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我们只告诉你,你可千万别泄漏出去。”
“如果是杀头的大事,那就别说了,我怕死。”叶钊祺戏谑的说道。
聂宏远与穆绍诚哈哈大笑,“你要是怕死,也不会一不快就找人出气,连王爷的儿子都敢打,天不怕地不怕的,在城中谁敢惹你?”
“过去的我确实闹了许多荒唐的事。”叶钊祺自嘲的举杯。
“老实告诉你,我们最近就在查镇国公的案子。”
“镇国公有什么好查的?”叶钊祺明知故问。
“镇国公贪婪爱财,又笃信悟玄和尚的妖言,认为大肆兴建佛堂佛寺就能长命百岁,于是想方设法的向朝中官员施压,要他们三不五时进贡,不仅如此,镇国公还把悟玄带进宫里,让他向太后与皇后宏道,说什么若想长生不老,就得用纯金铸造的寺庙供佛。”
“根本是妖言惑众!”叶钊祺听罢,不禁皱眉斥道。
“不错,这个悟玄根本是个妖僧,可有什么法子呢,他有镇国公护着,眼下就连太后跟皇后都信了他,想法子要建造金庙,打造纯金佛像,行径是越来越荒腔走板。”
“这样说来,这一切的祸端肇因于镇国公。”叶钊祺眯了眯眼说道。
“止是。只是镇国公是两朝老臣,又是太后的嫡亲兄弟,镇国公府戒备森严,御史台私下派出的探子都不得其门而入,倘若用强的又怕会走漏风声,反让镇国公更加戒备。”聂宏远捶了一下手心,很是气馁。
“既然如此,何不干脆从悟玄这个妖僧下手?”叶钊祺提议。
“我们也想过要从悟玄下手,可问题是此人狡猾得很,平日极少离开镇国公府,出入也多乘坐镇国公府的马车,身边还跟着几名高手随行保护,一般人根本近不了身。”
“这个悟玄为什么要这样妖言惑众?他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叶钊祺不解地问道。
“这正是我们亟欲查明的重点,只是眼前实在是无计可施啊!”穆绍诚与聂宏远无奈的叹道。
叶钊祺寻思片刻,道:“那是自然,镇国公府的水可是深着,又有太后撑腰,肯定在朝中布满了眼线,我想,镇国公肯定知道御史台这边在查他,自然会防着你们。”
“镇国公是出了名的谨慎小心,倘若他手边又有眼线帮忙防着,我们也是一筹莫展,只能继续等,等着镇国公府闹出大事。”聂宏远愤懑的饮尽手中那杯酒。
“这样耽搁下去,保不定悟玄又会煽动太后与皇后,若是祸及后宫,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叶钊祺深觉不妥。
“我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又能怎么样呢?”穆绍诚一脸无奈。
叶钊祺默了片刻,突生一计,“这样吧,假如镇国公当真知道御史台在查,他防的是你们这些御史,可不会防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宫。”
穆绍诚与叶钊祺面露诧异。
“只要你们想办法去打探悟玄平日的行踪,以及此人有什么特殊嗜好,我便能趁虚而入,借机接近悟玄,再想法子与他结交,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听见叶钊祺不仅巧献一计,又自告奋勇,穆绍诚与聂宏远都担心不己。“钊祺,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弄不好可能会害你得罪镇国公,你也晓得镇国公是什么样的人,一旦得罪了他,途肯定凶多吉少。”
“我不怕。”叶钊祺笑了笑,目光凌厉有神。
见状,两人被他眉宇间散发出的睿智英勇震得好片刻回不了神。
从前,他们也曾看过这样的叶钊祺,当时,他天资聪颖,十岁便大展才能,受尽乡里百姓的褒扬,但那己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想不到,十多年后,他们竟然还有幸见到这样的叶钊祺。
出于昔日的同窗情谊,以及多年熟识的旧交情,穆绍诚与聂宏远是打从心底替叶钊祺的迷途知返感到高兴。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又怎能推辞?”聂宏远一口应下。
“是啊,有你帮我们,这件案子肯定有指望了!”穆绍诚替三人把杯盏斟满,三人同时举杯,痛痛快快的一饮而尽。
“是我该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还愿意相信我能帮得上忙。”叶钊祺看似淡然,眼神却流露着几许伤感。
“甭说这些了,今晚我们兄弟三人痛快喝上一场!”聂宏远吃喝一声,举杯相敬。
叶钊祺望着他们两人,胸中的感激之情己难用言语表达。
这样的情义他曾经失去、错过,如今他要一点一滴的找回来,他要脱胎换骨,成为一个谁也不敢小觑的叶钊祺!
第7章(2)
一闻见浓浓的酒味,坐在外间红木圏椅上的赵颐萱旋即睁开眼。
她皱起鼻头,起身迎上前,看着叶钊祺那身青色常服皱得不象话,白净的脸庞还带着酒意的红潮,正想出声质问一番,赫然看见他目光炯炯有神,嘴角带笑,似乎心情甚好。
赵颐萱便把话吞回去,上前接过叶钊祺褪下的大氅,望了一眼门外的天色,只见远处天边己透出晨曦,想来再过不久天便要大亮。
“不问我上哪儿去吗?”叶钊祺接过她递来的热茶,边喝边问。
“少爷不是去买醉,也不是去发泄,而是办正经事了。”赵颐萱浅笑说道。
钊祺又惊又喜,“你怎么知道?”
