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脾气的阿珍,这时才后知后觉想到,身旁的黄玺芹似手有些不合群,不禁眯起眼睨视她。
“干么用这种眼神看我?”黄玺芹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整个楼层的人,都被蔺东风的吹毛求疵气到背后频频讲他坏话,就只有你,我都没听你骂过他,难道你没被他罚过吗?应该有吧,我记得你刚来上班那周,就因为领结、鞋子之类的小事,被开过罚单啊。”
“阿珍姊,别说了。”一提起被罚钱的事情,黄玺芹就露出心痛的表情。“那时我被罚了六百块。”对勤俭持家的黄玺芹来说,这六百块的罚款就跟割她的肉没有两样。
“看吧,他真的很机车!”阿珍一听黄玺芹被罚钱的事,比她本人还气愤。
不过黄玺芹却无法开口责骂那个规矩极严、不讲情面的面瘫楼管,因为那男人,是她的救命恩人。
摊开掌心,看着上头的粉色疤痕,她回想起两个月前她初来乍到,就被精神异常的顾客持刀砍伤的事。
当时那身手矫捷阻止顾客伤人,样貌帅气英俊的英雄,就是蔺东风。
后来他送她去了医院,还训她一顿——
“公司里有保全,轮不到你一个弱女子在那里逞英雄。”
在充满刺鼻消毒水味的急诊室里,对着刚缝好伤口,手被绷带扎起的黄玺芹,蔺东风沉着脸色这么说。
“可是,有小孩……”黄玺芹想为自己解释,她真没有要逞英雄的意思。
“你没有嘴巴呼救吗?”蔺东风用看笨蛋的神情,万分责备地盯着她,盯得她头都快垂到胸口了。
这女人真是太莽撞了,看见有小孩子就想也不想的冲上前,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刀,她可以开口示警的,对方神智不清,可她和其他顾客都是正常人,她可以逃走的。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给公司添麻烦。”黄玺芹干脆地道歉,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不知她刚来台北的第一天就见红,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叹了口气,黄玺芹小心的挪动手,拿着批价单要去柜台付医药费时,一只指甲修剪完美的大掌,抽走她手上的批价单。
黄玺芹惊讶地抬头,看着蔺东风那张冷淡英俊的脸。
“虽然还未就职,但你也算是万里百货的员工,医药费部分公司会负责。”蔺东风淡然道,没有表情的脸孔,让人望而生畏。
“好,那谢谢了。”黄玺芹摸摸鼻子,默默接受了他的好意。
休养一周后,黄玺芹终于开始正式上班,但她受伤的手仍造成很多不便之处,如无法打出完美的领结,自然她就被楼管罚了钱,这时她才知道原来蔺东风是五楼的楼管,而出事那一天,那个十三号星期五,是他第一天上班。
“我说小芹,你没有骂过蔺东风,该不会是因为被他救了之后,就对他倾心了吧?”
黄玺芹被卷入顾客持刀砍人意外的事,整层楼的人都知道,尤其她一个多月前,手还缠着绷带来上班。
“他是很帅没错,但是人很机车,再帅也没有用,小芹你要回头啊,不要被男人的皮相给迷惑了!”阿珍说着说着,还做势要甩黄玺芹两巴掌,打醒她。
“所以阿珍姊,你被蔺东风的皮相迷惑过?”黄玺芹一听就抓到了重点,眼睛闪闪亮亮,充满戏谑笑意。
阿珍闻言顿了顿,满脸通红,抬手用力捏住一脸坏笑的黄玺芹脸颊。
“你这死丫头,平时不八卦,现在倒很敏锐。”
“好痛、好痛,阿珍姊你干么捏我啦。”黄玺芹闪闪躲躲,想躲开阿珍的大力金刚指。“我也不是故意要发现你秘密,谁教你自己要说出来被我发现。”
她们这些销售员工作时间长、业绩压力大、柜务繁重,又被楼管紧盯,在工作之余适时的放松是必要的,否则她们会被逼疯的。
于是讲八卦、欣赏帅哥美女,就是她们工作之余的娱乐,而万里百货里不缺的,就是帅哥美女。
从天母馆调来东区的蔺东风,就是近期被注意的大帅哥,不在他手下工作,且不惹恼他的话,他是个光看着就令人觉得心花朵朵开的男人。
蔺东风是个硬脾气的男人,只照规矩来行事,半点水也不放,在他的紧迫盯人下,黄玺芹特别努力工作,因此提升了不少业绩,才没有被叮得满头包。
“阿珍姊,我刚看了下班表,蔺楼管明后两天休假,你该不会是因为看不见青春的肉体保养眼睛,才这样折腾我吧?我是无辜的。”黄玺芹取笑着阿珍。
“他最好快休假!”阿珍收回手,气呼呼地道:“他不来上班,我们这整层楼的人都很开心,一整天不用看见他机车的面瘫脸,我就觉得人生圆满了。他最好都不要回来上班,气死我啦,我不想看见他那张脸!”
黄玺芹摸了摸鼻子,完全不知该如何为救命恩人说些好话。
大家……好像真的都很讨厌他呢?
