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用过午餐后,队伍正准备再上路,可是首领的手臂才举起一半就停在半空中,旋即拉回去招来一位斥侯命令他往前方查探,宫雪菱正觉疑惑,突然感到地面上传来一阵奇异的震动,彷佛天神在摇撼大地,她惊讶地问娜朵是怎么一回事,娜朵却脸色凝重的不言不语,只侧耳专注的聆听。
不一会儿后……
「瓦剌族!抢劫!」斥侯策骑狂奔,一路喊回来了。
「抢劫?」宫雪菱不敢置信地嘀咕。「可恶,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挑这时候来?!」
没错,她运气好,终于给她撞上一次游牧民族最常见的抢劫了。
很快的,队伍在首领的指挥下迅速围成一个保护圈,货物和无法战斗的妇孺聚集在保护圈中,周围是勒勒车和所有能做为屏障的物品和畜生——强盗不会伤害畜生,因为那是他们抢劫的目标之一。
就在这边的人刚做好战斗的准备时,前方猝然出现四、五百乘铁蹄如飞的骏马,每一匹马上都骑着一个挥舞着大弯刀杀声震天的瓦剌人,眨个眼就来到保护圈前,没有半声招呼,双方就大弯刀对大弯刀的正面干上了。
宫雪菱只见过一次两军对阵的打斗,但那是在双方都有武功的情况下,一对一、一对二或一对多人,打起来不是一面倒,就是有来有往、势均力敌。
而这回的阵仗却是最原始的盲目厮杀,没有任何招式,也没有任何规矩,只凭藉生存本能砍过来、砍过去,一下子劈那个人,一下子戮这个人,竭力的拚博,豁命的缠斗,如果牙齿可以咬死人,他们大概也会效法疯狗咬人。
不过战况很快就转为一面倒,不是瓦剌人比较强悍,也不是鞑靼人比较怕死,而是战斗力的差距太大。
按照娜朵这一部落的惯例,他们都是将部落里的男人分为两半,一半留守夏季营地,另一半去参加奈亦日大会,而参加大会这一半的男人不但要战斗,还要保护妇孺——女人也是抢劫目标之一,不像对方可以一心全力进攻,如此一来,双方的战斗力便很明显的拉开差距了。
「大漠草原的强盗果然声势浩大,」宫雪菱喃喃道。「一出动就是四、五百人,佩服!佩服!」
「他们不只是抢劫,更是报仇。」娜朵脸色凝重的注意着战况。
「报仇?」这边的人抢过他们那边,所以他们那边也要抢过来?
「去年我娘家的部落也去抢过他们,还杀死他们首领的儿子,所以这回他们倾巢而出应该是为了报仇,可没想到……」娜朵苦笑。「他们不找我娘家部落,却找上跟我娘家部落最友好的部落!」
哇,这麻烦可大了,可不只是抢来抢去的问题而已了!
「他们会如何报仇?」
「杀死我们这边所有男人,抢去我们这边所有女人!」
真干脆!
「那……」宫雪菱低头看怀里的儿子。「像我儿子这种小小子呢?」
「不一定,也许捉回去做他们的奴隶,也或许全杀了以绝后患!」
宫雪菱心头一跳。「好狠!」
娜朵一手抱着另一个小小子,一手按着自己的小腹。「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他们捉去!」
可是他们就要杀过来了呀!
宫雪菱环顾四周,妇孺都在保护圈内,暂时很安全,但这个安全能保持多久实在很有问题,因为鞑靼人就快抵挡不住了,随时都有可能被瓦剌人冲破防卫圈。
「为了我的儿子,我也不能让他们杀过来!」她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儿子放入娜朵另一条手臂,「交给你!」再顺手抽出放在一侧的弯刀,转身威风凛凛地面对保护圈外。「想伤害我儿子,先通过我这关吧!」
「你的功力被封住,又能做什么?」一旁,陆佩仪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想到宫雪菱那两个儿子会被砍成肉酱,她不知有多痛快!
宫雪菱回眸一笑。「谁说我的功力被封住了?」
陆佩仪的笑声猝然被砍断。「我明明封住了你的功力!」
「的确是,」宫雪菱缓缓回过头去,俏皮的挤挤眼。「但我醒来的时候,功力已恢复了!」
「你……」陆佩仪整张脸瞬间扯扁了。「我不信!」
「那我就马上证明给你看吧!」
话落,宫雪菱娇躯陡地一个回旋,猛然暴射向甫突破保护圈闯进来的三个瓦剌大汉,弯刀吞吐似电,眨眼间便砍翻了那三个家伙,再灵巧的回身闪过另四把大弯刀,手中弯刀霍地横劈竖划,又是两个人倒地,还有两个被她的连环脚踢回保护圈外,身手灵滑美妙、干净俐落,鞑靼人和瓦剌人那种盲目的乱砍乱杀根本没得比。
陆佩仪双目暴睁,又气又恨;娜朵张口结舌,难以置信;其他女人、小孩更是惊愕,没想到女人也能够比男人厉害。
就在那些女人、小孩的钦佩目注之下,宫雪菱拿出从小苦练的武功对付入侵的瓦剌人,动作敏捷矫健,刀影重重涌出,总是两、三个瓦剌大汉一起倒地,虽然有更多瓦剌人冲破保护圈,但娜朵前方竟被宫雪菱护卫得滴水不漏,没有半个人可以闯过她这一关。
然而她终究只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她没有独孤笑愚那种惊世骇俗的身手,也没有男人那种强悍的体力,时间一久,她就开始露出疲态了,累得满身大汗却不敢稍停片刻,因为保护圈己被攻破了,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不,就算拚尽最后一口气,她也不能让他们伤害到她的儿子!
