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阮无心很快的就发现,她的自责根本是多余的。
宁爷生病是真,但打算刁难她也是真,接下来的三餐都要她煮就算了,还挑三拣四的一下说要吃这个,一下说要吃那个。
像今天宁爷居然突然说他要吃肉馅饼,于是她煎了好几块肉馅饼端到宁爷的房里,放到桌上才用小碟子先装了一块,送到床边。
宁爷那时喝着热茶,也没管她还捧着碟子,径自喝着茶不理会她。
阮无心也没与他计较,只是捧着碟子等着,看着宁爷喝热茶的样子,她的目光突然集中在他脸上的某一点,突然,她问出了一句莫名的话——
“宁爷,我刚刚进来时,您匆匆忙忙的似乎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还要向你报告吗?”宁爷没有回答她,只是把茶杯交给了她,换走了她手上的碟子。
他不说,阮无心也不打算深究,有些事她看明白了便好。
知道阮无心总是被刁难的雷之亦,决定今天不再放任宁爷这样欺负自己的妻子,他抱着问罪的态度而来,来到宁爷的房门前时,正巧遇上翳无仇端了碗药来。
翳无仇一见雷之亦,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三少爷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这碗药要劳烦你亲自喂宁爷。”
雷之亦挑起了眉,不明白为什么得他亲自喂?
翳无仇见他颇不以为然,说:“良药苦口,你一定要亲自看他喝下,你别看他这样,跟老顽童似的觉得苦就不喝了,所以一定要让他喝下。”
所以这药很苦是吧!雷之亦接过了药,一抹淡笑中也带着他人难以分辨的诡异,“我明白了,神医前辈。”
雷之亦一走进房就看见宁爷在嫌弃阮无心做的肉馅饼,有这么难吃吗?雷之亦看桌上另外放了一盘,他拿起一块来吃,发现妻子的手艺真的不错。
肉不老不柴,饱含肉汁,而饼皮煎得焦香酥脆,极是美味。
“这叫肉馅饼吗?馅都集中在中间,厚度也太厚,切开肉馅饼后,看起来就像吃太饱的人快要吐出来一样。”
雷之亦听完宁爷的话,看了一眼咬了一口的肉馅饼,拿在手上的肉馅饼突然觉得好沉重,明明很好吃,但宁爷的比喻让他没了胃口。
雷之亦上前拍了拍阮无心的肩,让她起身后,雷之亦便捧药坐至床边凳子上,将药碗端到宁爷的面前。
“喝什么药,我又没病。”
“神医前辈不是说了宁爷肠胃不适,怎会没病?莫非宁爷及神医前辈串通起来骗我们?”
这句话让宁爷斜睨了雷之亦一眼,才接过他手里的药碗喝药,只是刚喝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头,把碗拿开,“太苦了,这药怎么这么苦?”
雷之亦没有接下药碗,他当然知道药很苦,不然他何必亲自来喂宁爷喝药?就是想看他苦的样子。
“宁爷,良药苦口,有药是不苦的吗?”
宁爷瞪了雷之亦一眼,心中暗骂翳无仇明明是作戏,他干么硬是弄了那么苦的药给他喝,难道不能加些什么陈皮或是枸杞的药材吗?非得这么苦!看雷之亦这样子,是非得要他快快把病养好免得他继续虐待他的妻子,所以才盯着他喝药的模样,宁爷又不能说他是装病,只得喝了。
阮无心似乎也发现雷之亦是故意来喂宁爷吃药的了,看着宁爷那苦得全身一个哆嗦才把空药碗推给雷之亦的模样,她肯定那药是有蹊跷的。
只是那药是加了什么,怎么会这么苦?黄连吗?这药是神医前辈故意做的吗?
宁爷吃完了药,只觉得口中苦味久久不散,他皱起眉头,“无心,我要吃甜粥冲冲口去苦味。”
见宁爷又想使唤阮无心,雷之亦正要开口阻止,阮无心只是扯了扯他的衣袖,就要依宁爷的命令去煮甜粥,只是她刚迈开步子就一阵天旋地转,雷之亦发现情况有异,上前接住了阮无心瘫软下来的身子。
“小馒头!小馒头!你怎么了?”
“阿亦……我……肚疼……”
“肚疼?怎么会肚疼?”
宁爷看了阮无心一眼,知道她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所以没有相信,“只不过是煮甜粥,有需要装病吗?”
阮无心扣住了雷之亦的手,语气十分着急,“阿亦,我不是装的,快……快让人去请洛家药铺的洛大夫。”
“何必舍近求远,就让翳无仇帮你看看,你只要求给特定的大夫看,莫非是串通好了?”宁爷的话依然不留情面。
“老太爷!神医前辈早上就跟我说他下午有事要离开天庄一趟,现在肯定已经出门了,我求您别玩了,再玩您会后悔的!”
“小馒头,你喊他什么?”雷之亦不解,他回头看了宁爷一眼,只见他虽然眼神心虚,但态度仍是高傲的回看了他一眼。
“先别管了,阿亦!快!”
