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经过一夜的奔波,她已经累极,但许是因为事情办成,内心兴奋,因此没有丝毫睡意。
用过早饭后,她和娘亲兄姊们一块去佛堂听经,她表现得很正常,事毕后,才拉着娘亲回到自己的厢房,关上门,偷偷在娘亲耳边说了些话。
安夫人在听了女儿的低语后,霎时瞪大了眼,抓住女儿的手,声音已经有些打颤。
“人呢?”
“就在这屋里。”安玲珑低声说道,随即把木板床掀开,底下藏了个人,正是她爹安平绍。
安夫人见到丈夫,立刻扑上前,夫妻俩相拥而泣,虽压抑着哭声,但心中的喜悦却是抑不住。
安玲珑见状,亦是泪流满面,若不是抄家之祸,爹娘也不会分离,虽然把爹救回来的风险极大,但她认为这一切是值得的。
而她会选在佛寺,也是因为佛寺香客少,环境清幽,空出来的僧房也多,爹爹躲在这里很安全,吃住也没问题,只是要委屈爹爹一段时日,等风声过了再做打算。
接着安玲珑趁此把自己的计划说予父亲听,不过她编了个谎,因为她是用轩辕祁的名义要爹先藏在这里,暂时也不让娘亲及兄姊晓得,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
爹娘不疑有他,对她完全信任,只当这是轩辕大人的安排,有了女儿的交代,他们保证绝不会泄漏半点风声。在佛寺住了两日后,安玲珑和娘亲兄姊们坐上马车返回庄子。
其实这几日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现在京城里应该已经发现爹不见了吧?轩辕祁也知道了吧?说不定正在到处搜查抓人。
不过没关系,她和家人一块去佛寺上香,吃斋念佛,而且郭燕一直跟着,还有随行侍卫,有了人证,轩辕祁绝对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想到这里,她便又安心了。
这日,她和娘亲及姊姊们待在屋中,娘亲和姊姊们在绣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她则在一旁看书,偶尔应她们几句。
如此闲适,如此安宁,这样很好,她该心满意足才对,只不过她这心口为何总是空落落的?眼皮从晨起后就开始乱跳,跳得她心都烦了。
“三妹,怎么了?”大姊发现她不对劲,关心地问。
安玲珑摇头笑道:“没什么,大概是书看久了,眼睛酸。”
“累了就多休息。”二姊也关心道。
“好。”安玲珑把书搁在案上,笑道:“茶冷了,我帮姊姊们泡壶热茶过来。”
她站起身,伸手拿起白瓷壶,正要走出去,突然一名婆子进来。
“老夫人、姑娘们,大人来了。”安玲珑顿住,心头大跳。没想到轩辕祁这么快就过来了?她不免有些心慌,随即又告诉自己,她的计划很周详,轩辕祁不会怀疑到她身上的,说不定只是来通知她消息。
她赶忙收敛心神,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时候听到轩辕祁要来,她应该要摆出高兴的表情才是。
“娘,大人来看女儿了呢,咱们出去迎接他吧。”
安夫人点头笑道:“好,咱们一起出去。”
母女一行人加上大哥及管事婆子,都赶紧到前院迎接。
轩辕祁领着一队督卫军,气势如虹地驾马而来。骑在前头的他成风凛凛,武猛彪悍,安玲珑见到这样的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好些日子没看到他,再相见时,她突然觉得他离得好远,他神情疏冷,人马未近,那震慑的气势却已经压在每个人的心口上,让她有些忌惮,一如初遇他时那令人胆寒的印象。
轩辕祁拉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停止了步伐,他俐落下马,把缰绳丢给手下,大步朝她走来。
安玲珑和一干人们正低头行屈膝礼,突然一双男人的黑色靴子停在她面前,接着臂膀一扯,她的人便被他粗鲁的拉起来。
“跟我过来。”轩辕祁丢下这句命令,不由分说便把她拉走。
安玲珑脚步踉跄,必须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他在生气?
安玲珑一颗心提了起来,有些慌乱。难道爹的事被他发现了?
不,不可能,有何关的障眼法,没人看得见她,又怎么会知道劫狱的事是她干的?
想到这里,她冷静下来,暗暗警告自己,决不能在这关头自乱阵脚。
轩辕祁在把她拉进屋子之前,对郭燕丢了句命令。“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屋子。”
“是,大人。”
一进屋,轩辕祁就将她推向里头,转身去关门。
安玲珑差点跌倒,她赶忙扶着桌子,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轩辕祁欺来的身子给压在桌前。
他两手放在她左右两边的桌子上,那凛冽阴沉的笑容也欺上来,几乎抵着她的鼻息。
他威胁地质问。“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劫狱!”
此话一出,她心头震惊,在轩辕祁吃人的目光下,背脊升起阵阵寒意——
怎么可能,他竟然知道?
