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啸风听见少主毫不在意地大刺刺说起他对瑶光的情感,气黑了的脸登时刷红,没有极力否认,一颗心扑通、扑通快速跳动,仿佛刚打完一整套拳法,完全不受控制,情真意切的他忍不住回头看瑶光,看她对此作何反应。
瑶光一愣一愣的,不晓得宫熙禛说的是真是假,她当然晓得风大哥喜欢她,可她一直认为那是兄妹之间的喜爱,并无夹杂男女之情不是吗?
贝齿咬着下唇瓣,犹豫是否要当作没听见,她的头垂得更低,更多的羞赧使双颊不仅仅酡红,连她的耳根子、脖子都染上一层漂亮的粉红。
见到狄啸风充满期待地看着瑶光,等待她的响应,不知为何,竟使玄勍御感到不快,体内涌现恶意,他坏心地扬声叫唤。「瑶光,你的风大哥正在等你的响应,你们就尽管当我不存在,尽情互诉情衷吧。」
他所说的风凉话,一字字一句句皆表示对她的不在意、不喜欢,颊上红晕倏地褪去,深受伤害的她猛地抬头,怒瞪笑得非常刺眼的宫熙禛。
「你可以笑我傻、笑我笨,是我自己作践喜欢你,才会由着你兴之所至随意捉弄,你可以不喜欢我,可是你没有权利把我推给别人,我是人,不是东西,更何况我从头到尾都不属于你。」
她也是有自尊的,他到底懂不懂?任意捉弄她、随意将她推给别人,很好玩吗?他怎么能在吻过她后马上翻脸无情,而她又怎能让他这样待她?
她真的好糟糕,她彻底鄙视自己,居然任由他耍弄,打从他的唇贴上她时,她就该推开他,更甚者狠狠甩他一巴掌,不该沉浸在那记不属于她的热吻当中。
一想到这儿,她难过得热泪盈眶,倔强地别过脸,宁可看被他打断的白桦木,也不愿看他一眼。
她的话是最直接的拒绝,狄啸风自嘲一笑,早就知道她心里没有他,偏偏还抱持一线希望。他当笑她傻,他又何尝不是呢?不过他就喜欢她的傻气,但他无法容忍少主对她恶劣的态度,脸色再次怒沉,为她强出头。「请少主不要再伤害瑶光。」
明知自己很恶劣,可玄勍御就是不许自己展现丝毫歉意,他故作讶异地挑眉。「她都挑明了不接受你,你还要为她说话?」
狄啸风一脸坦荡。「我不在乎,只要她快乐,我就快乐。」
闻言,玄勍御嗤之以鼻。「哈,好个痴情种。」
少主轻蔑的态度,连圣人都会发狂,狄啸风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更何况正在气头上,他反嘲讥讽。「说起痴情这档事,我想没有人赢得了少主。」
狄啸风准确无误踩中玄勍御的痛脚,怒焰陡然再起,浑身火气的他一个跃起,抡起拳头狠狠击向那张对他充满讽刺的脸庞。
狄啸风被打个正着,其实他有得是机会闪躲,之所以刻意不躲开,就是要让少主先出手揍他,如此接下来两人出手互搏,便会显得他是迫于无奈,为求自保不得不还手。
他野蛮一笑,吐出嘴里的鲜血,继续挑衅。「说来可笑,少主自认被苑舞秋所伤,痛彻心腑,但一转过头,却以不比苑舞秋好到哪儿去的方式伤害瑶光,这算是迁怒吗?」
瑶光吓得匆匆回过头,仅来得及见到狄啸风被打肿的脸庞,她怒瞪像只发狂的野兽、兴致一起便将旁人咬得血肉模糊的宫熙禛。「你真的够了!」
随手捡起掉落在脚边的樱花残枝,假如癫狂的他再出手伤害风大哥,她铁定会帮风大哥反击。
玄勍御扬起拳头准备再给狄啸风迎头痛击时,脑际忽地灵光乍现,仿佛有一桶冰水白头顶浇灌下,让狂焚失控的理智得以恢复冷静。
他缩回拳头,以惹人厌的无赖口吻回激。「是迁怒又如何?」
狄啸风之所以一再出言挑衅,无非是为了戚瑶光出头,才会故意激得他七窍生烟,既然如此,他怎能让人称心如意?
