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说出口,我们一定会倾尽全力赔……」
「我只要那小子的命!」中年美男子尖锐的咆哮。「告诉你们,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倘若你们再不把那小子交出来,休怪我杀了你们再去捉那小子!」
话说着,另一只背在身后始终没动过的手终于动了,只不过往前抡上一圈,宫仲卿兄弟俩就一起摔飞出去,一个挂在树上,一个压垮兵器架,海公子连连往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夏侯岚踉踉跄跄一退再退,如果不是砖墙挡住他,搞不好会一路退回宁国府去。
五人之中,只有宫孟贤退了几步后就站稳身子,却是满脸惊骇。
「请问尊驾是江湖上的哪一位?」
「哪一位都不是!」中年美男人怒吼。「还不快把那小子交出来!」
宫孟贤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刚从台阶上爬起来的海公子也不乖乖去揉他的屁股就好了,竟然脱口而出一句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时候说出口的话。
「但那只不过是一匹马……」
人家都说那匹马跟他的兄弟没两样了,海公子还这么说,难怪人家马上点燃炮火轰得天下大乱。
「我先杀了你们再去找那该死的小子!」
声落,层层垒垒的拳影瞬间圈住了宫孟贤五人,中年美男子疯了也似的痛下杀手,宫孟贤五人马上陷入岌岌可危的险境,别说反击,连抵挡都抵挡不了,随时可能有人要上西天去报到。
见状,宫如媚又想拉儿子落跑,但宫雪菱硬是捉住陆学季的手不肯放,一时情急,宫如媚使尽全力推出去。
「还不快放开他!」
若是以往,宫雪菱根本不在乎,她的武功可比姑姑更强上几分。
但此刻,当她抱着一个大西瓜时,就算平常人推她一把,她也只有倒退的份,更何况宫如媚是用上了全力,根本不管宫雪菱是抱冬瓜还是抱南瓜,宫雪菱顿时惊呼着退了两步就往后倒,眼看她就要趺到硬邦邦的地上去,随身携带的「半熟蛋」也会顺带摔成破蛋……
「咦?」讶异的回眸。「笑哥!」
「真热闹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独孤笑愚恰好接住她踉跄的身躯,并笑吟吟的扶好她,宫雪菱脸一急,正想说话,独孤笑愚却捂住了她的嘴,旋即提高嗓门朝激斗的战圈喊过去。「四叔!」
只不过两个字而已,激斗的火焰瞬间熄灭,中年美男子即刻脱出战圈,惊讶的飞身到独孤笑愚面前来。
「笑愚,你怎会在这里?」
独孤笑愚笑嘻嘻的环住宫雪菱。「陪我老婆回娘家来住几天啊!」
「老婆?!」中年美男子又惊又喜的大叫。「小子,你终于肯成亲了?」
「不然老爹不让我回去嘛!」独孤笑愚笑吟吟的说:「你呢?四叔,你又怎会在这里?」
一提到这,中年美男子的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了,「他杀了我的赤焰!」他指了指躲在宫如媚身后的陆学季,再指向宫孟贤他们。「他们要阻止我为赤焰报仇,所以我要先杀了……」
「四叔,」独孤笑愚慢吞吞的打断中年美男子的报仇宣告。「那边那位是我岳父大人,挂在树上的是我大舅子,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是我二舅子,另外那两位一个是我老婆的表姊夫,一个是我老婆的表妹夫,而四叔你要报仇的正主子是我老婆的表哥,请问四叔要杀谁呀?」
「怎……怎么……」中年美男子张着嘴,有点不知所措。「他们都是……是你老婆的亲戚?」
「没错!」独孤笑愚推推靠在他身上的宫雪菱。「老婆,还不快叫四叔。」
「四叔。」宫雪菱赶紧甜甜的唤一声,然后摆出最哀怜的表情。「四叔,我承认,表哥真的混蛋又该死,但他毕竟是我姑姑唯一的儿子,请四叔看在雪菱份上,饶他一回好不好?」
「呃,这……这……」中年美男子涨红了脸,连脖子也挤粗了。「可是……可是……我……赤焰……但……但……」
「四叔,别说我没提醒你,」独孤笑愚漫不经心似的又打断中年美男子的左右为难。「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什么时候?」
「年十二了,四叔又忘了要赶回去过年对不对?」
「……我死定了!」
「对,四叔,你死定了,四婶儿要是知道你是为了『一匹马』而忘了赶回去陪她过年,你肯定会粉身碎骨,不过呢,如果你能够在元宵之前赶回去,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
独孤笑愚的话还没说完,中年美男子就咻一下不见人影了。
「我就知道,」独孤笑愚哈哈大笑。「四叔最怕四婶儿了!」
惊讶的注视着独孤笑愚开心的笑脸,这是第一次,宫雪菱开始怀疑她的夫婿到底是什么样的庄稼人?