雷之亦见阮无心这模样,没有心思细想其他,横抱起阮无心就要回他的院落去,路上还喊了人去请洛琌玥。
阮无心的状况已稳定了下来,诊疗完毕的洛琌玥正在收拾出诊箱,今日他刚配好要给阮无心的安胎药,想送来天庄给她,正好遇上天庄派来的人,他急忙的赶过来查看,所幸阮无心的状况并无大碍。
所以说他最讨厌这种富贵人家,明明就算是个奴仆都不会因为营养失衡导致晕厥,更何况是三少奶奶,偏偏就是发生了。
难道只因为不得宠,就可以任意使唤?
所以洛琌玥再开口,对雷之亦便没有好口气,“那日雷夫人来医馆,我已经对她说她有惊悸之象要小心身体,否则很可能导致滑胎,贵庄这么大的产业,非得让一位少夫人操劳成疾吗?”
听见洛琌玥本是要来送安胎药才知道阮无心有了身孕,就已经自责得无法言语的雷之亦,如今更是紧紧地握着阮无心的手,听着洛琌玥这个外人的指责,也没有动怒,因为他的确是错了,错在没有保护好妻子。
“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洛大夫,我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在生下孩子之前要注意她的心情,保持她的心情愉悦,而且不能再让她过度操劳,不管是劳心还是劳力。”
“我知道了,谢谢大夫。”
雷之亦让人送走了洛琌玥时,正好翳无仇也赶了回来,他们见了彼此,只是一颔首就错开身了。
翳无仇来到床边,二话不说就托起阮无心的手诊脉,诊完之后又走到桌边打开洛琌玥送来的药包,详细地端详了药才放下心,“以药方看来,这位大夫医术不错,这个处方连我一时都想不出来。”
宁爷走到翳无仇的身边,问了,“怎样,她真病了?”
翳无仇无奈地看了宁爷一眼,敢情这位大爷直到现在还以为阮无心是装的?
“她不是病,是险些滑胎了!”
听到祖父这个时候还怀疑阮无心,雷之亦动了怒,“祖父,您还要伪装宁爷多久?”
雷鸿翰见事迹败露,没一点歉意的拿下假脸皮,“不先以假身分试试你们,我怎么知道倾天会不会给我看什么假象,让我相信他能当天庄家主?怎么知道这个阮无心对我恭不恭敬?结果,她的恭敬果然是假的,她早知道我是谁才会逆来顺受。”
雷之亦已经不想再跟祖父多言,他心疼妻子险些滑胎了还要让祖父数落。
翳无仇真是看不下去了,对着雷鸿翰说情,“老太爷,无心她是真的险些滑胎了,看在她有了您的曾孙,您接受她吧!”
“三年前我就说过,她若有了孩子就让雷家来养,雷家不需要这个媳妇,现在我也不会改变。”
“老太爷,三年前三少爷还病着,可是任你揉、任你捏的,但现在三少爷脑伤痊愈了,他大可带着无心离开,您确定您还要固执下去?”
雷鸿翰想起那日在厨房外听见雷之亦对阮无心说的话,恼怒,但无言。
此时的阮无心似乎是醒了,雷之亦着急地喊她,见她想坐起,他便扶她靠坐在床头,“小馒头,你还好吧?”
“阿亦,我们的孩子没事吧?”
“没事,你有孕了怎么不说?你不知道我会心疼吗?”雷之亦对阮无心真是又心疼、又无奈。
“说了也没有用,万一我真的被迫得离开你,至少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不会连孩子都被老太爷抢去了。”
阮无心此话一出,连翳无仇也是带着些许指责意味的偷偷看着雷鸿翰,见雷鸿翰瞪了他一眼,他才赶紧收回视线。
“小馒头,我已经决定了,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就回天市院去,天庄我们就不回来了。”
阮无心看了雷鸿翰一眼,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自然不会让雷之亦如此自作主张。
“亦儿,我说了你可以回去天市院吗?”
“我留下来如果是要让小馒头吃苦,那我就不留。”
阮无心很感动雷之亦这么维护她,但这终究不是她要的,“阿亦,留下来会吃苦我不怕,我只怕不能跟你在一起,如果你不能回天市院,我们就留下来,顶多……我就把菜做难吃一点,让老太爷吃了不满意,以后都不敢叫我煮了。”
雷鸿翰没想到阮无心竟敢当着他的面这样算计他,眼珠子都快凸了一般的瞪着她。
雷之亦听到阮无心的话,却忍俊不住,“你啊!还有,你早知道了宁爷是我祖父扮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刚才送肉馅饼给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假皮没贴好,怎么来得及跟你说?”
这一点雷鸿翰倒是很意外,他以为对他的刁难阮无心一一接受,是因为她早知道了他的身分,原来并不是吗?
“只是一个宁爷你也这么认真服侍他?想让宁爷在祖父面前为你说好话?”雷之亦更心疼了,心疼她的逆来顺受。
“反正我在老太爷的心里是改变不了他的看法了,讨好也没用,我只是担心哪天万一惹得宁爷不开心,他可能会在老太爷面前说倾天的坏话,还记得他刚见到倾天的时候对他是什么口气吗?倾天好歹也叫我一声嫂子,我得帮帮他。”
听到这里,翳无仇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雷之亦心疼妻子,当然笑不出声,他怨怼地看了翳无仇一眼,而雷鸿翰脸色更差,更是狠狠的瞪视了翳无仇。
“很好笑吗?”
