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他微微叹息,语气有些莫可奈何,「我喜欢上你了。」
谢自嫚不解的看他一眼,「我知道啊。」这件事之前不是早就说过了?记性差的到底是谁啊?
傅觉遥抬手轻轻拨开落在她额际的湿发,「所以才会变得如此不从容,如此不希望有其他男人看见你的裸身。」
「喔。」她漫应着,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那你让开一点,你挡住了我的光。」
第4章(2)
看着她无所谓又懒得理会的表情,他忽然有一种任务无比艰巨,前途充满坎坷的感觉,然后,他笑了,虽带着感叹,却是真真实实、发自内心高兴的笑着。
以前听熊肇提起谢自嫚的事迹时,他总想着若有机会的话就来见她一见,纯粹只是想会会这个让熊肇打心底佩服的奇女子,没有半点其他的心思,而真正见到她之后,她的行止也的确完全符合熊肇对她的形容。
只是,除了所听闻的她,他更发现许多意料之外的她—顽皮的她,率性的她,风雅的她,骄傲的她,潇洒的她,随心所欲的她,再无所求的她,甚至是那个有着无可救药懒性的她,都在在教他惊讶,然后,接连的惊讶不断堆叠成一种他无法解释的心情,不断牵引着他只想更深入的了解她,想知道她这样一个女子,究竟还会展现出哪些面貌让他讶异,让他的心绪为之牵动。
而这些复杂却又无比真实的心情,全都道出了一个事实他爱上了她。
谢自嫚极为独特,不能以一般标准来看待,但就是吸引了他。
不过短短时日,他竟然沦陷得如此快速。
打从出生以来从来不曾为谁波动过的心湖,第一次情生意动的对象,竟然是如此令人惊异的女子。
傅觉遥叹息,感到莫可奈何,却也同时感到满心的愉悦,以及面对这份挑战的无比期待。
伸出手,他将她正胡乱弄着头发的手轻轻拉下,笑道:「我来帮你吧,你这样简直是对自己的头发施虐。」然后将她转过身,替她整理起头发来。
「喔,谢了。」
反正他总是接手她的工作,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自然而然的让他整理起她的头发。
只是在转过身之前,看见他如常的笑容,她才蓦地想到,原来他刚刚一直没有在笑,难怪她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却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应该是她第一次没在他脸上看见惯有的悠然笑意。
所谓的不从容,就是这样吗?
无事可做,又不能随意乱动,谢自嫚百无聊赖的想着,他替她整理头发的动作真是既轻柔又仔细,跟她完全不同,不愧是有教养的富家公子,连这种事都可以做得这么温吞,又让人感到舒服。
阳光煦暖,晒得她昏昏欲睡,她向来能吃又能睡,像这样被舒服的整理着头发,当然会让她想睡觉,她忽然想起山里的猴子们总是互相理毛,原来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难怪那些猴子们每天都这么做。
毫无预警的,谢自嫚突然用力又快速的甩头,像只刚从水里起身的狗儿,甩得发丝飞扬,细小的水珠四溅,将傅觉遥喷溅得一脸都是水。
转过身,看见他讶然的神色,她一咧嘴,伸出双手放肆的往他头上乱弄一气,把他梳整得有条不紊的头发弄得跟鸟窝没两样。
「哈哈哈……」谢自嫚大笑,看见他一脸没辙似的苦笑,却没有半点恼怒,她笑得更大声。「再这样下去,我跟你就会真的变成山猴子了。」
「什么?」
「傅觉遥,你真的很奇怪,这种事不会生气,偏偏刚刚那种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他笑叹一声,语气里有着哀怨。「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关她什么事?
「你乱了我的心思。」傅觉遥目光灼热的看着她,虽然头发被弄得乱七八糟,但他的笑容还是维持着悠然自若,完全无损他天生的优雅。
「只有头发吧!」她笑着说。
「一样的。」
「什么啊?我又没……」
谢自嫚突然顿住,神色倏地一敛,警戒的快速扭头往山顶的方向一望。
那是极为细微的异样,但她感觉到了,地面传来隐隐似闷雷的震动,像头伏兽蓄势待发。
下一瞬间,傅觉遥也察觉到了。
「暴洪!」
两人同时低喊,身子也随即动作,同时飞身窜入密林,脚步不停的向前疾奔,远离此处。
是昨天那场大雨!
