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告诉她……贝儿,好久好久以前,在他第一次为她治疗,而她咬牙坚持下来时,他就已经喜欢她了。
爱情在岁月中增长,他每天都发现她的一点好处,便多爱她一些。
但他又觉得抢赵天源的未婚妻,有失厚道。
于是,就在明知她亦对他有情的时候,他选择逃避。
可她从没放弃过这份情爱,所以就变成他退一步、她进一步的关系。
然而,爱不是说不要就能丢弃的东西,爱是他越退,越是心伤,越退,越迈不动脚步……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她的身影在他心里扎了根,除非将他的心挖掉,否则要怎么除去她?
他爱她,他爱上了自己兄弟的未婚妻,这样太卑鄙,可他控制不了。
当他以为自己会被独角蜥打死时,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是,为什么他没有跟沙贝儿说一句——我爱你。
他后悔,今生不能用这双手臂紧紧拥住她,亲吻她宛如花办的樱唇,对她许下爱的誓言,他至死无法瞑目。
贝儿,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可惜,这己无法说出口。
赵天源将沙贝儿的办法告诉沙堡主后,他差点吓死了。
沙堡主一辈子没下过厨房,头一回居然是要熬制如此珍贵的药材,天啦!万一失败……喔!他不敢继续往下想,心快麻痹了。
如果有人可以代替他就好了,可惜……他瞄一眼身边的夫人,昔日穆康教授沙家三人急救之道时,他妻女的表现实在是……无言以对。
他向上天祷告一定要成功。穆康说过,这并不难,把药引丢进去,三碗水煮成一碗,再放入一片百草参就可以了。
问题是——
“夫人,三碗水煮成一碗,是大火煮还是小火熬?”
“这个……”沙夫人跑出厨房。“我找人帮你问问。”
“你问谁啊?”雪堡里两名大大都倒了,还有其他懂医药的人吗?
但沙夫人还是找到答案了。“阿敏说,既然无法选择大火或小火,就用中火煮吧!”
“这样也行?”但沙堡主没有选择余地,因为他根本不懂,只能有人说,他便照做。
然后,他每隔半炷香,就将药水倒出来量一量,检查到底变成一碗了没,因为接下来要放参片。可是……
“娘子,一片百草参到底是多大片?”
“这个……”沙夫人再度跑出厨房。“我找人帮你问问。”
“你要不干脆让阿敏也一起来算了。”
“好主意,我立刻去叫她!”沙夫人走了。
沙堡主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糟糕,药汁不小心熬过头,一整碗只剩八分满,怎么办?再加点水进去行不行?
为什么熬药如此麻烦?他决定了,如果岑老头或穆康谁能醒过来,他要堡里八岁以上的孩子,每人都去学两年的简单医药知识。
至少,他们都得学会熬药和切参片才行!
“可不可以再放点水进去,让药汁变成一整碗……”他考虑着这个神圣的问题。
“沙伯伯,贝儿让我来问你,药熬好没有?”突然,赵天源走进来问道。
“那个……差不多了,只剩……”真是没面子啊!“我不知道要切多大片的百草参进药汁里?”
“啊!”这种事也需要考虑吗?赵天源直接把参和刀一起接过来。“我切吧!”一块拇指大小的参片丢进了药汁里,说也奇怪,本来黑漆漆、散发浓厚药味的汤汁居然变成乳白色,隐隐飘着花香。
沙堡主和赵天源看得呆了。“这真的是药?”
“应该是吧?”赵天源想到那头独角蜥吃了半颗百草参,全身上下的伤都好了,不禁有点羡慕,畜牲就是幸福,受了伤,找到灵药可以直接啃,也不怕身体撑不住,不像人,还要加一堆药材熬煮,才受得起药力。
“那还等什么?赶快端去喂岑老头啊!”沙堡主拉着赵天源往外跑,却在门口撞见姗姗来迟的沙夫人与阿敏。
“你们去哪儿?”沙夫人追着两人的脚步问。
“药熬好了,我们拿去喂岑老头喝!”沙堡主说。
“你怎么知道要切多大片的百草参?”
“对啊!”沙堡主把问题丢给赵天源。“你怎么知道要切多大片的百草参?”
“我虽没见过百草参,但这一年多来,穆大哥每日给我抓药、熬药,我也真是天天看着的,什么药、怎么处理、多少分量,就算弄不精准,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赵天源说。
“原来如此……”沙堡主陷入沉思。如果雪堡势必得有第三个大夫,赵天源能不能成为人选?
四个人迅速跑到岑老头的住处,沙贝儿已经等在那里。
“怎么样?药熬好了吗?”她问。
“好了。”赵天源把药碗递给她。“贝儿,要不要我们帮你?”
