满肚子的疑问,绿筠将他送到饭店并带他到房间后,便打算离开。
“霍克先生,我就不打扰您了,请好好休息。”她稍稍倾身,一抬头便又对上他的双眼。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但她就是能明显感觉到他视线中的温度。
这是最教她困惑的一点,她长得像他某位熟识的朋友吗?
难道……
“明天早上九点,大厅见?”绿筠见他不愿主动表示,只好开口这么问。
见他终于肯点头,她暗暗松口气,露出今天最自然的笑容,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直到合上房门,绿筠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下来。
想到自己还要跟这男人相处一段时间,她的头就忍不住隐隐作痛。
他绝不是省油的灯,这几天她可得加把劲!
※
看着关上的房门,尚行风忐忑的心正式宣告坠落冰冷的谷底。
她忘了他!
绿筠竟然敢忘了他!
用力扯下身上所有的衣物,尚行风进入浴室。冰冷的水冲刷过他身体每一寸肌肤,像头龇牙咧嘴的猛兽无情的啃噬着他。
还有什么比这更教他沮丧、痛心?
机场里满满接机的人,他轻而易举一眼便认出了她。
初见到她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为她剧烈跳动,全身血液都在呼唤、沸腾,令他久久不能自己。
绿筠瘦了许多,也变得更有女人味,他的视线一遇上她,便无法再移开,但是,一对她陌生有礼的双眼,他所有的感官立即冰冻,转眼间,他便从云端跌入地狱,那蚀骨的剧痛毫不客气的将他当场撕裂。
飞机上,他开着笔记型计算机,堆积如山的档待处理,无奈思绪完全无法受控制,五年前的往事像倒带一样,在他脑子里一遍一遍不断地播放。
他无力阻止,只好任由那每想到一次便狠狠扯痛他内心一次的画面,在几万英尺的高空中凌迟、折磨着他。
五年了,这五年来,他从天天给她一封mail,到后来逐渐心灰意冷,只在被思念折腾得几欲发狂时,才容许自己将浓浓的情感化成文字流向那个永远没有回音的伤心地。
当初他留下笔记型计算机给她,向她解释一切原因,并在计算机中为她设定好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信箱,只是他从没料到,最终那竟成了自己单方面倾诉的归处。
他曾经逼自己忘了她,但是越想忘记,她的身影越是充满脑海,最后他弃械投降,丢下一堆公事,就为了那几乎称不上重要的代理权,而且一位特助也没带,只是为了能跟她有独处的时间。
而她,又是怎么回报他的?
只有过分的礼貌和一双陌生的眼睛!
尚行风咬牙,一拳狠狠击在墙上,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他要她!这一次,他要让她彻底知道,她永远别想忘了他!
永远别想!
※
晚上,绿筠回到家时,屋里一片漆黑。
父母到日本北海道二度蜜月去了,绿乔大概还在跟同学们聚餐吧。
这几年,父亲已渐渐将事业放下,他已经六十多岁,是到了该退休享福的年纪,他们俩老一闲下来,不是到处去玩,就是每天耳提面命,要她快交个男朋友。
说得容易,伴侣难寻,这年头的男人有时候连自己要什么都还弄不清楚,教她怎么可能爱上那样的人?
再不然,就是一些大喊只要性爱不要责任的男人,这无所谓对错,只是她并不欣赏这样的态度,许多事若抽掉了责任,就更加不真实了。
她不喜欢虚幻,只想踏踏实实的过一生,身旁有没有男人无所谓,至少她还拥有自我,如果她连自我都失去,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6章(2)
梳洗完后,绿筠为自己泡了一杯热可可,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发呆。
绿乔一进门,便看见姊姊双手捧着热饮发呆的模样。
“姊,你这么晚了还不睡?”
“你回来啦。”绿筠看向她。
“怎么了?”
