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傅臻逍瞪大眼,眉头皱得更紧。她竟然在他说话的时候打呵欠,眼睛还四处乱瞟,举止粗鲁无礼到这等地步,他实在难以相信弟弟真的会与这样一个女子成亲……难道,觉遥是骗他们的?是故意找了个人来顶替,好拒绝与慕容家的亲事?
但,就算觉遥要表示抗议,有必要找这种女子来气他们吗?又或者……
「难道觉遥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上?还是你想要钱财?要多少?尽管开个价码,只要你开口,逍遥山庄绝对给得起。」
「哈!」谢自嫚大笑一声,「为了打发我,真是什么招数都用上了!」
她是不在乎傅觉遥跟他的家人之间到底在角力些什么,但既然她已经答应他,要对外宣称是他的妻子,那她当然会做到,彻底扞卫她的「身分」。
何况她也看不惯逍遥山庄这种把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做法,她认为,既然傅觉遥不愿意与慕容家结亲,那不管到底是他的兄长还是谁,都不能强逼他去做他不喜欢的事。
「你和觉遥根本不相配,你只会拖累他的大好前途。别妄想能够飞上枝头成凤凰,逍遥山庄绝对不会承认你的存在,只要你现在立刻离开他,我一定给予你满意的补偿。」
「讲完了吗?」谢自嫚好笑的看他一眼。
这个人讲话七弯八拐,一点都不干脆,她已经懒得再听下去了。
「我不会离开他的。」她神色坚定,飞扬的笑容里更有着天生的狂放傲气,「我才不管他和慕容家小姐是酸梅腌梅还是木马石马,傅觉遥现在是我的人,有本事你就把他抢回去,别像个娘儿们,废话那么多!」
语毕,谢自嫚便豪迈的一笑,潇洒的转身欲离去。
傅瑓逍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气,「你……」
「等一下!」突然一声大叫传来。「你你你……就是你!」一名长者由两个人搀扶着,一拐一拐的走来,气急败坏的对谢自嫚大叫:「你给我站住!」
他身后还带了十几个武功不弱的弟子门生,阵仗不小。
谢自嫚转回身,看见不久前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劈头就教她滚蛋的老人。
她当然是懒得理他,哪知他竟然还不死心的追来。她不禁翻了个白眼。
逍遥山庄里闲着没事干的人果然很多,她只是走出房门就接二连三的遇上,至于他身后的阵仗,她则是连多看一眼都懒,她的伤势虽然还没完全痊愈,但要对付这些人已绰绰有余。
「三叔?」傅瑓逍讶异地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个刁蛮的山村野姑!」傅三叔朝谢自嫚大骂,「不但半点教养都没有,还打了人就跑,卑劣又恶质,我今天一定要把你赶出逍遥山庄!」
「什么?」傅瑓逍怒道:「你动手打人?」
谢自嫚连回应都懒,撇开头看向花园,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
傅瑓逍更加愠怒,道:「原本念在你身上有伤,所以好心收留你,没想到你竟然恩将仇报,对傅家长辈施以拳脚,逍遥山庄容不下你这种刁蛮无礼之辈,请你立刻离开!」
她懒懒的看他一眼,「我要不要离开,不是你说了算,更何况我也没有打他,是他自己身手太差,跌倒受伤的。」
刚刚那个笨手笨脚的傅三叔跟她说不到三句话就气得扑过来想打她,她只不过一闪身,他就跌了个狗吃屎,这罪可不能算到她头上。
「你刚刚打了我,难道不敢承认!」傅三叔指着她大叫。
「嘿,搞起栽赃嫁祸这招啦?」
傅三叔瞬间涨红了脸,向门生们大叫:「来人!快把她给我轰出去!」
「要打架是吗?行!」谢自嫚往前站一步,头微仰,笑得豪气又狂傲,对邢群门生勾了勾手指,「我看你们干脆一起上吧,省得麻烦。」一时之间,傅瑓逍与几个具有一定程度武功修为的门生不禁被她震慑。她的气势太强烈了,而且绝对不只是装装样子而已。一头万兽之王即使受了伤,也仍旧是万兽之王。
但部分只有愚胆而没有什么武艺的门生们看不出她的厉害,傅三叔一声令下,便蜂拥而上。
「看招!」
谢自嫚一笑,俐落的出手,动作看起来既流畅又轻松,但其中蕴含的劲道却是威势逼人,完全看不出她此刻仍带着伤,没几下便将十几个人打得落花流水,门生们原本气势不错的大喝声霎时变成吃痛的哀号。
在此起彼落的惨叫声中,她正往一个门生脸上击去的拳头在半空中被精准的接住,而那名门生则被一脚踢飞,一道人影迅疾旋身,从后方揽住她的腰,阻止了她的行动,这些动作都在短短眨眼间完成。
「你是打算再多养伤一些时日吗?」傅觉遥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语气不带责备,只是饱含爱怜。
谢自嫚仰起头看着他,咧嘴笑道:「有人想找碴,我当然就得奉陪咯。」
他轻轻揽抱着她,视线扫过眼前的众人。虽然他脸上带着一贯的悠然浅笑,但那一眼中的凌厉神色已足以让门生们心悸,慌忙退到傅三叔后方,不敢再妄动。
「这样的筋骨活动已经够了,别太勉强自己。」
傅觉遥语气中的温柔与宠溺,让傅瑓逍讶异得睁大了眼。
虽然觉遥总是一副悠然的模样,但此刻这柔情的面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难道觉遥对这个野蛮女人是真心的?