她悄悄握紧拳头,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露出纳闷的神情。
“大人在说什么?珑儿不明白。”
“还敢装傻?那么你给我解释,这根簪子是怎么掉在牢房里的?”
当他出示蝴蝶簪子时,安玲珑再也掩饰不了脸上的震惊。
第13章(1)
安玲珑呆呆地盯着轩辕祁手上那根蝴蝶簪子,脑海里猛然想起何关曾经对她说的话——
簪子既然跟了你,别人是抢不走的,就算你不小心把簪子丢失了,它也会自己跑回来的。
这根妖簪从未遗失过,它总是紧紧跟随着她,却突然掉在牢房里?
是因为愿望达成,所以它自己离开,还是那血誓的法力仍在,所以它又藉由别人的力量跑回来了?
她万万没想到最后坏她大事的竟是这根妖簪,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
“怎么,无话可说了?”嘲讽的冷笑传来,拉回她的神智。
她看向他,厉眸深处尽是渗人的寒意,今她心脏猛地一紧,好似被人划上一刀般的疼痛。
“我成天都在屋里,出门也都有人跟着,簪子遗落外头,被人捡去也是有可能的。”她试图冷静解释,尽量忽视他的冷漠,不教心口泛疼。
“还想狡辩!快说,你把你爹藏在哪了?又是谁帮你劫狱的?”
安玲珑脸色苍白,被他扣住的手腕似要被捏碎,痛得她额冒冷汗。
她可以像以前那般哭求、装可怜,或是耍赖撒娇,但这时候的她却犯起倔性,硬是撑着,连呼痛一句都不肯。
“我不知道,你就算卸了我的手脚,我还是不知道。”
轩辕祁的脸色阴鸷骇人,目光中的锋芒似要划伤人。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安大人在哪?是谁帮你的?”
她直视着他,轻轻开口。“我不知道。”
“来人!”他忽然大声喝今。“把安家人都带过来!”
安玲珑脸色更加苍白,倔强的神情上果然露出了惧色。“你想干什么?”
“你既然不怕死,本官便拿你家人开刀,让我看看你的骨气能撑多久?”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怎么可以这么卑鄙、这么残忍,一旦对她失去兴趣,就无情到这种地步,过往的那些宠爱和温柔,如今都成了讽刺和笑话。
他又是那个冷酷的左统领大人,其实他一直是这样的,只不过她忘记了,这是她犯的最大的错。
“大人,安家人带来了。”
安玲珑唇瓣颤抖,她看着轩辕祁,惧怕的眼里有着哀求。
“给他们上夹棍!”
“不!”她慌了,急得想冲出去,但轩辕祁的臂膀就像牢狱的铁杆一样坚固,将她牢牢禁锢在里头。
“你爹在哪?”
“我不知道——”
“行刑!”
门外立刻传来哀号哭叫,痛得她撕心裂肺,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轩辕祁,你不是人!你是禽兽!”
他恶狠狠地冷笑。“我这只禽兽却操控着你全家人的生死。你说不说?”
她挣扎着,家人的哭喊令她失去控制,眼泪流淌。
她恨死他了!
“我说!我说!快住手,我说!”
轩辕祁立刻叫手下停止行刑,趁此之际,她猛然抢走他手中的簪子,推开他,冲到五步之外,用簪子对着自己的心脏。
轩辕祁一怔,继而铁青着脸。“你敢?”
她有什么不敢的?事已至此,保不住家人,她已经万念俱灰了。
“我告诉你,人是我劫的,全是我一人做的,我敌不过你,大不了我这条命赔给你!”说完,她毫不犹豫地举起手,将簪子用力往自己心上刺去。
猛地,手上一麻,簪子掉在地上,眨眼间,她的人已经被他困在怀里。他气急败坏的斥责。“说你胆肥了你还不肯承认,不过惩治你一下就受不了了,竟敢拿自己的命来要胁我,平日的狡猾伶俐跑哪去了?你不是一向能屈能伸吗?瞧瞧你倔得跟头牛似的,就不会软着性子撒娇求饶?”
她已经气得失去理智,积压的委屈如山洪爆发一般,抡起拳头对他又踢又打。
“你欺人太甚,你不是人!”
“我欺你?你背着我去劫狱,还藏了金子想远走高飞,安玲珑,你可真对得起我!”
她顿住,愣怔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还想装蒜?你把你爹藏在佛寺,又把银钱珠宝藏在梧桐树里,摆明了计划逃走,你说说,是谁骗我,说此生不会对我有二心,绝不会离开我?”
她呆愕住。原来他早就查出来了,却还要骗她,故意折磨她的家人来报复她,他好狠的心。
“我为什么不走?你都不要我了,我还留着干么?我救我爹又没碍着你,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要如此欺辱我!轩辕祁,你的心是铁做的!”她又哭又骂,发狠地打他,凶得像只乱抓乱咬的小兽,哪里还有平日温驯?大
他拧眉怒斥。“谁说我不要你了?”
