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从那有着热闹节庆的小城镇离开后又过了五天,终于见到京城的城墙了。
这五日来,倒也不是那么平静,「杀手阁」又派人前来刺杀了几次,越临近京城,刺杀的强度越大,只不过每回皆被公子化险为夷给档了回去。
「是不容易。」马车内,司徒云岚歪倚着软垫,懒洋洋的点头附和。
这一路上,「杀手阁」的狙击不断,让他这个护送的人也觉得有点烦了,幸亏京城已近在眼前,只要把钦差大人一家安全送回他们的府邸,他的责任就算是了了,至于之后会不会再有人刺杀嘛……那就真不是他该烦恼的了。
缩回头,阿黛转身笑觑。「公子是恨不得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换手给别人吧。」
呵……既然入了京城,想必戴大人一家就算没了公子的护卫,那些禁卫军也会把他们保护得好好的。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阿黛是也」赞赏的送了个秋波,司徒云岚朝她勾勾手指。「阿黛,过来。」
「怎么了?」娇颤盈满不解。
「我寂寞了。」大言不惭的如此说道,司徒云岚有时是挺厚颜无耻的。
哎呀呀!打从与戴东玄一行人同行之后,除了窝在这小小的马车内,他俩就很难再独处了,想想是挺寂寞的。
还是以往与阿黛两人一块游走天下,逛遍千山万水,没有其它有的没的无关紧要的人打扰最好了。
「公子,你这是撒娇吗?」忍俊不禁漾笑,明知他是在耍赖,阿黛还是慢慢移过去,让他的头花在自己的腿上,冰凉的指尖轻轻梳抚过他的发。
呵……打从公子送了她花后,接下来的日子,公子便益发的爱对她撒娇了,两人的相处模式与互动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彼此间流转的眼波,谈笑时的氛围却隐隐有股令人脸红心跳的暖昧与亲昵在滋生。
以往,他们虽亲近,公子却还是谨守着一定的礼节,可如今,他越来越爱动不动的就碰碰她,或者什么都不做,美其名说自己寂寞了,需要找个人陪伴,然后就理直气壮的花着她的腿,懒洋洋的躺上一整个午后。
「是在撒娇呢。」司徒云岚光明正大承认,倒让人无话可说。
抿唇轻笑,阿黛正待再说些什么,马车前方的布帘蓦地被人掀起,探进一颗欢快的脑袋瓜子——「师父、阿黛姑娘,我们……」惊见车内两人亲昵的模样,花子聪的声音像被人掐住脖子般倏然顿住,随即惊恐地大叫着「我什么都没瞧见」后,一颗脑袋瓜子飞快的退了出去,抱着头整个人缩在前方驾车的位置上,简直欲哭无泪。
今天好不容易被特赦不用追看马车跑,再次「荣登」车夫之大位,没想到却不小心撞见师父和阿黛姑娘的亲昵模样。
呜呜呜……他真的什么都没瞧见,师父千万别记恨迁怒啊!
外头,花子聪内心惊恐纠结,就怕司徒云岚一个不高兴又把他瑞下马车。
车内,司徒云岚懒洋洋的从阿黛的腿上坐起身,摇着头长吁短叹。
「唉……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优雅从容,让人想对他好一些都不行,真是贱骨头。」真的,他没这种徒弟,因为说出去都觉得丢脸。
阿黛面色微红,却还是努力板看脸点头附和。「公子说得是。」
得到赞同,司徒云岚立即抛了个「是吧」的得意眼神过去,随即又语带庆幸道:「所幸再相处的时间也没多久了。」
闻言,阿黛略带诧异的瞅了他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表示明白了。
淡淡一笑,司徒云岚再次开口却是对着外头的人说的,悠悠然的嗓音不疾不徐的飘了出去。「小花儿,你刚才想说什么?」
「师、师父,我是想说我……我们到城门口了……」花子聪的声音自外头响起来,还略带点迟疑与颤抖。
「所以呢?」到了就到了,进去就是了,有什么问题吗?
「呃……车内的人都要下来,守城门的官兵们要检查呢」花子聪搔着头,很老实的回答道。
司徒云岚闻言不由得嗤笑出声,毕竟一般的江湖人为了怕麻烦,几乎都随便找处没人的地方直接翻城墙而过,没人会规规矩矩走城门接受官兵检查的。
不过如今还有戴东玄等一干人同行,翻城墙自然是不可能,但是乖乖让那些官兵搜身检查也是不会发生的,因为有钦差大人顶着呢!
