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哑着嗓子,无法反驳。这两年,虽说他是主,她是仆,但是,大多数的时候,两人的角色是对换的,他总是以她为中心绕着她转,她要的,他舍得,她不要的,他亦不勉强。
他喜欢服侍她,为她挽发,为她穿鞋,为她夹菜,为她剥荔枝。
在外人眼中她是仆,在他心中,她该是主吧?
他缓缓将脸凑近她,距离近到两人气息能彼此交缠的地步。
他想做什么?吻她吗?她双眼瞪得老大,心跳加速起来,此刻竟然不知是期待还是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慌了手脚。
她全身紧绷,紧张得干脆狠狠的闭上了眼,随便之后要发生什么事,她都不管了——
霎时之间,马车突地发生激烈的震荡,两人之间的旖旎暧昧被这股激晃吓得荡然无存,再加上外头同时传出惊叫声,丰钰脸色一变,连忙张臂紧护住惊惶的她,在车身传出“喀嚓”一声后,马车便完全停下不动了,外头也没半点声响。
打石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打石都会立即来通报,但怎会没听见他的声音?
高月在丰钰怀里惨白了脸,不禁想起一件事,当年那桩刺杀案尚未查出真凶,这两年她总是默默小心的注意他的周围,不时担忧他的安危,而今夜……
她心下不由得一紧,迅速由他怀里挣扎出来。“太子快躲到我身后去,待会儿若有人冲进来,您便跳窗——”
丰钰蓦然绷着脸道:“你做什么?”他重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在臂弯中。
“待会儿若有人冲进来,你便先跳窗逃命去。”
她傻住了。“太子才是该被保护的人,您——”
“我自然有外头的人会保护,而你是我要保护的人!”他正色道。
高月从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驳他,他将她的脸紧压在自己的胸膛上,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一丝感动的潮水涌入了心房,她眼眶热了。
他们静静地候在马车里,等待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状况,片刻后,车帘猛地被拉开了,黑暗中一道人影矗然而立,她想抬头看清楚是谁,也许是刺客,那样的话她走得挺身保护他才行,因为他是未来的天子、当今的太子,可虽然很想弄清楚来者何人,但她却被他密不透风的锁在怀里,连头也不得转动,根本看不见现在出现的人是谁。
“二弟。”丰钰先唤出声。
她一僵,是申璟!
“二弟,外头怎么回事?”丰钰的声音并没有特别的波动,听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可是她却已将拳头握紧,因为,这才是最有可能行刺丰钰的人!
她听见了申璟轻哼。“我的马车刚经过这里,看见你的三个轮子落入了一个泥坑里,不少人跟着在泥坑里玩泥,起不来了。”他的语气里多了抹嘲弄。
“太子,咱们马车坏了,奴才也受了点伤,才会迟来通报,让您受惊,奴才们罪该万死!”他们总算听见打石狼狈的声音了。
丰钰松开了双臂,她连忙转身瞧向申璟,而他正好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见她在太子怀里,眼神有些阴沉冰冷。
“你这女官是不是该杀头了?出事竟然躲在主子身上,这说得过去吗?”他语气极端讽刺。
高月神情尴尬,难堪的赶紧离开丰钰的怀中。
申璟仍是不客气的冷睨她,眼中尽是不屑和冷峻。
“皇兄还是换辆马车坐吧,我送你们回去。”他丢下这句话就放下车帘了。
第7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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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璟的马车十分舒适宽阔,不输给丰钰的座驾。
三人此刻坐在里头,申璟坐一头,丰钰与高月同坐一头。
申璟就坐在对面,高月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自然而然的往身旁的丰钰靠。
丰钰感受到她的不安,唇边反而浮出一个惬意的笑容。“二弟怎会这么巧经过这里?”他闲话家常的问道。
“我正好进宫去向父皇请安,回途就撞见皇兄的马车出事了。”申璟回说。
高月闻言,低头思索着。这么说来,今日之事是巧合喽,所以太子是安全的?
