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晴旸才看见他深藏在眼底的恨意。她怎么会这么傻?早该在京城就发现不对劲才是。“我没有杀她。”她开口澄清。
泯嘉直直看着她好一会儿,倏地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飙出来,笑声回荡在破庙里,听起来竟有丝凄凉。
一瞬间晴旸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同情的看着他,也开始同情起自己的处境。她的答案对泯嘉来说,根本不重要,他要的只是能抚平他心中伤痛的存在,而她——
她这个倒楣到极点的人,好死不死的跟他的爱人一起在崖边出现,所以她就成了泯嘉宣泄悲愤的出口,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打算放过她。
“你说谎!”笑声倏止,他严厉的怒斥,赤红着眼,神情狂乱。
“是你杀了她!是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声声逼问着,出手拽住晴旸披散的长发。
“啊——你干什么?快放开她!”皇刚珍惊叫着。
“闭上你的嘴!”沢嘉抬脚将她踹飞。
“啊!”皇刚珍应声摔跌出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人也昏了过去。
“住手!不关她的事。”晴旸痛苦的皱着眉头,想挣扎,但因被五花大绑而动弹不得,只能歪着头看他,她唇办颤了下,解释道:“我没有杀她,真的没有,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啪!”泯嘉一扬手,狠狠的赏了她一记耳光。
耳朵里嗡嗡作响,要不是被扯着发,晴旸早摔到地上去了。眼前突然一片黑,强烈的晕眩感袭来。
只见她嘴角淌下一道殷红血丝,嫩白的脸颊上印着一记触眉惊心的掌印。
“你还想说谎?”看着她,泯嘉忽地一笑,“没有关系,等后天……你去见了她之后,你们再当而对质吧。”松开手,任由她滑坐在地上。
什么?
晴旸整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听到他这么说,她一愣,抬头看向他。
“我没有推她下去。”他真要杀她?
泯嘉冷冷笑着,“那你说,她又为何要跳下去?有什么动机?有什么原因?”
“……”晴旸无语。这、这个问题,问她,她要问谁?
泯嘉负手徐步地走向庙门,“我与她就将双宿双栖,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有什么理由要死?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是被人害死的!是你!是你……杀了她……”
他的语气哽咽,双肩微微耸动。
侧过头,他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我要你血债血还,我要用你的血来祭她!”他语气虽轻,但杀意却漫天铺地的席卷而来。
晴旸看着他的眼,一股寒意自脚底窜遍全身。“我……”话梗在喉间,惧怕得说不出口,她真的无话可说了。
泯嘉背着她低低笑着,他脚步有些颠簸,慢慢的走出门外。
他一走出去,守在门外的黑衣人动作迅速的搬起那两扇破门,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一推一敲,就把门又架起,然后——
“咿呀——砰!”门又关起来。
暗阳看向倒在不远处的皇刚珍,感受着双颊火辣辣的痛楚,泪光闪烁。
麒格,麒格……你在哪?快点来救我啊!
第8章(2)
倏地睁开眼,清冷的眸光在眼底一闪而过,麒格徐缓的抬眸,倚在鬓边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下。
“爷儿,你再多歇会儿吧。”博赫担忧的看着主子。格格已经失踪两天了,这两天,爷儿吃不下、睡不好,再这么下去,只怕找到格格前,爷儿就先倒下去。
麒格向来洁净的下巴早巳布满青髭,两鬓各落下一绺发丝,神情有些憔悴,他闭了闭眸,“有消息了吗?”声音干哑低沉。
“没有,府尹及县官已经派人日夜搜城,如今搜索行动也超出城外五十里,但仍不见那些人的踪迹。”博赫垂眸,也是忧心如焚。要是晴旸格格出了事,只怕爷儿这回再也撑不住,会发狂而死。
“白沁崖埋伏的人有回应吗?”
博赫无语摇头。这些天,大批人马四处搜城,格格失踪的消息,甚至已经惊动京城方面,连皇上也有所耳闻,调动兵队帮忙,只是泯嘉一行人,就像从世上消失一样,毫无消息。
麒格神情阴郁,搁在椅背的手紧握成拳。不可能、不可能的!泯嘉若真是要为死去的爱人报仇,那他一定会要晴旸也死在那个崖边。今天就是祭日了,要是再找不到晴旸……
这个想法窜过脑海的瞬间,麒格的心就像被万针扎般的痛,他紧紧咬牙,赤红着眼,握拳恨恨的槌向桌面。
“砰!”的一声,木质桌面让他击出一个拳印。
“上天真要如此待我……想我爱新觉罗·麒格,到底做错什么事?年少惨遭灭门之祸……如今又要我痛失爱侣?苍天……你对我未免不公!”发了狂似的怒吼咆哮,麒格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翻腾的巨浪,失控的情绪爆发,他伸手毁坏眼前所见的一切!
