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来了,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找那些人,领他们过来。”说着递给她一块玉牌,正是那块虎令牌。
“是,主人。”
安玲珑恭敬地接过令牌,这回她看仔细了,这玉牌上头雕了一头虎,虎目凶狠,一如轩辕祁。
“何关。”当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她终于可以开口。
“啥事?”
“你确定是他的人找来了?”不是她不信任何关,而是她得谨慎。
“当然,我亲耳听到的。”
“你哪来的耳朵?”
“我还没嘴巴呢,不也照常跟你说话?”
“……”好吧,当她多问。
她拿着虎令牌,找到了那些人,以郭勇为首,共有二十人,他们各个生得高大强壮,浑身戾气,她将令牌出示给他们看后,便领着他们回到山洞。
当郭勇领着其他侍卫,终于见到寻找多日的大人后,立即激动地单膝跪地。
“卑职拜见统领大人!”
安玲珑谦卑地站到一边,与那些人隔着距离。她这么做,是知道他们有事要说,知道秘密的人会死的快,她可不想找死,所以识相地躲得远远的,一如卑微的奴隶,低首敛目,只等着主人的召唤。
轩辕祁先对手下交代了几件事,又问了几件事,才在两名心腹的搀扶下走出山洞。
安玲珑默默跟在后头,直到众人将统领大人扶上马车,她站在原地左右张望,等着别人安置她,不知哪儿有她的位置。
她等了半天,却没有人理会她,将统领大人送上马车后,众人也各自上马,马蹬一驾便出发了,留下她一人呆在原地,茫然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轩辕祁抛下她了,离开时连看她一眼或是一句交代的话也没有,留给她的只有马匹扬起的尘烟,扑得她灰头土脸。
她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
好吧,往好处想,轩辕祁没有把她利用完后就杀了她,她该偷笑了,最起码她还有眼妖,虽然眼妖有时挺不可靠的,但可以帮她找到吃食。
“何关。”她唤了一声,但那双眼没有出现。
她拧眉,将簪子拿出来,又唤了好几声,依然不见半分影子。
难不成连眼妖都抛奔她了?
不会的,他们俩明明有血誓……她对着簪子又不死心的唤了好几声,但都看到何关出现。
另一头的马车上,轩辕祁虽然高烧刚退,但已然元气大伤,一直到手下将他送进马车里,他才露出疲态,闭眼睡了过去。
这时车厢内出现一团黑雾,何关邪魅的眼眸正隔空盯住轩辕祁,突然,黑雾分出一部分,诡异地穿过他的鼻息,让原本睡着的轩辕祁突然惊醒过来。
他拧眉,沉声喝令。“来人!”
骑马跟在马车旁的郭勇立刻策马靠近车窗。“大人有何吩咐?”
“叫小安那小子过来。”
郭勇愣住,轩辕祁也立即察觉了,沉声问:“那小子呢?”
“呃……那小子……”
轩辕祁的目光像要杀人似的瞪着郭勇。“拿着我的令牌去找你们过来的那小子呢?”
郭勇不由得心头一颤,忙拱手告罪。“卑职立刻去把那小子带过来。”说完便急急将马头一转,往回奔去。
郭勇不是没看到小子,但他以为统领大人不打算带那小子走,便将小子抛下了,谁知道那小子如此得大人的眼缘,居然要他跟着,这还是郭勇第一次看到大人为了一个脏小子如此火大。
安玲珑呆望着簪子,怎么唤,何关都没回应,她沉默地将簪子收起来,仰望着天空。
一种说不出的孤寂萦绕在心中,她不想被这种落寞打败,不想承认若是连何关都走了,她会有多失望。
罢了,当初没有眼妖,她不也是一个人坚强的走过来了?没了轩辕祁,没了何关,她就靠自己,只要不放奔弃,总能找到机会的。
她因为疲惫,本就走不快,本想找个地方再好好休息一会儿,却听到那去而复返的马蹄声。
她回头,不由得呆愣住。只见郭勇策马而来,没有停下马,直接伸手捞起她,将她带上马,又朝轩辕祁的马车奔回去。
“大人,小子带来了。”
“让他进来。”
郭勇一愣,这小子又脏又臭,怎能弄污大人的马车?
“还杵着做什么?”
“是,大人。”郭勇忙不迭的把小子推上马车。
安玲珑像个包袱似的被人推进车厢里,一进了马车,便看到坐在位子上的轩辕祁,他也正盯着她,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安玲珑突然福至心灵,立即跪在他身前轻问:“大人可要喝点水?”