「不用急,让戴大人他们去应付就行了。」动也不动,丝毫没有下车的打算,果然,他这话才说出口,就见沈武出面草着代表戴东玄钦差大人身分的牌子往前一递,并且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又指了指两辆马车,随即几名守城门的官兵便诚惶诚恐的退开,才非成两列恭恭敬敬让他们的马车进城了。
隆隆的车轮转动声再次响起,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了京城,直往钦差大人的府邸不疾不徐的奔驶而去。
京城,天子脚下之地,是全天下最热闹也最繁华,同时也是治安最为森严,不时可看到禁卫军四处巡逻的地方。
城东,一座高挂着「戴府」匾额的府邸前,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静静的停在门卫处,随着看。」人一声声「主子回来了」的叫声中,一名老总管领着府内所有的奴仆飞奔出来迎接,脸上净是激动难抑的欢喜之色。
「大人、夫人、两位小主子,你们可平安回来了」老总管暗暗擦着眼角的老泪,吊着的一颗心可终于放了下来。
先前寄回来的书信中说大人他们在回京途中遭到追杀,害他一直担心得不得了,如今人总算平平安安回来,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孙总管。」微笑额首打招呼,戴东玄盼咐道:「还有三位贵客随着我们回来,你去让下人准备好客房,务必要招待周全。」
闻言,孙总管看向静候在一旁的三名客人,当下连连点头应声,正要唤来丫鬓去收抬客房时,一道如沐春风般的好听嗓音蓦地扬起——「戴大人,不用麻烦了。」嘻着欺瞒世人的温雅浅笑,司徒云岚出声阻止,「在下总算是不负花老将军的托付,将你们一家安全护送回京,如今就不再叨扰了。」
咦?师父和阿黛姑娘不留下吗?那他呢?
花子聪惊愕的看向两人,眼中满是疑问,深怕自己被抛下。
「这怎么行?」戴东玄同样诧异,忙不迭留人。「司徒公子,这一路上多蒙你的照应,我们才能安然返京,此大恩大德,我们一家难以回报,只能以东道主的身分好好款待一番,聊表感激之情,怎么会是叨扰?再说,难道你连让我们表达谢意的这一点机会都不给吗?」
他话说得情真意切、诚恳非常,而温雅娴淑的戴夫人也柔声劝留,甚至两个双胞胎小家伙还一左一右的抱住阿黛,红着眼眶询问——「阿黛姊姊,你不留下吗?留下来嘛……」
「阿黛姊姊,你不要走嘛!我可以把我的玩具分你玩……」
被两个可爱天真的小娃儿给这么抱着撒娇,阿黛心下一片柔软,可还是微笑的摇了摇头,因为她知道既然公子开了口,那就是代表心意已决,不会留下了。
果然,司徒云岚婉言拒绝了。「区区小事,戴大人不必如此记挂在心,我们江湖人不拘小节,自在惯了,还望戴大人体谅。」
听出他话中的坚持,戴东玄虽失望却也不好勉强,于是退而求其次。「至少也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早走晚走都是走,不差这一顿饭的。」司徒云岚清朗笑道:「多谢戴大人诚心相邀,奈何在下尚有急事待办,日后有缘,咱们再把酒言欢吧!
话已至此,戴东玄只好无奈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下也不再强留,但盼日后再与司徒公子相聚,戴某必定好好招待,届时我们不醉不归。」
「一定!一定!」司徒云岚一脸认真的笑看应允。
公子又心口不一的在唬弄人了!
心下暗忖,阿黛是在场唯一看出他在敷衍应付的人。
「对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司徒云岚大手往某个被叫作「小花儿」的少年一指。「戴大人,这小子就麻烦你派人送他回杭州了,否则让他独自回程,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那我可对花老将军不好交代了。」
「这个自然,司徒公子尽避放心。」戴东玄拍看胸脯满口答应。「花老将军是我的世伯,说起来子聪这孩子也是我的世侄,我自然会派人将他安全的送回去。
「慢着」眼看自己的「前程」就被两人这么定了,花子聪忙不迭出声争取。「师父,你就这么抛下我了?我要跟着你和阿黛姑娘一块走。」
「狗皮膏药吗你?」横觑一眼,司徒云岚不留情的直接回绝。「不让跟,你乖乖回杭州去吧。」
「可是……可是……」花子聪急了,一点也不想就这么被抛下。
「甭可是了……」不给他继续「可是」下去,司徒云岚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丢给了他。
愣愣接过,花子聪打开一看,原来竟是一白色绢绸,上头密密麻麻抄写着内功心法,笔迹飘逸洒脱,带着显而易见的奔放不拘。
「这上头的内功心法你照着练,看不懂的地方自己想办法,一年后我会到花府去查看你的进度,若内功根基打得好了,我便再传你一些招式。」语气懒洋洋的,仿佛在说一年后我到你家吃个饭那般简单。
「师父……」花子聪感动得红了眼眶。
原本他以为师父是不愿教他的,自己终究还是要被抛下,没想到……
「我不是你师父。」斜眼横晚,司徒云岚再次坚决否认。
明明都愿意教他武功了,还不承认是他师父,真是太死鸭子嘴硬了。
花子聪暗自嘟嚷着,可嘴角却禁不住的直冒着傻笑,心情好得快可以飞天。
「太傻了……」司徒云岚喃喃自语的猛摇头,再次认定自己绝对没有笑得这么傻气的徒弟,实在太不优雅了,丢脸!
