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他,绝不是神的善意,而是一场低劣的恶作剧,她很快就会后悔,后悔自己的天真,后悔将这份纯洁的情感,倾注于他。
她一定会后悔……
祷告完毕,夏晴盈盈起身,走没几步,关雅人忽然从身后用力抱住她。
“怎么了?”她讶异地问。
他没回答,只是紧紧圈拥着她,她感觉到他的怜惜与不舍,却没察觉他的惶惑不安。
“别抱那么紧啦,我都快喘不过气了。”她撒娇。
他好似没听到,脸庞埋在她颈侧,贪恋地嗅着属于她的女性馨香。她觉得好痒,甜甜地笑了。
这夜,他初次在她家留宿。原本招待他喝过红茶后,她便想送他离开的,但他盯着她看的眼神太灼热,太像一头在陷阱里苦苦挣扎的野兽,她的心不能定,全身发烫,理智焚烧殆尽。她不能明白他为何这样看她,只觉得他似乎跟今夜两人在公园里发现的那只流浪狗一样,遍体鳞伤。
“雅人,你怎么了?”她坐在沙发,让他的头枕在自己柔软的大腿上,玉手探进他浓密的发里,爱抚他紧绷的头皮。
“是工作太累了吗?你好像很疲倦。”
他闭上眸,一语不发。
“你都没跟我说,你的工作进展得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嗯,很顺利。”他嗓音沙哑。“我可能过几天……就要回去了。”
“这么快?”她惊骇。
“我到台湾都快一个月了。”
可她觉得才不过几天啊!彷佛昨日才认识他,今日却已相恋如此之深,她不要他离开,舍不得他走。“你别这么快回去嘛。”她颤着语音。“你跟公司请年假,再多留一阵子,好不好?”
“小夏……”
“还是我请假去美国找你?我请假好了,我跟阿嬷说,她一定会答应。”
他睁开眼,深郁地望她。“小夏,你别这么任性。”
“我不是任性,我只是……”泪胎在她眼底孕育。“你一定要这么快走吗?多留几天不行吗?”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虽然早知这会是一场远距离恋爱,临到分别的时候,她依然不由得狂乱,只想不顾一切地抓住他。
“雅人,你答应我,答应我嘛……”莹莹珠泪,滴在他脸上。
他心弦震颤,蓦地起身,大掌扣住她后颈,将那嫣粉如樱的唇狠狠压向自己。
“雅人,你留在台湾好吗?”她在吻与吻之间,祈求地问他。“我们公司也需要法律顾问……”
他用力吮进她破碎的言语。他不听她说话,不敢听,方唇霸道地蹂躏她,由她的唇,吻到她敏感的锁骨,大手由她上衣下摆放肆地探进去,掌住浑圆的软ru。
她叹息,无助地抬高胸部迎向他,要求更多。他抵挡不住这诱惑,猛然拉扯,剥除她身上的衣衫,也不耐地剥下自己的,两具光裸的胴体如蛇,暧昧地交缠……
激情过后,夏晴疲累地入睡,关雅人却是睁着眼,辗转难眠。空气中依然漂浮着淡淡的性爱麝香,她也依恋地枕在他臂弯,宛如一只佣懒满足的猫咪。可他却觉得恍如隔世,方才的一切好不真实,彷佛只是个梦。
一个天明后,便要觉醒的梦,就算他用尽所有手段,也无法挽留。
他转过头,恍惚地盯住她,好甜美的睡颜,甜美到令他心痛。
他悄悄下床,来到阳台,靠着围栏,看苍茫夜色。
好想抽烟,烟虫在胸口放肆地咬嚼着,他握紧拳头,强忍磨人的烟瘾。
明明几年前就成功戒烟了,怎会在这时候忽然犯起烟瘾?是因为近来太烦躁吗?
究竟为何烦躁呢?
他漫然寻思,纵使不愿承认,仍了然于心,这异常的焦躁起因于她,夏晴,一个他不怀好意接近的女人。
都怪她太单纯,太相信他,竟唤醒了他早就死绝的良知。
一个月,当初他给自己设下一个月的期限,搞定这桩收购案,如今临到关键时刻,他竟迟疑了。真没道理!从小到大,他一直是这么走过来的,有必要到今天,才为一个女人动摇自己的价值观吗?
所谓的爱情,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玩意,唯有金钱最实在。
关雅人闭上眸,回想几个小时前在公园偶遇的流浪狗,呼吸,渐渐沉了,胸口凝结,端俊的嘴角,颤动着,终于扬起一丝残酷的狠笑!
利益至上,才是他人生的座右铭。
第5章(1)
“爱情进入了人的心里,是打骂不走的,它既然到了你身上,便会占有你的一切。”
“你在说什么?”叶初冬惊讶地捧着茶杯,看坐在对面的好友煞有其事地发表高论。
“出自莎士比亚的《驯悍记》。”夏晴嘻嘻笑,双手比起食指与中指,勾了勾,像只淘气可爱的小狗。
“你喔!”叶初冬啡笑。“谈恋爱真的谈疯了,现在一出口不是作诗,就是引经据典。”
“没办法啊,小冬,我真的太快乐了。”夏晴叹息,樱唇抵着咖啡杯缘。“我现在很烦恼,等他回美国以后,我该怎么办?”
