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来,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动心过,也不明白什么是动心,但是今夜,丫头却令他心烦意乱。
他不喜欢这样,因为这会让他觉得有些事超出了掌控,令他心生危机。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可是当他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她适才说的话——居然还想把床分他一半?亏她说得出口,简直是不把他当男人。
该死的臭丫头!他低咒。
不过何关不知道,当他飞上屋顶后,屋内的符圆圆也是抚着心口,暗叫好险。
莫说他勾人的本事可真是厉害,她总算见识到他的魅力,差点就招架不住,不愧是百年来魅惑了无数男女的俊美蝴蝶妖。
她六岁入仙门,便一心一意的修炼。师兄姊妹看的是如何增进功法的典籍,她则是一头栽进《伏妖录》中,找寻何关的资料。
关于何关是如何修炼成人、如何触怒天道,惹得修仙人追缉他,又是如何被师父所收伏,从此受制于仙咒,种种事迹都钜细靡遗地记载在《伏妖录》里。她又同时查了许多关于万物修炼成精的资料,因此何关的事迹、与凡人间的爱恨情仇,她已经——牢记在心里,熟得倒背如流。
她的修仙历程可以说是看着何关、想着何关、揣摩着何关而进行的,最终,她踏上旅途,开始寻找何关。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面对何关的诱惑时能够把持得住,不会迷失,不过心儿扑通扑通跳倒是真的。
符圆圆吁了一口气,回到床上,却没有吹熄灯火,留了一盏灯给他。
她望着窗外,漂亮的嘴角勾着笑。
她很高兴他最终没有动她,这是他心中的慈悲,就如当年他对待三岁的她一样,嘴里说得无情,实则待她十分温柔,总是不辞辛劳地动手照顾她。
他说得没错,是她先勾引他的,她在三岁时就主动亲过他的嘴了,还亲得他一脸口水,这些事她都记得。
符圆圆偷偷地笑着。她心情很好,因为知道思念了十三年的人就在她身边。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进入梦乡。
第6章(1)
绸锻庄将订制好的衣裳送到客栈。
符圆圆高兴地拿了衣裳去屏风后更衣,换好之后,她走出来,对何关转了一圈。
“好看吗?”
何关打量着她。不可否认的,换上新衣裳的丫头确实令人惊艳,果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加上她本就是个美人,有了衣裳的衬托,整个人顺眼多了。
何关心下赞美,不过面上却是淡漠地敷衍一句。
“还算人模人样。”再瞧瞧她的头发,又蹙起眉头。“就是发式差了点。”
符圆圆这回没跟他辩,她在镜前照了照,也觉得配上这套衣裳,头发随便绑个辫子的确不适合。
于是她来到镜前,把辫子解开,用木梳梳着长发,然后梳了一个姑娘髻,像献宝似地又来到何关面前。
“如何?好看吗?”她指着自己梳的姑娘髻。
何关再次受不了地抖了抖眼角。这丫头梳得什么头发,这么难看,让他都看不下去了。
“难看死了!”他嫌弃地数落,亲自推她到镜前坐下,动手把她的发髻给拆下,手张开,掌心多了一把象牙梳,用他自己的梳子为她重新梳理。
“你会梳头?”她好奇地问。
他冷哼。“总归比你强。”
他不但会梳女人的发髻,而且会绑的样式可多了,诸如飞仙髻、百合髻、双刀髻、灵蛇髻等等,任何能够表现出女人之美的都难不倒他,他自有一套心得。
至于符丫头适合什么发髻,他也早有看法。梳飞仙髻太俗气,太特意的清高反而显得低俗。
配合这套新衣裳,他为她梳了个简单精致的脑后垂髻,既不会显得太笨重,又能变个花样,不刻意彰显清高,却给人纯真利落之感,接着他再将簪子插上,宛如一朵蝶儿停在发上。
毋须太多的饰品装饰,只需插上那根簪子便足矣,展现画龙点睛之效。淡雅中有朴实,平淡中有仙气,就像她的人一样。
何关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瞧,这样多漂亮。”
符圆圆看着镜中的自己,亦是眼睛一亮,不禁弯起微笑,佩服和开心都写在脸上。
“等等。”何关觉得似乎少了点颜色,于是他打开梳妆台上的胭脂盒,用小拇指沾了点胭脂,另一手托起她的下巴,将胭脂涂在她的唇上。
这轻轻的一点红,红了她的唇,令她整张脸蛋都立体起来,变得更加明亮。
修仙人沾染了仙气,气色和相貌都会变美,符圆圆也不例外。她肤色白嫩剔透,不需多余的粉妆,只需在唇瓣涂上淡淡的胭脂,便会让整个人亮丽不少。
何关总算满意的点头。“这样才算大功告成。”
在他的巧手之下,总算把符丫头打扮成该有的样子,清雅脱俗中有几分娇俏可爱。
他原本只是打量,却发现她越看越美。
她的眼睛会笑,眼瞳似星空,可以装得下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纯洁无瑕,干净得彷佛不曾沾染尘世。
两人对望,凝结的视线彷佛让时光就此胶着,他竟然移不开眼,生起了想要一亲芳泽的悸动。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他立即收回视线,转身道:“行了,上路吧。”说完,也不等她回应,迳自离开房间。
待他出去后,符圆圆这才打开手心,手上赫然是那把象牙梳。
她嘿嘿一笑。这把象牙梳是何关的梳子,她要好好收着。
事后,何关才想起自己的梳子,发现被她收去,向她要,她却不肯还,还撇着嘴说:“借我用一下会死喔?”