本想要让少主再痛打一拳后便使劲还手的狄啸风,见少主突然恢复平静,重新变回寡情的公子爷儿,一股寻不着出口的恶气油然而生,忘了原本要激怒少主的初衷,发出怒吼。「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骄傲的下巴扬了扬,理所当然道:「为何不行?」
「可恶!」怒气冲天的狄啸风发出怒吼,像头发狂的蛮牛朝他撞去。
一派气定神闲的玄勍御压根儿就没将狄啸风放在眼里,讥笑的嘴角冷冷勾扬。「找死的莽夫。」
瑶光见风大哥与宫熙禛杠上,想到风大哥处处维护她,她不能漠视不理,牙一咬,拿着樱花残枝跟着冲上去想阻止两人相斗。「你们都冷静点!」
瑶光跟着狄啸风一块儿发难,使玄勍御大感不满,这女人嘴巴上说永远不会背弃他,现在却马上就转向了。
她老爱虚张声势,根本不会真的对他动手,是以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让他很火大的狄啸风身上。
狄啸风冲上朝少主门面狠狠挥拳,想要打掉少主唇角那始终让人看不顺眼的冷笑。
玄勍御偏头闪避狄啸风坚硬的拳头,成功闪过了铁拳,却没闪过后头袭来的樱花残枝,樱花残枝打在他的后脑勺,粉色花瓣兜了满头满脸,满身花香,他惊愕的瞠目结舌,没想到她真会动手,而且迈用尽全力。
「可恶!」他不悦地怒沉了脸,挥拳打向发现瑶光出手、笑得非常灿烂碍眼的狄啸风。
这一拳打得狄啸风眼冒金星,可他觉得非常痛快,因为瑶光为了他出手,是否表示,瑶光是在意他的,他有得是机会赢取她的芳心?一想到这儿,他的心便雀跃不已。
「宫熙禛,你别再打了。」瑶光拿着已没了樱花的残枝朝着他的后脑勺猛力挥打。
玄勍御倏地旋身抓住痛打他的小手,用力抽出她手中残败的樱花枝扔在地上,恶声恶气道:「我不叫宫熙禛。」
忽地被抓住,瑶光傻傻地回他:「我知道你现在叫玉勤,不叫宫熙禛,是我一时急了,才会不小心叫错,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狄啸风扬着虎虎生风的拳头正要往少主身上痛击,见少主完全不理他,反而将注意力放回瑶光身上,钵般大的拳头就这么硬生生停在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僵持着。
不知为何,玄勍御突然想让她知道被隐瞒的真实姓名,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脱口说道:「从头到尾我就不叫宫熙禛,我不是宫家人,我姓玄,叫玄勍御,记住我的真名!」
「什、什么?」
瑶光吃惊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杏眼圆瞠,不晓得他说的是真是假。
玄勍御恨恨甩开她的手,踩着重重的步伐头也不回地傲然转身离开。
「他是不是气疯了,以至于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瑶光求助一旁的狄啸风。
已无架可打的狄啸风长叹了口气,搔搔头不知该从何说起,再者,少主的身分是最为隐密的事,可不能随便挂在嘴边说,他不懂少主为何会突然告诉瑶光这机密,看他潇洒说完话就转身离开,要他收拾这烂摊子,真的是……很他奶奶的。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勉强。「瑶光,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好吗?」
瑶光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试图在满头雾水的脑袋瓜里理出个头绪来。「他说他姓玄,叫玄勍御……」
她不住地喃念他的姓与名,他的姓氏不仅罕见,更教人难以忽视的是属于皇家姓氏,他说他不是宫启先的儿子,不就等于告诉她,他是皇亲贵族?!
她心一凛,想着他总是充满仇恨嗜血的双眸,想着他对当今圣上恨之入骨,想着他似乎无时无刻都和铁万山在密谋计划着什么,他回京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要为死去的宫家人复仇,她怀疑其中藏有更多、更庞大的纠葛在里头,只是他不曾道出。
「他到底是谁?」愈想心愈凉,也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非常贫瘠。
狄啸风耸了耸肩,无可奉告地双手一摊,语重心长地说:「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这是蹚浑水,你最好趁还能抽身时尽快抽身,否则会来不及。」
瑶光定定地看着给她诚心建议的狄啸风,想着愈来愈复杂难解的玄勍御,去留其实一开始在她心底就有了答案,她苦涩一笑。
「我对他有承诺,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背弃他。」
「他是在利用你对他的爱恋以及同情心,你大可不理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转头走人,不会有人怪你的,我甚至认为他压根儿就不在乎。」狄啸风要她速速认清事实,不要再执迷不悟。
「承诺就是承诺,我不会轻易毁诺。」她有她的坚持,尽管生他的气,被他重重伤害,她仍旧无法狠下心肠。
狄啸风受不了地拍额摇头。「我的老天爷,戚瑶光,你真的是我所见过最傻的女人。」
瑶光困窘地扯了下唇角,被说中事实,令她感到难堪不已,可她仍厚颜请求。
「对不起,风大哥,我知道你一心为我着想,但这件事可不可以让我自个儿作主?当我真的觉得不行,该是离开的时候,我就会离开,绝对不留恋回头。」