但也不一定,他们坐上申璟的马车,谁知这辆马车是否会安全抵达别馆……
刻意掀开车窗一角的帘子,她瞧见外头跟着的东宫护卫,虽然他们身上都是泥巴,但是仍团团将这辆马车围住,这至少让她安心了些。
她放下帘子后,视线一拉回车内,马上就撞见申璟像是猜透她想法的冷眼,她有些窘促的咬紧了唇瓣,转过头,避开他高压的眼神。
“父皇这阵子身子一直不见健朗,今天进宫我也没能去问安,不知他身子有好些吗?”丰钰像是没见到两人间的暗流,迳自问。
“父皇还是一样,身子时好时坏,不过他知晓凤延殿今日热闹得紧,皇后费心为你打算,不会怪你没前去问安的,只不过,我以为皇兄会待到深夜才走,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脱身,皇兄对皇后还是很有办法的。”申璟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着几许尖锐。
他笑着道:“我是装醉,不然哪走得了。”他促狭的朝皇弟眨眼。
申璟一愣,很不习惯兄弟之间这般亲近,哼声说:“其实皇兄也该成亲了,不该辜负皇后美意。”
丰钰苦笑。“你不该这么说的,你不也老是拒绝贵妃的安排,她可也是很期待你娶妻的。”
申璟这才不再多说什么,可见高月紧靠太子而坐,那种两人紧密相依的感觉,让他极端不舒服。
这女子自他一年前在她及笄之日见过后,曾多次在有丰钰的场合与她照过面,每次她总是紧随丰钰,他冷眼看着。心里常是莫名生刺,而这次,这种感觉更甚。
“高女官可也希望皇兄迎娶太子妃?若是如此,以后皇兄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黏了。”他故意冷嘲热讽的说。
高月恼了,终于忍不住瞪人。“我何时黏着太子了?二皇子莫要胡说。”
申璟刻意朝她与韦钰紧靠的姿势一瞥,立即就让她的两颊飞红,她羞窘的忙挪了挪位置,没与太子坐得这么近了。
在一旁瞧着她动作的丰钰眼里却藏着笑,“二弟误会了,不是月月黏着我,是我缠着她,她被我缠烦了,有时还会凶我,要我滚远些。”
他诧异。“是皇兄缠着她?”
“是啊,我总喜欢有她作伴。”丰钰不避嫌更不避讳的说。
申璟听了,当下表情有些僵硬了。“皇兄的意思应该是高女官行事干练,你喜欢她在一旁帮着你吧?”
唇边扬起几丝意味不明的笑痕。“这也是。”
听见这话,申璟脸色微微放松。“以父皇为例,会让女子当上女官的,即表示对这女子重才而不重色,虽然也有例外,但一般来讲,大多是没打算让她成为宫妃了,我想皇兄应该也是如此吧?”
丰钰忽地朝他轻招了手,示意皇弟靠向他的嘴边,似有话要对他说。
他讶然的挑了眉,仍是靠了过去。
“我与父皇不同,这点,二弟千万别误会了。”声音不大,但已足够申璟与高月听见了。
高月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这家伙竟敢对申璟说这种话!
她全身发热,连耳根都红通通的。
申璟则是面容有些发青,轻吸一口气后,才退回原位。“是吗?”他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隐忍什么。
丰钰转头,态意的欣赏着高月酡红的娇颜,态度依然十足从容。“我想母后是白忙了,我的太子妃根本不用她老人家费心。”
他这话一说完,高月迅速仰起小脸看着他,一双眼睁得比铜铃还大。
太子妃,他说的是太子妃吗?
是她吗?有可能吗?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皇兄是否异想天开了?天朝开国以来,太子妃均是从三品以上贵族或由官家中挑选,高女官的家世你是最清楚不过了,这位置她不够格!”申璟忍不住说得难听。
丰钰但笑不语,眼底却有着十足的把握。
申璟沉下呼吸,竟痛恨起他的自信。“皇兄莫非是在说笑?”
他脸上还是笑着,可是眼瞳里的笑意已经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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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除夕,他照例是与父皇、母后,以及所有天家人一起守岁,但身边少了个人,让他一个晚上都若有所失,若年夜饭有她陪着一起吃该多好?
唉,转眼间月月入宫已有三年了,那女人至今仍不开窍,他明里暗里都说这么明了,她还是宁愿当只缩头乌龟,将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来个相应不理,装傻到底,他忍不住咳声叹气。
因为心情不好,所以今天他刻意晚起,让一票赶早来对他拜年的大臣与皇亲们全吃了软钉子。
东宫每年在大年初一总会涌进四方人马,这些人嘴里拜年,心里却是拜金、拜银、拜官,希望拜拜他来年能升官发大财,他又不是神仙,哪能有求必应,若无才能,父皇那他也说不上话,而真有能力的人又何必来拜他?
若要等他登基,那也远了,今朝他是太子,未来未必还是,将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过了晌午,他才姗姗起身,打石在寝外等候已久,一听闻声响,立即出声问:“主子可已起床?”
“进来吧!”他坐在床缘,懒懒的道。
打石这才领着宫女入内伺候他梳洗。
“大殿上来拜年的客人们,奴才一一收下他们的年礼后,就全打发走了,也暗示您今日想求个清静,奴才想,这些人识趣得很,今天不会再有人来吵您了。今日得空,主子,您打算做什么?”打石一面为他整衣,一面问。
见主子没回答,托石也没追问,他今年十八了,比前两年的心思与处事都显得稳重许多。
他仔细为主子穿好衣袍,满意的瞧了瞧玉树临风的东宫太子几眼后,对伺候太子梳洗的宫人挥了挥手,要他们退下,他随即也转身跟着要走,主子错过了早膳,午膳可不能再错过,他正准备为他张罗去。
“打石。”丰钰将人喊住。
“是,主子。”他连忙转回太子身边,垂首候着。
“你想……大年初一,她在做什么呢?”
