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晓得。我觉得有点想吐……」穆拉图虚弱地道。
平蓝摸摸他的额头,「会不会是中暑了?」
他的体温有点高,却没有出汗。
西海的心头微感焦躁。他必须假设那些人正追在他们后头,而距离目的地起码还有一天的脚程,无论如何他们天一亮就必须赶路。
平蓝想了一想,只有这个方法了。
「把你的小刀给我。」
「妳要做什么?」西海不解,但还是把刀片弹出来再递给她。
她接过刀子,却是把刀片收回去,然后反握着刀柄,要穆拉图把上衣脱掉。
「这个不会痛,只是会有一点点不舒服,忍耐一下,过一下子就会舒服多了。」
「好。」穆拉图温顺地道。
她就着刀柄平滑的地方,开始在他的后颈、背部,有节奏地刮了起来。
西海越看越奇,这样把人的背部刮成一条一条的红痕有什么作用?
平蓝一脸慎重,刚开始刮的前几下穆拉图还会缩一下,之后就渐渐适应了。不一会儿,整个肩臂的地方浮出一大片紫紫红红的痂斑,他的神色却舒缓起来。
「妳在干什么?」西海终于问。
「刮疹」的英文怎么说?
「这是我们的一种民俗疗法,」她解释道,手下的动作还是不停。「中暑就是体内的『气』 阻塞,血流不通顺,所以身体才会不舒服。刮痂可以帮助毒素排出,就会舒服一点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种奇特的民俗疗法出现效果,过了一会儿,穆拉图的脸色开始红润起来,额角也出了一点薄汗。
平蓝要他把衣服穿好。「你要多喝水,多尿尿,这样才能把毒素排出来,知道吗?」
「好!」他赶快把那瓶水抱进怀里,认真的喝两口给她看。
西海怪异地瞄她一眼,平蓝两手一盘,等他发表一些看法。不过他只是咕哝两下,隐约是某种赞许的话,然后坐回火堆旁。
事实证明,饥饿足以战胜一切恐惧,平蓝闻到油脂滴进火里的香气,唾腺立刻疾速分泌,那一段段蛇肉早就不再惨白可怖,而是金黄香脆的美食。
「来吧,妳也该饿了。」西海先将两串肉拿去给穆拉图,再拿了一串给她。
「唔……唔……烫……好吃!好吃!」她一接过来,立刻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我说过了,它吃起来像鸡肉。」他轻笑,自己也吃了起来。
饥饿感稍微被填平,她如松鼠般好奇的天性再度扬起。
「你是怎么认识穆拉图的?」
他脸上突然浮现一个奇异的神情,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出现了。
「如果我告诉妳,我就是因为他『那样』而坐牢的呢?」他对穆拉图的方向点了下头。
平蓝迷惑的望向穆拉图。
那样?
「那样是哪样?」
穆拉图吃着香喷喷的烤蛇肉,根本没工夫理他们。
「变成白痴啊!」西海回答得有点轻佻。
她再转回去看着那个可爱的唐氏症患者,良久之后,双眼终于移回他的脸上。
「我不是有意要打击你,不过穆拉图『这样』绝对是天生的,这叫唐氏症,是一种染色体异常的遗传性疾病。抱歉,宝贝,下次再努力。」
西海放声大笑!
老天,她真是个活宝,竟然还叫他下次再努力!他确定了,跟她在一起的话,下半辈子绝对不会无聊。
「这有什么好笑的?」平蓝不悦地瞪他。
他又笑了一阵,才勉强把笑意压下来。
「穆拉图真的是我坐牢的原因。」他懒懒地拿起另一串蛇肉,浑不在意地吃了起来。
平蓝错愕。
「那个家伙是谁?」她直觉问。
「哪个家伙?」他扬了下眉。
「那个你本来想揍的家伙!」
西海一手撑着下巴,带着笑意的望着她。
她固执地瞪着他,想得到答案。
西海轻叹一声。
「那家伙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以为有穆拉图在,我不敢动他,就对我母亲说了些不敬的话。」他没有问平蓝为什么会知道他的目标不是穆拉图。「当时也是年轻气盛,我一时气不过才会动手。本来只是准备让那家伙手腕脱臼而已,没想到他看情况不对,抢先一步把穆拉图向我推过来,我直觉反应把穆拉图往旁边一送,他整个人飞出去,后脑撞到行道树的石栏,陷入昏迷,之后……我人就在这里了。」
「那个人为什么以为有穆拉图在,你就不敢动他?」
西海瞥她一眼。「因为穆拉图的姊姊是我父亲的情妇,很受宠的一个。」
她的下巴掉下来,随即嫌恶地皱起眉头。「哼!」
「嘿!那不是我的情妇OK?妳不用这样看我。」
「我知道你们勒里西斯的男人可以娶一大堆老婆。」
「那是以前,现在的情况好多了,而且我连一个都还没有。」他好笑道。
平蓝勉强露出一副「先不跟你计较」的神情。
「他们为了这件案子判了你几年?」「十二年,七年后可以假释。」他悠然自得地道。