他当时冷冷地嘲讽。“借?是抢吧!”
她很认真地考虑了下,最后跟他说:“就用这梳子抵房钱吧。”
听听,她还真说得出口,藉这个名目将他的梳子占为己有,不过他也懒得跟她计较。
但从这天开始,她只要闲来无事,就会用象牙梳为他梳理长发,何关也任由她去。
他从没想过,他这个妖会与修仙人结伴而行,没有目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你师父是谁?”有一天他突然问她。
这是何关第一次问她师父的事,因为无法探索她的记忆,只能用问的。
符圆圆早料到他总有一天会问,也不惊不怵,转头对他扬起甜美的笑容,嗓音清甜地道:“我师父呀,她是这世间最好最好的人,她的心里装着天下百姓,慈悲大度,是个活苦萨。”
“喔?”他也笑得俊逸迷人,嗓音清朗。“那么,本公子可有这个荣幸能知晓贵师父的大名?”
符圆圆看着他,眨眨眼。“你为何想知道我师父的大名?”
“能教出像你这样独一无二的徒弟,肯定不是简单的人物,本公子心生仰慕。”他怀疑丫头身上的护身仙术肯定是她师父下的。
“我不知道师父的大名,因为名字是修炼之人的忌讳,不能随便告诉他人,总之我都叫她师父。”
“她总有仙号吧?”
“师父是个云游四海的人,居无定所,也不喜欢繁复的称谓。”
“是吗?”何关微微眛起桃花眼,狐疑地盯住她。
她没有躲开视线,任他打量,还一脸好奇地问:“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年是哪位仙士将你收伏的啊?”
何关听了立即脸色一沉。“问这做啥?”
“我好奇嘛。”
“不关你的事。”他收回视线,撇下她往前走去,不予理会。
咦?这就翻脸了?
她不服气的起嘴,“你问我,我都说了,怎么轮到我问你,你就翻脸不说了。”
“本公子的事,不用你多管闲事。”
听听这口气,蛮横得很呢!符圆圆跟在后头,悄悄地吐吐舌。
何关对于被关进簪子里赎罪一事还怨气冲天,她可不能让他知道当初收伏他的静观居士就是她的师父。
师父是得道仙人,以居士的身分云游四海,收的妖魔不计其数,世人看师父,以为师父不过三十好几,唯有修仙弟子知道师父是再世人转生,带着修行的仙法已经转生了好几世,若以仙界的年龄来论,师父成仙后已经活了有六百多年之久。
在自己踏上寻找何关的旅途时,师父便交代她,有些事说不说要看时机,时机不对,好话变恶语;时机对了,逆耳忠言也会变得顺耳了。
符圆圆心想,此时还不是告诉何关自己就是静观居士的弟子的时候,一切等时机成熟再说吧!
想到此,她立即将何关翻脸的事抛诸脑后,脚步轻快地追上前,打算像以往那样赖着他。
她这人有个最大的长处,就是不爱计较,何关对她凶或损她都没关系,只要他是何关、是她的妖簪叔叔就行了。
更何况她明白他的性子,尽管他嘴上骂骂咧咧,也不会真正伤害她,就像三岁时的她遇到何关,何关虽然总是凶她,却将她护得好好的,到后来根本是宠着她。
妖有妖的睥气,因为他们是妖,妖性喜怒无常,很有自己的个性,尤其是修炼成人的妖,他们天赋异禀,太过率性而为,又随兴所至,才会触怒天法,犯了人间戒律。
她正要上前勾住他的手臂,哪想到她才走了几步,整个人就震惊地定住了。
远远地,人群中出现一抹身影,吓得她倒抽一口凉气,立即火速躲起来。原本走在前头的何关突然想到不对。丫头说她是从《伏妖录》中知道他的事,那么里头应该有提过是一位仙号叫“静观”的女人将他禁锢在簪子里的。
他生出疑心,打算回头再仔细弄个明白,谁知他一回头,身后除了街上的百姓,哪里还有丫头的影子?
人呢?
他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心下低骂,这死丫头跑哪去了?该不会他说了一、两句不好听的话,她就气跑了?
不,不会的,相处多日,他早看出丫头是个心大的,不会因为他说几句不得体的话就不高兴,丫头看起来柔弱,其实心性强得很,当然,脸皮更厚。
该不会她是看到什么好吃的素斋所以跑走了吧?
