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是凤姑娘开的药方,您快瞧瞧,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种事大意不得,万一将来出了什么事,可是要掉脑袋的。
慕容祯自幼习医,治病要用哪种药,几乎是一看便明白。当他接过喜多递来的药方子时,不禁脸色大变。
他抖着手中的纸,急问:“这上面的字是谁写的?”
喜多有些不解的回答,“就是凤夕瑶凤姑娘,主子,怎么了?”
慕容祯死死捏着手中的药方子,仔仔细细的看着上面的字迹,越看他的神情越激动。
被主子的反应吓到了,他焦急的询问:“这方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主子,您这是干么?”
见主子就要起身下床,喜多忙上前阻止。
“凤姑娘说了,在您身体还没彻底康复前,最好不要下床吹风,外面天冷,今天早上刚下了一场薄雪,主子有什么事,差遣奴才去办就行。”
慕容祯哪肯搭理喜多的啰嗦,一把将他挥开,也不管自己此时身体还病着,抓了外衣就往身上套,执意要出门。
“主子啊,您这是要干啥?”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一边系着身上的衣带,一边问着喜多,“你刚刚说的那位凤姑娘,她现在在哪?”
“主子您忘了,一个多月前,她被派到洗衣房去做洗衣工……”
听到这里,慕容祯懊恼的咒骂一声,衣服还没穿好,就急着向门外跑去。
喜多一把抓过一件厚披风随后追上,嚷道:“主子,您真想出门,先把这披风披上——”
当慕容祯跌跌撞撞的来到洗衣房,就看到府里几个婢女正围在一起,一边干活一边有说有笑的聊天。
乍见主子突然闯了进来,平日很少有机会看到主子的她们都吓了一大跳。当下也顾不得手里还做着活,便急忙伸手在衣襟上擦了擦,一个个跪倒在地,给侯爷请安。
不远处的凤夕瑶,正手脚俐落的将刚刚洗好的被罩晾好。当她转过身,就看到原本还叽叽喳喳的丫头们全跪了一地。
再往前瞧,瘦削高挑的慕容祯正直挺挺的站在门口,双眼眨也不眨的向她这边望来。
她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之间,两人各站一方,就这么四目遥望。
跪在地上的丫头都吓得不敢吭声,尤其是昨天闯下大祸的嫣儿,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心想着侯爷突然大驾光临,是不是来治自己的罪了。
慕容祯死盯着凤夕瑶的面孔,双脚不由自主的向她移动。
在经过跑在地上的几个丫头身边时,他手臂一挥,示意她们全都退下。
虽然众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主子想要她们走,她们自然不敢在此地停留。
凤夕瑶呆呆的站在原地,眼见洗衣房只剩下她和慕容祯两人,心底也不免有些紧张。虽然他脸上还带着几分病容,但表情有些吓人。
被他灼热目光盯得无处可躲的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慕容祯开口了。
“听说昨天晚上我病重时,是你给喜多开药方,还帮我刮痧治病?”
她轻轻点头,“当时情况危急,虽然我的医术不如侯爷,但寻常病症还是应付得来。”
慕容祯锁住她的视线暗忖,昨天晚上被自己揽在怀中的那副娇躯,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不着痕迹的微扬嘴角,“如此说来,我倒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侯爷言重了,当初你肯出手救活阿贵,对我凤家来说,是天大的恩德,今生今世能为侯爷效命,也是我凤夕瑶的福分。”
“凤夕瑶……”慕容祯默默念着这个名字,言语中尽是玩味。
他继续朝她的方向走去,死死盯着眼前这张面孔。
她出生于小门小户,五官生得十分秀丽,身材虽娇小瘦弱,但大概是经常干粗重的活,所以眉宇之间不见娇态,隐约带着几分精明和锐气。
这样的一张面孔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灵魂?
这人到底想干么?凤夕瑶被他看得有些郁结,可身后已经无处可躲。
“你相信世上有灵魂存在吗?”
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直把她问得哑口无言。
慕容祯目光灼灼的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瞅着眼前娇小瘦弱的姑娘。
“人死之后,皮囊化成了灰烬,灵魂却会以其他方式得到再生。”
凤夕瑶被他逼得只能仰高头,迎上他幽深的双眸。
面对这个问题,她小声辩驳,“侯爷此言过于虚幻,人死如灯灭,怎么可能会有灵魂存在?”
闻言,慕容祯却笑了。
他突然抬起手,凤夕瑶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本能的想逃开,无奈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就要摔倒在地,却被他拦腰一抱,用力的将她抱进怀里。
当两具身体贴合在一起,慕容祯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一切。他紧抱着她,十指用力收缩,仿佛下一刻,怀中的娇躯就会被他揉进体内。
凤夕瑶被他的举动吓坏了,用力挣扎,急欲逃开他的掌控。
“侯爷自重!”