“自从少爷开始振作后,就几乎不沾酒,昔日常光顾的酒楼也不去了,想必少爷是有心戒掉杯中物。”
她接过他手中的空杯子,取来了热水与绸布,给他擦脸洗手,这些举动做来娴熟而灵巧,彷佛己做过不下数百回。
叶钊祺好奇得紧,一双眼牢牢盯在她身上,心急难耐地追问:“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究竟如何知道的?”
她抿嘴一笑,慢条斯理的道来,“少爷一身酒味,脸上还带着醉红,可是你目光清朗,意识清晰,笑容染了迫不及待的兴奋,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如今对少爷来说,唯一的好事除了官场之事,很难再有其它。”
“颐萱,你当真是七窍玲珑心,把我的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叶钊祺叹服的笑道。
“我没这么厉害,我顶多猜得到少爷是办正经事去,可猜不中是什么事。”
见她巧笑倩兮的站在那儿,又想起她整晚坐在这里等门,叶钊祺心中一动,起身抱住她。
“对不住,让你操心了。”他贴在她耳边道歉。
早己习惯他心血来潮的亲密之举,赵颐萱红着颊儿,轻轻摇头。“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过去每当他在外头随那些猪朋枸友喝酒胡闹,夜半回来时,屋里冷冰冰的,连了盏灯也没人替他留。
如今,有人担心他,替他等门,叶钊祺心下发烫,眼眶跟着红了,又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
赵颐萱乖顺的任他抱着,纤手在他背上轻拍。
叶钊祺好片刻才缓过了那阵感动,拉着她一同坐下来,接着将今日发生的事巨细靡遗的说出来。
听罢,赵颐萱不免感到好奇,“少爷为什么会想帮忙查案?这案子牵连过大,少爷不过是正七品的小官,背后又没有靠山,若是得罪了镇国公……”
“不要紧,我自有分寸。”叶钊祺自信满满地安抚她。
“少爷,你可要想清楚。”赵颐萱依然替他感到不安。
“莫怕,我可没这么傻,弄到惹祸上身,总之,这案子是我的大好机会,我定要好好把握。”
儿状,赵颐萱也明白了,当男人胸怀鸿鹄大志,千军万马也拦不不住,唯有支持他,从旁协助他。
于是她也不再说劝阻的话,只是笑了笑,说:“若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少爷可千万别客气。”
他戏谑的说:“当然,有你这么一个聪明的军师在旁,焉有弃之不用的道理。”
“不过,少爷不是遣小厮回来说方师傅留你们过夜,这天才刚要亮,少爷怎么就回来了?”
话刚问出口,她立刻顿悟了他的用心。
肯定是怕她担心,才会不顾一身酒意,就这么漏夜赶回来。
思及此,赵颐萱心疼地站起身。“少爷,你怎么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喝了酒还漏夜赶回来,万一身体吃不消,病了可怎么办?”
叶钊祺将她拉到身前,紧握她的双手。“想到这里有你,我恨不得立刻飞回来,一刻也不能等,在外头忙了一整天,总要回来见你一面,我才能真正放松。”
“少爷累了吧?赶紧先歇下,有什么事等少爷睡醒再说。”赵颐萱拉着他进到寝房,亲自替他更衣。
叶钊祺确实也累了,乖乖任她摆布,然后趁着她替自己盖上被子的时候,偷偷拉了她一把,让她跌在自己身前。
秀丽的脸儿顿时染上红晕,她嗔怪的横他一眼,这一眼足以勾走他全部心魂。
幸好,叶钊祺还把持得住自己,他搂了她一会儿便放人。“你也赶紧回房休息吧,醒来后还有得忙呢。”
“嗯。”赵颐萱垂眸而笑,临走之前,忽然回身望着躺在炕上的人影,心中微动,她放轻了脚步,回到炕边,弯下腰在叶钊祺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只是,叶钊祺似已入睡,动了动睫毛,恍若未觉。
她心儿评跳,觉得羞窘极了,赶紧抽身离开。
“下一回,别吻错位置了。”
不想,在带上门前,炕上的男人冒出这么一句打趣的话,赵颐萱俏脸烫红,头一次脚步仓皇的离去。
走没几步,就听见寝房里传来叶钊祺低沉的笑声,她羞嗔了房门一眼,赶紧回自个儿房里歇下。
下回绝对不许再像刚才那样孟浪了……她脸红心跳的告诫自己,嘴角却扬起了一抹甜笑。
西院正厅里,气氛僵凝,叶通贤坐在主位上,低着脸不说话,自从上回跟时晴胡来的事情被抓个正着,又让罗氏那样一闹,他自觉面子挂不住,近来话更少了,也经常留在外头不回来。