这座水潭大约位于溪流的中游,虽然现在天气相当晴朗,但昨天的大雨肯定让上游的积水湖涨满了雨水,湖口原本便只以简单的木造围堤稍加围堵,应该是无法承受水力挤压,溃了堤,目前这儿还看不见半点异样,但凶猛的水势恐怕即将狂泄而下,只要是溪水流经之处必定泛滥。
两人轻功相当,迅速往下游飞身而去。
没多久,他们耳边便传来犹如万兽齐奔的声响,撼动着大地。
原本他们是往山寨的方向走,山寨并不在溪畔,相当安全,忽然谢自嫚忽然想起稍早曾听见几名妇人说要带着孩子们去溪边洗衣,顺便替孩子们洗澡,她心头一悚,脚步也跟着一转。
「自嫚?」
「下游有人!」她大喊,神色凛肃,加快脚步疾远奔驰。
傅觉遥一惊,也赶紧跟上。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溪边,果然远远的就看见约莫十来个大人和小孩正在溪里洗衣、戏水,一片欢乐的景象。
「快逃啊!」谢自嫚人还没到岸边,便率先朝他们放声高喊。
「咦?」几名妇人听见呼喊声,纷纷抬起头来。
「有暴洪!快逃!」
随着她的大声警告,溪水上游处果然传来恐怖的轰隆巨响,惊天动地的宣告着大祸来袭。
「哎呀!快逃!」妇人们骇然大惊,赶紧丢下手中的衣物。
「快逃啊!」她们一边大叫,一边抓住身边的孩子们,往岸边的高处逃去。
谢自嫚与傅觉遥也随即赶到,帮忙将所有人一一带往安全之处。
「快点!大家快抓住我!」
「头儿!小孩给你!」
「哇!头儿,好可怕呀!」
几个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吓得大哭,全身发软动不了,谢自嫚抓稳了他们,坚定的说:「别怕!有我在,绝对逃得掉!」
她喊着傅觉遥,然后将年纪较大的孩子交给他。
他接过,两人默契绝佳,合作无间的先将孩子们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回过头去救大人。
一名怀有数月身孕的妇人惊得脸色惨白,捧着肚子颤抖着双腿,努力往高处迈步而去。
傅觉遥抓稳了她,安抚道:「别怕,先深呼吸,对,就是这样,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抓紧我就好,相信我,孩子和你都会平安无事的。」
「好。」妇人颤声道,但脸色已经没有那么惨白,身子也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他冷静但温暖的眼神与声音给了她坚定的力量。让她愿意相信他。
他托住妇人的身子,提气飞跃,谨慎的将她带往高处。
前方溪流的弯曲处已经隐约看得见如高墙般的混浊溪水,眼看山洪就快要来到,十几人也已经陆续被救往高处。
「啊!」一名妇人突然惊骇的大喊,指着溪中一块巨石后方的小小身影,「小骏!小骏还在溪里头!」
谢自嫚一凛,二话不说,将手中的人放下,又随即飞身回到溪中。
小骏躲在大石后方不断发着抖,她赶紧抓住他小小的身子。
「别怕,我马上带你到安全的地方!」
傅觉遥托抱着孕妇,终于到达安全的地方,回过头,一看见前方的景象,不禁惊骇的大喊:「自嫚!」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汹涌的溪水已袭向谢自嫚与小骏所在之处,正准备运气飞身的她,被水势缠住了双脚,小骏更被拖卷住身子,她只来得及抓住他的手。
湍急的水流冲袭着两人,更冲击了他们前方那块比一个人还要高的大石,大石因猛烈的水势而开始松动,谢自嫚一只手紧紧抓住小骏,另一只手则奋力抵挡住大石,情况相当危急。
「自嫚!」傅觉遥迅速赶过去救他们。
「傅觉遥!」谢自嫚突然大喊,将手中的小男孩往他的方向使尽全力一抛,小骏就像一颗球似的腾身飞过溪流。
傅觉遥稳稳接住了小骏,并握着一棵树的枝干飞转回身,然而才刚将小男孩放置于安全的地方,他便听见后头所有人同时骇然大叫。
「头儿!」
不过转眼之间,那颗大石忽地一滑动,随着水势击向谢自嫚,速度与力道都太过猛烈,她根本躲避不及。
傅觉遥一惊,再度飞身而去,却还是快不过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大石击向她,使得她滚进混浊的恶水里。
「自嫚!」
他跟着跃入溪中,试图抓住她,然而水势太猛烈,两人双双卷进滔滔洪流中,不一会儿就被彻底淹没,再也不见踪影。
在阜上高处的人们惊恐的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小孩子们更是害怕得忘了哭泣,只能愣愣然望着依旧汹涌的泥黄溪水。
「怎么办……」好半晌后,终于有人发出声音,却是破碎不成声调的低语,「头儿……头儿她……」
「不会有事的,他们两个武功都相当高强,绝对不会有事的……」有人力持镇定的说着,声音却同样颤抖不止。
第5章(1)
夜晚来临,在山林里的一处岩洞中,傅觉遥将浑身湿透又受了重伤的谢自嫚小心且轻缓的放在铺了一层乾草的地面上,然后迅速地在一旁生火。
他们被山洪往下游冲去,因为水势过大,他们就这样在洪流中载浮载沉,直到溪流与另一条支流汇合,水势终于稍缓,他才得以抱着已经昏过去的她上岸。