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地面,掌一翻,上等花梨木材质的厚实桌子翻飞起来,椅子、茶几、窗帘……无一幸免。
霎时间,只听到书房内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巨响,驻守在门外的旗勇们全吓得打颤,就怕下一刻换他们的性命不保!
博赫站在一旁,动也不动。他知道主子有多痛,却无法分担他内心的苦;只能任他发泄。
麒格心急如焚,几日下来没消没息已经让他濒临发狂,他不敢想像,晴旸要是落在泯嘉手中,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在哪?她究竟在哪?搜遍整座城,白沁崖也埋伏了人手,就是没有踪迹……他不能失去晴旸……不能!
年少的恶梦再次侵袭而来,脑海中,不自禁的浮现一幕情景,那是年少的他,独自一人站在墓园前……只有他、只剩他……
墓?一个模糊的念头窜过,隐约中好像想到了什么。麒格停下手中的动作,凝目沉思。墓?偏过头,正想吩咐博赫一些事,一个旗勇却在此时敲门进来。
“参见世子!有探子来报,说在白沁崖附近见到疑似格格的踪影。”
麒格颐长的身子挺直,“什么时候的事?”白沁崖,果然在那出现了!但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方才好像想到了什么?
“半个时辰前。”旗勇回道。
“马上调派人手过去,我们走!”麒格停顿一下,走到门口时,突然靠近博赫低声说了几句话。
博赫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麒格凝睇着他离去的背影,旗勇正在前头等他,垂放在腿侧的手握了下,缓缓举步追上前方的身影。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晴旸一直忽睡忽醒的,因为没有进水和进食,她的体力一点一滴的耗尽,而皇刚珍早就躺在旁边不出声了。
“皇刚珍?皇刚珍,你醒醒。”看着她雪白的脸色,晴旸有些害怕。再这么不去,只怕她撑不到救援前来。
皇刚珍勉强的撑开眼皮,“有人来了吗?”她虚弱得几近无声。
看着她,晴旸目光一沉,缓缓的摇头,“是我的错,你是被我连累了。”她总觉得泯嘉没有马上杀皇刚珍,一定别有目的。
皇刚珍虚弱的笑了笑,“没有……是我笨,当初这个身体的主人也是在这附近被山贼袭击而倒下,然后我就附在她身上。我以为,这里会有什么线索才跑回来,结果就被抓到,是我自己惹的祸,与你无关。”
晴旸叹了口气,“你要保重,撑下去,找相信我未来的夫婿会来救我的。”她始终坚持着这个想法,不这么想,她恐怕也撑不书去。
皇刚珍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双眼渐渐无神,人也更加疲倦了。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啊……
晴旸心一跳,“皇刚珍,你答应我要活下去!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用尽最后一份力气,努力的活下来。你与我来此的契机不同,或许你还有机会能回去。等我们脱难后,我就亲自下厨,煮你喜欢吃的炸鸡腿!”
皇刚珍低低笑着,涣散的眼望着她,“那可乐呢?”在这最后一刻,还有个来自家乡的朋友能送她一程,这样也不错了。
晴旸眼睫沾着泪花,抿唇一笑,“别傻了,这年代哪来的可乐?顶多我煮壶酸梅汤给你喝,解解油腻也不错。”
“呵呵……”
“咿——呀——”紧锁的破门让人推开,泯嘉穿着一身素白衣衫,唇边噙着笑,站在门外看她们。
他对身边的人轻轻点个头,站在他两侧的男子便往晴旸她们走去。
“你们想干么?”晴旸感觉不妙,死命的挣扎。
“啊!”皇刚珍突然尖叫一声。
晴旸急急回头,就见一名男子正在脱皇刚珍身上的衣服,一股怒气从心头烧起,她身上的绳索正好被解开,反手一推,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把眼前的男子推开,冲向皇刚珍。
“放开她!”她上前与对方拉扯。皇刚珍已经虚弱得像个布娃娃般的任人宰割。
“滚开!”那人不耐烦的挥开她。
“啊!放开我!泯嘉,她是无辜的,放了她!”眼睁睁看着皇刚珍的衣服被扯下,晴旸崩溃的哭喊着,泪花翻飞。
先前被推开的那男子将她架起,晴旸一震,惊慌的看着扯掉皇刚珍外衣的男子改对她伸出手,害怕的猛摇头。
“不、不、不……”她不要、她不要!
面对她的男子毫不怜香惜玉,一掌攫住她的颈项,掐住她的气管,令她动弹不得,另一掌抓住她前襟的盘扣,而后狠狠的往下一扯!