面对丈夫与自己派出去的眼线私通,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罗氏气恨交加,死也拉不下脸求和,态度反而越发强硬。
另一方面,生怕唯一的儿子会有样学样,罗氏对于叶德升管束得更严苛,小至生活起居,大至外出交友,件件都干涉过问。
至于束院那头,丢了时晴这颗棋子,叶钊祺近来又变了个人,罗氏苦无对策,正在发愁的节骨眼上,不想,今儿个用过午膳不久,足足有个把月不曾踏进过两院的叶钊祺,竟然来向他们叔婶二人请安。
说是请安,其实叶钊祺是来告知准备迁居独立一事。
“叶家的祖祠在这儿,你爹娘的牌位也在这儿,叶家三代都住这儿,你怎能就这样搬出去!”罗氏头一个跳出来反对。
“我的年纪也不小了,况且,这里有叔叔跟婶婢主持大局,逢年过节我还是会回来祭祖,又不是再也不回来。”叶钊祺打趣的说道。
罗氏哪里是担心这些,她就怕这个侄子出了她的眼皮底下,日后管也管不着,更别提掌控他的一举一动。
“叔叔也赞同我这么做吧?”叶钊祺问起了始终沉默的叶通贤。
忽然被侄子点名,叶通贤愣了下,停住把玩身上那串玛瑙珠子的动作,抬起头来,对上叶钊祺炯亮锐利的双眼。
那一刻,叶通贤震住,彷佛见到了年轻时的兄长叶长卿。
这么多年来,叶家出了兄长这么一个才子,当年又深受太子的倚重,叶家方能光宗耀祖,昔日爹娘也是把兄长捧在掌心上,谁还记得他这个温吞的二儿子?
自小活在兄长的光环底下,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不想,老天爷像是听见了他的怨慰,兄长一场急病骤逝,叶家顿失支柱,众人才将目光摆在他身上。
他努力学习兄长生前的行事风范,让皇帝将对兄长的爱惜之情转移到他身上,他的官运才大开,一路顺遂,如今己是正四品的中奉大夫。
他跟妻子原本不受亲族待见,人人只愿与他的兄长攀交,如今风水轮流转,总算也有他风光的一天,兄长己死,再也不会有人来掩盖他的光芒。
除了眼前这个亲侄子。
思及此,叶通贤转开了眼,不愿再多与叶钊祺相望。
见叔叔眼中毫不掩饰的妒忌、厌恶,叶钊祺早己心灰意冷,倒也不觉得难过,只是对于这些亲戚的感情越发淡薄了。
“你若是心意己定,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末了,叶通贤淡淡说道。
“你这是、这是在做什么?!”罗氏恶狠狠地瞪着丈夫。
“钊祺自有主张,我们做长辈的自然得尊重他。”
“我看你是自个儿心野了,也想迁出去是不?”自从发生时晴那件事后,罗氏时不时便要挑叶通贤的刺儿。
“钊祺在这儿,你胡说什么呢!”叶通贤老脸涨红的反斥。
“怎么,你也会怕丢人啊?既然会怕,当初为什么要跟时晴搞七捻三……”
眼看叔婶两人又要起争执,叶钊祺不紧不慢的起身,说:“二叔跟二婶还有事商讨,那我先告退了。”
罗氏不理睬他,继续冲着丈夫乱骂一气,叶通贤也来气了,跟着拍桌怒骂。
叶钊祺冷眼旁观,心如止水的转身离去,走出西院时,正好遇上前来请安的叶德升。
叶德升一见到他,眼神闪烁,怯懦的行了个礼。“堂哥。”
叶钊祺只对他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便擦身而过,叶德升却愣在原地,直望着他的背影发呆,面色也有些忿然。
一想起赵颐萱被叶钊祺保护得滴水不漏,叶德升心里就忌妒得紧,可出了时晴那样的事,娘亲也不愿再帮他,看来他只得死了这条心。
他真不甘愿!凭什么那样放荡荒唐的叶钊祺能够得到赵颐萱的心,而他镇日被娘亲管束,除了念书习武,什么都不被允准。
叶德升一走近西院正厅,就听见双亲争吵的声浪,他停下脚步,面露几分厌烦与嫌恶,寻思片刻,便转身离去。
数日后,叶钊祺择了一个黄道吉日,只领着少数几位忠心的奴仆丫鬟,在赵颐萱与侯嬷嬷的从旁协助下,浩浩荡荡的搬进了新宅。
之后两天,叶钊祺只简单宴请了聂宏远与穆绍诚两人,庆贺乔迁之喜,三人痛痛快快吃了顿酒席,一直聊到上半夜才结束。
送走了聂穆两人,叶钊祺回到花厅,就见凌乱的八仙桌己被收拾干净,赵颐萱正在教导近日新买入的小丫鬟。
叶钊祺没上前打断她们,就这么站在门口,目光含笑,静静望着赵颐萱秀美的脸。
还是小丫鬟察觉了他的目光,红着脸向赵颐萱示意,赵颐萱才停下。
“少爷,时候不早了,您也该歇下。”她泰然自若的上前福身。
不想,叶钊祺一把伸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向东跨院。
这间宅子虽然不比叶府宽敞,可这里没有其它人,就只有他一个主子,实在是大得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