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骗你,你不见了的这几个月里,你大师兄经常惦记着你,三不五时就会差人回观里去问,他甚至还曾派人上过峨嵋,去那些你从前常去的地方找你。」
是吗?可惜我听了一点也不感动,因为他都是派人去的,而他的人,却是留着陪你这大肚婆。天飘飘暗忖。
「没想到我们居然能在这里碰面,看见你没事,更令人开心的是……」
月姣兮神色激动地伸手揪住天飘飘的手,摇呀晃地,终于摇开了那双噙满敌意的水眸,让天飘飘看见了她的兴奋。
「能够见着与我相公生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
天飘飘终于有了动作,冷冷地将月姣兮的小手甩掉。
「所以刚好可以塞给我这个没人要,又爱使坏的小师妹,免得我再寻你们晦气,这就是你开心的原因吗?」
「不是这样子的,飘飘!」月姣兮心急着想解释。「哎呀!都怪我嘴笨,若是相公在就好了,他肯定能把我的意思解释清楚。我的开心并不仅是因为大皇子和我家相公生得相似,而是因为——」
天飘飘冷嗤一声打断她的话。
「因为他贵为皇子,权倾朝野,我日后定当衣食无虞,你们就不必再为我是否会三餐不济而担心?」或者是良心不安?
「不!飘飘,你听我说完。我开心是因为瞧见他看着你的眼神,热辣辣的……」月姣兮既得努力将话解释清楚,又得努力控制自己别脸红。「就像……就像我家相公在瞧我时那样,所以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天飘飘哼了一声未说话,表面上虽是波澜不兴,却其实已管不住心底暖流横生了。
这是头一遭,她以「马希尧」这个名字在心头忖度此人,而不再是混挟着一条模糊不清,似他非他的人影。
他,真是那样地看着她吗?热辣辣地瞧着?
而她,又究竟是对这个男人怀抱着怎样的心思?只是一抹替代幻影?还是早已凌越了那条旧有人影?
「你不觉得他很深情吗?方才我和他寝宫里的宫娥们闲聊过了……」
见天飘飘低头思付着她的话,似乎不再排拒她了,月姣兮大着胆子地往下说。
「他明明知道你爱的人不是他,且依他的身分,压根不需为了一个女人委屈自己,但他宁可任由你将错就错,执意要你待在他身边,想让你习惯非他不可,想让你慢慢领受、了解他的深情……」
月姣兮细声细气地又说了一堆话,但天飘飘全都听不见。
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着那日马希尧在哄慰她时,所说出的话语——
以前的事忘了就算了,给我时间,我会尽我所能的,将你脑海中那一片空白,重新填满。
他说到做到,真的为她补上了空白,以他的方式,以他的深情。
所以她才能在失忆时依旧优游自在,也才能在恢复记忆后,没再因为大师兄的「背叛」而痛彻入骨,伤心难熬,是这样子的吗?
天飘飘回想起昔日她爬到马希尧床上,逼他共枕而眠时,他的无奈纵容表情,想起了她在他胸前留下的牙印时,他的变脸离去。
想起了她以为他不要她,连家都不回时,她的惊惶失措,想起了他为了不想趁她失忆时占她便宜,而窝在马厩里睡了一夜。
这些点点滴滴,那时看来或许并不出奇,却在真相大白后,让这一切都有了另一层不寻常的含意。
况且,当日她虽是将他误认为大师兄,这才主动亲近,但事实上她与马希尧之间所发生的一切,早已超过她与大师兄之间曾有过的亲密了。
她是曾在儿时赖睡在大师兄怀里,逼他讲故事,但她可不曾吻过大师兄,更别提那些……叫人心跳加速的脸红片段。
幸好此时天色早已暗下,月姣兮又光顾着说话,没看见她面红过腮。
吸口气收回神,天飘飘告诉自己目前该想的人不是马希尧,而是月姣兮。
无论她与马摇摇之间未来如何,她都没打算让她的「敌人」称心快意。
没错!
她在心底重申:月姣兮对她而言永远是敌人,抢走了她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的敌人!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那只小笨蛋以为她在听她讲话,居然愈讲愈兴奋。
「飘飘,等你以后快当娘时你就会知道,那种明明让人给踹了一脚,却被踹得很开心的感觉了,因为那是个小小生命,一个你与你……」姓月的小笨蛋羞红了娇美小脸。「心爱男人的爱情结晶。」
天飘飘冷眸瞟视,讨厌瞧见那张总是满溢着幸福光彩的小脸,讨厌她真实无伪的甜蜜笑容。
这个笨蛋!说这些是打算示威还是想挑衅?
她难道不知道她永远不可能跟自己心爱的男人有爱情结晶了吗?因为她喜欢的男人已经让她给抢走,再也要不回来了!