在纵身跃入洪水中之后,傅觉遥没有办法马上抓住谢自嫚,经过一番奋力的泅泳,他才终于游到她身边,牢牢抓住了她。她伤得颇重,当时虽然还有意识,但没多久她便陷入昏迷,水势太过湍急,他无法拉她上岸,只能紧紧抱住她,确保她的安全。
他无法确定他们到底被冲到了哪里,天色已暗,她又受了重伤,必须等到天亮才能够行动,于是他便就近找了个可以容身的岩壁洞穴,暂且安置两人。
「咳……」
傅觉遥生火的时候,谢自嫚忽然轻咳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自嫚,你醒了?」他赶紧就着火光查看她的状况。
她看他一眼,想坐起身却动不了,于是哑声问道:「我们在哪里?」
「一个山洞中。现在已经是晚上,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就离开。」
他一边向她说明她昏过去之后的情况,一边仔细检查着她的身子,确认她的伤势。
「唔……」当他触摸到她的肋骨处,她吃痛的咬牙,道:「看来是断了几根骨头。」难怪她想动也动不了。
大石击中她的胸腹,撞得不轻,看来她势必得养伤好一阵子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火光映照出他凝肃的神情,她虽然虚弱,但还是咧了咧嘴,道:「我还死不了的。」
傅觉遥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确认她的伤势。她没有什么外伤,但比较糟糕的是内伤,如果不尽快医治,只怕情况会更加恶化。
他先点了她几个周身大穴,稳住血脉,让内伤的情况不致加重,然后让她坐起身,运气灌入她体内,调和她体内混乱的气息,之后才又将她轻轻放躺回乾草堆上。
凝滞于胸口的灼痛感终于稍感舒缓,谢自嫚吁了口气,但身子依旧不太能动,不过她也懒得动,反正她现在是名正言顺的伤患,这里又有一个现成的最佳保刨,她当然能不动就不动了。
「怎么又不从容了?」她看着他的脸,忍不住道:「你是逍遥山庄的公子,应该人如其名一点,别老是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我看了心情也会跟着变差的。」
傅觉遥闻言,目光移向她的眼眸,轻吸口气,稍稍和缓了紧绷的表情,「抱歉,我无意让你感到不舒服。」但他神色依旧凝重,无法完全放松。
「我会死吗?」谢自嫚忽然问。
「当然不会。」他立即斩钉截铁的道:「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去。」
谢自嫚咧嘴一笑,「那不就得了?」
他微愣,然后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我总是为了你而变得不从容啊。」
「嗯,这坏习惯是得改改。」她相当诚心的建议,然后指示道:「那个,你,过来一点。」
傅觉遥虽然感到奇怪,但仍是依言照做,以为她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太远了,再过来一点……对,就是这样,别担心,我现在没办法打你,过来一点。」
直到他的脸靠得够近,谢自嫚才举起没什么力气的手,捏向他俊美的脸,然后满意的咧嘴道:「我说了,别老是刚刚那种脸,我看不习惯。」
傅觉遥无法想像他现在的脸变成了什么样子,但可以在她眼瞳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藉着火光,他在她莹亮光灿的瞳眸中印下浅浅的黑影,仿佛他可以从此进驻她眼底。
她的睫毛相当浓密,将她那双大眼衬托得晶灿有神,而她随着说话不断张合的唇瓣纵然毫无血色,仍旧吸引着他想要……咦?
傅觉遥眨了下眼,拉回自己的思绪。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现在可是身受重伤。
谢自嫚好笑的看着他一脸又呆又蠢的模样,「还有,如果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的就去见阎王,那你就太看不起我了,要是牛头马面敢来拘我,我肯定先把那两个家伙抢回去当我寨里的看门狗,不对,是看门牛和看门马,看谁还胆敢来要我的命!所以别摆出那种脸给我看,你这样是侮辱我。」
看着她骄傲又坚定的眼神,他立即明白他的担忧对她而言是一种多么不必要的情绪,他下该轻侮了她的自尊,更何况即使伤重又虚弱,她的眼神看来的确仍比他有精神多了。
傅觉遥缓缓弯起一抹温柔的浅笑,道:「我知道了。」
「很好。」谢自嫚放开手,满意的看见他总算放松了下来。她才不希望身子已经不怎么好受了,还得一直面对那样一张苦瓜脸,苦瓜是拿来吃,可不是拿来看的。
担忧了大半天的紧绷情绪终于得以放松之后,傅觉遥对她道:「自嫚,我要脱下你的衣服,得把衣服烘乾才行。」
「喔。」她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任由他脱去她的衣物,毕竟湿衣服穿在身上既冷又难受。
他脱下两人身上的衣物,放在火边烘烤,然后将其中一件单衣撕成长条状,小心翼翼的牢牢缠绑住她的身子,固定住她骨头断裂的位置,免得她移动身躯时加重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