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过这文章吗?写这文章的人脑子肯定也被木瓜打坏了。哪有人朝你丢木瓜,你非但没敬他一顿拳头,还抱着他穷摇,希望永结同好!”
“也不尽然都是这样吧。”他皱起眉,突然有些无力。这个温喜绫话里尽是古灵精怪,听起来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弄得他也跟着糊里糊涂。
“真的就是这样!这种乱七八糟的内容,哪能说服我乖乖进学堂。隔了几天中,我顺道经过,又缩在窗底下听,我可没诓你,这老夫子教的东西真的都有问题。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那些死人写的东西,本来就有些不清不楚,什么右转左转公羊转母羊转的,这圈儿转来转去,转得人可都昏啦,哪还有精神弄明白。所以我才说那些读书人脑子都有些问题,我猜大概写文章之前都被木瓜打坏了。”
“嘎?”
“就春秋在转呀!你没读过吗?”
丛杰扭开头,他的确没读过这篇丢木瓜的文章,不过也听够了这个只上过五天学堂就掰出一堆道理的婆娘炫耀自己多有学问。
躺平的强盗仍旧昏死在地,没一个睁眼或呻吟的,丛杰只懊恼方才下手太重了。
依他现在的心情,应该再狠狠打一场架,也别听温喜绫多说半句。
下回得提醒自己留一手。当然,如果到时候他还凄惨到摆脱不了温喜个瘟神的话,起码,活动筋骨可以让头脑醒些。
“把他们捆起来吧。”他闷声说道。
“然后呢?”
“到下个渡口后我吩咐船家通知扬州官府来处理。”
“也对。刚打了一架,得吃点儿东西来补回来。”
“?”
“我们走吧,去把船上剩下的那个家伙收拾掉。”
温喜绫拿出甜饼往嘴里塞,忙不迭的点头。
“唔、嗯。”最后一块饼进了肚,便再无东西裹腹,只能不舍地拾掇着衣襟上的饼屑。
“跟紧点,别只顾着吃,天色沉,不见五指。”他说了她两句,穿过林子,朝岸边走去。
越接近河滩,越是泥泞,迎面吹来的风,冷峭得让丛杰心里直打冷颤。方才下船时,他满脑子想的全是怎么击退强敌,竟没注意到身外这些恼人的事。
正当他举步维艰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几只原来静静躲在水草中休憩的水鸟纷纷拍翅飞起。
纵使丛杰人高胆大,还是不免被吓得寒毛直竖。
他将火把朝温喜绫照去,却见她整个人好好的,只是充满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儿没半个人,你见鬼似的叫什么呀?”他怒吼。
“那个……”她伸出手指,指着他身后。
“哪个?”丛杰扭头,除了火光映出河面一片空寂,再我其它。
“那个呀!”温喜绫跺脚,仍是朝他身后一指,眼睛瞪着好大。
厚!他奶奶的!丛杰忍着将火把朝地上砸的冲动,音量提高了。
“你能不能一次说清楚?你的那个那个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船……不见了啊,大虫你眼睛坏了啊。”她喃喃的说。
“不见就不见,你鬼叫什么呀……啊!”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意义,丛杰再次转身,瞠目看着空空如也的河岸。
船不见了,船真的不见了!刚才七条小船还壮观的并排停泊着,现在却全消失了。
他走在前面,竟然只觉得冷,没注意到其它的。
乱石遍布的岸边,只剩下十来支散落的桨板,丛杰捡起一支桨,还不死心的四处找寻。
“怎么会不见了?”他冲上前低喊,未料一脚踩进河岸边一处更深的泥滩,一大滩烂泥弹出,糊掉他半张脸。
离他一些距离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声,丛杰用力拔起沾满泥巴的脚,往呼救的声音奔去。
趴在岸上满身泥浆的男人,竟是奉罗大虎之命留下守船的强盗!