平蓝惊喘一声。「十二年?他们为了一个意外判你十二年?这太离谱了吧!我知道勒里西斯讲究严刑峻法,但是为了一个意外就——」
「停。」西海制止她的慷慨激昂。「我没有告诉他们这是一个意外。」
「如果在其它国家顶多判一、两年,说不定还可以缓刑……啊?」她顿住。「你为什么不说?」
西海耸了下宽阔的肩。
「不管我的初衷为何,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伤害了一个没有自卫能力的人,而且他比一般人都还要脆弱。我受过的训练是为了保护弱者,而不是伤害他们,我却让自己的怒气失去控制,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纪律感和信条。平蓝轻柔地低咒一声。
「真该死我看人这么准。」
外人怎么看待并不重要,西海认为自己违背了自我信约,所以即使法律可以给与他宽容,他也只能接受一个自己认为合理的惩戒。
十二年徒刑。七年劳役。
西海彷佛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懒懒地向她勾勾手指头。
「过来。」
「干嘛?」她瞪他。
「妳过来就对了。」
她以为他要说什么不适合穆拉图听的话,乖乖靠了过去。
他突然一个用力,让她跌进他的怀里。
强烈的男性气息迅速包裹住她,带着汗水、沙土和野性的味道。
这不是西海第一次吻她,但是之前的几次都太匆促,感觉上这次才像他们的第一个吻。
他的唇比她记忆中柔软,坚定而需索。他的舌熟门熟路地钻入她的唇间,啜饮她的甜美。
他尝起来的感觉很好,蓬勃而充满生命力,因为他就像这片土地。
文明的发展只能改变他的外在,却改变不了他的本质。他可以如暖热的砾漠一般热情,也可以如冰冷的高原黑夜一般致命。
他是勒里西斯血肉化的化身,无论经历过多少磨难,都会一直挺立着。
他是她的男人。
完蛋了,她竟然就这样爱上一个外国人。她终于愿意向自己承认,并且全面投降。
平蓝倚在他的肩头轻叹。
看来,该让老妈有心理准备,她女儿短时间内不会回国了。
第八章
穆拉图又害怕又难过,因为他最好的两个朋友吵架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蓝蓝枕在西海怀里睡得安详,那个时候两个人还好好的。后来他们简单地梳洗一下,拿几包小饼干当早餐,也还好好的,然后……然后他们两个人就爆了!
「再走下去没有道理,那群人要追上来早追上来了,我们应该回埃拉卡去。」平蓝坚持。
「这里我说了算,而我说我们要继续往前走!」
在西海的想法里,这件事根本没有商量的空间。
他不知道来追他们的人有多少个,但埃拉卡不是一个大地方,只要带上十个有火力的人就足以封住全镇的出入口,瓮中捉鳖。
中夜时,他只见到两个探路的人,显然义诊团的出现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们被派出来确定西海已经进镇了。
如果换成任何时候,西海一个人脱身绝对没有问题,但现在情况复杂起来,因为拉斯尔极可能是对方的人。
而且拉斯尔知道谁对西海有意义。
西海很清楚敌人为了逼出林子里的老虎,会使出哪些手段,而他绝对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把平蓝和穆拉图当成活饵。
所以,带着他们两个一起走是唯一的方法。讨论结束。
「朋友,你想在我面前耍老大?门都没有!我说我们要回去,我们就要回去!」平蓝两脚钉在地上,固执瞪着他。
其实她心里焦虑不堪。
西海还是个待罪之身!只要没有得到正式的假释,名义上都还是拓荒队的犯人,这表示,现在的他算是「逃狱」的身分。
背后那些追他们的人必然很危险,而且可能尚未放弃,西海才会死也要先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但是,他只会为他们想,她的心也只能为他想啊!
她记得非常非常清楚,勒里西斯对逃狱的处罚是什么。
她不希望他接下来的二十四年被关回牢里,那就像把一只野生动物关起来一样残酷,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回埃拉卡。
不管西海愿不愿意,他都得给她赶上假释听证会!
西海咬牙逼近,高大的身体几乎从她头上垮下来。
「埃拉卡并不安全,妳听清楚了吗?我知道这段路对妳很辛苦,但是妳若能行行好少抱怨一点,多用点精力来走,现在我们已经又走出好几公里了。」
平蓝以食指用力戳他硬邦邦的胸膛,「你才给我听清楚!我不管接下来我们要走几公里,我只知道你若不尽快回埃拉卡,你的假释将会遥遥无期。等你出狱之后,我已经变成老婆婆了,女人的青春可是有限的!」
她在保护他!