「女婿,令四叔究竟是江湖上的哪位?」宫孟贤又问过来了。
「四叔已退出江湖十多年,不提也罢!」独孤笑愚淡淡两句话带过去。「我饿了,大家都用过早膳了吗?」
宫孟贤马上明白独孤笑愚不想多说,也可能是中年美男子不允许他说,既是如此,他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同样的,原想追根究柢的宫雪菱也打消了原意,决定什么都不问,免得他为难。
「还没呢,走吧,进去用早膳。」
于是,这件几乎要人命的祸事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不过却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一丝疑问。
一个刻苦勤劳的朴实庄稼人,家境却异常富有,就算不是豪门巨富也是富商大贾,还有一个退隐江湖多年,身怀超绝功力的四叔,下一回,他要是说他有个身为朝廷大官的亲戚,他们也不会大意外。
独孤笑愚真的只是个普通庄稼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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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清明前,就在独孤笑愚插完早秧后两日,宫雪菱平安产下一女婴,她有点失望,不过独孤笑愚倒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女儿一抱上手就笑得阖不拢嘴,亲过来亲过去再也舍不得放下,并坚持女儿比较像他。
其实女娃儿像宫雪菱多些。
由于宫雪菱的娘亲已逝,宫孟贤便派一位在宫家工作多年的老妈子来帮宫雪菱坐月子,顺便教导她关于养儿育女的事,独孤笑愚没有拒绝,因为他不懂那种事。
但宫雪菱进补的膳食,他坚持要亲自下厨调理。
「老爷通知陆家派人来将姑奶奶和表少爷带回去了呢!」老妈子把鸡汤端给宫云菱,随口闲聊。
「很好、很好,早该这么做了!」宫雪菱满意的点头,喝汤。
「但不到一个月,姑奶奶又带着表少爷跑回来了!」
宫雪菱呛了一下,险些像瀑布一样喷出满口汤水。「又……咳咳咳,又跑回来了?」
老妈子抱起小娃儿,疼爱的摇啊摇的。「是啊,又回来了。」
阴魂不散啊她?
「那爹怎么说?」
「姑奶奶都跪下去哀求老爷让她留下来了,老爷还能怎地,只好让他们留下来啦!不过老爷也说了,倘若表少爷再惹祸,他会再通知陆家派人来带他们回去,而且还会要求陆家把表少爷关禁起来。」
跪求?
现在唱的又是哪一出苦情戏?
宫雪菱怔了一会儿,叹气。「姑姑到底是怎样啊?好好的婆家不待,为何一定要回来呢?陆家可是南方大富呢,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丫鬟起码上百个,那里的日子不比这里好过吗?」
「不好过,听说陆家要求姑奶奶乖乖待在家里守寡,不准踏出大门半步,以姑奶奶那种脾气,怎生受得了!」老妈子慢吞吞地说:「另外,陆家还要表少爷拿镐头去开矿做苦工,说是要磨磨表少爷的性子,表少爷更受不了,所以他们母子俩就一起逃回来啦!」
「一个娇生惯养,一个养尊处优,姑姑和表哥可真是宝一对啊!」宫雪菱哭笑不得地猛摇头。「那么,他们还是住在驴马行?」
「是啊!」老妈子拉拉娃儿的被褥。「啊,对了,两位表小姐也都生了呢!」
都生了?
往嘴里去的汤碗静止一瞬,「那你知道表姊生儿子或女儿吗?」宫雪菱忐忑的问。
老妈子笑开缺牙的嘴。「可巧了,两位表小姐跟小姐一样,都生女儿呢!」
心头一跳,宫雪菱放下鸡汤。「那……那……姑姑那边有传出什么事来吗?」
「我不清楚,小姐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宫雪菱连忙再端起鸡汤来喝。
夏侯岚不会真的把陆佩仪休回娘家吧?
就算真的要把陆佩仪休回娘家,也该休回陆家去,要真又回到无锡来,不是又给爹添麻烦吗?