轩辕祁没说话,但也没反对,安玲珑认为他是许了,立刻去找外头的侍卫拿了一壶水,又要了干净的布。
她喂他喝水,然后将布浸湿,替他擦拭额上的细汗,这时候轩辕祁的鼻子里冒出了黑雾,让她一愣。
她看到那黑雾飘到车厢上头的角落,何关带笑的眼正闪着妖异的光芒,眯出了狐狸般的笑意。
原来,何关没有抛下她,而是为了帮她,让轩辕祁找人带她回来。
她顿了下,接着便又假装没事似的继续为轩辕祁轻轻擦拭细汗,此时心情却无比的轻松。
轩辕祁喝完水,加上额上细汗被擦去后,果然觉得舒服多了,便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安玲珑见他睡着了,暗暗松了口气。她坐在车厢地上,背靠着车壁,这几晚为了照顾轩辕祁,晚上根本睡得不多,早累瘫了,现在总算可以闭上眼好好的休息。
马车在行驶了半日之后,终于到达京城。
安玲珑睁开眼,微微掀开窗帘,从细缝看出去,领头的督卫至向城门侍卫秀出令牌,侍卫立刻恭敬地放行。
当初受到梅大哥的暗助,她逃出京城,躲在京外的奴隶营,现在她终于回来了。
安玲珑悄悄紧握拳头,看着外头那熟悉的景物,车来人往,京城的繁华对照出安家的荒凉,不免又勾起了她的回忆。
几个月前,她还是安家小姐时,也像街上那些贵女一般,曾经坐在自家马车里和娘亲及姊姊们说笑,或是由奶娘仆厮暗着去逛书肆铺子。
那段看似平凡的时光,却已是她奢求不到的光景,如今她只能躲在马车里,谨小慎微地当一个奴隶,而这还是幸运的,不像她爹还在京城牢狱里受苦,娘亲和兄弟姊妹们也不知沦落到何处为奴仆了。
她无声叹了口气,却在回头时,惊见轩辕祁正盯着她。
她赶忙垂头伏跪。“主人您醒了?可要喝点水?”她虽然低着头,却感受到上头那道打量的目光依然锐利。
轩辕祁没回答她,却突然问了一句。“京城里可还有你的家人?”
“回主人,小的是黎州草山县人,家中父母皆亡,只有小的一人,并无兄弟姊妹。”
黎州位于大齐国南边边陲地带,草山县是个再偏僻不过的小地方了,山高地远,编这个身份是最安全的,轩辕祁若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不过她也不怕他查,这一来一回耗费的时日甚久,那时她早离开了。
“黎州的草山县?本官倒是未曾听闻。”
“禀大人,草山县多山,那儿的居民大多是靠打猎或是上山采摘草药,进城换赁为生,小的便是在那儿习得辨识草药,跟着一位家乡的老大夫学习医术的。”这借口正好圆了她会点医术的事,免得他又问自己是跟哪一位大夫学的。
轩辕祁只是打量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吐出一个字。
“水。”
安玲珑暗松了口气,立刻恭敬地为他倒了杯水,接着便安静的待在车厢角落里,依然垂头跪着。
过了一会儿,感受到那逼人的视线消失,她悄悄抬起头,见他正闭目养神,她收回视线,再也不看向车窗外。
第5章(1)
马车直接驶入左督卫府,轩辕祁被手下们扶进主院的卧房,安玲珑则默默的跟在侍卫后面。
郭勇有了之前的经验,不敢随便赶他走,又拿不准大人对这个奴隶是什么态度,所以便留小子待在屋外阶下的院子里。
不一会儿,几人簇拥着一名中年男子过来,一见到那人,安玲珑不由得一顿。
她认得这个人,他是梅太医,梅容轩的爹。
她只瞄了一眼,便很快低下头。梅太医自然认不出她现在的样子,她也不担心,果然见他连看都没看,直接经过她面前,勿勿进了屋。
太医专为皇家人看诊,就算是大官权臣,想动用太医,也得经过皇家的同意;轩辕祁只是四品武官,却能请来梅太医,可见其手段。
见到梅太医,安玲珑不由得想到梅容轩。自从梅大哥助她逃出京城后,两人便断了联系,她一直躲在奴隶营,也没机会联络梅大哥,如今她终于回到京城了,得找个机会想办法联络他。
她正在思忖之际,郭勇大步跨出屋外。“小子进屋来,大人唤你。”
安玲珑连忙收敛心神,卑躬屈膝的进屋,来到轩辕祁面前,伏跪在地。
“主人。”
轩辕祁冷漠的目光瞟了小安一眼,对梅太医说道:“疗伤期间,由他来服侍我。”
梅太医颇为意外。轩辕大人不要他安排的药仆来伺候,却指名要这个小子?
