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儿?陈河原先要娶的儿媳妇也唤听儿,看来是同一个人了。」伍学瀚皱眉道。
「可恶!这根本就是有计谋的要骗取聘礼。」高笑阳忿忿不平。
「大少爷,这事要不要报官?相信他们逃不远的。」损失金钱事小,重要的是高强的老脸挂不住。
「他们孤儿寡母的,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一报官,这个宋听儿不但名节没了,还会有牢狱之灾。她小小年纪,他于心何忍?
「已经有两家受害了,万一他们再去骗更多的人呢?」想到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耻辱,高笑阳就恨不得立刻将他们绳之以法。
「事情若真闹开了,对谁都不好。笑阳,如果报了官,以后你想娶妻,不明就里的人或许会不愿让闺女嫁你,我想这也是陈河后来没有报官的原因。」伍学瀚仔细的分析情况。
「大少爷说的有道理。做生意的最怕见官,进了衙门也不一定能讨回公道,说不定还会惹来他人的非议,后患无穷。」高强不能不为儿子未来的终身大事着想。
「高大叔,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不会让宋氏母女再有骗人的机会。」伍学瀚脸上表情莫测高深,随后在时得的耳边叮咛了几句。
只是,这回来不但没讨到喜酒喝,天生侠义心肠的他竟又插手管了闲事,要是让家中的人知道,恐怕又有人要气白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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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时下时停。
宋大婶带着听儿及儿子,放弃官道专走小径──做了亏心事,连赶路都得偷偷摸摸,就怕会遇到熟识之人。
老的老、小的小,三人走累了就停,夜深了就在庙里歇息,因为气候也因为脚力,行进的速度宛如龟速。
花了七天,他们才从应城的城西走到城东。在宋刚儿体力不支又染上风寒的情形之下,宋氏只能暂时找个地方住下。
幸好他们本来的生活圈就小,除了左邻右舍及布庄的老板,在城西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们,所以在这城东,他们又可以重新生活、重新来过。
烟花飘摇的三月天,听儿还是靠着一双巧手在挣钱,宋大婶养了一群鸡,日子在清贫中缓缓流逝。
这日,一位隔邻的何大娘,带着一位胖大婶来到宋氏租赁的小屋里。
「宋大婶,这是我们城东最有名的媒人婆。」何大娘简单的为宋氏介绍。
一听到媒人婆,正在墙角刺绣的听儿,一张粉白的瓜子脸顿时垂得更低了。
她已经足不出户了,怎么走到哪里,都躲不过媒人上门?
「是媒人婆呀!」宋氏食髓知味,眉眼全笑开了。
媒人婆左右看着寒酸的屋内,眼尾飘向踞坐在墙边的听儿,不禁疑惑堂堂的伍家大少爷,怎么会看上这种破落屋里的小姑娘?
「宋大婶。」媒人婆本能地先扬起惯有的笑容,将手中的薄礼往桌面一摆。「我今天来,是受月华楼伍家之托,来同你说亲事的。」
月华楼!这三个字像是根针似的,狠狠刺进听儿的心窝。她没忘记在她最需要温饱的时候,就在月华楼前,一名男子为她盛上一碗热腾腾的米粥……
「月华楼?那是什么地方?」宋大婶大字不认识一个,也不知数月前曾在她最困窘的时候接济她的好心人家,就是月华楼。
媒人婆瞠大眼,「你不知道月华楼?这方圆百里内,别说是老老小小,我看连阿猫阿狗都知道月华楼的大名。」哼笑声从鼻间喷了出来。
被媒人婆这么一损,宋大婶不但不觉难堪,反而笑吟吟的说道:「我们是外地来的,孤陋寡闻,真是不好意思。」
「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没机会见识过月华楼的气派,那大少爷怎么会让我来提亲呢?」媒人婆轻蔑中有着不解。
「还请大姊告诉我,这月华楼是?」
「月华楼可是北方首屈一指的酒楼,不是高官、有钱人可进不了楼,在这应城已经有六十年的历史,这两年更在大江南北开了四家分店。今儿个要我来向宋大婶提亲的,就是月华楼的大少爷,他不但为人亲切,人品更是俊秀,从不拈花惹草。」媒人婆口沬横飞的说着伍学瀚的好话。
宋大婶越听嘴巴张得越大,墙角边的听儿则是越听心头越慌。大少爷?那个大少爷怎么会来向她提亲呢?