“你不是说会请假去看他吗?”
“公司最近业务很忙,要请假也得再等几个月吧。”夏晴诉委屈。“虽然我是很想不顾一切地跟他一起飞纽约,就算辞职也无所谓,不过他不让我这么做。”
“当然不能那样,那太冲动了。”叶初冬赶忙劝好姊妹。“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想放下一切跟他走,不过你要想想,你的朋友、你的生活圈都在台湾,一个人到纽约,一定会很寂寞的。”
“唉,这我明白啊。”夏晴又叹息。“而且我也不能说走就走,这样等于是背叛栽培我这么多年的阿嬷。”
“是啊。”叶初冬频频点头。“所以你千万得想清楚。”
“我知道啦。”夏晴啜饮咖啡,一想到很快便要跟心爱的人两地分离,尝相思之苦,眼神不禁黯淡。“当初我决定跟他交往,就有谈远距离恋爱的心理准备,只是……唉,真的太苦了,他现在人还在台湾,我就已经舍不得他了,好难想象他回到纽约后,我要好久好久都不能见到他……”
“的确很难受。”叶初冬同情地凝望好友,她能够想象那般酸楚的滋味,即便她已经结婚好几年了,偶尔丈夫出差时,她孤枕而眠,仍是会牵挂他在异地可过得好—— 何况是在爱得最热烈疯狂的时候,被迫分离。
“小夏!”她伸出手,安慰地握好姊妹的手。“你要坚强一点。”
“论坚强,我比不上你。”夏晴黯然。
“怎么会?”叶初冬蹙眉。“你一向这么活泼,比我开朗多了。”
“我是活泼开朗,不过你才是真正的外柔内刚—— 以前我不是就说过吗?你比较像成熟的姊姊,我呢,是爱玩爱闹的妹妹。”
“那是因为我们个性不同,你本来就比较外向啊。”
“外向的人不见得比较坚强。”夏晴扬眸,朝好友投去真挚的赞赏。“你的心才是真正坚韧的,我想你老公爱你,也是心疼你这一点吧!”
“他心疼我?”
“因为你太强求自己坚强了,其实我们都必须对自己承认,人是不能只靠自己孤单活下去的,我们都有想要依赖某个人的时候。”
是这样吗?叶初冬默然寻思,怔望好友,看她眉目间矛盾地缠结着恋爱的喜悦与惆怅,不觉感到忧心。
若是小夏诚如自己所说,不够坚强,那她能熬得过与恋人分别的日子吗?
“小夏,你!”
“对了,你能想象吗?”夏晴忽地欢快地截住叶初冬未及出口的言语。“前几天我做了一件丢脸事。”
叶初冬愣了愣,怎么话题如此跳tone ?“什么丢脸事?”
“就这个。”夏晴拿出手机,播放一段录像,正是她在床上唱唱跳跳的画面。
“这是!”叶初冬惊愕。
“很白痴吧?”夏晴自嘲,粉颊淡染霜红,衬得明眸更显璀亮。“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我平常不是这么小丑的人啊,可是啊!”
“谈恋爱会让一个人变笨。”叶初冬笑着接口,眼波盈盈,温柔似水。“这证明你真的很爱他,小夏。”
夏晴嫣然一笑,关闭录像画面,将手机握在胸前。“我很爱他喔?”
“嗯。”
“为了他什么傻事都可以做。”
“嗯。”
“那恋爱之神看在我爱得这么傻的分上,应该会保佑我们爱情顺利吧?”
“一定会啦!”叶初冬看好姊妹傻里傻气地问这种问题,实在好笑,果然恋爱中的人,特别孩子气。“恋爱之神绝对会保佑你。”她也会为小夏祈祷,祝福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么说来,说不定我很快就要接到喜帖了?”她开玩笑。
“没那么快啦!”夏晴羞赧地反驳。
“哇!你脸好红,这么害羞喔?”
“叶初冬,你别笑我。”
“我没笑啊,你脸真的红嘛。”
“哪有啊?”
“还不承认?自己拿镜子照照……”
姊妹俩打打闹闹,正玩得开心时,夏晴的手机铃声忽地唱响一段气势澎湃的音律。
“你什么时候换铃声的?这是交响乐?”叶初冬好奇地问。
“是‘ 新世界’ 交响曲,雅人最爱的。”夏晴解释。
“连手机铃声都要跟男朋友一样喔?果然是爱疯了。”叶初冬含笑揶揄。
“怯!我告诉你,连手机屏幕我都放他的照片呢,怎样?”夏晴娇嗔,示威似地朝好友秀秀手机,才接起电话!
“喂,请问哪位?”两秒后,原本嫣粉的容颜霎时变色。“什么?!阿嬷进医院了?”
