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点点头,「哦,对,你是提过,但不知他本人意愿如何?」
永泽王自信地道:「圣上若赐婚,他当然是愿意的,况且他在御学堂任教,早与熙淳相熟。」
「总该等朕当面问问他本人,」萧皇笑道:「朕也并非古板之人,是否门当户对并不要紧,关键是孩子们要两情相悦。」
「是,是。」永泽王亦笑道:「臣弟心急了,还等圣上亲自召见他之后再定夺吧。」
一旁的皇后忽然道:「提到孩子们的婚事,臣妾倒想起了另一桩。」
「哦,皇后也要牵一回红线吗?」萧皇微笑。
「前几天崎国使者携夫人入宫觐见,对臣妾提起当年的崎国皇子拓跋修云。」皇后问:「皇上对此人可还有印象?」
「拓跋修云……」萧皇回忆片刻才道:「哦,是当年来我朝做质子的拓跋修云吗?」
皇后笑着点头,「对,正是他。当年他入我萧国做质子,在这宫里一待便是五年,与夏和、熙淳也算是一道长大的。」
「嗯,朕记得他,端端正正的模样,书也读得不错。」
皇后把知道的消息告诉他,「使节说,那位修云皇子回到崎国后颇受国君重视,近日有立他为太子的可能。」
「不错啊,也算是我们萧国调教出来的人物。」萧皇语气欣慰,「没白耽误了他那五年。」
「使节还说……」皇后顿了顿之后道:「那位修云皇子自幼暗慕我们夏和,若真能入主东宫,届时会携倾国聘礼求婚夏和。」
「什么?」萧皇不由一怔。
啊?安夏亦愣住。这怎么扯到她头上来了?什么拓跋修云啊,她听都没听过……
「皇上,这是喜事啊!」永泽王欢喜地道:「崎国若有意与我朝示好,两国边关数卜年来的纷争便可平息,若夏和公主真能入崎国为后,从此以后两国更是裙脉相连。」
搞什么!安夏心中一股愠意油然而起。本来永泽王强行把熙淳与杜阡陌凑成一对她就暗中不悦,现下这老头居然还想插手她的婚事!
她向来最讨厌拿女子当犠牲品的故事,哪怕是唐朝那等繁华盛世与吐蕃的和亲历史世人皆称赞,她都厌恶得不得了,现在这种事要降临到她头上,她哪里按捺得住,当即站起来道:「父皇——趁着今日这良辰华宴,女儿也想恳请父皇替女儿订一门婚事。」
她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哗然,宋婕妤始料不及,慌了神色,萧皇却仿佛来了兴趣,笑道:「怎么,夏和也有意中人了?谁啊,说与父皇听听。」
安夏卖着关子,「此人父皇知道的,方才有人提过。」
「怎么,你真打算嫁到崎国去不成?」萧皇蹙了蹙眉。
她不疾不徐,微微笑道:「父皇,儿臣指的是杜少傅。」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沉默,所有人都惊呆了,楞楞地看着她,就连萧皇都怔了半晌。
「夏和,你说什么?」萧皇试图确认,「父皇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她朗声回答,「儿臣喜欢杜少傅,想嫁给他。」
现场安静得落针可闻,萧皇一时无言以对。
唯有熙淳最先缓过神来,拍案而起,「夏和!你是什么意思?」
安夏转身瞧着她,「就是你刚才听到的意思。」
「你故意跟我作、作对是不是?」熙淳气得都有点结巴了,「我父王才刚恳请圣上赐婚,你就捣乱!」
「捣乱?我可没这闲功夫,」安夏道:「这不,皇后娘娘在讨论我的婚姻大事,既然父皇问我,我就如实回答。」
熙淳又急又怒,「你明明与拓跋修云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属意于他,却故意跟我抢杜少傅,这不是捣乱是什么?」
「我与拓跋修云是青梅竹马?」安夏冷笑,「若说一块儿在宫里长大,你也是啊,怎么青梅竹马这个词就单用在我身上?」
熙淳嘟着嘴道:「我又不喜欢他……算起来他还是我的表哥呢,我只把他当表哥!」
「哦,你只把他当表哥,我就得从小属意于他?」安夏轻哼,故意挑衅道:「我乃萧国堂堂公主,要嫁也不会嫁到那穷山恶水的蛮夷之地,变得像你一样野蛮!」她要把现场闹得一团乱,扯开和亲之事。
「你说谁野蛮?」熙淳怒不可遏,一个箭步扑了上来,揪住安夏的衣袖,「你再说一遍!」
安夏睨着她,「看看,此等行径,还说不野蛮?」
「你……」熙淳伸手去抓安夏的头发。这两个公主从小打架就打惯了,估计是习惯动作。
安夏不甘示弱,反手给了熙淳一个巴掌,耳光响亮,啪的一下,震得诸人反应不过来。
「你……」熙淳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你敢……打我?」
