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终于平定叛军,安定了政局,他此刻的心情就像他写给她的那封信,爱之深,思之狂,他恨不得马上飞到她身边去。
村落近在眼前,王尧骑来他身侧道:“皇上,就是这儿没错,这个村落叫燕西村,皇后娘娘就住在这里。”
厉阳朝村落方向奔去,随着村落愈来愈近,好奇围观的村民也愈来愈多,当厉阳停下来时,王尧振声喊道:“皇上驾临,还不跪下!”
村民们都知道村子里来了个皇后,皇上亲临此地也不是奇怪的事,且马背上的人还是个英气勃发、气势万钧的男子,没人敢质疑他的身分,纷纷下跪。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厉阳跳下马,视线越过下跪的村民寻找他心里的人,这时候,他看到桃香和林奇从一间屋子走出来,本以为他们会兴高采烈的去唤孟德曦过来,没想到却是诡异的互望一眼,然后迟疑的走来他面前,跪了下来。
厉阳心头顿时骤生某种不好的预感,他担忧地问:“皇后呢?”
桃香头低的不能再低,哽咽道:“皇上,请治奴婢的罪,奴婢没有照顾好皇后娘娘。”
“皇上,也请治属下的罪,属下没有尽好保护皇后娘娘的责任。”林奇也负荆请罪。
后面那群被派来保护孟德曦的侍卫也全都在厉阳面前跪下。
厉阳气血攻心,现在是什么状况?!
“朕再问一次,皇后人呢?!”他怒吼。
桃香一时吓坏了,只好由林奇说明,“娘娘她……病倒了,突然发起高烧,已经两天了。”
厉阳全身一震,退了几步,喃喃道:“她该不会也中毒了?!”
桃香抽抽噎噎,抬起的脸上都是泪水。“不是的,皇上,有毒的河水都封了,娘娘喝的是山泉水,没有中毒,御医诊断是受到风寒,加上太疲劳才会发高烧……都是桃香的错,没发现娘娘有孕还让她做那么多事,才让让娘娘有小产的迹象……”
厉阳才刚得知她发烧病倒,又马上知道她怀孕,还有小产现象,对他来说可谓是双重打击,几乎击溃他。
“她在哪里?”厉阳咬牙问。
桃香抹抹泪,想爬起来带路,却突然一个踉跄,林奇用力拉了她一把,和她一起将厉阳带往孟德曦养病的房间。
跪着的村民们这时候才敢抬起头来,孟德曦倒下,没有一个人幸灾乐祸,他们脸上都忧心忡忡,真心担心她,这几天他们喝了汤药,已退了连日不退的高烧,都是皇后的功劳。
房间里,御医正在对厉阳详细解释孟德曦的病情。“……皇后娘娘本身疲劳虚弱,得用强一点的药,但她有小产的迹象,用药太强会伤到胎儿,很难拿捏,娘娘的情况很危险……”
厉阳从没见过孟德曦如此苍白虚弱的模样,双眼愤怒又焦急,狠狠揪住御医的衣领子道:“朕不管,朕要你一定要治好她!”
“是,臣一定努力……”
看到御医眼里的恐惧,厉阳颓丧地松开了他,他这是在干什么?“出去。”
御医知道厉阳的心情,不敢多说一个字的退下。
转眼间房里只剩下厉阳一人,他望着躺在榻上的孟德曦,心头沉甸甸的,紧握成拳的手用力到都泛白了,不敢相信她真的病倒了。
怎么会这样?
分开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她捎来的信件里也说自己安全无恙,为什么他一来到她身边,她就病倒了,还是为了医治他的百姓病倒。
他真不该答应让她留下来,不该放任她的……
厉阳想碰触她,想紧紧抱住她,让她知道他就守在她身边,然而一覆上她的额头,他竟腿软的滑下身躯,跪倒在她床前。
好烫!
他多希望能代替她承受这一切苦痛,多希望躺在上床的人是他。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厉阳紧紧捉牢她的双手,好像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滑下来了,打湿两人的手。
一整天,厉阳都在照顾孟德曦,替她擦汗、更衣,喂她喝下汤药,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
这期间,林奇和王尧轮流劝他休息,让桃香来照顾,让他要为社稷百姓着想,他一个字都听不下,对他来说,孟德曦才是最重要的,百姓算什么?
“德曦,我来接你了,你怎么还不快醒来?你这样要我怎么带你回宫?”
厉阳语带沙哑的颤抖道,似有什么梗在胸口,极为难受,却只能强忍着才不至于崩溃。
他的德曦还需要他,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他不能丧气、不能崩溃。
所以,纵然厉阳没有胃口,还是得为了保有体力吃下桃香送来的食物,累了就趴在床榻边小歇,但也无法熟睡,心里总忐忑不安,睡不到半个时辰又醒来了,一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探孟德曦的鼻息。
之前他总是感受到她徐徐稳定的气息,现在却……
他涌上了一股巨大的恐慌,是他的错觉吗?他感觉她的气息变弱了,而且脸色更加苍白。
厉阳仓皇不安的大叫,“快来人!叫御医!”