没感觉出天飘飘心情再度变坏的月姣兮,仍然兴匆匆地继续说着。
「我刚刚在想,以后你生的娃娃一定会和我的长得神似,因为他们的爹可是孪生兄弟呢,咱们两人既是师嫂又是姑嫂,孩子又生得像,真是好有缘分对不?啊,对了!」
月姣兮笑容甜蜜地将手腕上原是一双的彩色丝环取下一条,塞给天飘飘。
「这是你大师兄为我肚里的宝宝特意去买的,因为卖的人说它能为戴的人带来幸福,现下我送给你一条,希望将来能瞧见它系在你孩子的手上,就跟我们现在一样感觉到幸福——」
天飘飘受不了地哼声打断她。
「无聊!你到底自说自话够了没有?想巴结我,下辈子吧!你说这玩意儿能为人带来幸福是吗?」
她举起手中的彩色丝环,毫不留恋地往湖面抛去。
「成了!你的幸福现在呢……」天飘飘噙着一抹恶笑,「泡进水里去了!」
话说完她转身就走,不想见到对方那骤然失笑,一副想哭的神情。
但在天飘飘走开了几步后,乍然听见背后一声扑通投水响,接着那些站得稍远,负责照顾月姣兮的宫娥发出尖叫:「天夫人落水了!」她才知道那个姓月的小笨蛋,干出了个怎样的蠢事来。
就为了捡回一个商人随口唬弄说能够带来幸福的饰物,她居然丝毫不顾自己身怀六甲,跳进水里想找回她被人给抛去的幸福?!
这个天杀的小笨蛋!
就在天飘飘错愕不及应变之际,天骧游闻讯飞至,并在问清了方向后跳进水里去救爱妻,接着是马希尧的到来,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
原来,原来那个小笨蛋的话是真的,彩色丝环真的能为人带来幸福。
而她毫不珍惜地将它抛进水里,所以她的幸福,是注定了要泡汤的。
在确定了月姣兮没事后,天飘飘转身离开楚国王城。
感谢那一巴掌。
这是上天在藉此告诉她,凡是生着那种皮相的男人都不适合她,都会伤了她,无论是背叛还是误解。
怪的是大师兄相信她,马希尧误会她,可大师兄的信任却没能让她好过些,她恨透了被马希尧以看着怪物的眼神嫌恶瞪着,并且告诉她,说他后悔爱上她。
他居然敌说他后悔爱上她?!
去他的后悔啦!去他的误解啦!
她无所谓!听见了吗?她天飘飘——无——所——谓!
反正日后她再也不要爱谁,再也不要去爱上谁了!
夜风料峭,月娘将她孤寂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她不许自己伸手触碰那被他打疼的脸颊,更不许自己去探索,那因遭他误解,而血迹斑斑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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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儿子真丑!」
这是马希尧在见了他那新生侄儿的头一句感想词。
「是吗?」天骧游无所谓地笑着,脸上满是初为人父的骄傲。「我瞧他生得挺像你的。」像你亦即是像我,也就是说,哈哈哈!咱们三个都是丑八怪啦!
丑不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爱妻能够平安无事就好。
这小子还真会挑时间地点来报到,固执地想和他的爹、他的叔叔,诞生于同一块土地。
幸好这小子并没让姣兮吃太多苦,虽说时间稍微提早,但仍是顺产,母子平安,要不他肯定要因心疼爱妻,而打小子一顿屁股的。
此时的月姣兮因产子耗神过度,倦睡在内室的床上,那条害得她落水的彩色丝环,也已经被天骧游找回,就挂在她的手腕上,所以他才能如此轻松惬意的,与那原是互视对方为商场劲敌的马希尧,暂时先将商事搁一旁,和睦共处了。
「说到这里,」天骧游嘻笑挑眉,「什么时候轮到我瞧瞧你儿子,让我评评他丑或不丑呢?」
马希尧淡然回应,「就快了,过两天我父王为我安排的择妃大典就要举行了。」
「不会吧?」天骧游眸光带着玩味。「你真舍得下那个遭你误解,白挨了你一巴掌的小女人?」
赶在月姣兮睡着前,天骧游问清楚落水一事,并转告了马希尧,让他知道他干下了桩怎样的蠢事。
马希尧面无表情,「对于她,我想通了,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本就不该妄求。」
「你为什么会觉得她不该属于你?」
「很显然的,她心中没有我。」而我,早已受够了当你的代替品。
「你真的认为飘飘喜欢的人还是我?」
「那是很明显的,不是吗?」即便再怎么强抑,马希尧仍是压不下语气中的酸楚,「她是为了你而失忆,也是在一见到你时,就立刻恢复了记忆。」
「你不觉得那只是因为时间点发生得正好,你也不觉得那是因为你给她的温暖及深情,让她终于肯面对『你其实并不是我』的事实,而回到现实里的吗?」
对他的说法,马希尧不予认同。
「如果你曾在她失忆时与她相处,就会知道你在她心底烙下了个多深的印子,而我,早已厌倦了再和她心底的鬼魂作战了。」
