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安三朝回门去的是二婶的宅子,这便是认了徐家二房是她的娘家。
徐明宇那一天在家没有去书院,徐宁慧和丈夫抱着孩子也回了娘家,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把三朝回门礼过了。
然后,徐宁安便老实地窝在了侯府里。
萧展毅请了婚假,安心在家陪妻子,顺便避个暑。
在他连续请了两个月假期,还想继续请第三个月的时候,太子终于勒令他回朝当差,不许再荒唐下去了。
在家里过了两个月没羞没臊每日颠鸾倒凤幸福日子的萧侯爷觉得自己既然已经颓废了。就不需要拯救他了。
“呵。”新任侯爷夫人见他如此颓废,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深刻领会去。
萧侯爷无奈,几乎瞬间萎靡,垂头丧气地道:“我就是舍不得夫人。”
“我又不会跑,你下衙回来就能看到我了。”徐宁安已经有些不想一天十二时辰无时无刻都看着这个狗男人了,再好看的白菜看久了,也容易嫌腻,她得让两个人保持点新鲜感。
“行吧,夫人说得都对。”萧侯爷委屈巴巴地说,人有点儿蔫,彷佛被抽去了精气神。
一个男人扮委屈真的没法看,徐宁安伸手按额,挥挥手,撵他,“别杵这儿了,去收拾收拾明天准备回去,朝廷的俸禄不是让你白拿的。”
萧侯爷想了下,自己好像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
唯一让他觉得怨念的地方就是——不能跟夫人夜里想怎么闹就怎么闹了,早晨得七早八早地爬起来去上朝,他怀疑父亲之所以把爵位早早传给他就是不想再一大清早就去上朝了。
为了以全新的精神状态去上朝,萧展毅晚上又刻苦地挑灯夜战,勉强出清了一下自己体内的存货,然后百般不情愿从妻子身上抽身而起,洗漱更衣用饭出门上朝。
这让怀疑自己会被榨干的徐宁安长吁了口气,抱着被子,在充满了两人欢爱气息的帷帐内,带着丈夫留给自己的高潮余韵闭眼补眠。
可算是把人踹出去干正事了,再让这狗男人无节制地胡闹下去,她有理由开始担心他的阳气足不足。
为了两个人的天长地久,细水长流,他不能窝在侯府里种蘑菇,但可以去金銮殿上当树樁子。
当一个不事生产,只想养老的侯爷,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还是很喜欢这样的臣子的。
啧,帝王之心,如海深啊。
七月十五,中元节。
这是个祭祖、放河灯、祀亡魂的日子,做为侯府的当家主母,徐宁安今年第一次主持祭祀。
晚上的时候,百姓们都会到渭河边去放河灯,到时候看着河道中那一盏盏各色各样的花灯汇聚成片蜿蜒流淌而去,场景十分美丽而且壮观。
徐宁安已经很多年不曾参加过放河灯的活动了,今年她想参加。
只要妻子想,萧展毅自然是没异议的。
于是吃过晚饭,夫妻两个便驱车赶往渭河岸边去放河灯,河边果然人山人海,成片的花灯已经在河道中汇聚,无数的百姓在河边祈祷。
徐宁安点了一盏莲花灯,轻轻地将它推入水中。
萧展毅在她起身的时候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拥入自己怀中。
夜风有些凉,河边的风有点儿大,吹得人衣袂翻飞。
徐宁安在河边站了很久,目光望向花灯漂流的方向,眉眼间透出一股莫名的伤感。
萧展毅静静地拥着她陪她站在河边远眺,千风和二竹在一边努力将一麻袋的纸钱尽快烧完,最后,红英和红秀都过去一起帮忙。
火舌吞暖着纸钱,变成一股股的青烟飘散空中。
“回吧。”吐出一口浊气,徐宁安说出了这两个字。
萧展毅拥着她转身离开河畔。
一路朝着自家的马车而去,看到不少百姓都在河岸焚烧纸钱。
都说七月鬼门开,中元节这天没有谁会刻意在街上游荡,只有需要寄托哀思的人会出门放河灯再给亡故的人烧去纸钱,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生活。
在这个有些特殊的节日,徐宁安的情绪不太好。
萧展毅隐约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
回去的马车上,徐宁安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伸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一副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等到了侯府,下马车往里走的时候,徐宁安开了口,“我去小佛堂。”
萧展毅道:“我陪你吧。”
徐宁安摇了摇头,“我自己去。”
小佛堂是她嫁过来之前便要求他弄好的,说是佛堂,其实并没有供任何一尊佛像,只是在屋中的墙上写了一个斗大的“佛”字,与其说是佛堂,不如说更像是一间静室。
看着妻子进入佛堂,慢慢合上那两扇门,就像将所有人都关在了她的心房之外。
萧展毅靠着墙站在外面,仰头看天上的月亮,表情并不轻松。
佛堂内点着一盏油灯,油灯并不明亮,如豆一般。
在这一昏暗的房间内,徐宁安似乎可以卸下身上所有的伪装,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
