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承熙无动于衷的道:“既然知道自己该死,那我何不成全了你,让你以死谢罪?”
郡王妃脸色顿时大变,赶紧出声求情,“请督主看在我的分上饶了我的管事婆子吧,她的面貌本来就长得这般凶狠,绝对不是有意要冒犯夫人。”
“母妃?”不远处,久等不到娘亲的虞诗芮领着几个贴身宫女走来了。
“诗芮,你来得正好,一起帮娘好好向督主求情,求他别杀了苏嬷嬷。”见同是位居东厂夫人的女儿前来,郡王妃赶忙讨救兵。
虞诗芮闻言一惊道:“督主怎么会想杀了苏嬷嬷?她只是一个不济事的郡王府家奴,绝对不敢胡来的。”
文承熙冷笑道:“她那双眼睛直盯着我的夫人瞧,让夫人心生恐惧,所以我决定杀了她,好除去夫人心中的不安。”
我的夫人?叫得可真是亲热!难道她就不是他的夫人吗?虞诗芮一听妒恨交加,可又不敢形于色,只能努力撑住脸上的笑容,维持温柔婉约的模样。
“喻芳妹妹,苏嬷嬷可是一路陪着我母妃一起嫁到郡王府的忠心家奴,我母妃身边不能少了她,你能不能别让督主杀了苏嬷嬷?”她说着眼底泛起泪光,楚楚可怜地瞅着符子燕,样子几乎可说是声泪俱下,令人见了心生怜惜。
方才听见文承熙一开口便要杀了郡王妃带来的管事婆子,符子燕其实早吓得花容失色,如果真因为她的绩故而害了一条人命,那她往后的日子肯定寝食难安。
再说,倘若文承熙真杀了苏嬷嬷,这样一来郡王妃与她肯定要结下梁子,万一郡王妃气不过要报复,现在的她可是顶着“董喻芳”的身分,绝不能因为自己而害了董家。
想到这里,她扯了扯文承熙宽大的袖口,用着哀求的可怜语气道:“督主,你别杀了苏嬷嬷,她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又如何?我的夫人岂容一个下贱的家奴冒犯?”文承熙丝毫不给虞诗芮与郡王妃面子,天人般的俊颜只有更显冷酷的神情。
“求求你了……”符子燕快要哭出来似的,鼻音浓厚地继续哀求着。
文承熙虽然面容依然冷漠,但他冷若冰霜的目光逐渐有软化的趋势,虞诗芮心细地察觉到这一点,心中对“董喻芳”的妒意顿时又再加上一层。
这个可恨的董喻芳,最好求菩萨保佑别有一天落在她手上,否则她一定会将这女人往死里整,绝对不会让这女人好过!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在符子燕的苦苦哀求下,文承熙竟然真的改变心意,饶了苏嬷嬷一命,不过……“想活命可以,将她的眼珠子留下便可以离开。”
他居然想挖出苏嬷嬷的眼珠?!符子燕闻言大惊,这回直接将泪水逼出眼眶,抽抽噎噎地更卖力求情。“你要是挖了她的眼珠,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求你了,就饶了她这一次吧,好不好?”
见她泪眼婆娑,眼眶与鼻头都泛红,文承熙投由来的胸口一紧,一股心烦焦躁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微怒的道:“我不准你再哭。”
符子燕一看打蛇随棍上,边吸着鼻子边讨价还价,“你笞应我不杀苏嬷嬷,也不会挖她的眼珠,我就不哭。”
看着她满脸的泪水,文承熙心烦意乱的恼怒道:“我笞应你不杀她、不挖她的眼珠。”
符子燕旋即破涕为笑,边拭泪水边谢恩。“谢谢督主。”
怒气无处可发,文承熙阴侧侧地扫了虞诗芮等人一眼,僵着俊颜斥道:“把这个不识相的家奴带走,永远不准她再踏入东厂。”
“谢督主不杀之恩。”郡王妃一福身,连忙带着苏嬷嬷和丫鬟连同满眼恨意的女儿一起离开。
“母妃,这个董喻芳真是个骚蹄子!从一开始就将文承熙迷得团团转,害他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一进到素馨阁,虞诗芮便气得哭出来,拽着母亲的臂膀泣诉。
“真是要命,活到这么老,我还真是第一次这么害怕。”郡王妃在丫鬟的搀扶下才刚刚坐定,一手还抚在胸前,仍是一脸饱受惊吓的神情。
随后进来的苏嬷嬷经过刚才那番叩头求饶,额头已满是鲜血,怪吓人的,丫鬟急忙抽出帕子帮忙擦拭。
“都怪苏嬷嬷,害我又在文承熙面前出糗。这下又惹得他不开心,往后更要被他冷落了!”心有不甘的虞诗芮将怨气转嫁到下人身上。
经过刚才那番惊险,眼下又听女儿有此怨言,郡王妃着实也恼了。
“苏嬷嬷,你也真是的,这是什么地方,你怎能这样放肆?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瞠着那个董喻芳,害我差一点就保不住你,连自己都要遭殃。”
苏嬷嬷用帕子桉着额上的伤口,着急的道:“王妃和小姐都错怪老奴了,老奴会那样瞠着那女子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王纪和小姐有所不知,老奴在董府有一个同乡,先前老奴经常上董府与她叙旧,好几次曾和董家小姐打过照面……”
虞诗芮恼怒地打断她的话,“既然见过面,又何必那样瞠着她瞧,好像这辈子从来没瞧过她似的。”
“回王妃和小姐,老奴确实没见过今日这个‘董喻芳’,这人是假冒的!”
