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老五和老二结盟,公子淳便不愿冒险,“老五竟会与老二联手?究竟是他想称王,或是老二?”
“他们俩不论谁称王,都容不下我们,此地不宜久留,三哥,咱们必须速速离开。”公子爵心下清楚,三哥死而复生,更会被老二与老五视为眼中钉,非得拔除不可,他们若再停留此地,只会招来更多人马围攻。
复仇心切的公子淳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扬声:“撤!”
公子爵也一声令下,“撤!”
所有人立即上马远离此地。
连夜策马狂奔,一行人终于在近午时,来到江畔稍做休息。
嬗妃与贴身侍女找了棵大树,坐下来小憩。
古大夫、叶芙蓉和小南仍不得空,他们忙着为需要的人诊治疗伤。
公子淳与公子爵两兄弟走到江边,无人能听见他们谈话之处。
兄弟俩一同望向滔滔江水,只要渡过广阔江面,便可以远离楠国。
经过一夜奔逃,疲累的公子爵心情沉淀下来,“三哥,先前你在林国传出死讯,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子淳感慨地看着他,明明眼前的人还是从前最疼爱的八弟,但再次见面,感觉却变了,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推心置腹对八弟微笑。
公子爵敏锐察觉三哥看他的眼神不再相同,心下难受,却也不难猜出,之所以如此,应是当日三哥遭父王派遣出使林国,他没有任何表示所致,是他对不住三哥,他无话可说。
公子淳轻描淡写道:“到林国一路上,有不少人要我性命,就连到了林国,也是如此,层出不穷的行刺,教我厌腻,于是我干脆成全他们,找个替死鬼,使其身首分家,以杜绝源源不绝的麻烦。”
公子爵陷入沉默,可想见当时三哥是如何九死一生,今日方能再出现在他面前。
公子淳自嘲一笑,“死了比活着安全,没人在乎我是谁,不再有一堆人抢着取我的性命,我偷偷回到楠国,也无人知晓,因此今日才有办法‘救你’脱困。”
他真诚拱手道谢,“谢三哥及时伸出援手,可三哥是如何晓得我在城外的宅邸?”
“老五都能知道,你怎会以为瞒得过我?”
“这倒是。”
“八弟,父王究竟出了什么事?”
“老七杀了父王。”
“哦?竟是老七下的手,我以为会是老五。”公子淳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当日父王狠心待他与母妃,将他们逐出楠国,欲使他们客死他乡,父子之情已消磨殆尽。
“弑父终究是天地不容的大罪,老五再想登基称王,应当也不敢出手。”
公子淳不以为然地哼了声,“那可难说。”
“老七当着我们的而承认是他下的毒手,他不是父王的儿子,杀害父王是为报杀父之仇,而且他已将王印抢到手。”公子爵简扼说明。
公子淳在心底琢磨八弟带给他的讯息,“老七城府深,非等闲之辈,如今又有王印在手,要除掉他颇为棘手。老二势力庞大,说不准海国会为他出兵夺位,绝不容小觑,况且老二和老五连成一气,八弟,你说我如今还剩下什么?”
公子爵心一震,明了他三哥要的是什么。他回头看了远方正蹲下身,忙着诊治伤者的叶芙蓉,再看见在大树下休息的母妃,小南背着药箱,一下跑到古大夫身边,一下又奔向叶芙蓉,忙得像颗陀螺,还有其它受伤的护卫及仆役……这些人,全是他在乎,放不下的。
这些人,全是只消他一句话,便会左右其死生的人。
过去他想着,今后再也不让人小看他,再也不受丁点委屈,他要大狂大放过他想过的日子,说他想说的话。
这些年,他确实日日张狂快意,确实也打定主意,定助三哥夺得江山,可到了今日,他已改变,看清什么才是他最想要的。
“八弟,当我出现‘救你’时,你心里是何种感受?”公子淳再三强调,要老八别忘了,若非他出手,他早就命丧老五剑下。
思绪百转千折的公子爵将目光移回到公子淳身上,“我非常开心。一来,我和我的人全都因此得救;二来,三哥安然归来,是上天对我的眷宠。”
公子谆不满的声音上扬,“就这样?”
“我希望三哥和所有我在乎的人都能安好。”公子爵字字真心真意。
“八弟,当日我被迫出使林国,心里想着,我的八弟总说愿为我肝脑涂地,八弟心知我有多憋屈,定会率领大队人马,为我杀出一条血路,教父王知晓,我与我母妃皆遭好人所陷,这就是我那傻气又忠肝义胆的八弟。”
公子淳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针一样刺向他的心口,教他汗颜,教他难受。“我等了等,直到出了王城,仍在想,我的八弟许是候在道上,准备护我一路安然抵达林国,怎知我一路遇着刺客,几经生死关头,却始终不见你出视,这才不得不承认,我的八弟早已弃我于不顾。”
“三哥,是我对不住你。”
“纵然如此,一发现你遇险,我还是来了。”公子淳目光如炬,谴责地看着他。“八弟你说,可是为兄愚蠢,竟以为你是真心视我为兄长?”
