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慕容逍啊?
承认自己其实有一点点喜欢那个看似多情却无情、仿佛单纯却复杂的男人不难,可这却还是不足以让她心甘情愿自此放弃要他退婚的计画;尤其在她终于见过那温柔美丽的郝若梅后,她更不可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毫无愧疚地和他成亲。
摇摇头,她微红着脸把突然跃上脑子、关于他亲吻她的回忆甩掉。就在这时,书房门口有了动静,只见一个人影从里面跨步出来。
花漾立刻下意识跳了起来。
那是一直和慕容逍待在书房内的黑衣汉子。黑衣汉子随即也发现待在院子的她。
出人意料地,那眉角有道疤痕的黑衣汉子冷静的目光一扫到她,便无言地朝她做出一个「过来」的手势。
她一愣,但仍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她一下子便踩上书房前的石阶,原本以为这个浑身气势、有高手风范的黑衣汉子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没想到他只留下一句:「少主找你。」后,便自她面前闪身离开。
傻眼地盯着黑衣汉子很快从园门消失的背影,花漾回过神,才想到他那个奇异的称呼——
少主?
他喊慕容逍「少主」?
这时,她又直觉到被注视了。一抬眼,她马上发现屋里的慕容逍正神情闲适地侧靠着书桌朝她看来。
被他迷魂般的黑眸盯住,花漾感到自己的心又在狂跳了。偷偷叹了口气,她一脚跨进了书房。
没靠他太近,她在离他前方五步外的地方停住。「你忙完啦?」泛开笑脸招呼。
「你来。」他却直接对她勾勾食指。
眨了眨眼,她向他走近两步。「好了。有什么事你说吧。」她已经努力让自己在他面前像之前那样自在了,可是……说她可以完全不感到别扭是骗人的。
慕容逍凝视着她不懂得隐藏情绪的小脸,嘴角的笑痕明显。蓦地,他踱向她,缩短两人的距离;抬起手,缓缓朝她立即瞠圆大眼的脸摸去,而在她略僵的身子反应下,他的手越过她的脸往上,将落在她发心的一小撮柳絮拈起。「……你方才为什么要走开?我以为你会想知道他是谁。」松开指尖,他宛如聊天般地说着,指节在若有似无地滑过她粉嫩如婴孩般的脸颊后,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地转身,回到大桌前。
至于被他的举止搞得迷惑又防备的花漾,则是在他没事似地退离两人声息可闻的范围之后,这才大梦初醒地注意到他刚说过的话。
她看着他挺拔的背,惊讶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走开的?」
「原来我猜对了。」没转回身,双掌仍撑在桌面上的慕容逍哼了声。
她愣了愣。他猜对了什么?
「你就是抱持着这种不打算和慕容家有过深牵连、自己不会是慕容家的人的念头,所以只要我身边有敏感人物出现,你就乾脆避开,是吗?」他不怒反笑。以前他并没有观察到、也不在意她这反应,但今天她自然到几乎是习惯性的在他书房有人时便闪的举动,却首次挑起他的注意;尤其只要他稍加细思就能察觉这背后的意义后,怎不叫他恼火!这丫头甚至连卫伯神色凝肃地要找他商量事情时,也能机灵地找藉口跑开去。
没想到他竟会轻易看出她的想法,她先是诧愕,然后是松了口气地笑了。「我觉得我真的只是个外人。难道你不介意让一个外人随随便便就打探到自家的秘密?」既然他都看出来了,她当然也就理直气壮了。
「秘密……」轻喃这两字,慕容逍低笑一声。也是!就是她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当个外人当得那么无忧无虑——他陡地坏坏地挑开唇角。「花漾,你还认得这个人吧?」随手抽起桌上的其中一幅画像,他偏过身,朝她展开画像。
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花漾的心思倒是立刻随着他拿在手上的画像被转移开。她不由得上前,将画里维妙维肖的横眉大脸男人再瞧得仔细一些。
「……这个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很眼熟。她抿嘴蹙眉,认真想着。
忽然间,她脑中灵光乍现。「啊!他是那天在画舫上打过来的那些人之一!」叫了声,她真的想起来了。而当慕容道慢慢把画像放回桌上,她顺势往桌面瞧去,没想到那几幅摊在上面的画中人物,她一样不陌生,全是跟那天打架事件有关的其中几个人。这下,她终于起疑地抬眸向慕容逍望去。「这是怎么回事?他们……」
「这七个不是本地人,他们是被人指使来制造那场事端,目标是我。」低头回应她的迷惑,他答案给得爽快俐落。
花漾一惊。「他们被指使来打你?」
「不,是要我死。」他的眼神逐渐聚拢乌云,在她的震惊表情下,他的语气仍然淡定平缓。「不过,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等一下!你是说……」他只不过短短几句话就让她脑袋大乱又心惊胆眺。她赶紧叫停。先深吸了口气,才能消化刚自他口中吐露出的惊人事实。「你的意思是……以前也有人想害死你?以后还会有?……为什么有人要置你于死地?你知道那人是谁是不是?」念头很快转动,她对他发出连珠炮似疑问。
第一次听到他的生命一直遭受到威胁的事,她只感到紧张和不安的战栗阵阵敲击她的胸口,很难冷静下来。她更没想到那些人的事,他竟然到现在才说!