她坐在那个斗大的“佛”字下,盘腿坐在蒲团上,缓缓闭上眼睛,眼前浮现许多人的影像,他们如走马灯一般闪过。
一身戎装,面容苍老的爷爷对她说:“阿宁,爷爷不能让你变成战场上的杀神。收敛起你一身的煞气,去做回那个徐家的大姑娘吧。”
她从懂事起便没有尝试去做一个大家闺秀,但是爷爷这么说,于是,她脱下戎装,换上红装。
经历过战场厮杀,生死存亡的人,斩杀过太多敌军首级的人,光是一身不经意间外放的煞气都要吓到人。
久经战场杀戮浸染的人,不是萧展毅这样的权贵子弟到军中镀金似的转一圈,回去后那么容易就清除身上战争的印记。
她努力了两年,终于可以像一个寻常姑娘一样出现在人前。
佛前守孝,去的是她一身百战之后带来的煞气,剥离的是她身上的男子习性。
她不爱见人,因为她不想时时刻刻伪装。
红英、红秀也不是自幼服侍她的人,是她从战场回来后收的丫鬟,主仆三人也是经历了一番磨合,才有如此默契。
然而,有些东西已然刻在骨血里,又怎么可能真的抹去。
跟她出战的将士有很多没能跟着她活着回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每年给他们烧些纸钱过去。
在昏暗的灯光下,闭目静坐的徐宁安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晦暗不明,她的双手时不时会握紧或放松。
她不允许自己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太久,偶尔给自己一个独处放松的地方,就足够了。
把心底那些负面的情绪清一清,人生依然要继续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宁安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眼底一片清明,再没有多余的情绪。
深深地呼出口气,她自蒲团上起身,朝着门口而去。
房门打开的时候,守在门外的人闻声回头,两个人四目相对,徐宁安微怔之后,朝他慢慢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萧展毅跨步到她面前,伸手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她伸手拍拍他的背,轻声道:“我没事,就是想静一静。”
“没事就好。”他不多问,如同她也从来不会多问他一样。
“夜深了,回去睡觉了。”
“嗯。”
他搂着她回去两个人的卧房,在今天这个有些特殊的日子里他没有碰她。
徐宁安什么都没说,只是依偎着他慢慢睡去。
书房重地,非信任之人不可近,朝廷官员的书房尤其如此,即使是家中主母,都不能随意进出家主的书房重地。
然而对于徐宁安来说,丈夫的书房对她而言没有半点秘密,她进出其间十分自由,但凡萧展毅能看的东西,徐宁安就可以看,包括对许多朝臣来说都称得上机密的东西。
徐宁安翻那些信劄奏章有时都显得意兴阑珊,远没有她小书房的那些情色话本对她的吸引力来得更大,但某人敢让她看,她闲来无事便也就随手看上一看。
侯府的管家很能干,且非常值得依赖,于是徐宁安放权放得很干脆,所以她很悠闲,这就跟别人家的当家主母有很大的不同。
知人善任,然后愉快地当甩手掌柜,继续自己懒散的生活,这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到她这个品阶的命妇,圈子其实小得很,需要她们特意出去应酬的场合其实有限。高贵冷艳自命清高的,只会参加极少数的高级宴会邀约,其他则全部谢绝。
徐宁安倒不至于自绝于贵妇圈子,但不必要的聚会她确实一般也不去,大多时候,有兴致了闲着就去看看,懒得动弹了就拉倒。
反正,她当姑娘的时候就不爱出去,大家也都知道。
在徐宁安不自知的时候,她其实也已经被划归到了高贵冷艳那一挂里。
“这就是这次围猎的猎场布防图。”
萧展毅站在妻子身后,双手搂着她的腰,同她一道站在书房墙上悬挂的一幅地图前向她解释着。
徐宁安看得有些漫不经心,但图上的东西却已经被她记到了脑中。
“早知道就不嫁人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事啊。”她似真还假地抱怨着。
皇帝率领一班臣子找乐子,顺带还打算拖着一群官员内眷一同劳累,许多内外命妇根本就是去走个过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偏偏皇帝的面子必须给,压根不能拒绝。
“出门骑骑马,打打猎,就当散心了。”他嘴上笑着哄她。
其实他知道她其实更喜欢曾经策马扬鞭,放肆纵情任性的生活,只是她逼自己息了心思,如同硬生生砍断自己与生倶来的翅膀,鲜血淋漓,却还得面带微笑。
“兴趣不是很大。”徐宁安却显得懒洋洋的。
去围场打猎,有什么乐趣?她已经见识过太多的场面了,那个恣意的少年徐宁已逝,现在的徐宁安是个只想颐养天年的人。
奋斗过了,外面的风景看过了,没什么好遗憾。
萧展毅贴在她耳边轻笑,“那就当去陪我。”
这个理由徐宁安倒是觉得可以。
“这次五品以上官员都会携家眷参加,届时禁卫军、羽林卫共计五万人护驾随行。”
徐宁安扬了扬眉,“大手笔。”皇城这是要空啊。
“嗯。”他同意她的看法。
“不留太子监国?”