是夜,如同十多日来一样,独孤笑愚活儿干完,洗过澡之后就来探视妻女,先行逗弄女儿好一会儿,方才依依不舍的让老妈子抱回客房去睡觉,他要留下来和宫雪菱多聊片刻。
「姑爷,您还不能留下来和小姐同房哟!」每夜,老妈子都会交代这么一回。
「是是是,我待会儿就到仓库去打地铺!」语气是无奈的,独孤笑愚却仍是笑吟吟的。
老妈子抱着娃儿离开了,独孤笑愚仔细端详宫雪菱的脸色。
「你还好吗?」
「当然好,都十多天了,天天睡饱吃足,哪能不好!」
「那就好,人家都说女人家第一次生产坐月子最重要,若是不补好身子,往后可有得累了。」
「不必担心,我的身子骨壮得很,倒是你,昨儿你进城,可有听说什么事?」
「你是说,你表姊被休回娘家的事?」独孤笑愚慢条斯理的反问。
宫雪菱抽了口气。「她真的被休了?」
独孤笑愚颔首。「如果你还想知道的话,她被休的原因是不事舅姑、喜弄口舌和嫉妒。」
「嫉妒?」宫雪菱眨了眨眼。「表姊夫收妾了?」
「还没,不过打算要收。」独孤笑愚笑容依旧,眼神却有些阴鸷。「怎么,你很在意?」
「怎能不在意,表姊被休回娘家,爹要操心的事就更多啦!」宫雪菱懊恼的嘟嘟嚷嚷。「你看着好了,就算表哥安分守己——这个可能性比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机会更渺小,表姊也非闹出事来不可,因为她的心情不好嘛!」
阴鸷的眼神消失了,「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独孤笑愚轻轻道。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怔了一下。「慢着,你不会是怀疑我……」
「夏侯岚原是你的未婚夫不是吗?」独孤笑愚「提醒」她。
「那是我爷爷帮我订的亲事好不好!」宫雪菱没好气的说。「从及笄开始,我就在绞尽脑汁思索要如何让他们退婚了!」
「为什么,夏侯岚哪里不好?」
「一整个都不好,从某方面来看,夏侯岚跟我表哥还真有点像,除了会武功之外,他什么也不会,简直跟废物没两样!记得有一回他带我去香山逛庙会,我们进饭馆用膳,他不但要仆人帮他倒茶,还要仆人帮我剥虾子,怪了,他没手吗?为什么不自个儿帮我剥?」宫雪菱哼了哼。「当时我就知道他不会是个好丈夫了!」
独孤笑愚静默一晌,突然移身到床上去靠在床头,并让她躺在他胸前。
「那么我呢,你认为我是个好丈夫吗?」
「你什么都会,哪里不好了?」宫雪菱反问。
「你不觉得嫁给我很辛苦?」独孤笑愚慢条斯理的再问。
「废话,当然辛苦,如果老牛会说话的话,它也会告诉你,它被你拖着犁田好辛苦!不过……」宫雪菱懒懒的偎入他怀里。「辛苦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很充实,当我年老的时候,我会知道我没有浪费我的生命,因为我已经努力填满生命中的每一时刻了。」
闻言,独孤笑愚笑容微敛,目光深沉地凝视她好一会儿。
「在老家,我爹老追着问我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家,催促我快快成亲,其实我也有认真在找,但就是找不着半个中意的,我想……」他温柔地抚掌她的青丝。「或许我是在等待你吧!」
「你的意思是说……」宫雪菱仰起眸子啾住他。「我也是个好妻子吗?」
「最好的。」独孤笑愚低沉地道。
「好,那就请你……」宫雪菱满足的阖上双眼。「等我这个最好的妻子睡着之后再回仓库去打地铺。」
「没问题,」独孤笑愚用力抱紧了她。「这是好丈夫的责任。」
半瞌睡着又聊了几句,不一会儿,宫雪菱就睡着了,再过片刻,连独孤笑愚也睡着了。
是谁说会到仓库打地铺的?
第四章
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想要修正他,通常都要下猛药,但若是有人护着他,连药味都舍不得让他闻到,那么,这个孩子就永远没有修正的机会了。
陆学季和陆佩仪就是两个被宠坏,又没有机会修正的孩子。
虽然陆学季每回闯了祸之后都吓破了胆子,有两次还尿湿了裤裆,但反正每次都有人替他擦屁股、换裤子,有什么好担心的,因此他总是乖不了几天就故态复萌,照样闯祸,照样捅楼子。
不找乐子天天快活的过,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至于陆佩仪,她虽然被休回娘家来,但对她而言,这种药不够猛烈,她只会责怪别人,从不认为自己有错,就如同她娘亲一样,所以她怪夏侯岚、怪宫雪菱,甚至怪亲娘、怪哥哥、怪妹妹,就是不怪自己。
她哪里错了?
他只不过宰了一头畜生却差点被杀,她没犯错却被休离,两个被宠坏的孩子在各自饱受「委屈」之后又凑在一起会如何呢?
对了,他们会想出口怨气,不管用何种方法都好,无论发泄到任何人身上都可以,只要能够把郁积在心里头的不爽快一古脑全倾泄出来就行了,于是,他们会闯出谁也收拾不了的大祸,终于了解到何谓报应。
这,才是够强烈的猛药。
「快!快!给爹祝寿可不能迟到!」
「我好啦,就等你!」
「那把芙儿给我吧!」
宫雪菱伸长手臂要抱回女儿,谁知独孤笑愚却抱紧了女儿直往后缩,两脚还跟着退了好几步,摆明了不给。
「不用,我抱!」
宫雪菱翻了一下白眼。「好好好,你抱,我拿礼物,在哪里?」
独孤笑愚笑着亲亲女儿。「礼物啊,应该到了吧!」
宫雪菱一怔。「到了?到哪里?」
独孤笑愚但笑不语。
中元前,宫孟贤过五十大寿,幸好晚秧已插妥,独孤笑愚才有时间陪老婆专程回娘家去为老丈人祝寿,甚至再住上三两天也可以,只不过每日要花半天功夫回田里去洒肥、除田草、巡田水,顺便饲鸡鸭、喂牲口。
「喂,到底什么东西到了哪里,说清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