“你都要娶袁湘琴了,又把我赶到这里,分明是不要我了,难道我还要继续留下来,厚着脸皮惹人厌吗?”她不过就是想带着家人,求一方容身的天地,好好的过日子罢了。
轩辕祁真是气乐了,搞了半天,原来她在吃醋。一般女人捻酸吃醋顶多闹得后宅不宁,她倒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差点把天给顶破了。
瞧她凶得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一张脸哭得跟唱戏大花脸似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如此激动。
他还以为她不会吃醋呢,原来他的珑儿这么在乎他,早知道就跟她说明白一点,便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
“好了好了,不欺你了,听我说,我没要娶袁湘琴,加上我这阵子忙得顾不上你,才把你送到庄子里,就是怕你误会想太多。”
安玲珑停止挣扎,怔怔地看着他。“你没要娶袁湘琴?真的?”
他一边帮她抹泪,一边没好气地训她。“这是我和袁大人秘密商量好的,跟袁姑娘演一场戏,为的就是阻止八王爷向袁大人施压,逼袁姑娘嫁进王府。”
安玲珑睁大眼,料不到事实会是如此,原本失去理智的心绪也突然稳定下来。
她知道他正在跟她说一件大事,事关他与八王爷之间的明争暗斗,而这肯定凶险无比,暗潮汹涌。
她立刻坐正身子,还把屁股往他大腿里面挪一挪,露出一副认真的表情。“你说,我听着。”
他被她脸上的好奇给逗得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丫头适才泼辣得跟小老虎似的,现在却乖得像只小猫,他应该要继续绷着脸训她,却被她依偎的举止给融了心,对她就是硬不起心肠。
最终,他把八王爷酝酿多年的谋反之心大略说给她听。八王爷敛财养兵,暗中扩张势力,想娶袁湘琴除了是贪图她的美色,也是为了逼袁大人加入他的阵营。
袁大人执掌刑部,手中握有户部亏空十万两银的贪污证据,对八王爷十分不利,于是轩辕祁一边暗中与袁大人联手,一边和八王爷的势力对抗,他天天忙得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在知道府中婢女不小心说漏了嘴,把他邀袁湘琴入府一事泄漏给她听到了,又想到自己没时间陪她,便干脆送她到庄子里和家人相聚。
“我本是一片好意,却没想到有人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这就算了,还瞒着我擅自作主去劫狱,更可恶的是想远走高飞。你说,换成是你会不会生气?想不想把这人好好惩治一番?”
安玲珑在知道事情真相后,哪里还有理由生气,早就心虚得不得了,却还撑着臊红的脸皮,为自己辩白。
“我误会你,你打我骂我,我都不会怪你,但是你折磨我的家人,我哪受得了?我心口疼。”她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又开始滴滴答答的落泪。“没有折磨,一切都是假的,外面的哭喊声是我叫手下装的。”他没好气地说。
安玲珑神情一顿。原来都是假的,亏他想出这种整人的方式,她的眼泪都白流了,不过所有的委屈随即都被狂喜盖过,她又哭又笑,心中的阴霾霎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只有惊喜和感激。
“你早说嘛,早说我就不折腾这么多了。”她禁不住露出一脸委屈。
轩辕祁被她气得磨牙。“你还好意思说,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坏了我的大计。”
当初安平绍被推出来当替死鬼,顶下罪名,若要揪出八王爷是幕后主使人的罪状,就得从安平绍身上着手。
果然,随着线索越来越多,威胁到八王爷的不利证据渐渐浮上来,八王爷若要铲除证据,避免刑部翻案,就必须把安平绍杀了,来个死无对证。
于是他在安平绍周遭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八王爷上钩,却没想到这时候她居然劫狱,还劫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埋伏的手下全都是顶尖高手,却没有一个人挡得住她,就这么把人给弄走了。
轩辕祁当然不相信她有此能耐,肯定另有高人帮她,他本以为是梅容轩,却查出劫狱当日梅容轩正在宫中陪梅太医为贵妃诊脉施针,洗清了嫌疑。
帮她的另有其人,这人厉害得未留下任何踪迹,他只能审问她。
一想到她身边还有高人,瞒着自己与对方共谋,他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打算和那人远走高飞?想到这里,他怒火中烧,才会演了一场戏来折磨她。
他又板起脸,沉声质问:“说,他到底是何人?”
安玲珑在了解一切真相后,才知道自己真的差点误了大事,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是她却犯难了。
她要怎么说?
那个高人其实不是人,而是妖,只有她能看得见何关,说出去谁会相信?见她一脸为难,到了这地步居然还会犹豫,轩辕祁妒火一起,双臂用力一收,将她的人抱得更紧。
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充满占有的妒意,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不说,是怕我杀了他?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