打石只眨了一下眼,就晓得他指的是谁。
“奴才想高女官与高大人父女相聚,应该有不少的体己话要说,可能关着门下想有人打扰……又或许四处拜年去了吧。”怕主子听出话里头有太明显的暗示,他连忙又多说一句。
东宫女官平日没有假期,唯有在过年时得以放假七日不用待在东宫候命,昨天一早,高女官就告假回家过年去了。
但昨天才走,主子今天就问起,这会不会黏得太紧了?
“打石,你是不是在想,我这主子太苛了,昨天才放人,今日就想将人召回来?”丰钰斜瞅着他,这小子当他听不懂他的暗示吗?
他小心翼翼的问:“主子不会真打算这么做吧?”这个年假高女官可是盼了?整年,主子若真这么做,回来倒霉的可是主子自个儿,他也不想想去年……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丰钰抿紧嘴,大年初一的,心情就不愉快。“我没这么狠,也没这么不识趣的去打扰他们父女相聚。”
打石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可这让太子见了更为懊恼。
“去去去,我今日什么也不想做,晚膳以前谁也别来烦我!”他赶人了。
打石晓得主子正犯相思,生怕相思难耐会害自己成了出气筒,他赶忙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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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大年初一,高月神清气爽的起床,打算与爹带些年糕、肉干之类的年礼到爹的部属家里贺年,一般都是下属向上司拜年,唯有她家老爹不兴这套,反而喜欢到部属家中打牙祭,与他们的家人打成一片,一同联欢。
在她未进宫前,每年这一天她都会与爹一起四处去串门子,唯有去年,那人在除夕前夕发了高烧,为了照顾他,她没能回家过节,整个年节都与那家伙绑在东宫里,伺候他大爷吃食,这可让她气闷极了,等他病一好,她立即执行激烈的报复手段。
她将他锁在寝殿里痛骂一通发泄后,这还不够,她还吩咐厨房,太子病愈得忌口,三天饭菜不给盐,让他饮食索然无味,根本食不下咽,之后的三天她又给他加盐,让他咸得下不了口,恶整得他生病时身子没少肉,病好时却面黄肌瘦少了好几公斤。
今年她总算可以回家了,昨晚也顺利与爹吃了年夜饭,父女俩与府里上下的人吃吃喝喝到深夜不知有多开心。
那家伙昨夜应该是在宫里与皇上、皇后一起度过,天家的年夜当然是比一般人家更为热闹讲究吧,不知那人昨夜睡得好吗?
哎呀,都放假了,怎么满脑子还是在想有关他的事?她敲敲脑袋,决定抛开一切,好好的陪爹过年。
“爹,咱们可以出门了。”她梳洗妥当,正往前厅而行,却在回廊上就碰见爹了,以为他是来催她出门的,遂笑说。
“出什么门?甭出去了!”高琼松扬着大嗓门,气呼呼地道。
高月挖了挖耳。爹的吼声还是这么惊人……
“怎么了?”爹瞧起来像是不太高兴。
“咱们厅上来了好多客,爹一个也不熟,都说是来拜年的,见过我后却还赖着不走,说是你难得在家,想与你打声招呼再走,这些人莫非吃饱撑着太闲了吗?”
他没好气的说。
她听了眉头高高翘起。“这些人都是谁?”
“全是一些从前对爹不是很客气的高官,这会儿却都亲自跑来拜年,好像与咱们家多亲似的,女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她顿时明白了,难怪爹总高升不了,对官场风向总这么不上心。“爹,这些人拜年的对象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东宫!女儿这些年在太子身边办事,在东宫算是红人吧……”自己说这话还有些不好意思呢,不过确实是这样。
“平时我总在太子身边跟着,他们要拉关系不容易,这会儿我回家了,又是大过年的,他们便以拜年为由,想透过我瞧能不能与太子拉上线,说上话。”她解释这些人的目的。
“原来是这样,这些人真势利,平日不交往,要交往便是利用,这些人的心眼真教人不齿!”高琼松老实又正直,对这些事向来不屑。
高月轻笑。“爹,这便是官场,你若想在官场走得顺些,这些人虽不必刻意亲近,但也别得罪,免得将来连累你那些徒子徒孙的前途,咱们花些时间打发他们一下便是,晚些咱们还是可以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