他额头浮起青筋。要是被他找到,他非好好骂她不可,这个贪吃鬼!
他才正想着,忽然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场,转回头,就见到一个男子从人群中缓缓走来。
这男子穿着一身银纹白袍,腰系蓝带,头上梳着英雄髻,以玉冠盖住,相貌俊朗,周身飘着仙气,神色十分严肃。 何关眼中闪过异芒,不动声色地缓缓走向前,直到两人擦身而过,那银袍男子突然停住,转头看向何关。
“这位兄台。”
何关也停下来,转头看向男子,与他目光对视。
“请问阁下脸上这副面具,是从哪里得到的?”银袍男子问道。
何关淡淡地回道:“别人所赠。”
“请间相赠之人的大名是?”
“不便告知。”何关不再理会对方,迳自迈开步子,继续往前。
他穿过人群,从大街拐入小巷,小巷里没有其它人,他走了几步便停住,缓缓转身道:“你一直跟着本公子,是何用意?”
银袍男子冷冷地看着他,抽出鞘里的剑,直直指着他,沉声道:“你身上有妖气,并非凡人,那面具乃是仙界法器,你偷盗法器已触法,识相的便乖乖还来,本君或可饶你不死。”
何关早已嗅到对方的不寻常,猜测他来自仙道,因为这男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气场,法术不弱。
何关邪笑,饶有兴味地盯着他。“若本公子不给,你又能奈我何?”
面对这银袍男子,何关当下就决定不多解释,因为就算解释,对方也不见得相信,最快的方法便是以武力解决,而他也已经准备好接招了。
冉绝目光锐刹如刀,沉声道:“好个狂妄的妖,本君念你修成人形不易,本想网开一面,怎知你不肯认错,就别怪本君将你打回原形。”
“依本公子看,狂妄的人是你吧。”
何关的法力已经恢复了七成,他正想找个欠揍的家伙练练手,这男人自己找上门来讨打刚刚好。他一向最看不惯这种自命不凡的修仙家伙,不过修了点道行就自大地认为有资格替天行道,不给他一点教训,小子不知天地有多大。
况且当年众仙围剿他,比现在都要惊险万分呢!
冉绝眼中厉芒大放,以剑捏诀,往空中一划,一股强大的气劲冲向对方。何关不闪不躲,他想试试这小子的气劲有多强,但尚未使出招数,这股气劲便被他身上的仙咒给破解,消失于无形。
“咦?”冉绝惊讶,狐疑地打量何关,浓眉不由得紧拧。“你身上有仙咒?你是谁?”
此妖身上的仙咒强大,分明是被某仙收伏过,还被禁锢着,因此他伤不了这只妖,更遑论收伏他。
何关不禁感到大失所望。果然如他所料,这小子破不了他身上的仙咒,仙咒不破,他就得继续受制于赎罪之身,不过他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这小子打出的气劲,跟符圆圆身上仙咒弹出的气劲是相似的。
“阁下出自哪一仙门道派?”何关沉声问。
冉绝拧眉,稍一想了下,忽然有所悟。“难不成你身上的仙咒是静观前辈下的?”
听到“静观”二字,何关立即变了脸色,沉声问:“你跟静观那女人是一伙的?”
听这大逆不道的语气,冉绝判断自己猜对了。此妖身上的仙咒来自于静观居士,静观居士是他师父纳海的师妹,他见到静观居士,也要恭敬地喊一声前辈。
冉绝盯着这只妖,此妖脸上戴着面具,令他无法用仙法透视其真面目,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妖,看不出对方的元身。
“你是何方妖孽?既然被静观前辈以仙咒困住,没有魂飞魄散,便是饶你不死,仙咒未解,表示你是赎罪之身,不好好赎完罪,却偷取仙界法器,你是想罪加一等吗?”
何关却不理会他,只是冷冷地问:“你可认得符圆圆?”
一听到符圆圆的名字,冉绝立即沉下脸。“我师妹在哪?你如何识得她?”
师妹?
冉绝与符圆圆师出同门,他正要寻找符师妹,却没想到会从这妖口中听到师妹的名字,难不成师妹有危险?
“我师妹在哪?你把她怎么样了?这面具是从她那儿偷来的吧?”
何关冷哼。“本公子没空与你废话,滚!”
他不想解释,也懒得解释,若非身上只有七成的功力,加上仙咒的禁制,他早把这小子给收拾了。
冉绝见他要走,欲阻止他,剑气才出,又被妖身上的仙咒弹了回来。
静观前辈法力高强,冉绝破不了仙咒,只得放那妖一马。那面具本在符师妹身上,却落入妖的手中,冉绝觉得此事蹊跷,待他找到符师妹,非好好质问她不可。
想到符师妹,冉绝俊逸的脸庞黑了一半,咒骂道:“欠揍的丫头!居然把面具搞丢了,就别让我找到,若找到了,非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真是皮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