「咦?」谢自嫚没想到傅觉遥竟然轻易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但随即不以为意的笑道:「知道了。」
其实她就是想乘机动动这段时间都没怎么活动到的身子,活络一下筋骨,不然她才懒得理这些人,更何况她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此时他们肯定连站都站不起来。
傅觉遥将她放开,然后站到她身前,面对长辈与兄长,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谢自嫚注视着他的后背,某种异样的感觉轻轻涌上心坎。她向来都是站在最前头的那个,好像从来没像这样站什么人背后。感觉挺新鲜的,而且,他的背看起来挺宽的嘛……她也清楚记得他怀中的温热与触感,抱起来挺好睡的,还有他的大手轻抚着她时的感觉……嗯,她是不是真的太习惯他的存在了?
傅三叔对傅觉遥怒道:「你也看见了,这个野蛮丫头动手伤人,逍遥山庄无法容忍这种无礼的山村野姑,更不可能接受她成为你的妻子,你立刻将她赶出去!」
「她不会无故动手打人。」傅觉遥温雅地道。「但她伤了山庄里的人是事实,更何况她还打伤了我!」傅觉遥看了傅三叔一眼,「除非有人故意招惹她。」
其实他并非路经这里,而是被人叫到这里来的,光凭这一点,他就知道是三叔在使手段。
三叔是山庄里最爱走偏门的一个长辈,只要认定怎么做对山庄最好,便不择手段,虽然不至于伤人性命,但这样的做法让他相当无法苟同。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是我们故意招惹她?」傅三叔气得脸红脖子粗。
傅觉遥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然的笑着。
「你相信她而不相信我?」
他唇角的弧线多了一抹宠溺的笑意,道:「我相信她。」
他当然相信她,相信她懒性过重,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人打架,她没那么勤劳的。
「你……」傅三叔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这个不肖子!竟然大逆不道的把胳膊往外弯,你还有没有廉耻心,还知不知孝悌礼义啊?长这么大,都学了些什么?目无尊长、背信忘义吗?娶这样一个没有半点家教的女人为妻,你当真要全武林的人都来看逍遥山庄的大笑话?你以为我们傅家和慕容家丢得起这个脸?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先父?如何对得起傅家的列祖列宗?」
傅三叔滔滔不绝的骂了一大串,傅觉遥早就习以为常,但他身后的谢自嫚听着、听着,不自觉的蹙起了眉。
「觉遥,就算你不顾傅家的颜面,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给慕容家一个交代。」傅瑓逍也忍不住开口。
他看了兄长一眼,「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事实上,他就是因为必须给慕容家一个交代,当初才会离开逍遥山庄。
「主张?」傅三叔怒气更炽,「你能有什么好主张?你以为娶妻是上菜摊挑菜,可以任由你说要什么就要什么,不要什么就不要什么吗?你是傅家的人,就该对逍遥山庄负起责任,不该任性的纵放自己的喜恶,更不应该违逆长辈,我不管你心里打些什么鬼主意,反正我不准你妄自决定和谁成亲!」
对于长辈疾言厉色的话,傅觉遥向来只当耳边风,不放在心上,也不会回话,只是微笑以对,反正他不可能听从这些命令,便干脆任由对方骂个过瘾,但没想到他身后的谢自嫚却出声了。
「真是够了。」她跨步站到他身前,对所有人大声宣告道:「你们给我听好了!傅觉遥现在是我的人,你们想要他娶别人,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所有人莫不被她浑身散发出的气势以及惊世骇俗的宣告吓愣在当场。她……她是土匪吗?什么叫「傅觉遥是我的人」?一个女人哪能这样说话!
