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威胁教瑶光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贝齿紧咬下唇瓣,低头瞪着足尖,没有勇气迎向君傲翊那双毫不留情的双瞳,深怕会不争气地害怕流泪。
第6章(2)
「来人。」无情冷酷的男性嗓音响起。
瑶光浑身一颤,绝望合上眼,仿佛已可看见自己了无生气、被人随便用草席一盖,自镇国将军府后门抬出的画面。
那时,漫天的各色樱花应该依然纷纷飘落,有美丽的樱花送她最后一程,其实不算太糟。
守在书房外的家仆,马上进来听候指示。「少爷有何吩咐?」
冰冷的字句狠狠砸下。「用刑!」
一将功成万骨枯。
凡是要成大事者,就该不拘泥小节。
这些道理玄勍御自小就明白,从不认为有何不对之处,打从决意复仇的那一刻起,就告诉自己,不管双手会沾染多少鲜血,踩踏过多少人的尸体,饶是所有人都死去,连自己也赔上性命,只要能报仇雪恨,他一概都不在乎。
可是事情的走向好像与原先的预期不同。
尽管已离京三日,来到距京城百里外的别苑静观其变,他的心始终无法平静,瑶光最后挺着背脊离去的坚强身影老是浮现脑海中,纠缠、困扰,几乎要将他逼疯,这短短三日对他而言,根本度日如年。
他脸色沉重地坐在溪边盛开的樱花树下,右手拿着一截樱花树枝,看着上头美丽灿烂的樱花,想起不久前瑶光为了帮狄啸风,手持樱花断枝暴打他后脑勺的画面。
心下百般惆帐,眉心紧锁,不悦瞪向手中的樱花枝,负气似的用力将其掷入溪里,让滚滚流水将所有不该有的歉疚一并带走。「我对你本就无心,才不会为了你生死不明而耿耿于怀。」
铁万山于别苑里不见少主踪影,派人四下寻找,终于在溪边找到少主,这几日少主情绪日益低落,他皆看在眼里,关于少主的重重心事,他猜想一半是为了大仇尚未得报,另一半则是恼人纠结的情爱吧。
当铁万山及另一名年轻下属出现站在身后时,玄勅御便已察觉,他没有回头,不快乐的黑眸依然盯着潺潺流动的溪水,低沉着声问:「京城可有新的动静?」
那日他们主仆二人再次易容掩人耳目,手持铁万山由安插在朝中高官那儿弄来的令牌,连夜离开已实行宵禁、大街小巷皆有巡夜官兵的京城,顺利来到别苑后,所有消息都是藉由文富及杨民义派人出城传达。
「君傲翊始终抓不到杀害官员的凶手,于是带人在城里四处搜捕、盘查可疑之人,已有许多人被抓,不过都不是我们的人,眼下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不过酒肆与酒馆生意一切如常,我们的人马也安然无恙。」铁万山悉数禀报刚获知的消息,想来瑶光真的有信守承诺,没有出卖少主,是以所有人才能平安无事,只是他仍不敢放松大意,因为现下没有出卖,并不表示以后也不会出卖。
「君傲翊不是省油的灯,他既然派人带走瑶光,定会怀疑到突然出城的玉勤及『京馔酒肆』头上,你派人告诉文富及京城府邸的人,所有人立即分批离开京城,各自先找地方落脚,待确认没遭人跟踪后再行会合。」
虽然现下仍无从得知君傲翊为何会派人带走瑶光,但君傲翊不是傻子,瑶光随玉勤进京,名义上是玉勤的专属大夫,若君傲翊对瑶光有所怀疑,定也会怀疑玉勤。
一旦确认罪证后,君傲翊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率领官兵包围「京馔酒肆」及玉府,受够教训的他太了解君傲翊,这是隐身暗处的他最有利的一点,他会善加利用。
「至于杨民义那儿,也要他步步为营、小心提防,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若发现不对劲,无须禀报,立即撤出京城。」他再行交代。
「是,少主。」了解事情严重性的铁万山记下他的交代,对身后的下属低声吩咐,要他快点将消息传回给远在京城的文富。
年轻男子领命后,不敢有所耽搁,转身飞奔而去。
交代完最紧急重要的事项后,一朵樱花自枝头飘飘落下,掉落在玄勍御掌心,他怔然凝望,眼也不掀,状似漫不经心问:「镇国将军府那儿可有消息传出?」
铁万山遗憾摇头。「镇国将军府守卫太过严密,咱们的人想方设法皆无法潜入探得消息。」
「所以瑶光是生是死依然无从得知了。」轻轻的,翻覆掌心,任由掌中的樱花随风卷入奔流的溪水当中,他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无情的溪水吞噬席卷无辜脆弱的花儿。
「我们的人一直暗中监视镇国将军府的各个出入口,并未见到……有尸体运出,可以由此推敲,瑶光目前尚活在人间,只是……不晓得状况是好是坏。」
往好的方面想,人活着就有希望;往坏的方面想,兴许此刻的瑶光正生不如死,日哭夜求有人能够好心赏她个痛快。
「她的情况不会太好。」玄勍御心知肚明,若是寻常邀请瑶光上门作客,不会让她连大门也踏不出一步,她是被君傲翊监禁了。
依君傲翊的个性,端看他想从瑶光身上获得什么,愈是在乎、愈是重要的,瑶光不给个满意的答复,下场恐怕会非常凄惨,思至此,玄勍御的脸色益发沉重难看。
内心煎熬难受,不该是这样的,真的不该,肩上背负重担的他,最不需要的便是挪出心神,去关心一个不重要的女人。
但,她真是不重要吗?假若如此,为何他放不下她?他深爱的人是蝶儿,所在意、关心的人也该是蝶儿,何时需要戚瑶光跳出来凑热闹?