“假冒?!”虞诗芮惊呼出声。
“是的,小姐,老奴可以保证,今天在园子里与督主在一起的女子不是董家千金。”
郡王妃闻言一惊。“有这种事?那这个女人是谁,胆子竟然这么大,胆敢假冒董家千金的身分嫁给督主?我现在就跟督主说去……”她急着起身找文承熙,却被女儿阻止“母妃且慢。”
“诗芮,难道你有什么其它好计策?”
虞诗芮扬起一抹冷笑说:“母纪,您和苏嬷嬷出宫后帮我好好查查这个假董喻芳的来历……”她在母亲耳边小声说出自己的计策,苏嬷嬷也附耳听从主子的交代。
“苏嬷嬷,记住,一有消息就立即向我回报。”
“是,小姐。”苏嬷嬷恭敬的点头。
虞诗芮露出欲置人于死地的阴险笑容,等不及想看那个“冒牌董喻芳”的下场。“我倒要看看这个骚蹄子这次还能有什么把戏,哼!”
第6章(1)
是夜,符子燕早早便沐浴更衣,躺在床铺上歇息。
今日一整天她又被文承熙找尽法子折腾,一会儿要她帮他研墨,一会儿要她奉茶,要不就是待在他身旁静静地陪他批阅奏折。
这些活儿听起来不累人,在外人看来也像是夫妇的闺中之乐,可惜不管她做何事,喜怒无常的大魔头总能找到理由挑剔,因此即便她只是呆坐在一旁,却连打个盹都不敢,只能全神贯注地等候差遣。
但是,要说文承熙是故意找她麻烦倒也不像,他比较像是喜欢逗她,看她露出困宭娇羞的神情,就不晓得这是不是他这个大魔头特有的癖好。
好奇怪,明明是被娶进门当他的妻子,她怎么会有种……又成了“小符子”在伺候他的错觉?
符子燕侧身而卧,身子每一处都泛着酸疼,按理说应该一沾枕就入眠,好生睡个舒舒服服的觉,无奈她却了无睡意,眼皮子不停地阖上又睁开。
最后她坐直身子揉着额角,嘴里嘟囔道:“这是怎么了?习惯了大魔头的纠缠,难得落得清闲不必睡得提心吊胆,却反而睡不着觉了?”
不行,趁着魔头今夜在刑堂审问朝廷要犯,她应该把握机会好好放松,睡上一顿香甜好觉,明日才有足够的精神应付他。
思及此,她赶紧又躺下来,拉高红绸锦被闭上双眼,努力酝酿睡意。
“不行,还是睡不着!”一番辗转难眠后,她偾而坐起身,兀自生着闷气地拍打锦被。“碧华?叶儿?”她唤着贴身伺候的宫女,但等了片刻却始终无人进房。
看来她们白日里干了不少活,眼下这会应当都睡沉了。算了,她不如自己去园子里逛逛消磨时间吧。
体恤宫女们伺候的辛劳,符子燕自己下榻更衣,换上一袭素雅的如意绣纹袍子步出千荷阁,在庭院里随处走走。
她才刚在院子里的石椅落坐,琢磨着该不该用替文承熙准备点心的借□,到令天下人闻之色变的东厂刑堂一探,身后却冷不防地传来一声疑问——“是谁?”
她纳闷地循声望去,看见一名身上围着黑色真绸披风,面貌儒雅俊逸,嘴上留着两撇短胡的男子。
难道是剌客?应该不可能吧。男子的双眼瞧上去有些面熟,但她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只是十分诧异眼下都已经二更天了,怎么还会有外人闯进东殿?
再说,东厂戒备何其森严,东殿岂是一般闲杂人等可以随便进出,而这个男子若是私自擅闯,应该行色匆匆才对,可是他一脸悠哉,脚下步伐也踩得极慢,彷佛只是在自家宅院散步般惬意,完全不像私自闯入的外人。
符子燕琢磨着此人的来历,谨慎地瞅着他,不敢掉以轻心。“敢问阁下是?”
男子眉毛一抬笑了笑,“别怕,我绝不是什么坏人。”
这人说的不是废话吗?天底下有哪个坏人会说自己坏?符子燕蹙起眉心,起身走到灯笼下,就怕待在暗处一个不留神,男子会做出不利于她的事。
“阁下是督主的朋友?”
