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立春碰也不碰朝她伸指的段锦如,仅用嵌子将她碍事的手指头挪开。“我们还没吃饱呢!这一桌饭菜值一两银子,不吃会暴殄天物,遭天打雷劈。”
“大胆!没人敢这么对我。”好个乔立春,她与她誓不两立。
“你不当我是人不就得了。”她是鬼魂,一个叫战铁兰的孤魂野鬼,死后魂归异躯,获得重生。
此话一出,二楼的雅座忽然爆出笑声。
她说她不是人很好笑吗?
乔立春杏眸一斜的往上一曝,但隔着竹帘的雅座什么也看不着,只隐约瞧出是几名男子的身影。
“娘子,你怀着孩子别跟她计较,瞧她这身布裙荆钗的模样,相信没多少好日子可过,我们就等着看她落魄,潦倒街头,过得连乞丐也不如。”
遗夫!对前妻这般刻薄,她倒要看他有什么下场。乔立春懒得理会这对恶心人的夫妻,她小声地哄着女儿吃饱,将菜夹到儿子碗里,饿着别人也不能饿到自己。
“哼!她也就吃剩菜剩饭的命,生的儿子将来只能挑粪,女儿为奴为婢……吓!你……你想干什么……”
这……这是刀?!
乔立春指头灵活的耍弄刚在市集买的纯银匕首。“你说我可以,伹是说我的儿女,说一句我往你脸上划一刀。”
“你、你敢……”段锦如吓得嘴唇抖颤。
“身为孩子的娘,我没什么不敢,还有,我记得你入门不到一个半月,这显怀也太明显了,看起来像三个月大的肚子”她话留一半,予人想像的空间。
“我吃得多,胖了。”她慌乱的掩饰她笑着收起银晃晃的匕首。“是胖了,还是有难言之隐呢?要不找个大夫诊治诊治,也许长了恶物。”
“找、找什么大夫,你才长了恶物,我好得很,就是心宽体胖。”她一再强调是发福,不住拉紧衣衫摭掩。
“谁要找大夫,我就是大夫,有谁生病了吗?”一名高大俊逸的男子走进饭馆来,笑脸温和。
咦!怎么是他。二楼雅座里的男子发出讶异声。
“韩叔叔,我怕,有坏人。”看到熟人,乔雅音三步并两步的跑向来者,好看的眼儿挂着泪珠。
韩重华腰一弯,抱起奔向他的小人儿。“不怕,不怕,韩叔叔保护你,把坏人都赶走、”
“嗯!不怕,贝姐儿勇敢。”说不怕的乔雅音把男子抱得死紧,小小的肩头上下抽动。
其实她还是很害怕,故意装勇敢,可在娘面前不能怕,娘会很心疼。
可是一看到像爹一样的韩叔叔,她心中觉得找到依靠了,忍不住就想靠过去,多一个人来保护她和哥哥还有娘,让坏人不要欺负他们,大吼大叫地让她好惧怕。
在看到乔雅音紧紧环抱韩重华的那一刻,乔立春发现她做得还不够,孩子是需要能顶住天的爹,她一心要孩子过得更好,于是努力改善他们的生活,可在他们心中还不如一个午后的陪伴。
也许她没有撕心裂骨的阵痛过,感受不到母子连心,在她前一段人生历练中只带过兵,没带过孩子,这么小的娃儿她还是有点力不从心,老把他们当下手下的小兵。
第六章 教训那对狗男女(2)
“你在干什么,谁准你抱她。”一看到亲生女儿奈亲热热地投入别的男子臂弯,满脸羞恼的钱平南不快地一吼。
“嘘!小声点,别吓到孩子,瞧你一脸凶神恶煞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来讨债。”韩重华语气轻柔如三月春风,大掌轻轻拍着怀中小人儿的背。
“吓到她又干你何事,那是我……别人家的小孩,你一个不知打哪冒出的家伙,少用你的脏手碰她。”没有他的允许,钱家的孩子怎么能不认生父,转投他人怀抱。
女儿刚出生时,他也疼爱过她一阵,想着给她攒嫁妆,日后让她风光的嫁出去,只是……钱平南忍不住看了新妻子一眼,目光落在她微隆的肚子上,人的心是偏的,一碗水无法端平,得了美玉就得舍弃花开正艳的海棠,孩子倒是成了其次。
韩重华的眼神谦和。“我说过了,我是大夫,为人看诊治病,不是什么不知来路的家伙,你们谁若有身子不适尽管来找我。”
“我们不需要大夫,你走,把孩子放下,少多管闲事。”什么大夫,分明是小白脸,长成这样的男人只会招蜂引蝶。
此时的钱平南一肚子酸气,认为一心求和离的妻子是勾搭上别的男人,难怪下堂后不吵不闹的,原来有人等着她。
他被“妻子”让人抢了的不甘蒙蔽了双眼,浑然忘却是他一逼再逼,逼得前妻无路可走,弃病中的前妻于不顾,这才狠狠地逼死她,他却过来认为前妻不贞,红杏出墦。
有因才有果,他先贪慕富贵翻脸无情,而后才有前妻的冷漠相待,若无一个段锦如,夫妻俩岂会劳燕分飞。
“我管的不是闲事,而是家事。”韩重华笑笑地走到低眉垂视的女子身侧,伸手揽住她细肩,两人之间夹着一个板着小脸的乔弘书。
就像是一家四口,他们并立在一起的感觉很是温馨,看得被排挤在外的钱平南气愤不平,那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几时成了别人的?!