他真的不该再想她了,否则将会心绪大乱,难成大事。
铁万山看不见少主的表情,但少主的声音听起来怏怏不快,大胆猜测是因瑶光的遭遇所致,他不愿深究其中原因,就事论事地说:「一切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玄勍御明知铁万山说的是事实,心下仍感不悦,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成拳,极力压抑窜上胸口的怒焰。
敛定心神后,男性低嗓平稳而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继续派人留意君傲翊的动静,只消有个风吹草动,马上回报。」
「是,少主。」铁万山嘴巴动了下,欲言又止,终究选择不说出另一项探得的消息,即是多位大夫连日频繁出入镇国将军府,据说是怀有身孕的苑舞秋情况不佳,极有可能胎儿连同母体都会保不住。
这些事不必再让少主知情,说了,只会让情急关心的少主心绪大乱,反正少主与苑舞秋已经恩断义绝,说再多不过是添乱。
「玄腾敬的儿子们呢?面对京城近来的纷纷扰扰,他们可有反应?」
「没有,旁人的生死他们一点都不在乎,在咱们的人挑拨下,老大跟老三为了争夺大理寺卿的女儿已到剑拔弩张的地步,随时都想要对方的命;老五跟老八对老七取得开采解盐一事怀恨在心,在朝堂上不断较劲,想方设法扯对方后腿。」
玄勍御满意冷笑。「尝不到渴望的甜头,会使老五跟老八愈来愈仇视老七,老七与老十素来友好,老十一定也会膛进这趟浑水中,其它皇子也无法再作壁上观,这些人一个个都逃不过权势与利益的诱惑,京城会因为他们的争权夺利而变得更加混乱,对咱们很有利。」
「少主说得极是,咱们就等那些个皇子狗咬狗、一嘴毛。」
「山西那边情况如何?」
「啸风已率领灾民发动一些零星的小暴动,当地官府派出官兵乱抓人,一些没有参与暴动的灾民无辜被抓,使得百姓心生不满,一起加入啸风的行列对抗官府。」所有事皆照着少主的计划走,不用多久,他们里应外合,即可成功杀进京城。
「将山西动乱一事大肆传出去,玄腾敬近年大兴土木,加重徭役赋税,对他深藏不满的大有人在,有人挺身反抗,无疑是鼓励其它人多多效法。」精锐黑眸熠熠闪耀,密谋计划让暴动如涟漪般荡开,扩散至各府各州。
铁万山光是想象各府各州的人民奋而起身反抗朝廷的情形,便止不住嘴角笑意。
「告诉狄啸风,与当地的官兵且战且走,让当地官府束手无策,向朝廷请求援军。」玄勍御打算分散朝廷的兵力,待他们攻进京城时,外地的军队便无法及时赶回京救援。
「是,少主,属下尚有一事禀报。」
「说。」
「听说皇太后最近凤体微恙,宫中太医尚找不出良方医治。」
想起向来疼爱他的皇太后,心不由得狠狠一抽,怅惶若失,他恨尽整座皇宫里的人,唯独恨不了皇太后,这些年皇太后心里定也不好受,先是保不住亲生儿子,后来又保不住疼爱的孙儿,还得笑脸面对冷酷夺去儿孙性命的另一个亲生儿子。
当她面对玄腾敬时,心里在想什么?可曾有过埋怨?可曾有过憎恶?可曾有过恐惧?他很想亲口问问皇太后,知晓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可惜目前他进不了皇宫,满肚子的疑问,没有出口。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极为苦闷,对于造成这一切的玄腾敬恨意绵绵,永无止境。
感慨万千的铁万山看着少主孤独的背影,心想此刻少主应当想一个人好好沉淀一下。「少主若没其它事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心情无比沉重的玄勍御摆了摆手。「去吧。」
铁万山躬身退下后,阴郁不快的玄勍御自怀中掏出父亲遗留给他的龙形玉佩,轻触留在上头的血渍,怔然出神。
第7章(1)
剧痛,永无止境持续蔓延。
其实,她已经死了,对吧?否则地狱怎么可能会存在人世间?