安夏不以为意,「谁在这华延殿撒野,我就打谁。」
「母亲!」熙淳哇一下哭了,「母亲,您看,她敢打孩儿!」
永泽王妃立刻向萧皇跪下,「皇上,夏和公主出言不逊,诋毁我崎国为蛮夷之邦,还动手打了熙淳,请皇上做主啊!」
「皇上,」宋婕妤亦跪倒在地,颤声道:「夏和不是存心的,请皇上明鉴……」
「太不象话了!」皇后面色不悦,显然并不打算维护夏和与宋婕妤,但她也素来看不起永泽王妃母女,当下只厉声喝道:「好端端的寿宴被闹成什么样子!」
萧皇并不作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深沉,谁也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安夏揣摩,萧皇其实是站在亲生女儿这一边的,毕竟他不愿意宝贝夏和远嫁,至于会不会同意她与杜阡陌的婚事则未必,毕竟他也要顾及永泽王的面子。
「圣上,」永泽王连忙出来打圆场,「臣弟教女无方,还请圣上体恤,想来夏和公主也是一时情急,言辞忘了斟酌,今日看在臣弟过生辰的面上,圣上就平息了此事吧。」
萧皇终于道:「好了,都起来吧,闹成这样是不象话,朕还想再喝几杯酒呢。」
熙淳依旧哭个不停,永泽王妃对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再闹。
安夏则一派冷静,暗中观察着每一个人。这个时候摸清每一个人的态度,对她的未来会有帮助。
此时,楚音若上前,「父皇,臣媳瞧两位妹妹的妆都有些花了,不如先到臣媳那里去补妆更衣,一会儿再回来陪父皇多喝几杯酒,父皇以为如何?」
闻遂不愧是楚音若的闺中密友,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附和道:「对啊,父皇,先让她们俩去更衣吧,儿臣也去帮帮忙。」
萧皇点头道:「好,音若办事向来最得朕心,你们先去吧。」
楚音若的确说话最受萧皇重视,也从无人敢反驳。
端泊容对她颔首示意,目光中皆是赞许。
楚音若对夏和道:「妹妹,咱们走吧,让嫂嫂替你挽个新鲜的发髻。熙淳,我那里有刚调好的胭脂,是你是喜欢的蔷薇色,不去看看吗?」如此给足了台阶,知趣的人都会接受的。
安夏乖巧一笑。
第七章 为抢驸马大打出手(2)
楚音若身边的双宁果然手巧,凌乱的发髻三下两下便挽好,再插上簪子,倒比原来梳的更漂亮。
双宁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就是楚音若的心腹,现在跟着楚羃入主东宫,宫里至少有一半的人争相巴结讨好她,她亲自来为安夏梳髻,可见东宫对安夏的礼遇。
安夏对着镜子瞧了又瞧。
楚音若在一旁喝茶,见状笑问:「如何?还满意吗?」
她轻声道:「也不知熙淳如何了,心情平复了没有?」
楚音若道:「放心,有你皇长姊在偏殿陪着她,这会儿肯定早就破涕为笑,在把玩那些新调的胭脂呢。」
安夏不解地看着她,「我还以为皇嫂会劝我俩和好呢。」
楚音若浅笑着,「你们俩都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哪里真能和睦呢,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楚音若行为处事十分得宜,知道安夏和熙淳这矛盾一时间无法化解,入了东宫便将她俩隔开,一个去了偏殿,一个留在寝殿。闻遂也是个明白人,适时当了帮手,一场风波终于化为无形。
楚音若忽然吩咐道:「双宁,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对她讲。」
双宁点点头,领着宫婢们离去。
寝殿的长门轻轻一关,四周顿时封闭如一个密室。
安夏猛地意识到楚音若或许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事要与她密谈,忙问:「嫂嫂有什么吩咐?」
「夏和,你病了这一场,我本觉得你性子有些变了,」楚音若依旧如平常般微笑道:「不过方才你与熙淳剑拔弩张的模样,倒又像回到了从前。」
呵呵,好像是的,本来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普通女孩,想不到竟也有跋扈张扬的一面。是假装公主装得久了,染上这刁蛮的习性,还是本来的夏和就有一部灵魂残留在她身上,渐渐与原本的她融合在一起?