公子爵感到无地自容,可他坦然面对指责,“三哥,我何其有幸,自小就受你照顾扶持,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兄长。”
“可你却要弃兄长于不顾。”
“是我缺心少肺,对不住三哥。”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住我,八弟,你该清楚,我所失去的,都要一一讨回,我需要你的帮助。”公子淳把话挑明,要公子爵当他的开路先锋。
公子爵面有难色,迟迟无法点头答应。
公子淳心寒的动怒,“这一生我从未有求于你,今日拉下脸面跟你开口,想不到竟是如此回应。是我看走眼,其实你和其它人一样,不过是株墙头草。”
“三哥,我知道你恼我,怒我,是我忘恩负义,只是那些尔虐我诈的血腥杀戮并非我所追求。”
公子淳语带讥讽,“难不成你想归隐山林?”
“有何不可。”
公子淳一股气难以平息,着实无法原谅八弟的背弃,狠瞪教他大失所望的八弟。
“三哥,我想守护的人很多,我希望他们跟着我能平安快乐,我不要他们因我的野心欲望而失去宝贵性命,我要的就是如此简单。”公子爵语重心长坦然相告。
“你儿时几番差点死于非命,你从小到大都不被父王看重,连宫人内侍都在背后嘲笑你的出身,老五还派人行刺你的心头肉,这些帐,难道你都不想讨回来?”公子淳故意激他,非要八弟与他一道拿下他渴望至极的至尊宝座不可。
公子爵心平气和道:“三哥说的这些帐确实是我的心魔,我想过要让所有对不住我的人都付出惨痛代价,可当我身边的人因权谋野心一个接一个命丧黄泉,我不再认为出口恶气有那么重要了。”
“你情愿看着老二或老五,更甚者老七登上王位?”气恼的公子淳振臂一挥,不肯接受他的转变。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三哥你登上王位,你会是贤能的明君,没有人及得上你。”
“所以我才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我已经放下了,三哥。”
“看来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强人所难,从今以后你我不再是兄弟。”费尽唇舌也说服不了他,公子淳决定与他恩断义绝。
公子爵明白他与三哥的兄弟之情再也无法挽回,他僵硬点头,“三哥,保重。”
“我已不再是你三哥。”
公子淳冷淡转身离开,不曾回头再看他一眼。
江水哗啦哗啦拍打岸边,激起的水花吻上他的脸,如泪。
公子爵双脚定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公子淳带着人马离去,他的人见状,皆困惑的面面相觑,他如入了禅定的僧侣,动也不动,目送公子淳他们扬尘而去。
在不远处为伤患包扎伤口的叶芙蓉见到气坏的公子淳上马离开,虽然她没听见公子爵与三公子的谈话,但不难猜出他们说了些什么。
她为此心怀愧疚,照道理说,他们该为三公子两肋插刀,可当他们要保住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所要考虑的就更多,他们的心已无力承受更多失去,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对宫闱斗争感到厌倦。
如今,她只想要平静。
“你很快就会完好如初。”她包扎完伤口,对着伤患微笑。
“三公子怎地走了?”伤患一脸茫然无助。
“没事,咱们有公子爷。”她的笑容坚定。
一句“咱们有公子爷”安了伤患的心,一句“咱们有公子爷”于众人间漫开,让所有人犹如吃了定心丸,对未来充满信心。
江水滔滔,哗啦哗啦不断拍击。
公子爵的心,煎熬,痛着。
不知过了多久,叶芙蓉缓缓朝他走过来,牵住他的手,微微一笑,“爵,接下来咱们要上哪儿?”
公子爵缓缓低头看着心爱的女人,受伤的心因她全然的信任而获得抚慰,他的嘴角向上勾扬,“从此天南地北,咱们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他们俩相视微笑,他们负了谁,谁又负了他们,最终将由谁登上至尊宝座,都已不再重要。
他们只想好好过他们的日子,如此就够了。
终曲
五年后——
天空,一片无尽的蓝。
大地,一片无尽的绿。
一对身着绿衫的男女躺在大草原上,十指交扣,仰望湛蓝青天。
暖风徐徐吹来,吹得人昏昏欲睡。
“孩子快出生了吧。”公子爵拉拉身畔的小女人。
“快了,约莫下个月就会临盆。”叶芙蓉唇角带着温柔笑意。
“初次当爹,古大夫每天焦虑得语无伦次,娘已受不了,想将他赶出去,亏他还是个大夫。”公子爵嗤嗤低笑。
她转头看着心情很好的男人,“娘他们都成亲三年了,你还叫他古大夫。”
“习惯了,况且我若叫他一声爹,恐怕他会吓得手足无措。”他已不再是楠国八公子,可直到现在古大夫同他说话,依然恭敬有礼。
她挪了挪身子,往他怀里偎,“真好。”
他心满意足吻吻她的发,低声问,“什么真好?”