男子想了想,笑道:“勉强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便不是,什么叫做“勉强算是”?此人的言行未免太过可疑,看来她不能相信他。符子燕眼底的戒备又悄悄升高。
“东殿里一向是女子止步,你是伺候东厂夫人的宫女?”男子笑望着她,打量的目光不带恶意或威胁,而是平静祥和。
“不是。”她轻摇螓首,眼神闪烁地道:“我是……董家的千金。”
男子闻言一愣。董家千金他见过一次,记得是在去年一场宫宴上,当时他特地下令要朝中官员携家眷入宫同乐,好让他得以在暗中留心,看哪一家的闺女适合当承熙的妻虽然印象已有些模糊,不过他的记忆可没混淆,董家千金分明不是长成这样子,这其中莫非出了什么蹊跷?而眼前这个女子假扮董家千金又有什么目的?
依照承熙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容许有人妄想欺骗他,何况此人还是他娶进门的妻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娶的人是谁?除非……这件事情早在承熙的默许下进行。
思及此,男子看待符子燕的目光多了些玩味。看来这回震惊世人的赐婚,承熙不仅是想藉由此事查明某事的内幕,更藏了一点私心在里头……太好了,这正是他乐于见到的!
看见男子直对着她笑,符子燕不明所以,心中直发毛。这人该不会是什么辨花淫贼,或是来东厂寻仇的仇家吧?
“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幸好,正当她犹豫着是否该喊来侍卫,盘查一下男子的身分时,文承熙就出现了。
“督主。”她赶紧小步奔向他,一双手将他的袖子抓得好紧。
文承熙侧眼斜睐她那双紧抓他袖子的小手,瞧见她全然的信赖他,一见到外人便躲到他身边,他的嘴角微微一勾。
果然与他心里想的一样。即便相隔一段距离,男子还是察觉得出文承熙眼底的柔情,看着这一幕,他不禁也跟着笑了。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连个下人也没带上?”文承熙问符子燕。
“我……”糟糕,她没想到大半夜出房门会遇到眼前这个奇怪的男子,更没想到会碰见自家夫君,要是大魔头拿这件事罚她,那她就惨了。符子燕灵机一动,刻意转移话题,扯了扯他的衣袖悄声说:“这人好奇怪。”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你先回房。”文承熙果真没再追问,轻抚她的发梢说。虽然看似面无表情,他眼底却流动着一丝些微的温柔。
他是无关紧要的人?男子闻言只能苦笑,敢把当朝皇帝说成是“无关紧要的人”,恐怕天底下也只有文承熙一人了。
“好。”不想多惹事端,符子燕看了他口中说的“无关紧要的人”一眼,乖乖听话的回房了。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目送符子燕的身影逐渐走远,文承熙冷眼望着这金晖皇朝最尊贵的人,非但没有行礼,口气更是不敬。
“朕是天子,整座皇宫乃至于整个天下都是属于朕的,朕为何不能来?”在儿子面前失了威严,宇文烨的口气相当不悦。
“当初你我已有约定,没有我的首肯,你不会轻易踏入东殿一步,更不会干涉我做的任何事。”显然地,文承熙根本不将他这个皇帝父亲放在眼里。
宇火烨神色一黯。恐怕在承熙心中,他这个皇帝十分窝囊,若不是靠着自己这个影子皇帝在背后扶持,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的他,早已被底下的皇子逆谋篡位了。
思及此,宇文烨只能在心中暗自苦笑。
天底下只有三人知道文承熙的真实身分其实是他的私生子,一是文承熙的生母,二是前任东厂督主,第三人便是他这个为人父的皇帝。
当年,年少轻狂的他还只是太子,风流成性,处处留情,临幸过的女子多不胜数,可尽管他非常花心,但心中最在乎的女子一直只有文承熙的生母。她出身高贵,还有着惊人的绝世容貌,当初选秀时他便对她一见倾心,一路疼爱有加,最后更册封为梅妃。
只是后来为了稳固帝位、拉拢朝中要臣,他不得不冷落梅妃专宠皇后一人,只为得到皇后族人的支持,以至于性子孤慠的梅妃认为他选择权势而辜负了她,从此对他冷淡以待,更屡次出言冲撞惹怒他。
皇后对梅妃忌惮已久,见此便趁某次他在气头上自作主张送梅妃出宫,趁机斩断他们两人的情绩。当时他心高气慠,自认身为帝王没有拉下脸与妃子求和的道理,因此尽管思念梅妃,却也不肯再召她入宫相见。
想不到时光荏苒一别近十年,当皇后得了急病骤逝,她身边的嬷嬷才终于对他吐实,指出当年梅妃出宫时已经怀有龙胎。他得知后震惊也震怒,但皇后已死无从追究起,他派人追查之下才发现,当年梅妃出宫后亲人多已离世,皇后又派人暗中施压监视,所以生下龙子后的梅妃因自己身子逐渐孱弱,担心诞下的龙子会遭皇后毒手,于是暗中收买了一个宫中老嬷嬷,让老嬷嬷将龙子带回宫里安全处藏匿,并代为养肓成人,这个龙子便是文承熙。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时宫中唯一无法被皇后监视掌握的地方就只有东厂,文承熙便这样辗转成了东厂前任督主的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