绿乔见姊姊今晚似乎有些若有所失,便主动坐到她身旁。
她拿起还没被姊姊喝过的热可可,轻啜一口,热可可的温暖与香气,让她忍不住大大呼了一口气。
绿筠从不忌讳跟妹妹说这些事,但是这件事却教她一时之间难以开口。
绿乔见姊姊沉默不语,便主动问话。
“你今天不是去接机?”
见她点点头,绿乔继续旁敲侧击。
“遇见认识的人了?”
绿筠的心猛然一缩,接着点点头,以连她自己也惊讶的平淡语气徐徐说出口,“他回来了。”
绿乔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张着嘴不解地看着她。
许久后,她才终于理解,知道姊姊口中的他是何人后,她咽了咽口水道:“你是在机场遇到他的吗?其实台湾算是他的故乡,说不定他之前也回来过,只是我们没遇到……”
“他就是我接机的对象。”绿筠的双手按摩着又开始发疼的额头。
难怪她总觉得有股熟悉的感觉紧紧揪着她,原来这位霍克先生就是他,任他改变再大,有些感觉是一辈子也不会改变的。
“人生就是这样巧,不想遇见的……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他就是你去接机的人?这么说……”
见绿筠皱着眉无奈地点头,绿乔再也说不出话来。
※
尚行风觉得自己已濒临爆发边缘。
他刻意将墨镜拿掉,在饭店大厅与她碰面,当时,两人都没有开口,双眼却紧紧凝视着对方,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
她记得!
天杀的,她什么都记得,却对他装出失忆的模样!
这个认知,像当场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忿然涌起的怒意,排山倒海地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
一整天,她带他看了几间店面他不清楚,此刻只有在他体内燃烧的狂怒才是真实的。
“霍克先生,那九间店面,全都不符合你的预期吗?”下午五点,绿筠坐在驾驶座上,满脸疲倦在询问身旁的人。
“那些都不符合公司形象。”尚行风双眼平窗口外。
“但是那些都位于台北市最好的地段,是最能够吸引人前来购物的地方,不仅交通方便,四周更有许多高级的休闲场所、餐厅。”绿筠抗议道。
这几个地方可是她跑遍台北市精挑细选的地点,花了她整整一个星期不说,她甚至为此事忙得瘦了三公斤,然后他一句“不符合本公司的形象”就将这些努力瞬间化为乌有。
“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绿筠想问却问不出口。也许是人的问题吧,她今天回去就跟经理沟通,反正她已是江郎才尽,再也玩不出什么把戏。
“您今晚想吃些什么?”她想,等他用完晚餐,将他送回饭店后,她就立刻打电话给经理。
尚行风以为她会继续问,没想到她就这样转开话题。
沉吟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我想看看台湾现在的夜店文化。”
绿筠闻言,差点岔了气。
他竟然提起夜店?真是死性不改!
她清了清喉咙,巧笑倩兮地说:“请原谅我极少涉足这些场所,如果霍克先生坚持要去,我可以请公司的男同事领路,相信他们一定都十分乐意跟你一起去的。”
“不用那么麻烦。”尚行风突然看向窗外,伸手朝路边一指,直接下达指令。“就那间吧。”
“这……”她想拒绝。
“怎么,不愿意?”看出她的想法,尚行风故意这样问。
他邪魅的嘴角向上扬,看得绿筠一阵心悸。
她实在不愿承认,他似乎变得更有魅力,也变得更加危险,她对于他所展现的吸引力似乎尚未完全免疫。
“既然霍克先生都这样说了,我就暂且先陪你进去吧。”绿筠咬着下唇,看着他带着得意的浅笑下车。
走进店里,浪漫且富节奏感的爵士乐在耳边萦绕。
两人挑了一张大桌子坐下后,尚行风点了一杯威士忌,接着,服务生便转向她。
绿筠一张脸都快黏上menu,无奈看不懂就是看不懂。
什么红粉佳人?甜心?连螺丝起子都有?这硬邦邦的东西最好是可以喝!
瞧!下一个更夸张,什么炸弹?鬼才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酒!难道就没有人大发善心,取个可以一目了然的名字吗?