“你……你们……你水性杨花……”
憋得脸色发紫,他只能从齿缝间吐出这一句。
“水性杨花又没有赖上你,你逃过戴绿帽的羞辰,不过新少奶奶可说不定,瞧那肚子不只一个半月吧!你得查查她有没有婚前失贞,硬是把别人的种赖到你身上,让你替人养孩子,毕竟王八满街爬,不差你一个。”
乔立春一说完便起身带着孩子离开,巧施计谋的在生性多疑的钱平南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他想让她难过,她又何必让他手过,鹿死谁手各凭本事,她可不是站着挨打不还手的人,谁想折她的腰她就先把谁的腰打断。
“看到了没?”
二楼雅座,一名锦衣男子一口含住自带的梨花白,慢慢地任由酒气沁鼻再咽下,神色惬意。
“看到什么?”
他只看到一场好戏。
另一名穿得很风骚的红衣男子坐姿不正,斜倚着扶手,看向窗外飞过的野鸽。
“那个女人。”
“如何?”他对带着孩子的女人感兴“你没瞧见她那一手吗?”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哪一手?”他目光迷离,像是在困惑。
“悄然无声的取过小女儿头上的珠花,扳下上头的小珠子弹向丫头和婆子,让她们近不了身。”在楼上的他们看得一清二楚,底下的一举一动尽入目中。
“你觉得有趣?”他冷冷一瞥。
“你不认为吗?”锦衣男子反问。
“我只感到一丝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困惑?”呋!这是什么回答。
“你没发觉她的手法似曾相识吗?”
他看过某人使过,超乎神技的精准。
当时那人为了“劝服”他,直接以花生米弹向他双腿,为此他的两条腿麻了一整天,连路也不能走。
“怎么,遇到熟人了?”他取笑,“你不问她像谁吗?”他笑得诡异。
锦衣男子一脸慵懒的睨视。“谁?”
“战铁兰。”
“战铁兰?!”他倏地坐直,目露精芒。
“她的神情、她的气度、她的口吻,连她倨傲睨人的眼神都有七成像。”唯一不像的是太过收敛,少了他所知的张扬跋扈、不可一世,她一向以战家铁军为傲,巾帼英雄男儿。
“战铁兰不是战死沙晏山谷了?”人死得透了,是他亲自棺殓,皇上下旨追封英武大将军,正一品。
与其父齐名。
“你以为是战死?”他冷笑。
“难道不是?”他挑眉。
红衣男子呵呵的低笑。“你看过她身上的伤吗?是从后背往前透胸贯穿,她的亲信女兵满脸悲愤的泣不成声,说将军是被人害死的。”虽没点明是何人,但可以推测是谁下的手。
可惜那个人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处处受到打压,他原本属意的领军之位被横空夺走,谁也没想到一纸圣旨,东北军的军权全部转移由雍王接手,成为皇家军队。
雍王是皇上第四子,年少有为,年仅二十四。
“她是被自己人所害?”锦衣男子震惊不已。
他但笑不答,仰着头让另一名面色漠然的黑衣男子为他倒酒,接回原先的话题。“更有趣的是,楼下那个女人居然跟那厮走在一炔。”
闻言,锦衣男子笑意荡漾。“那厮叫韩重华,他救过你的命。”
“呸!不过在我身上划个刀口子,硬逼着我吞难以下咽的苦汁,折腾了我七天七夜,这条命阎王不收倒差点被他收去。”不负冷血军医称谓,眼中只有病人,没有贵贱。
“那是因为你中毒了。”危在旦夕。
“死不了。”他无所谓的摇手。
“没他你就死定了。”他不知道当初的情形有多凶险,一度救不回来,那附骨的毒太过恶毒。
“死了也好,和战将军作伴。”那女人,不该死。
蓦地,他眼眶一涩,进了异物般的难受。
再也看不到她了……那个一身战甲,骑在马背上挥舞红缨抢的身影,她飞扬的笑声始终意气风发,宛若一抹艳阳。
心,紧缩着,思念着逝去的人。
面上小有恼色的乔立春,她目光如炬的瞪着某人的后脑杓,恼他自作主张。
“你还没吃饱?”
带着笑意的韩重华未回头,逗丢着咯咯笑的女娃儿。
“少顾左右而言他,你做了什么心知肚明,挑明了就没意思。”在饭馆她气都气饱了,哪还记得才吃几口。
他低笑。“我是出自一片好意,让你早下决心,你也看见那对男女的态度了,日后绝对不会少找你麻烦,他们要是发起狠来对你下毒手,暗箭防不胜防。”
“所以你成了我的退路?”不嫁他为妻她就有应付不完的烦心事,一个善妒、一个烂心烂肺,好一对下作的狗男女。
乔立春想起钱氏夫妻,他们是她最大的困扰。
闻言,他笑得更大声。“别想得太惨,怎么不说珠联壁合,天作良缘呢!我们的缘分早就注定,不然怎会做邻居?”