轻易瞧出她毫无掩饰的心急和警戒,慕容逍只顿了一顿,这才瞧进她的眸心。「花漾,如果我说这是关于慕容家的秘密,你知道了便无法回头地得和我牵扯不清,你还想听吗?」似真似假地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咦?什么?」错愕。「秘密」这两字立刻让她下意识退后一步,但……他有危险的事和知道秘密的后果,真的让她陷入两难的挣扎。「……慕容逍,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忽然有了这样的联想。要不,怎么会她才刚表明不打探人家家里的秘密,他就马上冒出个秘密来?
他的唇角牵出一抹不冷不热的笑痕。「既然知道是陷阱,你可以不跳。」承认。
忍不住丢给他一记白眼,她差点要跺脚了。「喂!你明知道我只是想关心你,你干嘛连这也要刁难?」
「抱歉,本公子一向不接受『外人』的关心。」哼了哼。
慢半拍的她,终于听出来了这男人的用意。她猛地眨眨眼——不是吧?原来他不喜欢她「外人」的用字哦?
「……那好吧……我……我还是不要听好了。」直接放弃挣扎,她又后退一步。她的确无法改变自己的心意;直到此刻,她清楚自己仍没认真把眼前的男人当未来夫婿,所以即使担心他的安危,她宁愿忍着。反正,他还有很多人保护他,又不缺她一个。
慕容逍却在她退后时,倏地捉住她的手。
她的呼吸微岔,不解地看着他箝住她手腕的大掌,再抬头看向他。
「花漾,我要你随我上京。」攫获住她的视线,他用一种轻柔但不容拒绝的语调开口。
咦?怎么突然改变话题……她却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上京?为什么突然要上京?而且……从这里到京城最快也得十来天,我不……」只稍算一下时间就要拒绝。
「我已经写了封信到花家,伯父伯母应该过几天就会收到。」他的俊颜总算出现一抹愉快的笑意。低睨着她一时惊呆住的小脸,他戏弄似地慢慢将她拉近身前,一边用话堵她的退路。「我说你在你师父家待倦了,突然临时想到未来的夫家看看,所以我很竭诚地欢迎我的未婚妻成为慕容家的宝贵娇客,直到你想家了,身为你未婚夫的我会亲自将你送回家门……你认为我这封信写得如何?」他的声音温柔可亲极了。
花漾却听得差点跳起来。「什么?!你真的写这封信?!你你……你怎么可以……」本来她打算从头到尾隐瞒自己到慕容家的事,就是为了到时候若是慕容逍退婚,她爹娘才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来,可没想到现在他竟然写信跟她爹娘提她正在他家的事……
他到底是想怎么样啦?!
难道他真的甘心娶她、真的打算对着她一辈子吗?
「我说过,除非踩过我的尸体,否则你只能成为慕容家的少奶奶。」长臂不动声色地环在她的腰上,他低首凝视着几乎已经落入他怀中的丫头,心口再度充溢着一股暖洋洋的满足感。「你以为你在这里的事,真的可以永远瞒住?我是为你好,为免你日后被伯父伯母发现而受罚,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让他们知道;所以你现在不用急着在预定的一个月内回家。」
终于察觉到两人过于靠近的接触了。她瞪着他胸口的衣襟,感受到自己不争气的脸臊和心跳,立刻有些狼狈地双手握拳抵在他的胸前要推开他。「你……慕容逍,明明你不喜欢我,明明你对这桩婚事也不赞成的……」她急恼地仰起下巴朝他喊。
他黑瞳深浓地一瞬。「是吗?」淡喃。蓦地,他只略俯下脸便准确地封住她水嫩的唇。
又被他的举动一吓,已经有了一回经验的花漾,尽管在警觉到他眼神有异时便别过脸要闪,却还是快不过他掠夺的速度。下一霎,她发觉不但她的唇沦陷,就连她的呼吸、意识也统统被侵袭了……
他深入却温柔地挑逗着她、探索着她甜蜜的滋味,一直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才饶过她;可他热烫的双唇随即转至她颈后,轻咬着她柔嫩的肌肤。
「……花漾……你真的认为我不喜欢你?我不赞成和你的婚事吗?嗯……」浓重的吐纳和低懒的哑嗓就在她耳边,害得本来就被他这情场高手逗吻得只能摊在他怀臂中频频喘气的她,这下脑子更是几乎要和成一团泥了。
他他他……好可恶!