他话一说完,沙夫人眼睛就眯起来了。赵天源改口了,不是媳妇儿,是贝儿,难道……他死心了,愿意自动退婚?无论如何,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才行。
“不必了,我去就好。”沙贝儿摇头。“岑爷爷一向不喜欢别人踏入他的居所,所以布置了一些机关毒物,你们不熟悉,万一中招就麻烦了。”
四个人很乖地点头,因为他们都中过招,那种生死两难的痛苦,没有人愿意再试一遍。
沙贝儿端着药进入屋内。她所有的希望都在这碗药了,上天保佑,它一定要救醒岑爷爷,让岑爷爷医治穆康。
老天爷,求求您了——
第9章(1)
穆康给岑爷爷开的药方并非一服就见效,必须每隔两个时辰服一帖,三帖过后,岑爷爷可能有六成的痊愈机会。
他行事一向保守,有三分本事,只会谦虚地说一分,绝不会夸张成十分。
但这回穆康却是大大失算,当沙贝儿将那碗含有百草参的药汤给岑爷爷喂下去,不过半个时辰,老人家就睁开双眼了。
“这是什么东西……卓不凡,你敢破坏我的好事?岑颠与你势不两立……”他依然很虚弱,声音比蚊蚋还细,但火气却不小。
“岑爷爷……”沙贝儿一见他睁眼,满腔的害怕、忧虑、疲倦便再也忍不住,化做泪水,倾泄而出。
“你谁啊?”近一年,沙贝儿成熟很多,岑爷爷一时竟有点认不出她。
“岑爷爷,是我啊!”她小手在他肩膀上轻捏一下,很小力,却唤起了老人家的记性。
“贝、贝儿……你怎么长大了?”可惜了,如今一点都没有小时候的清丽娇憨。唉,小孩子就是这样,长大后都不可爱了。
“有人给我解了神仙配的药性,于是我开始成长了。”说着,她再捏一下。
“你当初让我吃药的时候还说不伤身,一点都没告诉人家,那会让人再也不长个子。”
“你小小的才可爱,长那么高做啥?”刚清醒就说了这么多话,岑颠也有点累了,呛咳几声,闭眼喘息。
“岑爷爷,既然这药有效,一个半时辰后,我让爹再去煎一帖。你连吃三帖,保证又能像以前一样生龙活虎。”说着,她便想退出卧房。“你先休息,我一会儿再来。”
但岑颠却不想放过她。“等一下。你先告诉我,这药方是不是一个姓卓的人开给你们的?”
“不是。药方是穆大哥开的。”
“穆?他叫什么名字?出身来历?师承何脉?”
“他叫穆康,绰号一斛珠。至于他的师父,我听说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不过现在身受重伤,随时有性命之虞。”
“身受重伤?莫非真是卓不凡?当年一直没找到他的尸体,莫非他逃出生天了……”岑颠呢喃自语着。
“岑爷爷,穆大哥为了取百草参救你,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和爹娘给他急救,还喂了护心丹,可他依然昏迷不醒,隔三差五便口吐鲜血。”想到穆康现在的惨状,沙贝儿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你一定要救救他……岑爷爷,请你救他一命……”
“护心丹?果然是医圣一门的玩意儿,不过他怎么会来这里?应该没人知道我隐居在此,难道……对了,卓不凡自己也受了重伤,那穆康必然是听闻百草参神效,才特地来采参……可恶!医圣一门真不是东西,老夫花了大把时间培育的灵药,你说摘就来摘,当我阎王门是纸糊的吗?不过……嘿嘿嘿,你们绝对想不到我能弄到一头独角蜥替我守药,就凭你们想采参?下辈子再说吧!”
话说岑颠六十几岁时,已经是名满江湖的神医,只要他出手,没有救不活的人。他曾放话,没有百金,别去找他,丢人现眼。
而当时的卓不凡才二十余岁,丰神俊朗、平和仁善,救治穷人甚至不收诊金,受过他帮助的人敬他高义,便称他为医圣。
圣比神更是高了一筹,岑颠的面子哪里挂得住?于是约了卓不凡比试,非要比出谁才是天下第一不可。
适巧,展城发生瘟疫,卓不凡便道:“不如比试谁教的人多,则为胜者。”
岑颠欣然同意,小小瘟疫还不放在他眼里,但他忽略了一件事,他六十好几了,体力精神都有所欠缺,可卓不凡年轻气盛,加上武力支撑,可以连熬十日不睡、拼命救人,至于岑颠,第八天时,他受到感染也倒下了,竟成为待救的病患之一。
至此,岑颠名誉扫地,恨死卓不凡了。
他心有不甘,便与卓不凡再次约战,十五年后,寻一绝症者,看谁能用最神奇的方法治好病患,谁就赢。
岑颠为了重新夺回第一名医的称号,寻遍天下,最后找到百花谷,发现百草参。当时,百草参还只是个指头大小的玩意儿,已散发出非凡灵气。
岑颠认为,下一战的胜负就在这百草参上头了。
从此,他在百花谷住下,可惜那里生活太差,他几度支撑不住,后来被前雪堡之主所救,才在雪堡定居,偶尔给人治治病,当然,最大的目的还是照看他的宝贝百草参。
随着参草长大,越来越多人盯上它,岑颠为防参草受损,想尽办法弄来一头旷世怪兽独角蜥,为他守护百草参。
他一心等着十五年后,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名誉,却想不到卓不凡卷入朝廷政争中,传闻身殒、尸骨不存。
当时,他心里说不出是愤怒还是绝望,他一辈子最大的对手居然就这样死了,从此放眼天下,还有谁能与他比试?