傅觉遥更是诧异不已,根本没料到她竟然会替他出头,看着她的后脑勺,他的心口像瞬间涌出一股热流,将他整个胸腔涨得满满的。
话一说完,谢自嫚立即转身,拉起他的手,火大地道:「我们走!」接着便大步离开。她实在受够这些人的混帐话了,
「慢着!」傅三叔大叫道:「你们……」
她忽然出拳,往旁边一块大石击去,轰一声,大石应声碎裂,也击碎了傅三叔未完的话。
她头也不回的说:「谁敢抢我的人,有胆子随时放马过来!」
所有人不禁一颤,傅三叔也悚然一惊,再也说不出半句阻止她的话,只能愣愣看着他们离开。
第7章(1)
谢自嫚一路将傅觉遥拉回他的院落,大步跨进房里,还是一脸很火大的样子。
「自……」
「啪!」
他正要开口,她突然伸出手往他双颊拍去,他微愣,她紧接着又是一连串拍打的动作,将他从头到脚如打鼓般节奏快速的拍打了数十下。
随着谢自嫚的动作,傅觉遥缓缓扬起眉。她的力道并不令人疼痛,而是以一种仿佛打气似的方式对待他,教他一阵诧异。
注视着她此刻的神情,他心中不由得满溢爱恋与欢欣,因为,她朝他又更加靠近一步了。
当她结束拍打,他眼中已盈满恋慕的光亮,笑问:「你这是安慰我吗?」
「可能吧。」谢自嫚也不是很清楚,他总是会引发一些让她觉得很陌生的情绪。
傅觉遥笑如春风,「那以后如果你想安慰我,只要这么做就好了。」说着,他展开双臂轻轻环抱住她。
她不解地道:「你是小孩子吗?」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讨人抱的。
他脸上笑意更深,贴在她耳畔低语,「呵,只有在你面前。」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很久,他没一会儿便放开了她,然后注视着她的眼,问:「你刚才生气了?」
「是啊。」
「因为我?」
「是啊。」
「为什么?」
「就很火大啊!」
傅觉遥看着她明亮的大眼,里头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暧昧情愫,纯然是一种愤怒的情绪,替他打抱不平。
「难道你不火大吗?」谢自嫚皱着眉问。
傅觉遥原本是想多少假装出一点哀怨的神色,好多引发她对他的情感,但因为心中的欢愉实在太过满溢,唇角的弧线根本无法拉平,还是维持着愉悦的神情,笑道:「习惯了。」
但他的笑脸却被谢自嫚解读成是强颜欢笑,她眉头皱得更紧,豪气地道:「如果你在这个一点都不逍遥的逍遥山庄待不下去了,就来风花雪月寨吧,我养你!」
他唇角扬得更高,双眼更是灿亮,「好,但还得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一些时间,我还有些事必须处理妥尝,才能跟你一起回去。」
「没问题。」她说得爽快。
傅觉遥凝视着她,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深情地低唤,「自嫚。」
「嗯?」
「我很喜欢你。」
谢自嫚与他对视了半晌,「嗯,我知道啊。」
他是怕她忘了吗?隔没多久总会对她说上一次,教她想忘记都难。
她是无所谓,只是,教她移不开眼的是他的眸子,极为深邃且饱含某种她不明白的情感。
最近,他偶尔会出现这样的眼神,充满掠夺性,仿佛要将她吸入他眼中,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危险。每每看着这样的眼眸,她就会有种想探知其中奥秘的冲动,怎么会这样呢?
指尖在她睑上流连,傅觉遥必须花费越来越多的精神与力气,才有办法克制进一步碰触她的冲动与渴望。
最近每个夜里,他虽然仍旧与她同睡一床,却越来越无法成眠。一开始她身上带伤,他当然不会有任何妄念,但最近她已逐渐复元,他发现体内深处的欲望涌动就像千万只蚂蚁不断曙咬着他的心,教他越来越难以自持,只能离开她下床去,让夜风吹醒他的神智,让明月更加坚强他的意志。
她早已习惯他的碰触,习惯他的拥抱,更习惯夜里有他共眠,他相信,就算他真的藉故要了她的身子,她也会因为觉得没什么,就干脆顺水推舟的与他有了夫妻之实。
但,这只是她被他刻意养成的习惯,都只是因为他一己之私推波助澜达成的结果,并不是由她发自内心真心想要的。
将手放下,傅觉遥提醒自己,他必须慢慢来,她如果还没有对他动情,那就算他要了她的身子,她也仍旧不属于他。
所以,他仍继续在每一个夜里,在每一次的磁触中,在每一个几乎吞噬她的眼神里,凭藉着意志力压抑着对她的渴盼和想望。
这已是自虐了,傅觉遥知道,却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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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远远的,傅觉遥便听见谢自嫚愉快的大笑声,回响在午夜的院落中。
熊肇下午来到山庄来探望她,顺便告知她山寨的近况,两人一见面就有聊不完的话,傅觉遥则因为赶去处理与慕容家的事,忙到刚刚才回山庄。
从传进他耳里的谈笑声,他可以轻易猜出,两人肯定正在月光下边喝着酒边谈笑。虽然大部分都是那个嗓门极大,而且一喝酒就关不上嘴巴的熊肇在说话,但谢自嫚也相当高兴的笑着……
有抹醋味飘过鼻端,傅觉遥轻轻摇头,笑自己的不从容。
他是知道她个性的,当然也知道熊肇与她只是朋友,但心口那微微的酸意却仍不由自主的发酵着。也许,在谢自嫚心目中,他跟熊肇也是差不多等级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