从小到大,一墙之隔,他还带着她玩耍过,上树捉鸟、下水捞鱼、看同一本书,同一位夫子启蒙,而后各自又有了不一样际调,然后再碰面,他们已非当年的童稚无知。
第一眼初见,楚楚可怜,令他心生怜悯;第一次再见,他心有不舍,兴起想好好照顾她的念头,慢慢地那分心情变了味,他有些心动,想把她纳入臂弯中细心呵护。
她没好气的一横目。“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还没决定,你这人太好险了,不太妥当。”
“怎么不说我心细如发,为人宽厚,见佳人有难挺身而起,以螳螂挡车之势力保风中小花。”他不承认卑劣,只是审时度势,看到有漏子就钻,趁机正名。
韩重华那伸手一揽肩,一切的朴朔迷离就清明了,他让人清楚地明白到他们就是一对,他是她的男人,难怪钱平南要气急败坏了,上窜下跳的直跳脚,他不要的下堂妇依然是他儿子女儿的娘,怎么能不要脸的搭上别的男人,让他颜面大失、头顶发绿的眼见前妇另觅归宿。
这是男人的面子问题,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跟了别人。
“你也知道自己是螳螂,还跳出来找死,钱少奶奶是县令千金,官官相护,她爹若和本地县官连成一气,你的医馆还开不开?或是之后摆着凶脸的衙役一天三次来查案,是你也吃不消。”被人盯着什么也干不了。
“我不是有你吗?请个山神娘娘来坐镇,牛鬼蛇神不敢靠近一步。”他打趣她一身杀兽的凶戾气比衙役还厉害。
乔立春脸一红的轻啐。“少拿我来消遣,我还想多打几头野兽,给我家贝姐儿添妆。”
姑娘家的嫁妆要从小准备起。
“娘——”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小脸红扑朴的乔雅音软软地喊娘,喊得人心口软成一团泥。
“饿不饿?”这丫头傻乎乎的,她摸了摸肚子,想了一下。“饿。”
“本来想带你和哥哥吃点好的,没想到遇到扫兴事……”好好的一桌菜没吃几口,想来真可惜。
“春儿,前面有个面摊,我们让老板下碗饺子面吧!”韩重华双目含笑的回头一刻。
“谁准你喊我的名字,还有,放手。”乔立春小声的喝斥,想抽回突被大手握住的小手。
“不放。”他得意的嘴角微扬。
“韩重华……”你是彻头彻尾的无赖。
嘴角上扬,一口白牙闪闪。“去掉姓氏我会更满意。”
“你……无耻。”她气得想咬人。
“不无耻娶不到老婆呀!我都高龄二十五了,再不娶就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他做出老态轻咳的样子。
想他满头白发的模样,她没忍住,噗嗤一笑。“活该你老而无妻,油嘴滑舌的,谁敢嫁。”
“你怎知我油嘴滑舌,想尝一尝?”
他挤眉弄眼。
见他乍然靠过来的放大脸庞,心慌的乔立春往后一闪。“别闹了,再闹我翻脸了。”
“唉!错过机会了,你可别辗转难眠,心心念念求之不得……你知道两家的围墙不高,你喊一声我就翻墙过去。”偷情呀!没尝过的滋味,肯定乐在其中。
“我刚买了一把短刃,尚未见血,你要不要试试锋不锋利?”他越说越露骨了,只差没往她被窝钻。
老男人的脸皮,厚不可钻。
韩重华闷笑地加重握她手的力道。“最毒妇人心。”
“不够毒还不让人生吞活剥了。”她指的是钱氏夫妻,若她不硬气,今儿的亏就吃定了。
闻言,他目光一冷。“不会了,我不会让人动你一根寒毛,要让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并不难,我是大夫,懂毒。”
毒杀。
听着耳边男人的声音,乔立春的心头一暖。“吃面吧!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一暖。“吃面吧!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好,吃面。”他满脸笑的抱着“女儿”、牵着“妻子”、带着“儿子”朝路边的面摊走去,找着位置一一入座。
说是饺子面,其实就是馄饨面,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说法,面摊老板很快地上了三碗热腾腾的汤面。
照例地,要了只小碗,将其中一碗饺子面分成两碗,放在两个孩子面前。
只不过以往做这事的是乔立春,如今换成眼神温柔的韩重华,他细心的卷起面条吹凉,喂向张开的小嘴。
“你不必这样……”他做得太多了。
“我乐意。”他一口一口的喂食,在乔雅音吞咽时再换回嵌子,大口地吸吞眼前的汤面。
乔立春动容地将吃不完的馄饱夹到他碗里,惹得他侧目一视,眸光更柔。
她脸红道:“别误会,我是投桃报李。”
“没误会,我很喜欢。”他笑得很欢,显见心情非常偷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