倏然的领悟让西海瞪着她。
这个比他矮三十公分,体重只有他一半的小女人竟然在保护他。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扮演保护者的角色,保护他的亲人、他的国家。
即使生命中的前十几年是在阿比塞尔的护持之下,但是在那个战乱的年代他能做到的也有限,大多数时候西海依然得靠自己。
之后他参与战争,一切更加不同了。许多次他和同伴被敌人围困,全靠他割开敌人的喉咙而活命下来。
虽然他不是首都侍卫队的正式成员,但他一直是受训的人之中最优秀的搏击高手,而任何知道侍卫队受的是怎样残酷训练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这女人竟然想保护他!
西海柔软地轻咒。阿比塞遇见菲雨时,就是这样的感觉吗?刚硬的心像融化了一样?
他突然将这个小女人拉进怀里,灼热的唇覆住她。
平蓝抽了口气,他的舌乘隙侵入她的温软里。
西海不是一个不通人事的男人,这却是他尝过最甜美可爱的粉唇。该死,她的全身都合他合得刚刚好。她的身高恰好到他肩膀,适合枕在他怀里,她的纤躯柔软,充满女性的幽香,而她的腰正好是他双掌合起来的大小。
她的一切彷佛都是照着他的躯体,然后刻版制造出另一个契合的女性版。
「我告诉你,我这个人是最见异思迁、用情不专的,要是你再坐二十四年的牢,我一定跟下一个遇见的男人直接冲进礼堂,才不会傻傻地坐在这里等你。」她埋进他的胸口,闷闷地说。
「妳会等的。」他把脸埋进她发间,声音有些含糊。
「你说什么?你这个自大的男人!」她揪住他的头发往后拉。
西海粗哑地笑了起来。
她绝对不会是一个温驯柔软的伴侣,也不会像菲雨那样善体人意。她会不断地挑衅他,和他争执,让他在大笑和狂怒之间进退两难,但是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绝对不会无聊。
「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受得了妳的坏脾气。」
「哼。」她不和他争论这点。「现在我们可以往回走了吗?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那些人一定不敢再逗留在埃拉卡,说不定拉斯尔已经出发找我们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
平蓝气结。「你根本没再听我……」
西海的全身突然僵硬起来,猛然将她甩到身后。
平蓝反作用力撞上他坚硬的背,一口气差点提不过来。
西海瞇起双眼,全身进入戒备状态。平蓝来不及细究发生了什么事,因循他的反应,火速往后跳拉住穆拉图的手。
一个人影慢慢从林木较稀薄的那一端冒出来,神色不善。
拉斯尔。
平蓝大大松了口气,「拉斯……」
她的声音突然淡去。西海也看清楚是他了,为什么依然在警戒着?
她沉潜下来,继续拉着穆拉图不动,眼神也出现敌意。
「西海,我是来带你回去的,跟我走吧。」拉斯尔慢慢走出来,语气冷酷。
「你请便,我自己想多逛逛。」他的姿势很轻松,两手垂在身侧,但没有人会怀疑这副轻松之下的锐利刀锋。
而这刀锋,正对着七年来博得他信任的男人。
「不要做傻事了!」拉斯尔眼神一硬,看向他背后的两个人。「许小姐,穆拉图,你们安全了,到我身后来吧。」
「我们本来就没危险,我们是自愿跟西海走的。」平蓝的神情同样谨慎。
拉斯尔的脸孔涨红,右手迅速摸向腰间的枪袋,西海在同一时间动了。
他以着只有猫科动物才有的迅捷身手,凌空飞扑而去,拉斯尔惊喘一声,手指才刚碰到枪柄已经被西海的手刀劈中,手枪从他的腰间飞出,滑到空地的另一端。
拉斯尔被一记飞踢击倒在地上,马上跳了起来,一把短刀转瞬间已经握在手中。
平蓝紧拉着穆拉图退到一棵树后,尽量让自己不会成为西海的负担。
两个男人在空地中央绕着圈子,一人持刀,一人空手,密切地盯注对方,随时伺机而动。
拉斯尔矮壮结实,身手也不弱,但西海的优势更高;他更年轻,矫健,如野兽般灵活而致命。
拉斯尔在绕圈时,突然踩到一根平蓝昨晚收集的枯木,颠簸了下。
西海的动作如闪电一般,下一秒钟已经扑过去,将他打倒在地,翻过身双手反折在背后,全身的体重集中在右膝上,压在拉斯尔背后。拉斯尔痛苦地咳了一声,挣扎着呼吸。
「放开我,你疯了吗?西海,想想你在做什么!」拉斯尔脸孔涨红,激烈地喘息着。
「是谁派你来的?」西海的唇凑到他耳畔,柔滑如丝地问。
「你在胡说什么?当然是我自己出来找你的!」
「说,你为谁工作?」西海继续在他背心施加更大的压力。
「我为勒里西斯司法部狱政组监政司工作!他妈的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拉斯尔破口大骂。「你逃狱了,所以我出来找你,就这样!难道你想杀了我?别傻了,西海,你再一个星期就可以假释了,现在犯罪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