无敌最是寂寞,而岑颠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医界的最高峰,品尝永无止尽的孤独。
他再也没离开雪堡,也不再与人争强斗胜,失去卓不凡的日子变得再也没有意思。
然后,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他迈入九旬高龄,身体也渐渐老化。他并未太用心调养那些小毛病,就算治好了,能活上一百岁、两百岁又怎样,不一样寂寞?
后来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从腰酸腿疼到咳嗽、胸闷,最后发烧、晕眩。去年,他一口气没上来,竟昏迷过去了。
其实以他的内力修为和年轻时对身体的调养,不至于一病不起,他只是有种活腻了,不想再起来的念头,便一直睡下去了。
直到他被那碗药唤醒。
那碗药,为了让病人咽下,药汤在九分苦涩中带着一分甘美;下药要温和,不能急功近利,以免坏了病人根本。
这种近乎苛求的用药方式是卓不凡专门的,所以他迫不及待醒来,想会一会这生平唯一的对手。
但开药的不是卓不凡,只是他一个徒弟。他真的有点失望,但没关系,找到徒弟,还跑得了师父吗?
“哈哈哈——”岑颠太开心了,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又晕过去。
“岑爷爷!”沙贝儿吓一大跳,急匆匆往外跑。“你撑着点,我让爹再给你熬碗药去。”
岑颠瘫在床上,又一次品尝到气虚体弱、动弹不得的滋味。
但他一点也不难受,反而兴奋。
“卓不凡,你等着,老子很快就会去找你了……到时候,老子要你输得连件裤子都不剩,哈哈哈……”
多久了,他第一次这么开心,原来人生爬到巅峰却毫无对手,是一件痛苦至极的事。
听说卓不凡受了重伤,肯定严重,否则他的徒弟不会来采参……决定了,这次赌斗,那绝症患者就选卓不凡!
等他用百草参治好那个一点都不懂得敬老尊贤,还一张假仁假义嘴脸的臭小子,看他还怎么嚣张?
哈哈哈,到时候一定要叫他给他磕头喊一声:“岑爷爷,我输了。”
啊!想到那一幕,岑颠乐得快翻天了。
不多时,沙贝儿又急急地端了一碗药走进来。“岑爷爷,你没事吧?来,快点把药喝下去,这是第二帖,等你——”
“慢着。”岑颠清醒久了,脑子也渐渐活络了,开始察觉有些不对劲了。“贝儿,你这药的气味闻起非常特别……你们不会采到百草参了吧?”
“哇!”说到百草参,沙贝儿的眼泪就特别多,像春雨那般落个不停。“为了给岑爷爷寻药,穆大哥至今重伤昏迷……岑爷爷,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救治穆大哥,否则——哇!”她忽然吓得大叫。
因为岑颠听见百草参竟然已经被采集,还让自己喝下了肚,要拿什么去救卓不凡?赢回他天下第一的名誉?
穆康!你个混帐王八蛋兼龟儿子生的龟孙子,老夫半生心血就这么被你毁了!
好好好……岑颠气得眼一翻,晕了过去。
但昏迷之前,他已下定决心,终此一生,他和穆康没完没了。
岑颠康复后第一件事不是救治穆康,而是把赵天源捉来揍一顿。
“我让你去采百草参、我让你去斗独角蜥、我让你切参片……”他几乎把赵天源打成猪头,才放过他。
赵天源冤枉死了,要说采参,主谋者也不是他,他不过是跟屁虫,为什么把所有的罪都算在他头上?
况且,若无他一番辛苦,将穆康和百草参一起带回,岑老头说不定早死了。还有力气在这里揍他?
不过当他看见岑颠拿着只剩指甲盖大小的百草参时,那副万般不舍,心痛万分的模样,他心里也不气了。真是一物克一物啊!
岑颠揍完赵天源,终于决定去救穆康,再跟他算百草参的帐。
“我真是有够倒楣。”赵天源揉着一身疼痛,拖着脚步正准备回房,突然发现一双手扶住了他。
“沙伯母?”他吃惊。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好意思啊,刚才的事……嗯……”沙夫人尴尬地低头。“我都看见了,可是……天源,你得原谅伯母,岑老头的功夫真的很厉害,伯母没胆子出来阻拦。”
“没关系啦!我知道他不会打死我。”就是有一点痛而已。
“我带你回房敷药。”沙夫人说。
“谢谢伯母。”
沙夫人送他回房,先用药酒帮他揉散身上那些瘀青,再拿金创药涂抹他脸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