由于心脏病发,方可华被送往医院急救,接到管家通知后,夏晴心急如焚,匆匆与好友道别后,招来出租车,赶往探视。她到的时候,方可华仍在手术房内进行抢救,管家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她抓住他,焦急地问:“蔡叔,这是怎么回事?阿嬷怎么会忽然发作?”
“我也不晓得啊。”蔡管家烦恼地摇头。“今天夫人回家时,看起来还好端端的,哪知道我送茶进书房的时候,就看见她倒在地上了。”至今回想起那一幕,他仍心有余悸。
“医生有说阿嬷情况怎样吗?”
“还不确定,医生只说夫人先前装的心脏支架可能有问题,要打开来看看。”
“这样啊……”既然状况不明,夏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手术房门口亮起的红灯,她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也挂起警戒的标示。
只能祈祷了吧。
她跪在长椅前,诚心地向天主祷告,愿神保佑阿嬷平安脱险。
或许是她的祝祷起了作用,几个小时后,医生走出开刀房,宣布手术顺利。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他问夏晴。
“是!”她用力点头,对她而言,阿嬷就是她的家人。
“她现在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仍须留院观察,我们会安排她进加护病房,你可以去看她。”
“是,谢谢医生。”夏晴松一口气,转向蔡管家。“蔡叔,我来照顾阿嬷,你先回去休息吧。对了,麻烦你明天帮她收拾一些日常用品,带来医院。”
“我知道,夏小姐,夫人就先交给你了。”
“嗯。”
送走蔡管家后,夏晴来到加护病房,眼见方可华脸上还罩着氧气罩,她心疼不已,拉张椅子坐在床畔。
“阿嬷,你要加油喔……”她握住方可华的手,喃喃鼓励。
这一夜,她睡睡醒醒,挂念着阿嬷的病情,到早上,蔡管家送换洗衣物来,见她神情疲惫,提议跟她换班。
“不用了,蔡叔,我要在这里等阿嬷醒来,不然我会不放心。”夏晴婉拒他的好意。
“夏小姐,你真的很关心夫人。”蔡管家感动地望她。“怪不得她那么疼你。”
夏晴淡淡微笑。“对了,你有通知少爷吗?”
“我早上联络过他了,他说会搭最快的一班飞机回来。”
“那就好。蔡叔,麻烦你先照看一下阿嬷,我去洗把脸,顺便打电话跟公司请个假。”
将阿嬷暂时托付给蔡管家后,夏晴到洗手间简单梳洗一番,打电话请假,想了想,又拨给关雅人。
铃声数响,他没接电话。
可能在忙吧?她耸耸肩,回到病房。
过了中午,方可华才悠悠醒来,护士确认她情况稳定,替她摘下氧气罩,转送一般病房。
“阿嬷,太好了!”夏晴一面拉开病房窗帘,迎进温和的阳光,一面笑道。
“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担心?”
“你整晚都没睡吗?”方可华躺在床上,看她浮着黑影的眼皮。
“阿嬷没醒,我怎么睡得着?”夏晴端杯水,侍候方可华就着吸管喝。“你饿不饿?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些流质食物,我打杯苹果泥好吗?”
“不用了,我还吃不下。”方可华摇头。
夏晴看她眉宇黯锁,若有重忧。“怎么了?阿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然你怎么会忽然发作?”
“你……还不知道吗?”方可华黯然凝视她。“昨天晚上王董打电话给我,说我们收购‘顶丰’的事破局了。”
“什么?”夏晴震惊。“意思是他们不卖给我们了吗?”
“嗯。”方可华沉重地颔首。“而且他们不但不卖给我们,还把公司卖给国外的私募基金。”
“私募基金?哪一家?”
“‘Great Eagle。’ 。”
“Great Eagle?”夏晴惘然,她听过这家公司,多年前在业界崛起,总部在纽约华尔街,两年前才将触角伸向亚洲,锁定各国曾经雄踞产业龙头,如今却经营不善的企业。
“他们居然也看上了‘顶丰’ ?”
“而且更可恶的是,他们提出的收购条件都是针对我们来的,我怀疑有人泄漏公司内部情报。”
“有人泄密?”夏晴不敢相信,这次被编制到收购小组的成员,大部分都是公司老臣,忠心耿耿。“我想应该不会吧?”
“总之,这次是我失算了。”方可华懊恼地叹息。“我对不起瑞镇,连他最后的心愿都不能完成。”
夏晴听了,也不禁难受,从阿嬷每次回忆丈夫时的温柔表情,她能感受到这对夫妇的鶸蝶情深,不能替丈夫完成遗愿,阿嬷一定很伤心。
“阿嬷,别想了,好吗?现在你先养好身子最重要。”她柔声安慰。
方可华却仍不甘心。“小晴,你帮我打开电视,听说‘Great Eagle’今天要跟‘顶丰’举行签约仪式,新闻应该会报。”
“阿嬷……”
“快开!”
“好吧。”夏晴无奈,只好打开电视,转到财经频道,等了几则新闻,果真等到这则头条消息。
画面上,秀出签约仪式的现场,镁光灯不断闪烁,双方代表互相握手,然后一起面对镜头——
夏晴顿时震骇,死瞪着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