“大人的伤势,需要懂医药的人来服侍才妥当。”梅太医面有难色。
“他懂,交代给他。”
梅太医愣住,再度意外地瞥向跪在地上的小子一眼,有些不信,还想再试着说服轩辕祁,可一对上他凌厉的目光,立刻打了退堂鼓。
“老夫明白了。”梅太医拱手,这才对安玲珑吩咐。“小子你——”
他紧拧眉头,把安玲珑上下看了看,立即对身边的药仆吩咐。“把这小子带去澡堂用药浴净身,洗干净了再带过来。”
一旁的药仆上前领命,朝安玲珑招手。“跟我走。”
安玲珑站起身,跟着药仆走出屋子,待没人注意时,她唇角勾起了得逞的弧度。有了轩辕祁的一句话,她不会被赶走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之地,谁会想得到她安玲珑就躲在左统领大人的眼皮子底下。
有多久没洗澡了?她不知道。
在奴隶营里,好几个月不洗澡是很正常的,这让她躲过与一堆男人们共浴的难关。现在才刚入春,天气仍是凉的,她原本打算等过了风头,趁天气回暖时就离开奴隶营的,只不过后来一场猎杀,让她将离开的计划提前了。
有澡可以冼,她当然不会拒绝,只不过在脱衣之前,她犹豫了下。
虽然她找地方解手时,眼妖都会消失,但现在可是全身要脱光的。
“喂,我要更衣了,你可别偷看哪。”她对着簪子小声道。
“啧,你吃的是什么鬼药?该凸的地方没凸,该翘的地方没翘,身板完全不像个女子,本公子还怕看了伤眼呢。”
妖魅的双眼没有出现,但声音却传进她的耳里,语气还带着不屑。“世间绝色,本公子早就看遍了,除了皮相不同,都是一样的。”
安玲珑低头看自己的平胸。为了扮成男人,她不惜向梅容轩讨来秘药,让自己停止发育,也停了月事。
梅大哥说过,那秘药虽有效,服用却不可超过一年,一年后必须停药,否则将造成一辈子的伤害;他还叮咛她一年之内要找他调养身子,才能恢复少女的身段。
如果眼妖要看,她是怎么防也防不住的,反正她也不当眼妖是人,就是一只妖怪罢了。
她在浴房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因为要去服侍轩辕祁,身上不能有异味,所以药仆提供的皂角掺了草药,而她原来肮脏破烂的衣物也已经被丢弃,取代的是干净的小厮衣衫。
她换上衣服,打理干净出来后便被人领回去,当她出现在屋子时,众人不由得一愣。
郭勇更是毫不遮掩的上下打量小子,一手摸着下巴说:“真看不出来哪,原来你这小子生得还挺人模人样的。”
也难怪郭勇惊讶,因为安玲珑原本就是个小美人,当奴隶时,她故意把自己弄得又脏又丑,避免让人注意,而现在冼去一身脏污后,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斯文秀气的少年。
其实若将药水浸染的暗褐肤色冼去,她会更漂亮些,但她现在是男子,保留褐色的肌肤才像个少年;况且太漂亮是会招祸的,她可听过有些俊美的男奴下场凄惨,被有断袖之癖的权贵当成了禁脔,她主要的目的只是让轩辕祁看自己顺眼就好。
她低着头,感受到轩辕祁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便又收回目光。
梅太医倒是没怎么去打量她,更遑论认出她来,见小子把自己打理干净了,便命令道:“小子过来。”
“是。”她恭敬地上前,立刻闻到血腥味,抬头瞧了一眼,原来梅太医正将轩辕祁伤口上的腐肉刮除。
她想起梅大哥曾说,若要伤口愈合格快,除了要清冼伤口,还得将腐肉刮除才行。
梅太医将已经坏死的肉刮掉,又费了一番功夫为轩辕祁重新缝合伤口。这回多亏轩辕祁一受伤就立刻封住自己的穴位,才没让毒性扩散。
“大人万幸,这一刀虽深,却刚好避过重要的位置,没有伤到内脏,否则就算老夫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您呀,把——”梅太医正要说把那个白色药瓶拿过来,却见那小子早已把药瓶奉上,正是他要的消炎药。
梅太医看了小子一眼,心想这小子倒是伶俐,又长得颇为顺眼,难怪大人不要药仆,指名要他。
梅太医接过药瓶,洒在轩辕祁的伤口上,待处理完后,他又命令小子把器具拿去,全部放进锅子里用热水煮沸。
待安玲珑领命而去,梅太医回头对轩辕祁道:“这小子挺不错,见血见肉的也面不改色,反应也快,难怪大人想用他。”
轩辕祁只是淡淡地回道:“一个奴隶罢了。”
“奴隶?”梅太医颇为意外,但随即想到什么,便也明白了。“这奴隶怕是出身好人家的少爷,不知因何获罪而被贬为奴隶。”
梅太医联想到安家,多少感到不胜唏嘘。
当初安家三姑娘安玲珑死讯传来时,他还担心自家儿子听到恶耗会受不了,幸亏只是伤心而已,他怕儿子想不开,也就暂时不逼他成亲,想说过几年再说。
梅太医只是随意一说,但听在轩辕祁耳中,却听出了另一种意味。
“喔?梅太医觉得,他是好人家的少爷?”
“是啊,那小子收拾医具的手法,必是经过正规训练的,不像一般江湖郎中那般粗糙。”
梅太医长年给皇上、王爷和后妃看诊,侍医皇家时,张罗的医具和看诊时的规矩必然万分讲究,梅容轩跟着父亲习医,自然也承袭这一套,在教安玲珑一些医理和医术时,也顺道将规矩教给了她。
安玲珑若此刻还在一旁,听到梅太医说的话,必会冒出冷汗来,她绝对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习惯会被梅太医看出来,还说给轩辕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