“嘶!”衣帛的破裂声在破庙中响起。
“啊——”
第9章(1)
细细的雨丝透过冷风的吹拂在空中飘荡着,雨中美景,几缕凄凉。
飘着细雨的青山,绵延的山陵间,黑影白影交错着,一行人缓缓的往山崖行去,几名高壮的男子,手里架着一个姑娘,她穿着一身素白单衣,就像囚犯似的,双手上还绑着腕粗的麻绳,将她柔嫩的肌肤都磨出血来。
她的头上罩着一件破损的农衫,粉底红彩,鲜艳昂贵,遮去了她的样貌。
拖着她的男子看了眼山旁的碑石,上头刻着——白沁崖。
他朝其他几人点个头,那几个人脸色顿时变得严肃,四周张望着,慢慢的往不远处的断崖走去。
正当他们一行人走到崖边几步远时,四周的草丛里突然发出沙沙声响。男子们警觉的张望四周,突然一声尖锐的长啸传出。
“围!”震天的声音作响,绿油油半人高的草丛中,窜出一个又一个旗勇,人潮如水,眨眼问就将断崖给团团包围。
“别过来!”被包围的男子迅速的反手抬剑,抓起身边蒙着头的女人,把剑抵在她的脖子上。
“锵!”所有的旗勇抽出腰间长刀,指向他们。
突然间,一抹黑色身影缓缓从后方出现,所经之处,人潮自动退开,黑衣人就这么畅通无阻的来到断崖边。
冷冽的眸色直视断崖边的人,抿唇冷笑,“放开她,就留你们一个全尸!”
那几名架着女人的男子有些慌张的看着围捕的人群,几人互相交换个眼色,杀机顿起!
“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把刀架在女子脖上的人大喊,他一掌拍到她的背上,将她打落山崖!
“杀!”其他几人像不要命,朝旗勇们冲去。
“不要!”眼眸暴睁,看着那抹纤细身影往断崖下坠落,黑衣人冲到崖边,正想跟着跳下去时,蓦地,一道火红色身影疾风似的自他身边掠过。
黑衣人定睛一看,那抹红影以极快的速度坠落,追上已经摔落的女子。红影又几个飞腾翻身上崖,飘然落地,一个俊伟不凡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手臂紧紧的箝在怀中人的腰身,眼神直落在怀中人头上的破衣。
黑衣人冲上前,趁着俊伟男子尚未回过神时,手一伸——
“刷!”的一声,揭开了覆在女人脸上的锦衣破布,顿时瞪大双眼。
“你是谁?”这张脸——她不是晴旸!
抱着她的男子垂眸看着怀中人,“她是皇刚珍,是……我的妻子。”
“刷!”
原本不见天日的黑幕让人掀开来,猛然接触到阳光,晴旸不适的闭上眼,一会儿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眸,疑惑的看向四周。
香烟袅袅,一阵阵拜祭时可闻的焚香味飘散在四周。晴旸往前望去,看到一座隆起的小上丘,一块墓碑静静的矗立在上丘前。泯嘉正跪在墓前,深深的凝睇着碑上的文字,下意识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墓碑上的字——梁氏玉露之墓。
玉露?晴旸秀眉轻蹙。这个名字,几天前她被抓来时,在房里好像听泯嘉提过,难道这就是那个跳崖自尽女子的墓碑?
晴旸暗暗打量四周,周围的景色很眼熟。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远远跳望,细看远处的地理形势。跟她所想的不一样,她原以为泯嘉会带她去白沁崖边,让她以跟他爱人相同的方式结束生命,毕竟他说过要她血债血还,但现在他却带她来梁姑娘的慕前……心思一转,晴旸顿悟。
如果她是麒格,也会这么以为的。然而泯嘉……一个策划复仇之计这么多年的人,肯定不允许一丝差错。现在断崖边一定布满重兵,因为人人都以为泯嘉会带她去那儿,结果他没有,他要她死在梁姑娘的坟前!
一瞬间,晴旸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个埋葬恩怨的地方,看起来竟是如此眼熟。是的,她已经认出这里,这正是白马寺的后山!多可笑啊,佛门净地,也是她的丧命之所。
“玉露,我把害死你的人带来了,你能安息了吧?”爱怜的抚着墓碑,泯嘉红着双眼,热泪自颊边滑落。
“少爷。”泯嘉贴身小厮跪在一旁,一边烧着纸钱。看主子这副模样,他也跟着难受。
冷冷注视这一幕的晴旸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笑什么?”抓着她的大汉,一掌挥下,把她打得头都偏过去,怒声斥喝着。
发丝散乱的披在面容上,她噙着冷笑,“笑他的愚昧,笑你们的愚忠。我死了,你以为你们主子能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杀人!”她都快死了,为什么不能笑?难不成她还要自怜自艾的痛哭流涕吗?
“住嘴!”壮汉对她说的话不为所动。
“带她过来。”泯嘉轻声道。
扯着晴旸绑在双手上的粗绳,壮汉硬是将她拖到墓碑前,再往她腿肚踹上一脚。
“啊!”痛呼一声,脚瘫软地跪在地上,晴旸抬首瞪着跪在她旁边的泯嘉,忿忿不平的咬牙,“梁玉露!我章佳·晴旸,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从没做过泯灭良心之事,今日你的爱人硬是要我偿命,你眼睁睁看着我蒙受不白之冤,好!我若真血溅在你坟前,那我便要下地府向你讨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