丛杰心情整个降到谷底。船不见了,加上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强盗,足以证明一件事——
“船东没义气,打昏坏蛋,撤了小船,自己溜啦。”身后的温喜绫快一步替他下了结论。
第5章(1)
东方的天空隐隐透出一小片灰蒙,时间已近清晨,从河面远处吹拂而来的阵阵寒风,依旧吹得人直打哆嗦。这叫他如何相信——这么背的事,居然发生在他身上!
真是太荒谬了!这帮杀人不眨眼的恶煞没抢走他们半样东西,而他们好心好意铲奸锄恶的义举,却把这趟的旅费全弄丢了。
船家太没天良,他和温喜绫如此卖命,那胆小鬼却趁隙落跑,而他还放心的把所有的盘缠全藏在船上。
这是老天在考验他的耐性吗?丛杰垮下肩。眼前他需要冷静,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偏偏有个声音不肯饶他,那么认真且实际。
“哎,冷啊,该吃点早饭暖暖身。”
他的头顶冒烟了吧!丛杰想像着自己的模样,囤积在胸口的炸药已近燃点,就只欠缺这么一点儿火苗,把他整个人炸开来。
“你那个脑袋除了吃,总可以装点别的吧?”丛杰的咆哮声再次震飞栖息在水草间的另一窝水鸟。
“肚子饿了,脑子就空;脑子空,什么办法都想不起来,你说对吧?”对他暴怒的反应,温喜绫已是司空见惯。
丛杰嘴角微微抽搐,突然一拍额头,便沿着河岸大步走去,从现在起,他最好停止跟她有任何言语或者眼神上的交会,因为要是这个死男人婆有一句不合他意的话,他实在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在这里活埋她!
天色已全白,他们少说也走了将近一夜的路;随着视野变得清晰,丛杰发急,走得更快,但这段河岸却更荒僻,别说小船了,连水鸟也不见内只。
“还要多久?”温喜绫寻了块石头坐下,揉着发酸的腿。“大虫大虫,我饿了哎……”她哀哀喊着。
他置若罔闻,大步往前走。
“我真的饿了啦!”
他煞住步伐,恨恨的一拍额头,扭过头瞪她。
“走不动了呀。”她一摊手,似乎下定决心不肯再。
“怎么样你才走得动?”
“吃饱哎,呆子!”她展眉,理直气壮的咧嘴笑。
“……”
“坐在那儿等我。”他气冲冲的吩咐。
“你要捉鱼呀?”
“不然呢?你昨儿个不是这么做的?”
“那是我手上有钓竿,你这会儿连鱼叉都没有呢。”
他自顾自地卷起衣袖,气呼呼的要往河里走去。
“你不会就这么下水吧?”对他此举,温喜绫皱眉。“清晨的河水真会冻死人的,万一你衣服湿透了,一时半刻干不了,那滋味可真是找罪受的。”
他心里清楚这话说得不假,方才隐进泥水的小腿,此刻仍冻得发麻;幸亏他是习武之人,气血运行比常人来得顺畅,所以还能撑到现在。
况且,犯不着为了伺候这男人婆而让自己活受罪吧。
“有更好的法子吗?”他喉头咕哝作响,仿佛在压抑自己的怒意。
“林子里那儿说不定有什么野鸟山鸡的。”她嘻嘻一笑。
一身盗拿贼的好功夫,竟沦落到打野食充饥!丛杰扔下石头,从草丛间拾起奄奄一息的野兔,有种欲哭无泪的悲哀。
再拾来一些枯柴,升起火,丛杰开始剥起兔皮。他从没处理过这样费事的活儿。免不了手忙脚乱。未了,他终于失去耐心,把手上血淋淋的兔子扔给她。
“你来弄,要吃就自己想办法。”
温喜绫站起来,看着那兔子许久,似乎有些烦恼。
“我都把能吃的弄上手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呀?”他不耐的问。
“没任何调味,吃不下呀。”
“还嫌!要吃就吃,不吃拉倒,谁有那闲功夫伺候你!”