“这位小姐,请问你要点什么酒?”服务生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给这位小姐一杯长岛冰茶。”尚行风看着她,邪气地一笑。
服务生询问的目光看向绿筠。
“嗯,就这个吧。”不然她也不知该怎么点。
看着尚行风别有深意的笑容,一抹不安的感觉立即涌上心头。
“你帮我点了杯……茶?”
尚行风闻言,愣了一秒,随即狂笑不止。
绿筠不知自己哪里好笑了?
见他没有停止的迹象,她骤然站起身。
尚行风察觉她的举动,瞬间止住笑,迅速握住她的手,冷着脸问:“你要去哪里?”
绿筠下意识的想缩回手,感觉到他的大手迟疑了一下,才缓缓松开。
“化妆室。”
听到她的回答,尚行风优雅地靠向舒适的椅背。原本整齐的发经过一天的奔波而略微凌乱,他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模样有些狂傲不羁。
要不是她思想还算正派,绝对会怀疑他是故意对她露出性感迷人的模样,还好她五年来的自我催眠还算成功,不然五年前的剧本若重演,她不知道会不会想切腹自杀?
再说,他纯粹是为了公事而来,只要他不说穿,她就跟他装傻到底,假装过去不曾存在,有时候对自己跟别人来说都是一种方便。
之后,当绿筠从洗手间出来,才算真正见识到他的魅力真是无远弗届。
她才离座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远远的,她就可以看见他们那张原本空荡荡的桌旁多了五、六位美丽的女子,她们不断对他抛媚眼、卖弄性感。
他可真吃得开!
女人是不是一定要穿短裙才算性感?
这群美丽的都会女子身上不是短裙就是低胸上衣,不是大波浪鬈发就是柔顺的长直发,个个都美,也都美得有自己的味道。
绿筠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白衬衫外搭直条纹淡粉色外套,加上一条黑色长裤就算整装完毕,连头发也未染未烫。
她忽然惊觉,自己好像总会不自觉的在他的女性友人面前在意起自己的穿著。
这是何时染上的恶习?竟祸延如此之久?
她不急着回座位,反正那里恐怕也空不出位子给她。
绿筠就这样站在那儿,离他数公尺之遥,静静看着他,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好好打量他。
他变了,不再是那个与她差不多高的男孩,也不再是那个有什么情绪都会写在脸上的男孩,现在他深沉得教她觉得陌生、害怕。
她完全无法辨识他的情绪,更别说猜测他的想法或心思。
他变得好高,在机场时,就是他的身高混淆了她的回忆,让她有种现实与记忆难以重迭的错觉。
她一直知道尚行风是个俊朗挺拔的男子,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迷倒任何一个女人。
偏褐色柔软的发,好看的剑眉,雕刻似的完美鼻子,充满邪气的薄唇,还有那双总是能轻易扰乱她心绪的炽热双眸,原来过了多年,有些事倒是不会改变。
她该走了。
既然他在这里“适应良好”,那么她就没有道理干扰他猎艳。
打定主意,绿筠毫不迟疑的快速往门口移动。
然而连服务生都还未来得及对她说声谢谢光临,忽然间杀出一个程咬金。
“你似乎走错方向了。”尚行风来到她身畔,紧抓住她的左手,危险地眯起双眸,用力这猛,让她的手腕隐隐作痛。
“不,我没有走错方向,我要回家了。”她直截了当地道。
“回家?”他挑眉。
“我不想打扰你。”
她料定他抽不出时间来“应付她”,不如趁早回家养精神,如果和经理沟通破裂,明天她注定还要跟他大战好几回合,她相信他应该知道这样做对两人只有好处。
“我帮你点的饮料刚送来,至少喝完再走。”尚行风放开她的手,改以他优势的身高压制住她的行动。
不等绿筠回答,他霸道的一把勾住她的纤腰往座位走去。
好几双又妒又羡的目光同时朝她直射而来,他对此视若无睹,她却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