「大少爷这么有钱,怎么会看上听儿,还想娶听儿为妻呢?」宋大婶虽然心动不已,还是想把话问清楚。这天上掉下来的好运,她可得小心的接着。
「什么为妻,是作妾!大少爷一表人才,不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是匹配不上的。」
「那……」宋大婶还是有满肚子疑问。
「如果你同意把女儿嫁给大少爷当妾,大少爷愿意给你五十两的聘礼。」真不知道大少爷脑袋里在想什么?五十两的银子可以找到更好的姑娘,要不然自己如花似玉的闺女也行,无奈他就是看上这个一身酸味的小姑娘。
「五十两?!」天呀!这比卖给勾栏院还要好。宋大婶拚命地吞着口水。
一嫁、二嫁、再嫁,没想到女儿越嫁身价越高。五十两的银子,可以让她带着刚儿一路走到京城,吃喝都不成问题。
「要是你答应了,我明天便送来五十两聘礼,三天后,大少爷会来迎娶宋姑娘。」
「娘!」一直闷不吭声的听儿终于从角落走了出来。
媒人婆这一瞧,才瞧清楚听儿的容貌,不禁在心里赞叹:果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唇不点而红、眉不点而黛,柔美清丽,要不是一身寒伧,可比得上大家闺秀。
「我不嫁!」听儿第一次勇敢的表达自己的意见。
第一次,她任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她作主;第二次,她听天由命,不敢违抗;但这一次,她不能让娘亲再做出昧良心之事。
「嫁不嫁是由你作主吗?」宋大婶狠瞪着女儿,碍于媒人婆及何大娘在场,不好大声咒骂。
「你叫听儿是吧?」媒人婆来到她的面前,见她点头,便开始劝说:「虽然是作妾,不过大少爷家大业大,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以后你就可以不用再做这些针线活,从此过着富家夫人的生活。」只是伍学瀚连正妻都还没有娶,媒人婆实在不懂他为何要先娶妾?
「媒人婆,听儿只是一时心里没准备,回头我会再慢慢开导她。你放心,就请大少爷三天后来迎娶吧!」宋大婶开心得很,没想到生个好女儿,比什么都还有用呀!
「纳妾不比娶妻,没有三媒六聘,到时伍府会用一顶小轿来接听儿去拜堂。」媒人婆话先说在前头。
「没问题!听儿能嫁到这么好的人家,是她三生修来的福。」宋大婶乐不可支的奉承。
送走了媒人婆和何大娘之后,虽然听儿极力反对,无奈天生柔顺的个性,让从来不曾违抗父母之命的她,最后也只能屈服接受了。
只是,无论是为妾还是为妻,她再也不能逃、不能骗了。
第2章(1)
位于应城中的伍府宅第,没有富贾之霸气,也没有夸张的摆设,朴实的作风,正呼应了伍家的家训「诚信友善」
伍老爷有一妻二妾,共生五子二女,全家齐心在月华楼的营运上。
花厅里,伍学瀚悠哉的喝着茶,与伍老爷面对面而坐。
「爹,您找我?」
「为何要纳妾?」提起这事,伍老爷忍不住皱紧眉头。
「没为什么,只是年纪到了。」伍学瀚搪塞道。
「哪有不娶妻先纳妾的?那你什么时候才要把千芙娶进门?」
「爹,您不老是说我心未定?我为了要定心,当然得先纳妾,否则万一把千芙娶进门,却又辜负了她,那我可对不起在九泉之下的姑姑。」
大儿子的话似是而非,伍老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那……是什么样的姑娘?」伍老爷问。
「清清白白的姑娘,善刺绣、喜女红。」伍学瀚温文一笑,不让伍老爷有继续问话的机会,紧接着又道:「爹,我得去忙纳妾之事,改天我们父子俩再好好的聊聊。」说完起身,在伍老爷还没来得及阻止前,就已经溜之大吉。
为何纳妾?真是令他头痛的问题。
自从三天前,媒人婆代替他送上厚礼向宋氏提亲之后,他的耳边再也不得安宁,日日被家里的老老小小追问上百回,他已回答到几乎耐性尽失。
他只是纳个妾,需要这么大惊小怪吗?况且他也早过了成亲之龄。
回到书房,他坐在书案后沉思——
这纳妾本该是大事,以他月华楼大少爷的身分、以他的侠情仁义、以他五湖四海交游广阔的情况来说,如果不广发请帖,恐怕会招来亲友们的天怒人怨;可是若要广发请帖,这可是个浩大的工程……
「大表哥!大表哥!」人还未到,娇俏的声音却先到了。
伍学瀚搁下手里已沾了墨的笔,等着从屋外莽撞冲进屋的表妹。
果然,不一会儿,门板被撞了开来。
唉!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举止温柔?