她真的好痛、好痛,每一次呼吸都得费尽全身力气,每一次呼吸都教她痛不欲生,微弱的呼吸是唯一让她确定,她还活着,且是活在可怕炼狱当中的凭籍。
处在阴冷潮湿的黑暗中,瑶光不敢奢求能够获救,仅能卑微乞求快点死掉,如此就不会再感受到丁点疼痛。
精神与rou体一再饱受折磨、凌迟,使得濒临崩溃的她快承受不住了。
她没有自以为的坚强,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求饶,甚至想说出所有君傲翊想知道的事,只求能够不再承受痛楚,但每每话到当口,总是一再和着嘴里的鲜血吞下,只因不想让玄勍御对她感到失望。
他受的伤害已经够多,也遭受够多背叛了,她不想让他对人性彻底失望,再也看不见一丝光明,这是她最后的信念,为了信守对他最后的承诺,是以宁可让自己一再痛到昏死过去,也不愿让君傲翊称心如意。
只是,她真的好想死……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外头传来沉重铁链解开撞击到门板的声响,柴房的木门被人咿呀一声打开来,金灿的阳光随即照入充满血腥味的阴暗柴房。
陷入半昏迷的瑶光一听到铁链声与开门声,便吓得全身发抖,红肿裂开的唇瓣发出痛苦呜咽。
泪水混着鼻水及血水在脸上糊成一片,瑶光强忍着痛,拚命蜷缩身子,企盼自己能够缩小到让人看不见,如此,就不会再陷入骇人心魂的人间炼狱当中。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夫,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破碎的字句微弱,几乎让人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细碎不稳的莲足踏入充满血腥味的柴房,惊见满是碎柴屑与尘土的地面留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有的已转黑,有的仍旧艳红,最可怕的莫过于蜷缩在地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戚瑶光,她身上的衣衫几乎被鲜血所染红,令人不忍卒睹。
「怎么会这样?!」
身体虚弱的苑舞秋,方可以下床便自春雨口中得知戚瑶光被抓来囚禁已三天,急着赶来一探究竟的她脸色惨白,眼前一片黑,浮软的双腿颠了下。
陪侍在旁的春雨赶忙撑住她,春雨仅是从其它人口中得知戚瑶光被姑爷关在柴房,并不晓得戚瑶光被打得如此凄惨,假如知道的话,根本不敢说漏嘴,让小姐亲眼目睹这可怕的情景。
「小姐,快别看了,你的身子还没好,咱们先回房去好不好?」春雨紧张地劝她离开,心下恐惧不安。
「不,我不能丢下戚大夫不管。」心痛不已的苑舞秋摇头拒绝,不懂她的傲哥哥怎么会派人对一名弱女子下如此重的手。
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可怕?怎么会?!
害怕得抱着头的瑶光不住喃喃自语。「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名普通大夫,我什么都不知道……」
苑舞秋见戚瑶光的十指被折磨得泛黑,倒抽了口凉气,困难地走向披头散发倒卧在地上的她,蹲下来,伸出如白玉般无瑕美丽的右手,轻触她的肩头。肩头受到轻微的碰触,吓得瑶光惊声尖叫。「啊,不要打我,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苑舞秋感到无比难过,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潸潸滚落,缩回沾到她肩上鲜血的小手,柔着声道:「戚大夫,我是苑舞秋,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不要打我……求求你……」心神恍惚的瑶光哭得凄凄惨惨,涕泪纵横。
「戚大夫,你冷静一点,你仔细看看,我是苑舞秋。」温柔的语调,试图抚平戚瑶光的恐惧。
守在柴房外勉为其难为她们开门的护卫拚命朝春雨使眼色,要她想办法带少夫人离开,否则少爷怪罪下来,他们俩都会吃不完兜着走。
「小姐,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接收到暗示,深怕惹上大麻烦的春雨不住劝着。
苑舞秋不理会春雨的劝阻,她无法昧着良心丢下遍体鳞伤的戚瑶光,转头吩咐。「春雨,你去唤人来帮忙。」
「帮什么忙?」春雨吓坏了。
「帮我将戚大夫移出柴房,她伤得很重,再继续待下去会要了她的命,我们得为她请大夫医治这身伤才行。」苑舞秋担心自己来得太迟了,就算救得了戚瑶光,怕她身上的伤也会留下难以抹灭的丑陋疤痕。
「小姐,千万不行!」春雨声儿拔尖地阻止。
「少夫人,万万不可!」守门的护卫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少爷说了要他将人好好看守住,人若被少夫人带走,岂不是要他提头去见少爷?
苑舞秋看了看吓得面无血色的春雨及惊惶不安的护卫,心知他们俩没有傲哥哥的命令,压根儿不会协助她救戚瑶光,她不悦地沉下脸。「你们不帮我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