慕容祯眯着眼看着怀中不断挣脱的人儿。刚刚的震撼,让他再次确定,她就是他花了整整五年要找的那个人。
她真的被他吓坏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见他死不放手,便气恼道:“我不过是趁侯爷生病之时给您开了两副药,您用不着感激。”说着,她一把将他的身子推开,急忙向另一边逃开,“如果侯爷真想谢我,就别再把我当成使唤丫头,尽快放我离开,回去与爹爹团聚。”
一口气说完,她恨恨瞪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去。
望着她狼狈而逃的背影,慕容祯的一双手,紧紧抓住系在腰间的那只荷包,俊美无俦的脸上,蓦地绽放出一道释然的笑意。
于筝,不用再逃了,因为我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第3章(1)
多年前的天启王朝,对很多老百姓来说,是段无法忘怀又倍感痛苦的时光。
荣康帝虽然创下了天启王朝的霸业,可由于积劳成疾,暮年时,身体每况愈下。
慕容家嫡传长子慕容祯有天赐之术,能令人起死回生,早在几年前,荣康帝险些被勾魂使者带走的时候,他便出手救下荣康帝一命。
可惜慕容家的起死回生之术,只能在一个人身上使用一次。
荣康帝膝下子嗣虽然不少,但最有可能当上皇帝的,一个是二皇子朱成霄,另一个便是四皇子朱成晋,两人皆是皇后所出。
朱成霄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虽然为人狡诈,可自古以来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的规矩根深蒂固,所以他最有可能被选为太子。但对朝中诸多大臣来说,四皇子的才情及气度更适合成为一国之君。
朱成晋年少时期便在外参军,心系王朝百姓的安危,当敌军来袭时,他亲自挂帅上阵,带领大队人马前去围剿。
不料,荣康帝还没来得及立下太子之位,就在某个雨夜骤然驾崩。二皇子朱成霄趁机自己登基为帝。
改朝换代之际,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拥护新帝朱成霄的人,自然在朝中占据举足轻重之位;而拥护四皇子的,则被刚上位的新帝极力打压降职。
唯一没受到这场变故影响的,只有慕容一家。
朱成霄自知皇位得来不易,就怕中途发生变故,所以讨好慕容祯绝对是有必要的。
因为当今皇太后慕容燕——是他和四皇子的生母——正是慕容祯的亲姑姑。又因慕容家拥有旁人所没有的起死回生之能,不管谁上位,都不敢轻易得罪这个保命符。
所以就算新帝在大臣面前再怎么嚣张跋扈,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个表弟。
在狠狠惩治了朱成晋的党羽后,新帝为了讨好慕容祯,派人送了一箱又一箱的稀珍宝贝到慕容府,极尽所能的想要讨好这枚保命符。
慕容祯脾气大,医德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别说皇上拿他没办法,就是当今皇太后,他的亲姑姑,也不敢轻易指使这个亲侄子做这做那。
今年十九岁的慕容祯,身杯绝技,医术高明,平时最大的乐趣,就是搜罗各种毒虫草药炼制丹药。
府里的下人大多遭受过这位主子的“毒手”,经常有人在服了他炼制的丹药后变聋变哑,甚至失去行动能力,但他的医术真的很高明。
他能把人折腾死,也能轻易把人救活。
朱成霄听到这个消息,便命人四处给这位表弟寻找奇虫怪草,统统送到慕容府给他炼药。
见宫人抬了几箱子宝贝进慕容府,丰神俊朗的慕容祯玩世不恭的坐在椅子上,摇着白玉扇发出一声哼笑。
对那些抬箱子的宫人道:“你们回去告诉皇上,他送来的那些虫子草药炼出来的丹丸一点效果都没有,浪费人力浪费我的时间,如果他真不幸死了,我好歹会念在他是我表兄的份上救他一命,要他别再为了讨好我而瞎折腾了。”
几个宫人听了这话,都不知所措。
这侯爷做人高调,没想到连讲话也这么高调,连当今皇上都没放在眼里!
