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童语头上马上有一群乌鸦呼啸而过。
水果清洗的标准程序?
救命喔,这世上洗水果竟然还有「标准程序」!打她十岁跟著童言出社会,就没听过有这种怪事。
「水果我不吃了,你去睡吧。」王臻宇语气冷淡的说,眼睛再度回到书上。
她怎么能去睡,她有任务在身耶,得快让那一百二十万落袋为安啊。
「老板,我睡不着,能不能跟您请教几个问题?」她态度恭谨地求教。
王臻宇低头翻着书页,没答腔。
「我听说您是精神科方面的权威,我长期失眠,不知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很快又有效地给它医好?」打开话匣子的守则一——投其所好。
闻言,王臻宇吃惊的看着她。
失眠?
下午她不是才「昏」睡到六点半吗?
对这种毫无意义的搭话,他一向懒得理。
童语偏头望着他。咦!不理人?没关系。
「不然,你开几颗安眠药给我好了。」自言自语可是她的强项,先搜集安眠药再转手卖出,顺便小赚一笔。
「起居室后面有健身房,你去运动,累了自然就好睡了。」他说。那颗尊贵的头连抬都没抬。
喔,拒人于千里之外耶。
好,没关系,她一定可以找到藉口再进来跟他谈话。
她端起水果走出书房,拿起葡萄、苹果往自己嘴里塞,反正不吃白不吃。
走进健身房,望着一室冰冷的运动器材,她不觉叹了一口气。
每天筹钱躲债主,她早练就了一身长跑功夫,没有道理不跑路时还用这些机器把自己操死吧?
再踅回书房敲门。
门里没有回声,于是她叫:「可是老板,我不会使用啊,您能不能教教我?」
还是没有声音。
童语转转门把,锁上了。
嗯,意思很明显,他不想和她聊天。
好吧,第一天上工,就别太打草惊蛇,先睡吧。
于是,她回房换上史努比裤装睡衣,抱着枕头凉被,在客厅沙发上就定位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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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
王臻宇走到客厅来,正想看夜间整点新闻,却被沙发上的「风景」惊得站在原地。
只见他新聘的「煮饭欧巴桑」,两手合十搁在脸下,两腿夹紧被子,一滴口水正蔓延到枕头上。
眼前的这一幕简直让他眼角抽搐!这是第二次,她又睡在他的客厅里。
很明显地,她丝毫没有睡眠障碍的问题,为什么要谎称自己失眠?
更糟的是,她连卧房跟客厅都分不清楚。
直觉告诉他,她铁定会给他招来麻烦。
这简直太离谱了。
有哪个神经正常的女人会睡在雇主的客厅里?
他皱眉望着她沉睡的脸。
看来,她不仅迷糊,还做事潦草、嘴碎、爱说谎兼不懂生活礼节。
他怎么会让这个浑身都是问题的女人来当他的厨娘的?
刹那间,他老妈的脸浮现眼前。
他只好投降。
算了,只要她厨艺还可以的话,就别太计较了。他无可奈何的留下一盏小灯,走回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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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童语被手机的闹铃吵醒,想到自己的任务,她火速前往厨房加热早餐,再冲回客厅把寝具都收拾好。
好了,一切就绪。她笑等着那个俊美得太罪过的王院长出现。
七点半,王臻宇穿著浅蓝色直条衬衫、白色长裤,脸上刚刮过胡子,身上还散发出一股宜人的干净味道出现在客厅。
嗯,一大早就可以看见这么斯文清爽的俊男,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当他的视线掠过她,直接走过她身边时,他那精神奕奕的俊挺模样,让她的心跳不觉又加快了好几拍。
他面无表情的经过发愣的她,简洁有力地说:「用餐吧。」
「喔。」两人入座。
等两人都吃得差不多时,王臻宇抬头,若有所思的望着童语。
「这稀饭是微波的吧?」这种口感让他不由得想起另一个厨艺欠佳的女人,忆起另一段不快的回忆。
「啊?你不喜欢吃微波的食物吗?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改进。」真的假的?这么厉害!竟连微波的也吃得出来。
「不用了,你就做到今天。用过餐后,你到一楼会计部领你三个月的工资,保全卡片就交给念台吧。」这样的早餐,就足以证明他的猜测不假,她确实不会烹饪,既然如此,留下她的唯一理由也不存在了,他愿依约给她三个月薪资。话说完,他站起身,离开餐桌。
童语瞠目结舌的听着这样的讯息。
简直晴天霹雳!又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哇哩咧,怎么好好的她又被解雇了?