于是,她丝毫不敢松懈,继续浴血奋战,可是瓦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一个倒了另一个马上补位,就像一大群野狗围攻一头老虎,老虎又能支持多久呢?
她开始喘息了,手上的弯刀愈来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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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场大混战!」
「好像野狗打群架!」
「你说哪边会赢?」
「废话,自然是人多的那边会赢!」
草原上几百个人在那边打得一团混乱,没有人注意到不远的山坡上,不知何时竟跑来两个不请自来的观众在那边看白戏。
两个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一个啃玉米,一个咬鸡腿,一边下评论。
「那也不一定,瞧,鞑靼人那边有个小女人还挺厉害的呢!」
「是还不错,但她也只不过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你没听过吗?」
「说得也是。不过……」玉米迟疑地放下了。「呃,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小女人使得好像是中原人的武功耶!」
「那又如何,我们……」声音蓦地中断,鸡腿落地。
两个小伙子惊疑地面面相觎。
「不会刚好是她吧?」
「搞不好!」
「……去问!」
「好!」
声落,两条身影宛如两头猛狮般扑下山坡……
第十一章
她快倒了!快倒了!
不,她不能倒,她的儿子就靠她保护了!
在粗重的喘息中,宫雪菱不断说服自己再撑下去,然而体力却无法像精神那样用之不尽,手上的刀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别说施展轻功了,她的双脚早就酸软得每跨一步就差点跪下去。
不,她绝不能倒!
好,不倒,但刀也不能掉吧?
她错愕的望著自己空荡荡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的刀竟被瓦剌人给砍掉了,仓促间,她想施展步法避开瓦剌人再度砍过来的弯刀,但她忘了自己的双脚跟手一样疲累,一步跨出去竟然没站稳反而朝对方的弯刀跌过去……
等一下,虽然情况不太妙,但她并不想自杀呀!
然而她拚命想拉回自己身子的企图也仅是徒劳的尝试,拉了半天连半根毛也拉不回来,只好眼睁睁看著自己撞向对方的弯刀,脑海里塞满了一大堆人之初,心里只想到她的儿子会如何?
就在她绝望的肯定自己死定了那一刹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突然有只手扶了她的肩膀一下,只不过那么轻轻一下而已,她的身体便回到原位站稳了,她甚至没使上半点劲儿。
谁?是谁的神来之手?
她疑惑地定睛一看,眼前赫然多了两个小伙子的背影,一个使短鞭的鬼灵精,还有一个挥舞著她刚刚落地的弯刀的俊小子。
惊人的是,他们竟然一边回过头来跟她说话,一边抵御人山人海的瓦刺人……
不,不是抵御,是砍杀,好像他们并没有回过头来,而是正眼看著前方杀敌,因此半个也不会被瓦剌人溜掉,一鞭就是八、九个人飞出去,一刀又是八、九个人一起躺到地上去,谁敢靠近过来,唯有死路一条。
「请问姑娘芳名?」
好半晌时间,宫雪菱都张著嘴回答不出话来——他们脑後也有长眼睛吗?
「姑娘?」
「呃?啊!」终於回过神来了,「我姓宫,宫雪菱。」宫雪菱忙道,以为他们认出她可能是汉人——就好像她也马上就认出他们是汉人一样,所以特意来提供一臂之力的。
谁知那两个小伙子一听她报出姓名,立刻欢天喜地的齐声欢呼。
「真的是大嫂!」
「快!快通知大家!」
大嫂?
谁?
不会是她吧?
她今年也不过才刚满二十而已,跟他们差不多年岁,搞不好比他们还小,他们干嘛叫她大嫂?
难不成她的外表比实际年岁臭老?