御医马上赶来了,桃香、林奇、王尧也来了,待在门边看着御医诊治。
御医见了孟德曦的情况脸色一变,取出箱子里的银针,替她扎了几针。
厉阳激动的道:“听好,朕宁可不要孩子,也要皇后活着!只要能救活她,什么方法都可以!”
桃香等人闻之鼻酸,皇上能说出不要孩子这种话,也是因为爱皇后至深。
“皇上,我们到外头去吧,让御医专心诊治。”林奇、王尧硬着胆子将厉阳带到房外。
厉阳不想离开房间,但又知道自己在会让御医紧张,只好勉强踏出房外,一踏出房间,却被眼前的画面震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已过了午夜,正是丑时,竟有三、四十个村民聚集在前面空地,双手合十,嘴里念着奇怪的咒语,用力拍手三下,再跪下一拜,重复着这些动作。
王尧道:“皇上,听说这是这村子的祈福仪式,只要念着这咒语,生病的人就会痊愈。”
厉阳看着村民们出自真心诚意的为孟德曦祈福,心头一热,沙哑道:“教朕怎么做。”
第10章(2)
一直到过了丑时三刻,御医才走出房间,抹了抹汗道:“皇上,皇后娘娘的病情稳定住了,但是……若到天亮前没退烧就会很危险……”
厉阳冲了进去,握紧孟德曦的双手,对着她说起那句他早背熟的咒语。
他不是个迷信的人,并不认为光讲几句话病就会痊愈,可是如今他却希望咒语成真,她能睁开眼睛。
“德曦,你不能死,你要我丢下成千上万的百姓随你而去吗?”
为了和她厮守,他忍受十年的分离,一步步往上爬,铲除异已,登上王位,没有她,这漫长的帝王路他要如何走下去?没有她,他活着有什么意义?
她一定得活着,绝对要活着……
厉阳握住她的手,继续念着咒语,喉咙哑了就在心里默念,盼望奇迹能发生,她可以快点醒来。
他一直持续念着到天亮,然后他覆上她的额头,担心害怕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他弯起唇角,透露兴奋之情。
烧退了!
“快叫御医!”
御医把完脉后确认她已经情况稳定,两个时辰后,孟德曦终于缓缓睁开眼,惺忪的眼里仍有些恍惚,思绪也摸模糊糊的,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躺在床上,记起她在昏睡前肚子一阵痛……
她恍然想起来了,惊恐出声道:“孩子,我的孩子……”还在吗?还在她的肚子里吗?她真是个粗心的娘……
她这一叫,让在床榻旁闭目养神的厉阳醒了过来,见她清醒了,狂喜万分,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紧握她的手道:“德曦,放心,孩子没事。”
孟德曦听到没事两字松了口气,却在看清楚厉阳的脸时心里一揪。
分隔多日,她终于见到他了,她真的是好想念好想念他,可是他怎么一脸憔悴疲倦,眼眶还含着泪光?
“厉阳,我、我病得很严重吗?”
“你太过疲劳,发了高烧,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厉阳简单道,没让她知道她差点小产,又险些丢了命的事,她平安无事就好了。
“对不住,我让你担心了……还有孩子,我真是太粗心了,竟不知道自己有孕了。”孟德曦自责的落泪。
“德曦,你真的吓到我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出宫,离开我的视线了。”厉阳拭去了她的泪,弯下身轻轻抱住她,小心不压到她的肚子。
之后,孟德曦因身子还虚弱,没一会儿又睡着了,厉阳也累坏了,这两天来一直靠着意志力苦撑,终于可以安心的入睡了,他爬上榻和她共枕。
当御医、桃香、林奇、王尧等人来探望时,都不敢吵醒他们,桃香更是欣喜的流着泪。
一直到申时两人才醒来,桃香和村里的大婶一起煮了软嫩易入口的鱼粥和鸡汤,孟德曦几日未进食,食欲还不错,吃饱后精神也好多了。
“厉阳,我躺得骨头好酸,想出去走走。”才说完,就见厉阳隐隐扯起笑,她觑了他一眼。“干么笑得神秘兮兮的?”
厉阳没多说,唇边依然含着奇异的笑。“我抱你出去。”
“我要自己走,几步就好了。”
厉阳拗不过她,只好扶着她慢慢走出房间。
孟德曦原本只是想出去透透气、散散步罢了,没想到会见着这等大阵仗,居然有那么多村民守在房外,满满的人山人海,也有上百人,有些是她熟悉的脸孔,像是那个送鸡蛋来的小女孩,可这村子有这么多人吗?
“这是怎么回事?”
桃香走过来笑咪咪道:“娘娘,村民们知道您病了,都熬夜为您祈福,连其他村落受过娘娘帮助的村民,都陆陆续续携家带眷的赶来探望娘娘。”
他们是来看她的?!孟德曦非常震惊。
村民们见到她从房里出来,纷纷想冲上前,却被侍卫挡住,但依然阻挡不了他们的热情,高喊道:“皇后娘娘醒来了,太好了!”