她追到客厅去。「老板,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为什么?」
王臻宇坐在沙发上,抬眼望着她。「你不适合这个工作。」
「我菜做得不合你意?」
「不是。」
「水果洗得不够干净?」
「那也不是重点。」
「啊,不然是怎样?老板你要跟我讲清楚嘛,不然我死不暝目耶。」
他皱眉。
这女人的国语程度简直恐怖至极,成语瞎用一通。
「你的生活习惯很奇特,我不习惯。」王臻宇说。
她不过才住了一个晚上,他就可以发现她奇特的生活习惯?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我磨牙?」她瞠大眼睛望着他。
他摇头。
「大哭大闹说梦话?」
他又摇头。
她一脸怀疑的望着他。「那我应该也没有脱光衣服到处梦游吧?」
他失笑。「那倒没有。你只是把卧房搬到客厅来。」
就这样?这样他就要把她解雇?
「这样会很严重吗?」她真的看不出来哪里严重耶,她都这样过了十几年了。
「你妈没跟你提过卧房跟客厅各有不同的功能吗?」他不信。
「别提我妈,她早死了。我知道你讲这么一大串无非是在暗示我没教养。不过我不怪你,因为我真的有病。」童语耸耸肩。
她回答得那么直接坦白,倒让王臻宇一时语塞,毕竟暗示别人没教养也不是件多有风度的事。
童语看他一脸尴尬,不觉好笑。「我十岁那年老家发生地震,爸妈被屋梁压死,我被困在房里一天一夜,从那以后,我要是睡在卧房里便失眠,一定得睡在离大门不远的客厅才可以睡得安稳,事前没先跟你讲,是我的错。」
原来,失眠的事她并没有说谎,是他错怪她了。
为此,他的口气不禁和缓下来。「你这叫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你没去求助心理医生吗?」
「我以为时间久了自然就会好,结果竟养成睡沙发的习惯。」那时她们三姐妹到处寄人篱下,有饭吃就不错了,哪还有钱看心理医生!这男人真是天真得可爱。看他像是有点心软的样子,她得加码为自己美言两句。
「那你既然知道我有苦衷了,可不可以让我继续保有这份工作?」她问得小心翼翼,心里很清楚打铁要趁热。
「不行。」他斩钉截铁的说。
第三章
童语冷汗直流。还、还不行?
难不成她是生来让他拒绝的吗?唉!
她沮丧的表情让他有点不忍。「但是我可以帮你医好你的睡眠障碍。」他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你很好心,但可不可以换?」她张着无辜的大眼,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他。
「换?换什么?」为什么这女人讲的话总让人听不懂?
「就是我放弃治疗失眠换工作机会。这样如何?」她的眼睛闪闪发光,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王臻宇抬眼,仔细凝望她的眼睛。
那一刹,时空彷佛静止了,神秘的讯息在四目相对中传递。
尽管这双美丽的眼睛倔强而勇敢地回望着他,他仍看出她眼里有一团火;这女人骨子里有把不安定的火。
她不会单单只为了个工作而已,她绝对会给他带来麻烦。
偏偏这时门铃响起。
他叹了口气。来不及了,他妈来了。
「你就暂时留到我妈离开这里吧。」他用低沉好听的声音说。
说完,他走到大门前帮老妈开门。
「妈,这是新来的厨娘——童小姐。」
「夫人您好!我是童语。」童语甜甜的唤一声。
「长得满漂亮的嘛。」王妈妈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谢谢夫人夸奖。」她依然不改滑头本性,搀扶着老太太到黑色牛皮沙发上坐下。
王臻宇冷眼看着她又是砌茶又是寒喧,一点都不生份的样子,偏他老妈一脸愉快的样子,他想了想,就让这谜样的女人暂时先留下来吧。
「妈,不是说中午才过来?」王臻宇问。
「臻逸一早出国去了,怕我无聊,要司机先送我过来。」王妈妈说。
「早餐用过没?」
「用过了。你有事先忙去,别管我了,我可以在家和童语聊聊天。」王妈妈急着想知道进展,忙打发长子离开,
「早上我有个研讨会要开,晚上再陪你用餐。」王臻宇说。
王妈妈右手一挥。「行了行了,就晚上见。」
王臻宇前脚一出,电梯门才关上,王妈妈劈头便问:「怎样?你评量得如何?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童语斜着身子望向门口那盆大型棕榈树,直到确定王臻宇已离开后,她暗暗松了口气,再回头望着王妈妈。「唔,还好你提早来了,你儿子刚正准备解雇我耶。」
童语拿起桌上的白开水猛灌,再针对王妈妈的问题解释:「王妈妈,王先生各方面的条件真的都很好,但是,我想除非他愿意,不然世上绝没有人可以控制他的意志。」
「不会吧?你大姐说同心圆婚友社从没有促成不了的婚事。」王妈妈精明的眸子不赞同地扫向她。
「当、当然是这样啦,但偶尔也会有意外啊。王先生太那个了,我也不会讲,他早上不过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就觉得,我真的觉得他好像要把我看透了。你知道吗?那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就像你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全身扒光的那种感受。唉呀,总之,我觉得他不容易设计啦。」童语努力要把状况说清楚。
闻言,王妈妈开心地笑了起来。「很好,显然你很快就进入状况了,我相信你会有办法帮臻宇找到另一半的。事成后,我会重重的谢你。」
「我真的可以吗?」童语自言自语的坐下,实在不明白王妈妈的乐观打哪儿来。
王妈妈笃定地对她点点头。
她清楚自己的儿子,他向来冷傲孤僻,对没兴趣的事就是一贯冷漠到底,但只要他肯停下脚步多瞧一眼其它事物,里面多半另有文章。
「你一定可以。只要你们婚友社能促成臻宇的姻缘,绝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王妈妈兴高采烈地说。
童语原本微笑回应,无意间抬起头,表情瞬间惊骇得像见到鬼。
「但……我看,我不一定有那个命可以赚。」她喃喃自语着。
王妈妈看着她的表情,狐疑地跟着把脸转向门口。
终于明白吓得童语—脸苍白的是啥么东西了。
不是别的,正是她那俊雅有如天神般的长子——他,就站在门口。
糟了!