「大表哥!」苗千芙气鼓着双颊。
「谁惹苗大小姐生气了?」不用看她脸色,光听声音,伍学瀚已知道这个小表妹正在气头上。
「就是你!」纤指指着伍学瀚的鼻子。
「我什么时候招惹到你了?」伍学瀚的脸上净是宠溺的笑意。
「你要纳妾为什么不先知会我?我还是刚刚才从舅舅那里知道的,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摆在心上?」苗千芙迭声质问。
「千芙,我只是纳妾不是娶妻,用不着通知你,也不用经过你的同意。」伍学瀚温柔的表情里顿时多了几分冷峻。
苗千芙一愣,懊恼起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大表哥虽然是个大好人,看似和善没有脾气,却从不让他人干预他的作法。她与他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看得出他的不悦。
「我……我是你的未婚妻呀!你要纳妾怎能不先问过我?」伍学瀚话里的冷硬,让苗千芙不自觉的收敛了口气。
「这不是什么大事。」他眉宇一开,又恢复一贯的潇洒。
「她长得美吗?是哪家的千金?你跟她怎么认识的?」她急急追问。
「我没见过她,她也不是什么名门千金。」他起身离座,走到门边,「时得,送表小姐回房。」
「大表哥,你怎能……」苗千芙心里的委屈还来不及说完,时得已经在门外候着。
「表小姐,请。」时得话落,右手比了个请式。
「千芙,大表哥还有好多事要忙,等我拜完堂,再找时间好好陪你。」
苗千芙虽不愿,却也只能随时得离开。伍学瀚平时虽对她极好、极宠,但一遇上他所固执之事,就算千军万马也拉不动,连伍老爷也干涉不了,遑论只是未婚妻的她?
送走了苗千芙,伍学瀚拉回思索到一半的心事,重新盘算、思前顾后。
那些人向来喜欢热闹,他又不想得罪任何人,干脆就大张旗鼓,办得全天下都知吧!或许多了宋听儿这块挡箭牌,以后可以减少些粉粉蝶蝶的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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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彷佛身处梦境,是那样的不真实。
大红烛的烛光照映出独坐床沿的人影,听儿低垂眼帘,只能瞧着被自己绞得死紧的十指。
这回宋大婶没有再逼迫听儿逃婚,一来月华楼的有钱有势让宋大婶红了眼,冀望女儿在成为凤凰之后能够提携幼弟;二来上京路程遥远,别说刚儿小小年纪承受不了,就连她也无法再这样长途奔波。
没想到在三番两次骗婚之后,她终于嫁人了。
虽没有凤冠霞帔,只有一条红丝巾盖头;虽没有八人大轿,只有一顶两人小轿;虽没有新郎亲迎,只有媒人相随;但是她至少心安了。
之前虽然是娘亲蓄意骗取他人聘礼;但,因是她起,果也需要她来承担,那是一辈子的愧疚,在当今名节重于性命的观念下,她要如何坦然面对那素未谋面的夫君?!
而且,从一早开始,她的手臂就奇痒难耐,本以为是太过紧张所致,或者被虫蚁所叮咬,结果现在慢慢的连背部、胸口也都痒了起来。
她惊觉不对劲,悄悄的将袖口拉高,昏黄的烛光下,可以见到手臂上起了一块一块的红疹。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又吃了不洁的食物?
记得年幼时也曾有一次,同样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发疹子,先从四肢开始,再来是背部、腹部,最后连脸上也无法幸免于难的被红疹侵袭。
不仅如此,起红疹的地方更是干痒难耐,偏又不能抓,否则若不慎抓破皮,有可能会红肿发炎,病势就将更难痊愈。
后来大夫说那是因为吃了不洁的食物,几天后自然能不药而愈。而一旦红疹消失,自然也就不会再发痒。
鼎沸的声音从四周隐约飘送而来,她瞧不见四周,只能感觉到夜越来越深。回想起今日的一切,她暂时忘记了那一身的不舒服。
虽是由偏门被迎入伍府,但她还是行了跪拜父母天地之大礼,当夫妻交拜、手中执着红彩缎时,她才深刻的体认到自己的命运将与身边的男子息息相关。
可她还是不明白呀,他为何会纳她为妾?
夜多深了?外头不再有喧哗的吵杂,她感觉到脸上红肿的痒意,暗恼怎么会在她大喜之日,发了这样的病?
突然,脚步声、开门声、交谈声,声声窜进了她的耳里。
「大少爷,这是喜尺。」是个妇人的声音。
「你们都退下吧!我自己来就好。」
想必这就是夫君,那低沉的嗓音似带着一丝笑意。
「大少爷,不需要小的在这里服侍吗?」
「不用了,夜深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脚步声、关门声再次远扬,还给屋内一室的安宁。
酒味的气息越来越近,她的心窝急急喘着。他会不会被她这张发了疹子的脸给吓坏了?
「听儿。」他柔柔唤她。
「嗯。」她细若蚊蚋的回应。
「我要掀你盖头了。」他先让她心里有准备。
「不要……我……」她该如何说明,那犹如胎记般的红疹?
「别害羞,我不是轻薄之人。」虽然是他的小妾了,他还是一贯的君子。
喜尺一伸、盖头一掀,他只瞧见她发髻上的银簪子。
阴影兜头笼下,她只敢看着他大红长衫的下摆。她无脸见他,这该怎么办?
他用喜尺轻托起她的下巴。
烛火映照,他惊讶甚至骇然,只瞧那么一眼,随即放下喜尺。
这就是她一而再、再而三骗婚的原因?只因她有着天生的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