他不想一辈子活在阴影里,不想时时刻刻得猜测她对他的反应,究竟是出自于他这个人,或只是因为他那酷似她大师兄的皮相。
天骥游耸肩,「如果她心底真的有鬼魂,那可不是我,而是一个能事事样样以她为优先考量的完美偶像,而我,只是曾经符合过那个形象罢了,但是现在……」他淘气地轻眨下眼,「你早已取代了我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了,否则她不会因为遭你误解,就气成那样,贪玩任性爱使坏的天飘飘,从来没在意过被人误解,或是被人讨厌,就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连半点误解都无法忍受。」
马希尧不作声,淡然的表情看不出是否已被说服。
天骧游再度耸肩。
「言尽于此,自己的姻缘自己作主,省得日后你们真在一起,你让这鬼丫头给欺负得死死时,还要来怪我多嘴撮合。」
马希尧再度思忖了半晌,之后他抬头,提出了奇怪的要求。
「你能让我瞧瞧你的胸膛吗?」
天骧游先是不懂,继之在想通了后朗笑点头。
「敢情那丫头也在你身上留下了记号?」
他边说边坦然无所谓地袒露出结实胸膛,让马希尧瞧见上头原有的疤痕早已不见,改刻上「爱妻月姣兮」五个字。
「刺下时会疼吗?」
马希尧终于忍不住被他这孪生兄长因爱而痴狂的傻举动给弄笑了。
天骧游没好气地翻白眼,「很高兴我的自虐取悦了你,这可是你头一回对我笑。」
「我笑是因为佩服你哄女人的本事高明。」
「既然佩服,就该多学着点,别什么事都往心里搁,飘飘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她可猜不着,之前她是藉着失忆才敢死缠着你,现在她恢复记忆了,自尊心也是,别想她会再像先前那样主动缠着你。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该不该告诉你……」
说到这里,天骧游先左顾右盼一番才压低嗓音往下说。
「我在甫入楚国边境时遇到袭击,对方是几个武林人士,原先我还当是自个儿以往在无意中结下的仇家,之后才知道是乌龙一场,原来对方要杀的人是楚国的大皇子,也就是你。」
「有人想杀我并不奇怪。」高处不胜寒,他心底早已有数。
「那如果我说……」天骥游扬起一抹坏笑,「那些家伙背后的主使者,也是个楚国皇子,且还不只一个呢?」
眸光凛然,马希尧没作声,天骧游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有些事呀,点到为止就行了。
「对了!」马希尧突然想起一件事,「父王说他想见见孙……嗯,你的儿子。」既然没人打算先让步,开口相认,那大家就继续这么路人甲乙丙丁地撑着吧。
「想见我儿子不难!」
天骧游笑咪咪地将怀中儿子举高,满意地瞧着他与爱妻的「作品」。
「去告诉你父王,不单是我这人有收『观瞧费』的习惯,我的儿子也是,尤其是针对『外人』而言,你帮我找来御医,所以免费,但若是换成他,想要瞧我儿子?麻烦先把银两备齐,看一眼一百两,抱一下三千两……」
无视马希尧听得一脸微愣,天骥游笑咪咪地继续说。
「如果你父王嫌口水过多,想在我儿子脸上留下个口水印,不好意思喔,那就得请他先备妥一万两银子!」
第九章
择妃大典上。
高台下,站着一群意欲飞上枝头当凤凰,嫁给俊俏大皇子的豆蔻少女。
高台上,坐着个一如往昔般面无表情,即便是在自己的「好日子」里,仍是端着一副遥不可及神情的楚国大皇子马希尧。
反倒是站在他身旁的福公公,一脸兴致勃勃,颇有种婆婆帮忙代挑媳妇的热呼劲。
「底下有几个人?」
福公公在马希尧耳边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大串,马希尧却只问了这一句。
「启禀大皇子,这里共有六十位秀女,但这只是头一批。」
「还一批?」俊眉打结了。
「不,还四批。」
老天!他怎么不知道他们楚国竟然有这么多急着想嫁的少女,更不知道怎么她们都生得同一副德行。
不骗人的,马希尧先是眯眸接着瞪大,再眯再瞪,再瞪再眯,但无论他怎么放眼望去,都像是见着了六十根……树桩。
大大小小,高矮胖瘦不一,上头画着不同五官的……树桩。
老天!见山不是山,见女不是女,莫非他的眼睛真的出了问题,除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妖女之外,再也看不进任何女人了吗?
「福公公……」马希尧难得会向福公公开口求助,「你不觉得她们……全都生得一个模样吗?」全部都是树桩。
「怎么可能会一样呢?不一样,不一样,全部都不一样的!」为了帮主子安下心,不再胡思乱想,福公公急匆匆地将莲花指往左比去。「例如这一位,韦都督的长女,风华绝代,端庄守礼,安静娴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