“娘肚里的娃儿虽不知是男是女,但一定很讨人喜欢,你有了新爹,还多了小南这个弟弟,这样是不是真好?”
当年他们逃离楠国后,一路向北,朝山野而来,寻了块地,公子爵便发挥所长,带着护卫与仆役专心驯马养马,当起马贩,日子过得朴素简单,却十分平静幸福。
而他母亲嫁给古大夫,同古大夫收无父无母的小南为儿子,让小南正式成为公子爵的弟弟。
他们这些生命中有所欠缺的人,一夜之间,组成一个家,有爹、有娘、有兄、有嫂,还有个别扭的弟弟,完整又完美,幸福的每天就像在梦中。
“确实真好。”他低声笑了,以前他曾想象过这样的情景,没想到竟会成真。“不过你少说一样。”
“哪一样?”
“就是我拥有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最好的妻子。”他大大夸赞她。
叶芙蓉笑弯了眼儿,也大大赞扬,“我也拥有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最好的夫婿。”
“这是当然。”他自豪将她的小手搁在心口,另一手曲肘当枕,惬意望着蓝天。
“你真不害臊。”
“既是事实,就无须害臊。”他将她拢得更近。
叶芙蓉舒服地靠着他,唇角有止不住的甜甜笑意,她愉悦合上眼。
在这片蓝天之下,楠国八公子与嬗妃已死于五年前的宫斗,不会再有勾心斗角,也不再有阴谋诡计缠着他不放。
楠国的事,他再也不闻问。
公子爵一点都不为当年的决定后悔,甚至庆幸他没被仇恨冲昏头,做出错误决定,否则他如何知道幸福可以满到溢出来。
她往他身侧蹭了蹭,睡意渐浓。
“想睡了?”
“嗯……”
“睡吧,我就在你身边。”
“嗯……”小脸爱娇的更往他身上蹭,闻着熟悉好闻的味道,进入梦中。
他的唇角扬起疼宠的笑容,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舒服闭上眼,陪她一同进入梦乡。
番外篇
酷爹萌娃
冷傲的男人面色凝重看着躺在床榻正熟睡的小儿。
他有个儿子,有个尚且无法照告天下明媒正娶的女人,该说该有的他都有了。
但,他不太开心,皱眉端详儿子的容貌。
孩子的娘,长得国色天香,天下无双。
绝美长相在女子身上是倾国倾城,容易引发两国交战,可在男儿身上就……唉……
他是冷酷的男人。
他,不苟言笑,必要时绝对冷血无情。
他,望着榻上醒来,刚坐起身的小儿,满脸淡漠。
拥有绝美脸孔的小儿,漂亮大眼眨巴眨巴,学父亲满脸淡漠,紧接着眉心一栊,朝父亲伸出胖胖的小手臂。
父不动。
儿不动。
父还不动。
儿开始扁嘴。
男人冷脸一沉,豆粒般大的泪珠在小儿眼眶滚动,胖胖小手臂仍固执不肯放下。
“强将手下无弱兵,你是我的儿子,不许哭!”
“呜……哇——”得不到怜爱的小儿放声大哭。
父仍狠心不动。
万般委屈的小儿投入父亲怀里,正牙牙学语的他,口齿不清地哭嚷,“爹……抱……抱……”
冷傲的男人低头看怀里的儿子,儿子伤心仰望,泪流不停。
这双眼与他的女人如出一辙。
年少时,在琴屋初相见,他便是遭这双绝美眼瞳夺去心魂。
罢了。他叹口气,伸臂抱住小儿,以冷淡的嗓音说:“乖,别哭,爹抱你就是了。”
“疼……呜……爹……”
“乖,别哭,爹疼你就是了。”
唉,他就败在这张险上,日后要如何狠得下心教导儿子?
“强将手下无弱兵,你是我的儿子,你必须变强悍!”
冷傲的男人对身侧小儿严厉训斥。
无知小儿穿着父亲为他备上的黑色劲装,蒙头蒙脸,只露出一双水灵灵大眼。
面如寒霜的男人避开小儿双眼,“今日为父要教你蹲马步,气沉丹田!”
小儿笑呵呵见父亲蹲下,乖乖跟着蹲下。
示范扎马步的男人瞄了蹲在地上的儿子一眼,不悦拧眉,“是扎马步,不是蹲下来,谁让你拔草了?”
满手草的小儿笑呵呵将蒙脸的黑巾往下拉,再往上扯,又往下拉,再往上扯,来来回回,最后蒙住双眼,“爹……不见……爹爹……不见……”
男人板着脸,替儿子将黑巾拉整好。
小儿嘻嘻笑,灵动大眼眨啊眨,胖胖小手抱住父亲小腿,“爹,爹,抱。”
男人无情拔开腿上小儿,将他安置到一旁,重新示范,“马步要稳,就要气沉丹田。”
小儿再次蹲下,胖胖食指忙碌追着草间黑黑小点,“马……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