“当然好笑,一个七老八十的却像孩子一样,玩易容的把戏还意气用事,结果一个孩子倒比这七老八十的还成熟……”
“有什么好笑的,人家有洛大夫可以看,不需要你这个神医前辈了,走吧!”
雷鸿翰恼羞成怒,冷冷的丢下一句,也没对雷之亦及阮无心多说什么就走了出去。
翳无仇走到床边来对小俩口安抚,“别急着回天市院,老太爷也不是真那么冥顽不灵,毕竟无心怀了他的曾孙,他不会真那么狠心不要的,再说万一无心走了,别说没了曾孙,连孙子一并走了,他那老顽固难道真一辈子不见你们?我会再劝劝他,你们就放宽心吧!”
雷之亦并没有放下心,但至少是暂时同意了,阮无心也对翳无仇点了点头,“我也会劝劝阿亦的。”
“无心,你才要放宽心,真滑胎了可不好。”
“我会保住雷家的命脉的。”
“傻丫头,我是担心你的身体,这雷家的孩子与我何干,那老顽固才要担心。”
发现翳无仇没跟上来的雷鸿翰,正要回来喊他,一回来就听到了阮无心的话,他一怔,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又转身离开了。
好不容易阮无心的身子好些可以下床了,雷鸿翰指使她做事的毛病却没有改善。
“今天是寒食节,你准备这是什么?能吃吗?”
“这是南方人在过寒食节一定要吃的,叫润饼,城里新开了一家铺子,就只卖这味,老板是南方人,我特意请他教我怎么做的。”阮无心拿了张润饼皮包了些豆芽、蛋皮、豆干及肉丝,好不丰盛,“想吃什么食材可以随意挑着来包,最后再加上一点糖粉就可以了。”阮无心把包好的润饼,讨好的送到了雷鸿翰的面前。
雷鸿翰接过润饼,嫌恶地看了一眼,“你包这是什么?瞧这头包得快涨破饼皮了,这肚子像个胖子穿着孩子的衣服一样,这卖相能看吗?”
雷之亦看祖父又开始嫌弃了,正要发难,阮无心拍了拍他的手,对他摇摇头。
“老太爷,今天寒食节您就将就吧,明天无心会煮丰盛大餐给老太爷吃,也会尽量记得不要加太多盐的。”
这话让雷之亦及翳无仇都笑出了声音,雷之亦方才的怒气也消散了,而雷鸿翰一听,恼怒地看了阮无心一眼,决定拿起润饼皮给自己包一卷润饼,反正只是把食材加一加,很简单,“你不用下厨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此时,雷司枫正要来向祖父请安,没想到刚请安完就看见桌上丰盛的食材,“这是润饼吧!街上那间铺子生意好到我都只看过,没有机会吃到就卖完了。弟妹,这食材你做的?”
“是的,大哥。”
“原来你一大早在忙这个啊!我刚好到后院去就看到你忙东忙西的,准备这么多食材不容易吧!”雷司枫看见桌上那卷阮无心包好却被雷鸿翰嫌弃的润饼,拿起来询问似的看着大家,见没人反对,他咬了一口,蔬菜鲜甜,蛋皮软嫩,加上一点糖粉提味,的确美味。
“没关系,这是应该的。”
雷鸿翰吃着方才自己包的润饼,其实心里也是满意的,但他不会称赞阮无心,他可还没原谅她,不赶她走只不过是怕自己丢了孙子又丢了曾孙罢了。
“当然是应该的,你之前以为我是宁爷时服侍我,还有为了天儿讨好我,以及现在一大早起床准备食材,都是你该做的,没什么好说嘴的。这些东西就留着,我吃了还挺顺口的,你们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去。”
雷之亦很意外,祖父的这句“顺口”可是第一次没对阮无心做的菜给差评,但更重要的是,只要祖父不找阮无心麻烦就好,他还是快快带走她。
只是他才刚拉着阮无心要走,又被叫住了。“还有,‘无心’这个名字不要再用了,你给我长点心眼,不要做菜又放多了盐,用点心思在炒菜上头。”
这一回不但雷之亦意外,连雷司枫都咬着润饼楞在当场。
只有被“特赦”恢复本名的阮丹荷还算镇定,福了福身,“是,丹荷知道了。”
雷之亦直到被阮丹荷拉出祖父居住的院落时都还讶异着,祖父怎么突然变了性子了?
“祖父这是接受你了吗?”
“还得感谢这个孩子。”阮丹荷轻抚着还看不出孕象的肚子微笑着。
“我还以为祖父真的狠下心,这曾孙他也不要了。”
阮丹荷摇了摇头,今天早上她在准备食材时,翳无仇就在厨房外亲自帮她熬药。他后来又和洛薄玥见了一次面,讨论出对她身体更好的调理药方,他要亲自看好这帖药以确认药效。所以当雷鸿翰来找翳无仇时,他正在熬药,而且雷鸿翰并不知道她就在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