“这么凶。”她咕哝一声,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哎,饿糊涂了,我怎么没想到呢。”她喜孜孜地打开箱子。“这儿有些宫廷调理妙方,江佬特别给我的,呵呵呵!等我料理下去,肯定滋味绝妙。”
“啧!你真无聊。”
“你这粗人,什么都不懂,活该吃些不好吃的东西。”说完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抱着箱子,自顾自地忙去了。
“别把你那绝妙玩意儿加到我那一半上!”丛杰粗声说道,“谁晓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温喜绫扭过头,朝他恶狠狠的扮了个鬼脸。
“才没这么笨,浪费我的宝贝!你这条大虫,吃了也是糟蹋。”
柴火烧得正旺,分成两份的兔肉上了架,温喜绫翻翻烤烤了好一会儿,才把其中一份递给丛杰。
毫无调味的烤肉嚼起来味道果真淡得可以,但冷风灌顶的清晨,能对着暖呼呼的火,和一点点热腾腾的食物,丛杰已经非常知足。
然而,就在他咽下第一口肉之后,身后的温喜绫突然像被火烫着似的呼哈一声,随即冲向河岸边呕出烤肉,肩膀还不断抽搐着。
丛杰心一惊,急忙奔过去察看,这一照眼,丛杰才发现她五官红得跟兔子似的,眼泪花,鼻涕糊,连嘴唇都肿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丛杰被她吓得当场退三步!
“你为什么……?”蹦出几个字后再没下文,丛杰捏紧拳头,那使不上力的愤怒充满身体。
恨呀,他真是恨!
恨她不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恨她粗鲁得不够彻底,恨她小鼻子小眼睛的怪毛病一堆,恨她吃喝拉撒之外还帮他破过案子,恨自己犯了傻要走这趟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要非如此,他早不把她全身三百六十五块骨头全给拆了分家消火了,何必老是一个劲的生闷气。
“见鬼的你到底发生什么事?”
有谁听得出他怒吼的声浪里,其实还掺杂了一点不能解的慌。
“喝、喝……喝喝呜呜呼呼哈哈哈……”眼泪鼻涕像一阵凶猛的雷雨哗啦啦洒在她脸上,甚至连口水都流下,红肿的嘴里,只能发得出这几个教人不解的字。
这种哭法实在不像他所认识的温喜绫,丛杰拍打自己的脸出气。
吼吼吼!他、快、疯、掉、了!
“你哭个啥劲?”
“哈?哈?哈?屁?”回不到几个字,一串大的泪珠跟一条鼻水又流下,温喜绫用袖子擦,但袖子早湿透了。
而另一只袖子……丛杰这才看清她那只裸露的手臂,已冻成了紫红色。
他伸手握住,那温度冷得教他不舒服之至。
平日见她那么精神刁钻,突然变得如此凄惨落魄,丛杰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只能在心里不断诅咒自己的妇人之仁。
丛杰解下汗巾,又撕下一截衣摆,把她暴露在外的手臂包好,然后百般无奈地看着她摧残着他的汗巾。
“好?啦?哦?”她抽抽搭搭,终于呜咽出两个可以辩明的字。
“好啦就别哭了,有什么说来听听。”
“拉……”她哽咽。
“啦……?你肚子疼?想拉肚子?肉烤得太生吗?可我吃起来还好啊!”
“拉!拉拉!你这没……喝喝……没老袋的猪头!”她跳起来,大着舌头尖叫,又可怜兮兮的抹着泪。
“老袋?”
她捂着嘴跳起来,气得猛推他的头,还是讲不清楚。
“老袋老袋,你哈?哈死猪老?给我哈哈?给我水!”