呵……公子这种别扭心思也挺傻的哪!
一旁,阿黛也频频摇头,心中暗感好笑不已。
正准备离开时,司徒云岚想到什么似的忽地又道:「虽然戴大人已经平安返京,此后也有禁卫军保护,但是「杀手阁」出来的,各个经过精良训练,身手不弱,戴大人往后出入还是小心得好。」
「多谢司徒公子的忠言,戴某自是省得。」戴东玄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说起来,戴大人可知是谁想置你于不利,买通了「杀手阁」来动手?」若有所思的询问,这是这段日子以来,司徒云岚第一次向他问起这事。
摇了摇头,戴东玄苦笑。「戴某得罪过的人太多了,要过滤出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一时之间倒也并非易事,但有个人有极大的嫌疑,只是没有证据,我也不敢直指对方就是买通杀手行凶的主使者。」
「哦?」扬起眉梢,司徒云岚兴致来了。「莫非戴大人说的那个人就是当朝的右丞相?」
据说他们分属两派阵营,彼此政见不合,立场对峙,若主使者是右丞相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哪知戴东玄却摇了摇头,与花老将军有着相同的看法。「不见得是右丛相,但是他手底下的人肯定错不了。」
此回下江南,他查到了一些重大的贪污弊案,此刻证据正握在他手里,就等着明日一早上朝禀明皇上,而那些贪污弊案的最后源头全指向了一个人一个右丞相手底下的人。
他想,也许对方知道他手中握有证据,是以才想趁他回京的路上,派刺客杀人灭口,只是对方肯定万万没料到,花老将军请托了盛名显赫的「祥云公子」护送他平安返京,让那些刺客数次无功而返。
哼!不知道右尽相究竟知不知情这件事,若是明明知情却还放任属下贪污舞弊,买通杀手行凶,那他肯定也要顺便参右丞相一本,若是不知情,那就参他一个治下不严,反正无论怎样,就是要让右丞相不好过。
不知他辗转心思,司徒云岚眸光闪动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就祝戴大人早日抓出幕后主使者,在下也该告辞了。」
「司徒公子、阿黛姑娘慢走,日后若再来京城,务必来找戴某叙旧。」戴东玄诚心说道,对两人才将他们平安送回京城就要马上离开,心中不免也有些不舍,事实上,他虽严肃内敛,难与人亲近,但对他们主仆俩却有着极大的好感,闻言,司徒云岚但笑不语的点着头,又向其它几人告别后,便拉着阿黛转身走人,毫不拖泥带水。
「唉……师父和阿黛姑娘还是离开了。」目送两人身影渐去渐远,终于消失在街道转角处,花子聪不由得感到有些难受。
「世侄别难过,总是会再见面的。」拍拍他肩膀,戴东玄安慰道,「明年,司徒公子不是说会去找你吗!」
「说得也是!」感伤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花子聪马上又振作起精神。
「走,进屋去吧。」笑着推人往里走。
于是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在奴仆的簇拥下,虽面有倦容,却仍难掩脸上笑意的往屋里走去,打算先歇息一下后,再来好好享用洗尘宴。
第6章(2)
京城最热闹的一条大街,一家门庭若市、生意兴隆的豪华酒楼的二楼包厢隔间内正坐着一对男俊女美的璧人儿。
偌大的桌面上摆满了一道道就连富有人家也不敢随意乱点的珍奇菜色,让见多识广的店小二也不由得看得目瞪口呆,怀疑座上的两人是哪家玉公贵族跑出来的公子、千金,否则怎敢如此大手笔,光是用上这么一餐,就要花掉上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熊掌、鱼翅、海参、鲍鱼……等等琳琅满目的珍稀菜肴,阿黛心中直叹气,倒是司徒云岚吃得甚是欢快,眉眼嘴角净是满满的喜意。
塞了一口「百合炖鲍鱼」,司徒云岚眯起眼,品尝看舌尖的美昧,最后忍不住满足的轻叹了一口气。「唉……好久没吃得这般痛快了。」
闻言,阿黛眼角一抽,语气冷冷的拆台。「照公子这般的吃法,我们身上的银两也撑不过三天了。」
吃了口「富贵蟹黄喂海参」,司徒云岚摇头晃脑的笑道:「阿黛啊阿黛,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搏空对月,钱财乃身外之物,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银两就是拿来花的哪」
可没人像你把一百两当一文钱花,花得这么败家啊!
阿黛表情淡定,内心沉痛,可因为太过了解自家公子,加上早已习惯这样纵容他的「恶习」,是以她顶多也就是嘴上泼泼冷水,倒也从不曾阻止他大手大脚的乱花钱,大不了就是三天后再露宿莞野,打野味裹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