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三个人表情尴尬,没再说话。
想到陆千阳对她的用心,尹芝夏心头不禁冒出一个疑问,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好呢?
安顿好尹芝夏,陆千阳来到父亲的书房。
陆冲看到长子回来,马上关心的问道:“千阳,你的伤好多了吗?”
“儿子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父亲不用担心。”
陆冲本还想再多说几句关心的话,或是问问他的近况,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和儿子之间有着隔阂,而他明白这是自己造成的。
倒是陆千阳主动开口了,“爹,你还好吗?你看起来气色很差。”几个月不见,父亲气色变差,也长了更多白发,真令人担心。
陆冲脸上满是疲惫,短短几个月他看起来像苍老了十岁,他长长一叹,“还不是被那畜生害的,我已经除去他分舵主的职位,也动用家法,打了他二十大板,将他处一年的禁闭令……”
他顿了顿,愧疚的看着长子,“爹知道这还是轻了,你弟弟的罪不可饶恕,但要是真的送官把事情闹大,对漕帮并没有好处,所以只能这么惩处……你放心,爹不会再偏袒他,一定会要他好好反省!”
漕帮大老和分舵主们都不满小儿子的作为,但此事确实不宜传出去让外人笑话,只能私自惩处,尽量将这事压下来。
他至今仍难以释怀小儿子为了得到帮主之位,竟做出这种逆伦之事,都是他的错,是他太宠妻子,觉得对她有所亏欠,才会无视长幼有序的规矩,一心想将帮主之位传给次子,将次子的野心养得那么大,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今他痛定思痛,他不会再宠着小儿子了,该罚的就要罚,让他吃点苦头,至于长期受到冷落的长子,他也要重新当个好父亲弥补他。
“我知道爹有爹的为难之处,这已经是对二弟最大的惩罚了。”陆千阳其实早猜到父亲会下禁闭令,别说父亲身为漕帮帮主有诸多考量,他向来疼爱二弟,怎么可能真的忍心将二弟送去坐牢,而且二娘肯定会帮忙求情,处以禁闭令是最适当的惩罚。
所谓禁闭令,是陆家早年延用至今的惩处家规,就是将犯了错的陆家人圈禁在一座冷院里,那儿可说是整座陆府邸中最偏僻阴冷的地方,院子小又简陋,住在那儿必须成天抄佛经反省,吃的用的都以简单为主,日子不可谓不苦,院子大门还用大锁炼着,里头的人形同被关在牢笼里,时日一久发疯也是有可能的,他想,这足以折磨一向养尊处优的陆仲齐了。
陆冲看长子这么明事理,心头更生愧疚,“千阳,爹对不起你,你娘死后,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其实爹也是疼你的,看到你把分舵的工作做得那么好,酒馆也经营得有声有色,爹心里很是骄傲,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
大概就是因为做得太好了,从不用他操心,才会让他无法亲近千阳,加上妻子也不喜他将心思放在大儿子身上,久而久之就忽略他了。
“我从来没有埋怨过爹,我这个当大哥的自然也不会计较爹多关心二弟。”陆千阳这话是真心的,以前他确实想着只要一家和睦就好了,不必计较太多,可惜这个心愿是达不成了,唯一能令他感到安慰的,是至少父亲还会关心他,也能公平公正的惩处二弟。
“千阳,大老们都属意由你继承帮主,爹会选一天公布,然后挑个好日子让你接任,爹老了,想提早引退。”他若早几年宣布,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现在还来得及,早点让长子当上帮主,也好断了妻子和仲齐那孩子的奢望。
“是。”陆千阳并没有说出任何委婉推辞的话,他会回来主要就是要继承帮主之位。
这时,听到陆千阳回来的消息,邵氏匆匆赶到丈夫的书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到陆千阳,立刻冲向前捉住他的袖子。
“千阳,二娘求你,原谅你二弟吧,他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种事,他不是真心想害你的……你二弟被打了板子,如今关在冷院里,那儿又冷又湿,他会挨不住的,你帮二娘跟你爹说说情,让你二弟换个地方养伤吧!”她苦苦哀求着,只差没对他下跪。
“事到如今,你还敢为那个混帐求情,你难道都不会觉得羞愧吗?!”陆冲愤怒的道。
被丈夫一吼,邵氏吓得噤声,泪流满面。
而陆千阳自始至终没有看邵氏一眼,也没说一句话。
“去把二少爷带过来。”陆冲朝下人吩咐道。
“老爷,仲齐受了伤走不动……”邵氏想起儿子的伤,呜咽的说。
“他都休息好几天了,死不了人的,走不动拖也要拖来!”