“皇后娘娘,我捉了好几只鸡来,吃鸡才有体力……”
“皇后娘娘,我今早宰了牛,吃牛肉最好了……”
“皇后娘娘,我有最新鲜的羊奶……”
“皇后娘娘……”
孟德曦震撼的流下眼泪,这真的是之前那些村民们吗?他们怎会待她那么友善?
厉阳看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在她耳边称赞道:“我的皇后,你做的很好,现在在他们眼里,你已不是凶星,而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了。”他为她感到骄傲。
孟德曦看着村民一张张热情憨厚的脸,内心有所感触道:“我并非因为是你的皇后才做这些的,我是因为不忍他们受苦,想当好他们的皇后,才会为他们做那么多的。”
被那么多人温暖的包围着,孟德曦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她是个黎国人。
走过这一遭,孟德曦因祸得福,成为救护百姓有功的吉星,在回宫的途中受到百姓夹道欢迎,还有臣子们的爱戴迎接,地位已不同以往。
梁冲等二皇子一派余孽则全遭到斩首,在押解的路程中,被遭毒所害痛失亲人的百姓扔鸡蛋、石头泄恨,而加入叛军的百姓则视反省程度,被判了轻重不一的牢狱之灾,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宽恕了。
但事件还没有结束,百姓的伤痛仍需要时间疗伤,而且,还有个可能会在未来造反的祸端在。
几天后,孟德曦见到了那个所谓的祸端。
五岁大的男孩长得粉雕玉琢,有模有样的朝她和厉阳行礼,这孩子竟是二皇子的儿子。
“这孩子流着二皇子的血,为避免未来再遭人利用,我本想斩草除根的,可是想到孩子还那么小、那么无辜,我也将有自己的孩子,便下不了手。”
她想起厉阳昨日对她说的话,也觉得杀害那么小的孩子太残忍,现在亲眼看到他,更是于心不忍了。
她很认真的朝厉阳点头,赞同他的决定。
厉阳笑道:“早知你会这么说,我有别的主意。”
“郡儿,你知道朕是你的谁吗?”厉阳弯下身问道。
“是大伯,梁爷爷这么说的。”郡儿机灵道。
“梁爷爷还说什么?”厉阳知道他指的是梁冲,追问道。
郡儿露出困惑的表情,“梁爷爷说大伯是坏黎王,要我替我爹讨伐大伯,大伯,什么是讨伐?”
厉阳和孟德曦相视一笑。“是指大伯干了坏事,你要取代大伯当上黎王。”
郡儿纳闷问道:“大伯干了坏事吗?”
“并没有喔,你大伯是个好黎王。”孟德曦接着道。
“嗯,大伯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可是梁爷爷被官兵捉了,好多叔叔也被捉了,他们都对我很好呢,竟是坏人……”郡儿露出落寞的表情,在他幼小的年纪里,很多事都不懂,但也略有是非观念。
这孩子并不知道那群疼他的叔叔犯了谋反之罪,梁冲更是他的亲爷爷,却即将被处决。
“郡儿,你想回家吗?”厉阳转而问道。
郡儿猛点头,“大伯,我可以回家吗?梁爷爷说我要当黎王不能回家,可是我好想我娘和外婆……”
厉阳想起这孩子是在一间密室里被找到的,当时身边只有一个奶娘,据说他娘亲是个卖酒姑娘,被二皇子霸王硬上弓未婚产子,梁冲不知从何得知这事,杀了他娘亲夺走他,郡儿至今还不知道他娘已经不在了。
昨天孟德曦听厉阳提起这件事时,都为郡儿拧疼了心。
“郡儿,你可以回家了,你外婆要来接你回家。”梁冲来抢夺孩子的当天,这孩子的外婆不在逃过一劫,前两天他终于找到孩子的外婆了。
郡儿一脸兴奋。“外婆要来接我吗?那郡儿要回家、要回家……”
看到他乐不可支的模样,孟德曦笑了。
厉阳笑看着他,突然问道:“郡儿长大后想当黎王吗?”
郡儿顿了下,道:“大伯有做坏事吗?”
厉阳摇头。
“那我不要当黎王,郡儿只要有娘和外婆就好了!哪天若大伯变成坏黎王,郡儿长大后再去讨伐你!”
厉阳朗声大笑,看不出来这孩子小小年纪,却很有正义感。
“好,等朕变成坏黎王,你就来讨伐朕吧!”厉阳很爽快道。
“约定好了喔。”
郡儿主动勾上厉阳的手指,又引得厉阳发笑,看在孟德曦眼中,童言童语的格外可爱。
命人将郡儿送回家时,孟德曦问道:“何时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等他大一点吧,他总会知道的。”厉阳目光幽深,也不知这决定是好是坏。“德曦,历经了梁冲造反,我明白了一件事。”他又道。
“明白什么?”孟德曦望向他问道。
厉阳眼神坚定,像是彻底领悟,有了新的目标。“我无法轻易把我的位置让给别人,无法眼睁睁看着百姓吃苦受难,我不只是为了你当王,也不只是因为责任不得不当王,而是我自己想当王,想为我的百姓当个好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