宫雪菱满腹狐疑地看著那鬼灵精鞭子凌空一甩,陡然甩出一个不知名的物体,上了天空爆开来,她才知道是炮竹之类的东西。
「累了吧?大嫂,先坐下来歇歇吧!」
鬼灵精一边抽鞭子甩翻三个人,一边对她嬉皮笑脸的献殷勤;侧旁的俊小子不甘示弱,也一面砍倒四个人,一面笑嘻嘻的应和鬼灵精的话。
「对啊,大嫂先休息一下,他们马上就来了!」
宫雪菱眯了眯眼,再想一下,继而转身抱回儿子,然後听他们的话——坐下来休息。
「你们为何叫我大嫂?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两个小伙子一边打,一边相对嘻嘻一笑。
「大嫂是无锡人?令尊是宫家镳局局主?」
「咦?你们怎会知道?」
那两个小伙子一起哈哈笑。「那就没错了,我们没找错人!」
宫雪菱愈来愈疑惑,不停来回看那两个小伙子。「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啊,来了、来了,来了三个了!」
哪三个?
宫雪菱下意识循著他们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山坡那边果真如飞掠来三条人影,近前一看,其中一条人影竟是……
「大哥?!」她吃惊的霍地起身大叫。
「小妹?!」宫仲卿疯了似的扑过来,狂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又笑又叫。「没想到真的找到你了!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但……但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宫雪菱困惑地问。
「说来话长……」宫仲卿笑著转眸一瞥。「啊,你生了?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太好了,妹夫一定很高兴!」
「先别忙著高兴,」宫雪菱有点不耐烦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还有他们……」她转注那两个小伙子,还有另外两个随同宫仲卿赶来的人,除了三个小伙子护在他们身前之外,余下一位中年人已在瓦刺人之间大开起杀戒来了。「他们究竟是谁?」
「说来话长……」
「刚刚说过了,这句词!」宫雪菱面无表情地斜睨著他。
宫仲卿怔了怔,失笑。「好好好,我说简单一点!嗯,是一年前吧,你被大表妹推落黄河,妹夫就一路循著黄河下游找下去,可是都找不著你,他只好去通知我们,让整个镳局的人一起去找,但整整找了三个月还是找不著……」
「当然找不著,我已经在关外了呀!」宫雪菱咕哝。
「那时我们并不知道呀!」宫仲卿苦笑。「说来惭愧,找了三个月找不著你,我和爹都认为你已经……呃,总之,我们劝妹夫可以放弃了,谁知妹夫……」
「他怎样?」宫雪菱急问。
「他顽固地坚持没见到你的尸体,他绝不承认你已经死了,後来那位君公子见他都没回家,便又找了来,一听妹夫说的,半句不吭就走了。」
「真无情!」宫雪菱忿忿嘟囔。
「当时我也那么认为,不过……」宫仲卿轻叹。「错了!」
「错了?」谁错了?他?或她?
「半个月後,他们家的人,除了女人之外,全都赶来了,大大小小将近二十个人,他们都要帮妹夫找人,直至找到为止……」
「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他们就找到死!」
找到……死?
宫雪菱惊讶地瞠圆了眸子。
「想不到吧?人家说七阎罗冷酷无情,其实他们才是最有情有义的人呀!」宫仲卿感叹道。「我和爹还有仲书,当下就决定也要陪他们一起继续找下去。」
何止有情有义,根本是太傻了嘛!
「但你们究竟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宫雪菱按下感动的心情,又问。
「别急,再说下去就会提到了。」宫仲卿要她稍安勿躁。「总之,我们又开始找了,妹夫坚持说你一定是被人救了,但或许是病了,也或许是脑袋糊涂了,所以才没有回家,因此我们就扩大范围找,找不到就更扩大范围继续找,真格是找得天翻地覆、地动天惊,找得整个武林都被惊动了……」
他笑了。「想想,已退出江湖的七阎罗竟又重现武林,江湖上没有人不被吓得心惊胆跳的,不知是何等大事逼得他们又重出江湖,这回又有谁要遭殃了……」
「只要行得正、做得直,又有什么好怕的!」宫雪菱喃喃嘀咕。
当作没听到,宫仲卿继续往下说。
「後来江湖中人得知七阎罗是在找人,为了让七阎罗尽快回到阎罗谷去退隐,大家也都帮著找。就在半个多月前,有人来通知我们,说你可能在关外,至於你为什么会跑到关外,请我们不要再追究了……」
「我是被卖到这里来的,」宫雪菱咬牙切齿地说:「而且把我卖掉的那个家伙应该也是江湖中人!」
「难怪!」宫仲卿恍然大悟。「那家伙一定是怕了,担心最後终究会找到他头上去,届时他可就吃不完要兜著走了,所以赶紧招供出来,又担心我们找他麻烦,才会请我们不要追究了,真是狡猾!」
总算都明白了,宫雪菱心头有说不出的感动,没想到她那个庄稼人夫婿不但没有再娶另一个老婆替他生儿子,对她这个有九成九应该已淹死在黄河水中的妻子,他竟是那样执拗,顽固地不肯放弃。
还有婆家的人,对她这个不曾见过面的媳妇也如此尽心尽力,居然说要找她找到死!
她的心酸涩,她的眼眶湿润,好想哭!
「别哭,」宫仲卿环住她用力搂了搂。「这时候应该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