其实她觉得蔺东风虽然严格,但也满害羞的,因为他到现在都还没接受她的道谢,只要看她不是为公事找他,或稍微露出点想道谢的意思时,他就快速闪走了,似乎不习惯被道谢。
一次、两次、三次之后,她便觉得他其实很害羞,而不是真的不好相处啊。
第2章(1)
身为长子的蔺东风,因有两个顽劣的弟弟,所以他从小就有当楷模的使命感,总是循规蹈矩、做事按部就班,喜欢事情照着计划走,若没有,他也会想办法让事情顺他的心、如他的意。
但此刻的他难得的手足无措,他皱起眉头,浓黑的剑眉拢成一直线,嘴唇不悦抿起,了解他的人如果看见他这表情,通常会吓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是他不爽到极点的样子。
“哇——哇——”
下午四点,万里百货B1美食街里,有个被人撞倒在地的小女孩哇哇大哭着,用她软软、胖胖的小手,指向前方散落一地的红豆抹茶布丁。
“呜呜……”她越看越伤心,小手捂着眼睛,哭得声嘶力竭。
站在哭泣的小女孩身旁的蔺东风,浑身散发出一股寒冷的气息,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他英俊的脸庞,如蒙上一层寒霜。
来到万里百货消费用餐的客人,看见此刻的蔺东风,都认为那坐在地上哭泣的小女孩,定会被他狠狠训斥一顿,通通不禁在心底默默为小女孩等等的遭遇,感到同情。
但令人吃惊的是,蔺东风竟弯下身抱起小女孩,温柔的拍哄着,小女孩委屈的趴在他的肩膀上,双手环住他的颈子,泪涟涟。
“掉了就掉了,没关系。”蔺东风轻抚怀中小女孩的头发,柔声安慰,看她哭得这么伤心,他的心都快疼死了,因此脸色也更加难看。
“呜呜呜呜呜……那是我要留给妈妈吃的,呜呜呜呜……妈妈喜欢红色豆豆,我要留给妈妈的……掉了、脏掉了,他还踩踩踩踩……”小女孩小手指向犯错的小男孩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蔺东风眼神扫过去,看见一位母亲拉着闯祸的儿子拚命道歉。
“快跟妹妹说对不起,你看,我就说你会闯祸吧,这不就撞到人了,还不快点说对不起。”那位妈妈已经快被蔺东风散发出的寒气给吓坏了,直拉着自家孩子频频道歉。
蔺东风眼神一沉,就要开口训斥撞到他怀中心肝宝贝的臭小鬼。
“大哥哥。”蔺东风怀中的小女孩止住泪水,抽抽噎噎的拉了拉他的休闲衬衫,用稚嫩可爱的嗓音说道:“大哥哥不要生气,我不哭了,不要骂人。”
小女孩眼眶含泪,抿着唇,一副帮别人求饶的可怜模样,瞬间让蔺东风的心都化了。
“哥哥没有生气。”蔺东风绝不会拒绝眼前小女孩的任何要求,他敛下怒意,转头对着快被吓死的母子说:“算了。”
一听,那对母子明显松了口气,而蔺东风直盯着刚才满场乱跑,现在吓得躲在妈妈身后的男孩良久,才一字一顿地道:“以后小心点。”
打发那对母子后,蔺东风继续哄着怀里的小公主。“我们回家前去买妈妈爱吃的红豆铜锣烧,让你拿给妈妈吃,好不好?妈妈会知道你的心意的。”
“好。”小女孩趴在他肩上抽泣回答。
“那就不要哭了。”她哭得他心都碎了。
“好。”小女孩用肉肉软软的小手抹掉眼泪,对蔺东风露出甜甜笑容。“说好了,要买豆豆咚咚烧给马麻吃。”
“是红豆铜锣烧。”蔺东风耐着性子纠正。
“红豆咚咚烧。”小女孩试着说,但还是有些口齿不清。
蔺东风不禁笑了出来,脸部的线条也跟着柔和了许多,他伸手摸了摸女孩柔嫩的脸蛋,抹去她挂在颊边的泪水,说:“你衣服都脏了,哥哥买新衣服给你。”
“好,大哥哥买!”无论五岁还是五十岁,女孩子只要一听见要买新衣服,都会开心的大叫。
蔺东风见妹妹不哭了,还露出可爱的笑容,眼睛像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他也跟着一起笑了。
他这一笑,整个人柔和了起来,宛如在暴风雪中行走了很久很久,突然看见朝阳突破黑暗升起,让人看傻了眼。
而饿到头昏眼花,直到刚刚才有时间到美食街吃饭的黄玺芹刚巧看到这一幕,顿时整个人呆住,手上拿着汤匙,但根本没动她点的石锅拌饭。
直到蔺东风跟小女孩相亲相爱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周遭嘈杂的人声才再传入耳中,一切又回归正常,她才从蔺东风那“沉鱼落雁”的笑颜中回过神。
“我的天,难怪他老摆张面瘫脸,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要是阿珍姊看见他笑,肯定马上就忘记他的机车,立刻口水流一地。”
黄玺芹一边赞叹蔺东风惊人的俊颜,一边吃下热腾腾的石锅拌饭,才平复低血糖带来的晕眩感。
蔺东风在放假期间,不穿西装,一身休闲也是十分帅气,就算是已为师奶年纪的阿珍姊,肯定也会为他今日的打扮,心里小鹿乱撞、脸红害羞不已。