楚音若突然问:「另一个你去了哪里呢?」
她的问题有些奇怪,安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到这里成为了夏和公主,那原来的她呢?去了哪里?」楚音若敛去笑容,凝视着她。
安夏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这样僻静的所在,还有楚音若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莫名紧张。
「心形这个词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没见过心长什么样,或许有人知道,比如开膛破肚的刽子手,但绝对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漂亮的首饰。」楚音若定睛看着安夏,「夏和,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来自未来?」
虽然安夏早有心理准备,也早猜到了楚音若的真实身分,但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还是让她不知所措。
「嫂嫂……」她想说些什么,但喉间竟似被什么梗住,说不出话来。
「我在水沁庵清修的那段时日便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楚音若问:「你呢?是病了这一场之后吗?」
安夏抿唇,点了点头。
「那么从前的夏和呢?」她压低声音,「你把她的尸体……藏在哪里了?」
「什么?」安夏一脸茫然,「什么尸体?」
「难道你不是——」她楞怔两秒,随即领悟道:「原来你与我不同……」
「什么?什么不同?」安夏依旧没有听懂。
「你只是魂魄来到这里,借用了夏和的躯壳,对吧?」楚音若微微叹一口气,「原来如此,看来我俩还是不太一样……」
安夏疑惑地问道:「那……嫂嫂你是怎样呢?」
「说来话长,日后再告诉你吧。」楚音若苦笑道:「还是你这样好,省了许多麻烦。」
「可是我一直没有弄明白,原来夏和公主的魂魄去了哪里?是魂飞魄散了还是去了另一个时空?」安夏垂眸,「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愧疚得很。」
楚音若开解着,「何必愧疚呢?你不也是一样,现代的躯体里或许正住着别人。」
也对,一换一移其实很公平,她谁也不欠,只是从前那样平凡的她摇身变成了公主,好像是有点占便宜。
「自从玄华走后,我就没了同类,」楚音若轻轻拉住安夏的手,「还好你来了,就像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夏和,你让我满心欢喜。」
玄华是谁?安夏本想问一问,不过那大概是另一假很长的故事,日后再慢慢问她吧,此时此刻她不愿多言。
这个世间渐渐变得不再陌生,安全感增加了一分又一分,熟悉的人和事越多,就越让她安心,何况现在多了皇嫂这个八面玲珑、手段高明的穿越人同伴,她好像找到了最最得力的依靠。
听说昨日永泽王的寿宴闹出了一场风波,具体是因为何事,宫中讳莫如深,不过杜阡陌已风闻那事跟他有些关系。
难怪今天下了早朝萧皇便传口谕说要见他,且传旨的太监说并不是去御书房,只在宫中一所水榭面圣,可见要谈的也并非政事。
杜阡陌授完御学堂的课就来到水榭,只见萧皇早已在赏荷饮茶。
他快步上前施礼,「给圣上请安。」
萧皇笑道:「嗯,你来得正好,这茶正泡得出味。来人,给杜少傅彻一杯。」
太监托着茶盘过来,杜阡陌端起茶盏,站立着浅饮了一口。
「坐吧,」萧皇瞧着他,「不必拘谨。」
「谢圣上。」杜阡陌就着一旁的椅子坐下,身子仍笔挺着。
萧皇笑道:「今日朕才瞧清你,果然是相貌清俊,怪不得夏和与熙淳都倾心于你。」
夏和与熙淳?他知道永泽王请萧皇赐婚一事,但是夏和公主……
杜阡陌蹙了蹙眉。
萧皇注意到他的神情,问道:「怎么,很意外吗?她们的心思你难道从不知晓?」
杜阡陌多少还是猜到了一些,然而猜测并不等于证实,当答案真的出现,就像天上的流云落了地,还是会让人诧异。他答道:「臣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敢?」萧皇依旧打量着他,「朕发现你很沉着啊,虽然神情微动,但大体波澜不惊,很是难得。」
杜阡陌回答得十分谨慎,「不知,也不敢。两位公主何等尊贵,微臣岂敢多思。」
萧皇又问:「她们俩都是性子外放之人,从前在御学堂没向你表露过什么?」
杜阡陌轻声道:「两位公主虽然性子外放,但毕竟是皇家公主,凡事也知收敛,微臣也很少在意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萧皇点头,「朕知道你一向勤恳,心思肯定不会放在风花雪月之上,就此来说,朕对你还是有几分欣赏,愿意把公主嫁给你。」
「圣上……」杜阡陌一怔,连忙起身道:「臣惶恐……」
「你先不必多言,听朕把话说完,」萧皇道:「朕知道你家境不太好,从前还有一个犯过事的姨母,不过朕挑驸马倒不在意这些,只要人长得端正,行为也端正,朕就觉得够了,关键在于公主喜欢你。」
杜阡陌沉默着。假如萧皇获知他的真实身分,还会不会这样宽容地看他?定会视他为洪水猛兽吧……
萧皇征询着他的意见,「你呢?给朕一句话实话,夏和与熙淳,你更属意谁?」
这问题如此坦白,杜阡陌不好再敷衍搪塞,只好道:「两位公主都是可爱之人,在微臣眼中都只是把她们当学生、当孩子。」
「当孩子?」萧皇不由得笑了,「你也不见得比她们大多少。」
「微臣一日为师,便知为师之责,心里自然而然把她们都当成孩子。」
「看来你还真是个不解风情的,」萧皇叹了一口气,「你好歹是七尺男儿,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怎么还这么不开窍?朕再问你,难道你从来没想过未来的妻子该是何模样吗?」
「微臣……」说真的,他确实没有想过,「微臣一边忙着学堂里的事,一边还要照顾母亲,实在无暇多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