「那个……你不是出去了?」王妈妈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问着,暗自希望他没听到多少,否则她的一番心血岂不白费了。
「回来拿点资料。」强忍住心中那股「被操作」的不快,王臻宇对母亲挤出还算平静的声音。
接着,他缓缓转身面对童语,冷冷地说:「以一个骗子来说,你也未免太天真了,而且还挑老人家下手,真是无耻、恶劣。」
他语气中那股明显的厌恶和不齿,犀利得令人想躲开。
他很快地拿起话筒按内线接总务林念台。「七楼新聘的厨娘做到今天,请把三个月的薪资一并结算给她。」
他右手一挥,看也不看的对她说:「你走吧。」
童语窘得脸颊发烫,所有错愕、不满、难堪的情绪只化作一句:「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
哼!要不是你老妈重金礼聘,本姑娘还没那闲工夫伺候你这阴阳怪气的家伙呢,她在心里叽叽咕咕的说着。
童语挺直腰杆回房收拾行李、领过薪资,站在马路旁等候公车,趁着空档打了两通电话。
一通给大姐。「王臻宇那个案子搞砸了,他发现了他老妈的安排,把我轰了出来。」
一通给小妹。「想打牌,帮我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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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风诊所七楼。
自童语悻悻然搭电梯下楼后,王臻宇母子坐在沙发上互望着,气氛忽然变得很凝重。
「叫司机,我要回天母。」王妈妈忽然说。
臻宇皱眉。「这是干嘛?」
「不欢迎我,你明讲嘛,何必指桑骂槐?」
「我没那意思,只是不希望你被骗了。」
「人家正正当当开婚友社,哪有那闲工夫骗我这不中用的老太太。这事是我自己登门去拜托人家的。」
「妈,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决定一辈子独身,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了?」他仰头拍额,简直不胜其扰。
又讲这些话来气她!为何他就不能体会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脸色一沉,她抚着胸口,语气悲伤的说:「难道你三十六年的生命中除了『生活』外,不需再有别的?」王妈妈站起身来望着儿子那俊美无俦的脸。「如果你曾用『心』,就会看得见我的焦虑和失望,你又怎还会忍心怪我多事?」
说完,王妈妈往自动门走去,等门开启。
「叫司机到楼下等我。还有,不管怎么说,你都欠童语一个公道,那是她的工作,你的话讲重了。」门开后,王妈妈对门内的王臻宇丢下一句话。
望着老妈的背影,王臻宇无语。
他做了什么?不过是辞退一个居心叵测的员工而已。
却彷佛成了……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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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童家的罪人——童语,正走进小妹开的园艺店二楼。
环视客厅一周,空荡荡的没见着半个人。
「童心?」她唤小妹。
一头卷发下的一对水漾眼睛从厨房的珠帘里望着她。「二姐,回来啦?」
「我要你找的牌ㄎㄚ呢?」童语问完,大剌剌的往沙发坐下。
珠帘下走出一个娇小纤细的女孩,用着柔柔的声音说:「找不到ㄎㄚ。玩网上的好不好?」
童语不发一语的走到电脑桌前坐下,见萤幕上已经连上麻将游戏画面,电脑桌旁边还有一杯冰凉的枸杞菊花茶。
这是童心特地为她准备的,她突然觉得眼角有点热。
也只是热热的,她从不在童心面前掉泪,怕小妹为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