“咕噜噜——”饿扁的肚子发出悲鸣,黄玺芹立刻将蔺东风抛到脑后,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几口,她的双手才不再因为饥饿而发抖,这时她才放缓进食的速度,抬起头,呼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饿得狠,饱得也快,她不过才吃了一半而已,便吃不下,看着还剩大半未吃光的午晚餐,想的不是食物没吃完很浪费,得打包带回家当宵夜,而是回想起方才看见的一切。
一开始,她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才把贪物端到位置上,就见距离她两张空桌的地方,穿着休闲衬衫、牛仔裤,一身轻便的兰屯风,温柔的、有耐心的陪着五官跟他相似的小女孩吃东西,虽然听不见两人的说话声,却能看出他们的亲密。
小女孩年纪很小,但长得很漂亮、很可爱,蔺东风细心的陪着小女孩用餐,小女孩很专心的吃东西,用餐习惯很好,没有将食物弄得满桌都是,蔺东风还会趁小女孩开心跟他说话时,喂她一口自己的餐点。
小女孩吃得开心,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容,这时他的表情就会变得更温柔。
而那温柔的表情,以及刚才对着小女孩微笑的笑容,吓得黄玺芹到现在还魂不附体。
蔺东风笑了,而且还笑得这么温柔,这真是……
“诡异。”她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真没想到蔺东风这么疼女儿。”以小女孩与蔺东风相似的五官,她如是猜想,同时也为面瘫楼管疼女儿的模样,啧啧称奇。
在一起工作的这段时间里,黄玺芹还真没看过这个脾气硬、不容关说的楼管笑过。
兰东风是个让人有距离感的人,黄玺芹的感触最深了。
因手伤休养一周,她开始来上班后,每当她想要跟蔺东风道谢,他都是一副不认识她的神情,放下手中的工作日志,一副只谈公事,不谈私事的态度,问道:“你是哪个专柜的?有什么事?”
害得她到了嘴边的道谢,全只能往肚子里吞,只能默默用着尊敬感激的眼光,看着他。
而次数一多,她才觉得他回避道谢的态度有点怪,似乎是害羞……
但她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无论是他的外表、气度,还是工作能力……
“我们真是不同世界的人。”
自从蔺东风当上他们楼层的楼管之后,整个楼层的业绩都提高了,客诉也少很多,举办的活动也让回头客明显提升。
还有一点让黄玺芹感到好奇,就是蔺东风的矫捷身手,一个楼管怎么会那么熟悉人体结构,瞬间就卸掉那妇女的手腕,霎时杀气腾腾全没他平时冷淡沉稳的模样,反像个身经百战的军人?
“不,我们不只在不同世界,他还是一团谜。”黄玺芹下完结论,便不再纠结。
轻叹一口气,现在她该烦恼的是自己吃不完的午晚餐,节省的她不舍得丢掉还剩半碗的石锅拌饭,于是她决定打包回去当宵夜。
低跟鞋一步一步踩着阶梯,黄玺芹终于抵达了五楼,打了个饱嗝,顿时不舒服的感觉好多了。
“真糟,我的胃越来越差了。”黄玺芹沉吟着,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真的越来越差,饿时会不由自主的发抖,但吃了点淀粉类的食物,又胃胀得让她感到难受。
才一拐进卖场,远远的她就看见自己柜位上有客人等着,立刻加快脚步走去。
“你好,需要什么服务吗?要找小朋友的衣服吗?几岁了?”人还未回到柜上,黄玺芹便扬起微笑,热情招呼着靠柜的客人。
她招呼后才看清客人长相,顿时笑容僵在嘴角,“楼、楼管……”
那正在找寻小孩衣服的男人,正是蔺东风。
“楼管,有什么问题吗?”原本招呼客人的甜美笑容,瞬间变成了战战竞竞的苦笑,她缓缓站在蔺东风面前,一副“完了又要被罚钱”的懊恼神态。
虽然他今天休假,但也不能保证他不开罚。
蔺东风找了一件牛仔吊带裤,塞到黄玺芹手里,回头喊道:“小紫,快来,姊姊帮你拿好衣服,来试穿看看喜不喜欢。”
正经八百的神情,却用哄小孩的语气在说话,微妙的违和感让黄玺芹的眉毛挑得老高,差一点忍不住就笑出来。
“是漂亮的裙裙吗?”蔺紫陌从摆满美丽小洋装那区飞奔过来,开心地仰望着蔺东风,再兴奋地望向黄玺芹。“咦?是姊姊,不是以前的姨姨啊。”
“快去试穿。”这时蔺东风隐隐流露出陪女人逛街时的不耐烦。
第2章(2)
原本黄玺芹还搞不懂蔺东风硬塞吊带裤过来是为哪一桩,直到方才蔺东风开口了,她才明白,今天他不是休假了还来找碴,而是真的来买衣服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