不一会儿,陆仲齐被两个下人架着走来,他头发凌乱,身形消瘦,整个人狼狈不堪,早已没有以往的意气风发,看到陆千阳回来,他直勾勾瞪着他,心中满是愤恨。
“你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还不快向你大哥下跪认错!”陆冲命令道。
邵氏也劝着儿子,“仲齐,你就好好向你大哥道歉,请求他的原谅……”这样日子才会好过一点。
陆仲齐不想跪的,但双腿却承受不住的一瘫,在陆千阳面前跪下。
他一遍遍在心里怒吼着,为什么陆千阳还活得好好的站在他面前?为什么他能平安无事的逃开杀手的追杀?
为什么会有救兵去救他?
他有着满腹的疑惑与不甘心,可惜他绝对不会知道,他是被只九官鸟戳破了阴谋。
陆千阳对上二弟那充满敌意的双眼,他知道二弟从小就喜欢和他争,却不知道二弟是那么的恨他。
他没有生气,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陆仲齐,用着只有他听见的声音宣示道:“我很快就会继承帮主。”这句话就是最好的报复。
陆仲齐听到了,死死瞪着他,“明明我比你还要努力,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尽力做到最好,帮主之位该是我的!为什么是你……”
陆冲大声斥道:“闭嘴!像你这样心狠手辣,比畜牲还不如的人,怎么可能成为统领漕帮的帮主,你给我好好的反省,帮主一位我已经决定要让你大哥继承了……”
陆千阳没再听下去,径自跨出了书房。
邵氏追上来挡住了他,再次苦苦哀求,“千阳,求你原谅你二弟吧,他只是一时行差踏错,他不是故意的,拜托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嗯?”
陆千阳冷嗤了一声,“二娘,你说这话的意思是要我去求爹将陆仲齐放出来,让他继续当分舵主,然后再给他机会杀我?”
邵氏被他夹枪带棍的话惊得打起哆嗉,猛摇着头,“不,不是的……”
陆千阳冷冷瞪视着她,“二娘,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我不想当帮主,我觉得二弟比我更适合,我会尽全力帮他,那些话都是真心的。然而,在二弟向你坦承他买凶杀我时,你可曾阻止过他、骂过他,可曾怜惜过我?
都没有,你站在了他那边,同意他的一切行为。”
“你怎么……”邵氏吓白了脸,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你们就好好看着我继承帮主之位吧,我是不会再退让了。”说完,他拂袖离去。
邵氏心慌不已,腿软的差点跪下,脑中萦绕着陆千阳那阴冷可怕的眼神……
尹芝夏入住陆府的这一晚,吃得好也睡得很好,养足了精神,一早起来,她没什么胃口,怕早饭又吃得太丰富太油腻,没想到送来的却是清粥小菜,令她胃口大开,绣娘、老张和云英也都赞不绝口。
“真好吃。”
“这粥是怎么煮的?入口即化啊……”
“这蛋也煎得好嫩……”
尹芝夏吃饱后见他们还在吃,便先到外头散步,在路上碰到迎面走来的陆千阳。
他一身神清气爽的笑问:“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尹芝夏点了点头,他家的床真的很柔软,让她一沾床就熟睡。
“厨房煮的还合胃口吗?我特别要厨房准备清淡一点的早饭。”
原来是他特别交代过。尹芝夏察觉到他的用心,心里升起感动,“嗯,很好吃。”接着她问道:“昨天……没事吧?”
虽然他的样子看起来很不错,但她总觉得太开朗了,像在掩饰什么。
陆千阳听到这句话,颇有深意的望着她,“芝夏,你这么关心我啊?”
尹芝夏反应很大的摇头,“才没有!我只是顺便问一下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但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怎能瞒过陆千阳,他看出她的关心,心里很开心,“我爹已经决定让我继承帮主之位了。”
“太好了,恭喜你!那你二弟的下场呢?”她好奇的问。
“我二弟被削了分舵主的职位,现在被禁闭在某个院子,那是个像牢狱的地方,对我二弟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来说可有得受了,接下来他会看着我成为帮主,会更痛苦,我终于成功报复他了。”说着,他莞尔一笑道:“不过怎么办才好,当上帮主后我会变得很忙,恐怕要有三头六臂才够,不过我想我的能力那么好,应该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臭美!”尹芝夏好笑的道。
“芝夏,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将那对母子放在心里,也不会再受伤了,我只会往前看。”
听到他这么说,尹芝夏会心一笑,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陆千阳看到她真挚的笑容,一双桃花眼满溢着温柔,直勾勾盯着她瞧。
尹芝夏被他看得脸都红了,急急别过脸。
见她害羞的闪躲,他微微挑眉,然后又道:“那现在我带你去见我爹吧。”
她一脸错愕,“为什么我要见你爹?”