“不。”说到这,萧展毅也微微蹙了蹙眉。
徐宁安就忍不住带了几分调侃地说:“诸皇子随行,五品以上全带走,不留太子监国,这次阵仗与过往不同啊。”
萧展毅心情也有几分复杂。
其实大家都不同意不留太子监国,但皇上一意孤行,谁也没办法啊。
“麻烦,”徐宁安蹙眉,她忽然就不想去了,“我可以抱病吗?”
萧展毅搂紧了她的腰,一字一句拒绝,“当然不可以。”为了表示惩罚他还故意在她靠近锁骨的肌肤上狠狠吮吻出一个印记来。
徐宁安随他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猎场示意图。
或许是她研究的时间太久,萧展毅忍不住迟疑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徐宁安又沉吟了片刻,才迟疑地道:“说不好,只是感觉不太对。”
听她这么一说,萧展毅神情也随之严肃起来,在军事方面妻子的直觉比他更为敏锐,她的意见他是绝对不会忽视的。
“有随行武将名单吗?”她问得直接。
“有。”他答得干脆。
“拿来我看。”
第十一章 期盼已久的婚礼(2)
她要得随意,萧展毅给得淡定,两个人移坐到宽大的书案前,书案是紫檀木制,足够两人并排而坐,偏偏萧展毅将人抱在怀里与她一同坐在案后,看她神情认真的翻看名单。
徐宁安有时会问相关人员的具体情况,萧展毅也都一一回答了。
萧侯爷觉得自己体会到了红袖添香的乐趣,妻子认真替他查漏补缺的模样真是太让他心痒痒了,忍不住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徐宁安理顺名单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扒得松松散散,春光微泄。
“又闹。”她斥得不经心。
萧展毅一脸的理直气壮,“我在自己家里跟自己夫人亲热怎么就胡闹了?”
“书房重地。”她着重后两字。
“都重不过你去。”
徐宁安看他一眼,嘴角一掀,“滚,说我胖是不是?”不知道胖是女性的天敌吗?
“夫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误解我?我对你的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表。”
徐宁安很想扶额,总觉得这个男人快不能要了,有种越来越油滑的感觉。
萧展毅适当地还表达了一下自己某方面的切身感受,“其实女人略微丰腴一些,夫妻行房时更舒服享受。太瘦的话,不小心可能会被硌到。”
徐宁安幽幽地盯了他一会儿。
萧展毅左看右看就是不跟她对视,他不就是想偷偷喂胖她一点儿嘛,可她真的很难喂胖啊,努力没有成果,他也很挫败的。
“房事体力消耗过剧,拿什么长肉?”她轻飘飘地对他发出致命一击。
萧侯爷默然,好吧,他的错。
徐宁安欲收拢被他弄乱的衣襟,却遭到了萧展毅的阻止。
“我们今天在这里试试?”他满是憧憬地试探。
徐宁安一巴掌直接抵在他脸上,声音清朗而坚定,“休想。”
“夫人——”
“回房随你,这里不行。”
“夫人真无情。”
徐宁安冷哼,语音凉凉地道:“我无情啊,那你以后自己睡书房吧。”
“我错了。”萧展毅夫纲难振,立刻认输。
徐宁安没好气地将整理好的名单拍到他胸前。
萧展毅神色微肃,翻看上面被她刻意圏画出来的名字,越看眉头皲得越紧,看似毫无联系的人,其实却隐隐有一条线连结着,看明白后他满目震惊地看妻子。
徐宁安仍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你们的眼睛看得太高,偶尔也得往下看看。其实很多时候战场上的一个小卒子却足以影响整场战争的胜负,别因小失大。”
说着,她在怀里伸了个懒腰,掩唇打着呵欠,眼睛都微微泛出点水光来。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太累,我真懒得看。”
萧展毅亲了亲她的脸,“我知道夫人是心疼我。”
“这位三皇子好似很喜欢用姻亲和女人来拉拢同盟啊,啧。”
萧展毅目光扫了眼桌上的名单,有些嫌弃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动不动就送女人,烦。
“你也别看不起他,姻亲也是最牢固的结盟方式。”只不过这位三皇子太过热衷于此,反而落了下乘,大不智。
“不管他了,我们回房。”
徐宁安也不由得瞠目,“这么严肃的时候,你还想着床上那点儿事?”
萧展毅完全不要脸地说:“床上那点事满足了,我才有心思去管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