「就怕你想离开时为时已晚,我不想见到你受伤,这世间的男人不是只剩下他一个,我不是要你一定得选择我,可我认为你可以轻易找到另一个真心待你、爱你的好男人,你要睁大眼哪!」狄啸风苦口婆必地劝她回头是岸。
足尖点着翠绿青草,瑶光双手背在身后,低垂着头,嗓音带着些许苦涩滋味。「你说的我全都懂,偏偏我控制不了那颗想爱他的心,风大哥,我对不起你。」
「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算了!我说这么多,没有一句你听得进去,你想要爱他就继续爱,我不会再阻止你,不过我希望你别忘了,当你伤心难过、想要找人说话时,我就在你身边,随时都愿意聆听你的心事。」
狄啸风不愿见她闷闷不乐,假如喜欢少主可以让她快乐,那就继续喜欢吧,反正他会一直守在她身后。
「谢谢你,风大哥。」
狄啸风待她的好,教她热泪盈眶,她很清楚她若够聪明,就该选择处处为她着想的风大哥,如此便不会再遭受伤害,不必对触摸不到的爱情充满期待,她会过得很安稳平顺。可是那毕竟不是她想要的,就算前方等待她的是满布荆棘的悬崖,她仍会选择义无反顾往前冲,然后扬着幸福笑容跃入万丈深渊。
狄啸风的反应是一再摇头叹气,仅能由着她去追寻她所想要的残缺的幸福与快乐。
第4章(1)
春日的京城,百花盛开,生意盎然。
该是歌舞升平、一派奢华享乐的京城,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氛围下,只因多位身居要职的朝中官员近来莫名其妙死去,原先还没人当一回事,后来发现出事的多是正他壮年、身强体壮的男人,这使得朝中官员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死在路边的将是自己。
为了安抚朝臣,圣上已指派君傲翊着手调查此事。
人们议论纷纷,每一位官员的死法皆不同,有的是跌入不过及膝高的沟里淹死,有的是突然倒在路边莫名死去,更有的是前一夜还与家人友人谈笑风生,看不出任何异状,却在隔日被发现已悬梁自尽,还有更多离奇死亡的案例教人摸不着头绪,简直像是死亡瘟疫在朝中官员间蔓延,好事者甚至在「京馔酒肆」设下赌局,猜测谁会是下一个案例。
无独有偶的是明珠公主死在大漠的消息于此时传回京城,人们盛传明珠公主是无辜死于契丹部族皇子们的内斗,不仅是王公贵族,连平民百姓都等着看圣上如何处理此事。
外头的纷纷扰扰让收到消息的玄勍御颇为满意,他巴不得京城局势变得更加混乱,如此对接下来的计划大大有利。
午后,美丽的春光下。
玄勍御双手盘胸,蛮横地对瑶光提出要求。「我也一起去。」
避了他好些天的瑶光闷声拒绝他的要求。「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她不敢看向他的唇,怕会回忆起那天那记勾走心魂的热吻,是以改为牢牢盯着他好看的下巴,命令自己不再为他心醉神驰。
更重要的是关于他的真实身分,她辗转反侧,猜了又猜、想了又想,无人可问的她始终得不到解答。
玄勍御心下老大不爽,粗声粗气质问:「为何我不能?」
「因为我向来独来独往,身旁突然多一个人,别人会起疑的。」瑶光说服他打消与她同行的念头。
「你总需要有个人帮忙提药箱,况且你不会以为自己在京城已声名远播到所有人都认得你吧?放眼京城,大伙儿都汲汲营营忙着自己的事,谁有多余的心力去在意一个自外地来的女大夫!所以我跟在你身旁,并不会有人起疑。」他说得合情合理,世间道理不就是如此,除非她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不然就算她倒在路旁也不会有人理会。
「你说得没错,确实是不会有人注意我,可是你会引人注目啊,尤其我要去的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府邸,而是镇国将军府,你陪我一道儿去,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发现真实身分,你应该老实一点留在家里,我回来后会把在镇国将军府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你。」
他们俩僵持不下的原因就在于苑舞秋的贴身婢女突然上门,说苑舞秋病得厉害,因此特地登门请瑶光走一趟镇国将军府,为苑舞秋把脉诊治。
瑶光自然不会拒绝,便说好让春雨先回去,待她准备好所需的药材用品便会过去,却没想到中途杀出程咬金,让她迟迟无法出门。
瑶光懊恼自己的动作不够迅速,他收到消息的速度则太快,以至于让她进退两难。
她学他怏怏不快,双手盘胸的抱怨。「你不能每次都要别人听命行事,偶尔也该听别人怎么说,好吗?」
眼儿不小心瞄见他好看的唇,连忙害羞移开,改盯他高挺的鼻梁,敛定心神。
「可惜我自小反骨,旁人愈是不让我做的,我愈是想做,况且,在这世间已没人能让我听命行事,所以你可以省点口水,直接妥协,带我去便是。」傲然的下巴扬了扬,命令。
打从春雨一踏入府里,玄勍御就已收到消息,得知心爱的女人病得厉害,他不争气地又急又慌,不晓得她这病是真是假。
那日分别时,蝶儿分明已经认出他,沉寂了这么多天,突然说病了,要春雨上门求助,他不得不先行揣测蝶儿的想法,她究竟是想见他,才让春雨上门?又或者在镇国将军府等他的是天罗地网?
想得愈多,心就愈纷乱,愈难以揣测她的心思,曾经以为他们俩心意相通,无须言语便可以清楚明了对方要的是什么,现下却不然,毕竟他们俩分开那么久,他们俩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可悲的他却仍想抓住过往的甜蜜,想以生命赌最后一把,赌从前的他并没有爱错人,赌蝶儿仍对他有情有义,不会出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