陆千阳意味深长的一笑。
好毛!不过她转念一想,她住别人家,是得问候主人一声才有礼貌,便跟着他一块去了。
第6章(2)
到了大厅,尹芝夏只看到陆冲,没见到陆千阳的继母,也是,儿子被罚,她哪有心情见客,恐怕也不敢面对陆千阳。
陆冲相貌端正,身材壮硕,老实说和陆千阳一点都不像,但看得出他为人正派,眼里有着光明磊落之色,虽然宠爱陆仲齐,但仍是个明辨是非之人,才会果决的进行惩处,让陆千阳当上帮主。
“陆帮主你好,前来叨扰真不好意思。”尹芝夏行了礼,心想早知道会住在这里,她就该带个伴手礼来。
陆冲仔仔细细看着她,看她相貌秀气,气质不俗,堆起满意的笑道:“芝夏,叫我陆伯伯就好了,原来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你和千阳真有缘,能在梧桐镇相遇,看来这事得打铁趁热办一办。”
他一直想着要如何弥补长子,所以当长子一早前来向他提起婚事时,他便打定主意要办得风风光光,而且这阵子发生那么多不好的事,是该来件喜事了。
“办什么?”尹芝夏听不懂陆冲在说什么。
“当然是你们俩的婚事啊,你都十八了,不能再拖了。”
婚事?!这两个字仿佛重重砸在尹芝夏头上,脑子里轰隆一声,嘴巴错愕地张大。
陆冲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说:“你娘和千阳的娘生前是姊妹淘,彼此有过口头约定,并交换玉佩当作信物,可惜她们两人都早死,这事也就延宕下来,这次千阳能和你在梧桐镇相逢,一定是你们有着特别的缘分,原本他一直都不想成亲的,主动提起还真是难得。”
尹芝夏听到了关键字,转头眯起眼瞪向陆千阳,后者但笑不语。
“伯伯都听说了,你叔叔真是卑鄙,居然趁你帮你爹办后事时把圆悦楼夺走,还想随便把你嫁掉,你靠着小吃摊赖以维生,他却要抢走你的食谱……芝夏,你放心,以后有陆伯伯当你靠山,你嫁进陆府后,他绝对不敢欺负你!”
尹芝夏继续瞪着陆千阳,一口白牙都快被咬碎了。
“千阳说要带你去他的酒馆看看,去吧!”
尹芝夏死死瞪着陆千阳,有长辈在,她不好发作。
陆冲离开后,有陆家的仆人在,她也不好发作,只能忍耐。
直到搭上马车,尹芝夏终于发狠的揪住陆千阳的领子,满脑子只有“受骗了”三个字。
“陆千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分的?”
陆千阳知道她气到快疯了,忍到这时才发脾气实属不易,也不反抗,任她捉着他的领子,“在吃到你做的腊肉,听到你姓尹时,我就在猜了,后来让人去查才终于证实,也知道了你家的状况,还有你被逼婚逃走的事。”
闻言,她倒抽了口气,恼怒的道:“陆千阳,你明明知道我的身分,却佯装不知骗我来京城,还擅作主张定什么婚事……你这个臭腹黑!”
尹芝夏这下明白了,难怪绣娘会同意让她跟他同车,张叔、云英还兴致勃勃的说要挑房间住。
啊,对了,她想起来了,他们从出发到京城前就改叫他陆公子了,看来陆千阳早就向他们坦承身分了,只有她还傻傻的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彼此的真正关系,他简直可恶透顶!
“臭腹黑?”陆千阳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就是奸诈狡猾,披着羊皮的狼!”尹芝夏恨恨的道,难怪来京城的路上他会待她那么好,原来在背后打着这个主意。
陆千阳听到她的“恭维”可一点都不介意,他还轻轻握住她揪紧他领子的手,从襟口里取出一块半月型的玉佩,“芝夏,你跟我的玉佩合起来是一个圆,证明我们是未婚夫妻,你不能抵赖。”
他还敢说?!尹芝夏听得咬牙切齿,下一瞬她直接扯住他的领子,用力往他的额上一撞。
“尹芝夏,你又撞我的头!”他被撞的头很疼,额上浮现一抹红印,有生以来他还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女人。
尹芝夏额上也有红印子,她气呼呼地道,“什么指腹为婚,光凭一个玉佩就要成亲,太荒唐了,我不能接受!你也疯得不轻,居然要为了一个玉佩娶老婆!”
“我不是因为指腹为婚才想娶你,是因为喜欢你才想娶你。”他认真的看着她,说出真心话。
“喜欢我?”她震住了。“你在玩什么把戏吗?”
陆千阳深深叹了口气,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到底有多糟糕?“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跟你吵着吵着就喜欢上你了,芝夏,我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尹芝夏想吐槽他的肉麻,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是涨红了脸。
“芝夏,你不是说总有一天我会找到那个和我互相契合的人吗?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这是第一次我想和一个女人共度一生,我想如果和你一起生活,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寂寞了,我喜欢和你吵架,喜欢被你粗暴的撞头,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