不过众人心里也都明白,慕容祯的确是有高调的本钱。
既然侯爷已经讲话,他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一个个行了礼问了安之后,便回宫向皇上禀告。
一直伺候在慕容祯身边的奴才喜多,今年只有十六岁,几年前患上了一场大病,被狠心的家人扔在街上任由他自生自灭。
当时正乘着软轿逛街的慕容祯看到快要断气的喜多,一时善心大发,命人把他带回府,救治了一阵,险些就去见阎王的喜多真被他给救活了。
从那之后,喜多就成了慕容祯的贴身仆人。
苦没少吃,受罪也有他的分,主要是主子完全把他当成试验品,每次炼出来的新药,都要在他身上试用一遭。
好几次,喜多都差点被活活毒死,但慕容祯救人的手艺实在太精湛,在他差点断气的时候,活生生把他从阎王爷的手中再度抢回来。
在皇上派来的宫人被打发走后,喜多端着在冰窖中镇好的酸梅汤给主子解暑,还不忘笑道:“皇上送来的那些药草虽然不得主子的心,可其中不乏有珍贵上等的药材,要奴才说,皇上待主子也是用了心思。”
接过冰镇酸梅汤的慕容祯哼笑一声,“不过就是相互利用罢了,什么心思不心思的,他那皇位是怎么得来的,别人尚且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这种人,还是少招惹的好。”
喜多听了这话,自然是不敢再多吭声。
说起当今皇上的皇位,的确有些蹊跷。表面上是先帝授意,实际上……可就复杂多了。
一口气将酸梅汤喝得精光的慕容祯,烦躁的拿扇子给自己搧风。
最近他炼了几副药,都不太满意,倒不是药效不行,而是折腾起来实在没意思。除了起死回生之术之外,对于天底下各种疑难杂症他研究得差不多,凡见过的病症,他都能医治一二。
日子久了,没什么挑战性,这让他感到无趣到了极点。
喜多见主子眉头不展,心底便明白了几分,笑着上前道:“奴才听说寒烟楼有位姓于的姑娘,不会说话,却拥有一副好歌喉,慕名去听曲的客人都对于姑娘赞不绝口,主子若觉得无趣,不如也去寒烟楼见识见识?”
“咦?意思是哑巴还会唱歌?”这事倒是奇了。
喜多忙点头,“奴才也觉得这事不可思议,主子,要不咱们去瞧瞧?”
慕容祯戏谑的多看了他一眼,用扇柄不轻不重的捧了他脑袋一记,“要是你敢骗我,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喜多捂着被敲痛脑袋嘿嘿直乐,“就是借给奴才天大的胆子子,奴才也不敢骗主子。”
“行了,少废话,走,咱们这就去寒烟楼瞧瞧热闹去。”
****
寒烟楼之所以能成为京城中最大的妓院,是因为老板鑫秀莲为人仗义,待楼里的姑娘都视为己出。
凡想卖艺不卖身的,任凭客人出多高的价钱,只要楼里的姑娘不乐意,她绝对不会强逼姑娘们就范,也因为如此,慕名投奔寒烟楼的姑娘越来越多。
除了当家花魁外,目前最受人关注的,就是素有哑女歌姬之称的于筝。
说起于筝,今年只有十七岁,是个少见的美人胚子。
几年前她被人卖到寒烟楼,金秀莲就发现她生得娇俏可爱,长大后必会成为寒烟楼中的红牌。可惜于筝虽貌如天仙,却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令人惊奇的是,这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居然拥有一副好歌喉。
卖艺不卖身的于筝打三年前就在寒烟楼内唱曲,渐渐长大成人后,生得越发标致秀丽,慕名来听她唱曲的客人每天络绎不绝。
当慕容祯带着喜多大摇大摆的来到寒烟楼时,时间还早,客人并不多。
金秀莲行走江湖多年,一眼便看出这位年轻公子哥来头不小。脸上立刻堆满亲切的笑容,热情的迎上前,并吩咐左右丫环端茶递水,千万别怠慢了这位爷。
慕容祯四下打量了寒烟楼一眼,玩世不恭的摇着扇子,笑了一声,“不用瞎忙活了,今儿个我来你这寒烟楼,可不是叫姑娘寻乐子的。”说着,他大剌剌坐到椅子上,极其傲慢的对她道:“听说你这楼里有个会唱曲儿的哑巴,人呢?叫过来给我瞧瞧。”
金秀莲闻言,立刻明白这位俊俏的公子所指何人。“公子今天来得真是时候,我们于筝姑娘前阵子生了场重病,这才刚好,再早来些时候,她可没办法唱曲给您听。”
他哼笑一声,“既然这样,你还不快把那姑娘给我叫过来。”
“欸,我这就差遣人给公子叫人去。对了公子,您要不要一边吃酒一边听曲儿呢?”
慕容祯想了下,发现肚子的确有点饿了,便让老鸨准备个环境好的房间,再上些可口的酒菜,好一边听曲一边喝酒。
一会儿,酒菜上好,一个年红十六、七的姑娘,捧着一把琵琶,踩着小碎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慕容祯自幼生于大富之家,不管是皇宫贵族还是达官贵人,他见识过的美人是数不胜数。
要说这于筝的容貌比起他曾见过的漂亮姑娘,并不逊色。但让他意外的是,明明出身于青楼中,她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令人着迷的倨傲之气。
她的五官生得极其精致,举止优雅,笑容可掬,踏进房间后,不卑不亢的向他微微一福。
慕容祯自认自己生了一副得天独厚的好容貌,自几年前父母双双去世后便承袭爵位,继续了慕容家家主的位置。
集容貌和地位于一身的他,从来不乏姑娘们倾慕的眼光,可于筝在看到他时,眼底除了尊重和谨慎外,居然再无其他,这让他心底多少有些意外。
他打开扇子,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搧着风笑道:“听说你唱的曲儿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好,既是如此,你先随便唱一首给我听听,让我瞧瞧传言和现实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