“啦?辣?”丛杰跳起来,往她刚坐定的石头走去,就见地上躺着大半块烤肉,烤肉上黏着一层红艳艳的粉末,温喜绫随身不离的箱子还打开着,几个小瓶小罐东倒西歪的堆着,他拿起其中一瓶跟烤肉上相同粉末的罐子。
从外观看来,这红色粉末色泽极其亮丽,他抖了抖,瓶底仅剩少许,丛杰凑上鼻子,一股极其辛辣的味道利刀似的封住了他的嗅觉,虽然及时移开,还是忍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捏住罐子,丛杰的喉头绷得咯咯作响。这死男人婆,上辈子是猪吗?
真的是嗜吃成这副德性!没弄懂这辣粉的特性,就一口气倒这么多!
“没辣死你算你好运!”
“冷……”她拍着脸颊,经过方才那一阵子搅和,总算能正常说话了。
“想说?想说?吃辣的会暖和些。”
丛杰白她一眼,突然高高举起罐子朝河里扔去。
“你你、你干嘛?”见他如此,温喜绫顾不得擦泪,吐着舌头问。
“下次不准再碰这些有的没有的!”
把自己没吃多少的烤肉递给她,丛杰严厉的警告。
咬着烤兔肉,温喜绫越想越生气,突然抱起箱子,起身往回走。
“你去哪?”
“回去宰人。”
“啊?”
“都是那些强盗害的!”她扭头,浮肿的眼中仍是泪光闪闪。“弄得我们在这进退无路,非要好好教训他们不可!”
照着原路,气呼呼的温喜绫盘算着什么似的,在中途拾起一支船桨,扛在肩上一路走回去。
以罗大虎为首的强盗们早就清醒,几个人相互紧紧选拔,口嘴并用,用滑稽的姿势想为彼此解开手脚上的绑缚。
温喜绫眼明手快,一个箭步飞去,朝罗大虎就是一桨板拍去。“想逃?绑着你还不安分点!给我说清楚,附近哪儿有船!”
又挨揍又受冻的折腾了一夜,罗大虎早没了昨晚掠夺钱财是的气势,加上脑袋被呼了一记火辣辣的疼,只吓得他咿咿唔唔连连摇头。
“去!”温喜绫又是一板,这一次连罗大虎嘴里的那块布团都打飞了。
“咱们的船都泊在一块儿,公子也看到的,手下留情……疼啊!”
“出来混还怕疼?是不是男人啊!”她还不轻饶,手肘绷直朝罗大虎天灵盖上又一砸。
“唉呀!”他惨叫一声,仰面摔下去。
“喂!打人就打人,你别太过分,往不该碰的地方碰!”丛杰看看两眼上吊的罗大虎,破口大骂。
“气死人!没有船怎么离开这鬼地方?”她双手环胸,咬牙切齿的问。
“再想办法就是,你一个劲的打人出气也没用。”
“全都是你!没事扔了我的辣粉!”
“想吃掉这些人啊!烤的烫的都成,再加点粉调味!你有意见吗?”
她没好气的踢开地上的一颗小石,击中另一名强盗,对方惨叫,此举又惹来温喜绫一阵痛骂。
“敢出来杀人放火,就带点种,别哼哼唉的,给我站好!”
“那你还问辣粉,无聊!”丛杰眺望河水,没好气的说。
“不能问哦,我的东西我不能问哦?”她回嘴。
“都扔到河里了还问啥?搞不好都辣死一堆鱼了!”他恼火的说,转头看她没闲着,动作俐落的逼着所有强盗连成一排朝河面跪下。
“你又想对他们作啥?”他皱眉问。
“还能作啥,让他们跪在河边好好反省,这儿人烟稀少,如果好运没饿死,也要让他们入夜后冻成冰棍!”
“……”
“便宜了你们!”温喜绫踹罗大虎一脚。“要不是辣粉被扔了,我真要喂你们一人一口,整死你们!”
听闻此言,丛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骂完罗大虎后,温喜绫还没打算歇手,接着生火,捡来一截树枝烧烤成炭后,取来桨板,专注认真的拿起炭笔在桨板上写字,原本不吭声的丛杰再度被挑起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