好不容易挣扎寻回正常的呼吸,好不容易勉强找回清醒的思绪,花漾一边忙着阻挡他令人脸红心跳的啄咬、一边注意到自己竟不知何时变成坐在他的膝上……
「……放……放开我……慕容逍!我不是你外面……外面那些美人儿……你……你快给我醒过来。」她只想到说不定他是突然又病了,所以才把她当成他的那些姑娘。而她讨厌这一点。
恋恋不舍地叹了口气,他靠坐回椅背,可仍不愿放开怀里这浑身充满阳光青草、充满大地味道的丫头。他目光灼灼地瞅住她又羞又恼的脸蛋。
「你不是她们,花漾……」不由得抬指,怜惜地勾勒她双颊的线条。「再多的美人儿也抵不过一个你,你还不明白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吗?」
或许是之前太习惯他对一个个姑娘们的甜言蜜语,所以花漾想也不想地摇头。「不,那只是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妻』,让你觉得我特别罢了。」她又不是三岁小娃会任他哄。「慕容逍,我就当你一时昏头了,我们都忘了这件事好不好?那个……你先放开我怎么样?」试着和他讲理。
他的长指下滑到她的颈项、佇留。「你让我……非常想试试看把人掐死的滋味……」笑沉了。
她立刻捉住他威胁性十足的大手。「喂!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还是不值得你信任、不值得你托付终身吗?」没想到他接住了她的话,一双令天下女人迷醉的乌眸既认真又忧郁地瞅住她。「你以为你只是因为『未婚妻』的身分,才让我说出这些话?花漾,我在你的心里,难道一丁点份量都没有?」
这、这……这男人竟然用这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她——花漾被他这简直像妻子在控诉丈夫恶意遗弃的哀怨语气一说,天生丰沛的同情心外加正义感立刻无法控制地一涌而上。
「有有有!你是我的未婚夫,在我心里你当然很重要!而且你当然值得我信任、值得我托付终身,你别想太多了,我我……说的都是真的!」说得太快,差点咬到舌头。
男人的眼睛倏地一亮,不过其中一闪而逝的狡诈可没让他欲诱捕的猎物发现到。
「……好,我相信你。」与她对视了一下,他才总算颔首;同时也跟着动手将一样东西往她颈项套。
她一愣,低头,随即发现她脖子上多的是什么了——一条并不陌生的半边镶金玉佩。
「这是你的,不准再随便丢给我,听到了吗?」重新将她一来就退还的慕容家定亲信物再挂回她身上,他这才满意地笑了。
好像……有种上当的感觉。花漾不禁研究似地紧盯着这男人阴晴不定的神情。「……慕容逍,你为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这么高兴要跟我成亲?那你那些红粉知己怎么办?」毫不拐弯抹角地对他提出疑问。
「你会吃味儿?」他定定凝看着她清澄的黑白大眼。
她想了想,不由得看了看他仍锁在她腰际的臂膀,再回到他俊尔含笑的脸上。「我不知道。也许我们还没成亲……我想,只要我不在意你,我们应该不会有这问题。」她实话实说。
他箍着她的力道猛地一紧,可他脸庞的笑意仍未减半分。「你认为这就是我们婚后的相处之道?不用在意彼此地各玩各的?」这丫头竟会有如此想法!难不成又是她那古怪的师父教的?
忍不住皱着眉,她开始扳他的手。「我只是尊重你的生活方式,你当然不可能因为我而改变……喂!我们怎么会说到这么远?你先放开我啦!」满不在意地回他,最后她是为了竟然还被他「挟持」着而生气了。
她可不想再被人碰见第二次!
沉默了半晌,慕容逍看着她气扑扑的小脸,轻描淡写地开口:「我娘的忌日快到了,我想要你和我一起上京城去祭拜她。她一定很高兴再见到你……」
慕容夫人的忌日?
忘了挣扎,花漾立刻抬头看着他没露出什么情绪的脸庞。
慕容夫人……是在多年前过世;也就是说,那时候的慕容逍也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吧?可是他当然已经知道失去亲人的痛……
突然间,她眼前似乎恍惚浮现一个少年一脸悲伤地在宅子四处徘徊的圭里面……
她的心跟着揪紧。
「那个……你……你忽然要我随你去京城,就是为了祭拜你娘?」勉强抑下差点就要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皱褶的冲动,她记起他刚才提起的事,慢慢回过神,她这时才感到古怪——为什么要祭拜慕容夫人得跑到京城去?难道慕容夫人没安葬在这儿?
彷佛从她的表情中轻易看出她的疑惑,慕容逍的唇角微微一抿。这时他反而主动放开她——将她抱到他身边的椅子坐下,自己倒起身去桌上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