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笑了下,硬着头皮说道:“这是我师傅跟我说的,意思就是,有个叫孔子的人说,想要把工作做好,一定要先使工具精良。”
金家人同时放松了脸部线条,你看我、我看你的同时说笑道:“原来是神龟厨祖他老人家说的啊!”
任容祯真恨不得自己这时能开口。
他听过这句话,他听过那叫孔子的人物。
不过,绝对不是什么见鬼的神龟厨祖说的。
他瞪着金桐蕊,略略挑眉,这丫头到底什么来历?
金桐蕊见顺利蒙混过去,也是松了口气,家里人全信了,唯独那王子病一脸的不信,让她看了很是不爽。
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眼下还供着他吃住,他是想揭穿她不成?敢情她是救了只白眼狼回来?
她长长的睫毛一扬,挑衅的回瞪着他。
幸好他是哑巴,不然不知道他会说出些什么,若是吓坏她爹娘,她可跟他没完!
警告意味浓厚的瞪完,她再不理会任容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又多一点的淀粉水,缓缓浇到棉布上头,待淀粉水沾满了棉布再蒸熟便行了,这也是因为这里没有专门做凉皮的工具锣锣锅,她思索一番后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自然了,若生意稳当了之后,再找铁匠打造锣锣锅才是最方便的,眼下先将就着用吧。
眼见蒸熟了,金桐蕊将第一张凉皮揭了下来,摊在铺了细纱布的干净案板上,因为棉布上事先刷了油,因此揭下时十分完整,乳白色的半透明面皮泛着麦子的香气,所有人看着都十分稀奇,而任容祯此时更加肯定她要做的是黄瓜凉皮。
金桐蕊手脚麻利,片刻便将小半盆的面糊用完了,蒸了十五张凉皮,稍微晾凉之后切成大约一指宽的条状,整齐的码放在竹筐子里,凉皮晶莹剔透,看了实在舒心。
想想自己真是有才啊,能在没有锣锣锅的情况下捣鼓出凉皮来,她都想给自己按个赞了。
不想,一个瞥眼,就见到王子病正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好像想把她看出个子丑寅卯来似的,让她不由得柳眉一蹙。
这家伙到底知道些什么啊?倒不如他会说话,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好了,这样真是膈应死了,与她直来直往的性格实在不符。
“姊,好了没?到底好了没?”金桐树等她把十来张凉皮都切完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快好了。”金桐蕊拿了个干净大碗,抓了二十来根凉皮丢进去,加入香菜段、盐、醋、酱油、蒜泥和她精心制作的辣油一同搅拌,最后放入腌好的黄瓜片再撒上炒好的芝麻盐便大功告成。“大家尝尝味道吧!”她咧开大大的笑容,拿了几副碗筷,一人分一小碗。
金桐树三两下便吃完了,他是狼吞虎咽用吸溜的,嘴角还闪着透亮的辣油渍,手里的碗不由分说的往姊姊面前一伸。“我还要!”
金桐蕊笑咪咪的接过碗。“大家别净顾着吃啊,也要跟我讲讲想法,这样我才好改进。”
她这么说不过是想听到赞美罢了,她自己的手艺她自己清楚,哪里有不好吃的道理,她可是打从四岁就跟在她老爸的屁股后头在厨房里转,六岁的刀工就有模有样了,她的厨艺甩她那些师兄们十条街都有余,也比金园的老师傅都精湛,是他们不肯承认厨艺不如她这个小丫头,还曾经扬言她老爸若把金园传给她,他们就集体不干,超级没有长辈风范的。
“当然好吃,适才我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了!”金桐树意犹未尽的舔着嘴角,“多装一点,再多装一点。”
“点点,这凉皮太开胃了。”奉莲娘因为辣抹着泪,可又舍不得把碗放下。“不但调味香辣,吃着有嚼劲儿,配着这酸甜多汁的腌黄瓜,娘都能吃上五碗呢!”
金大秀忙道:“爹也是,能吃上五碗。”
金桐蕊很是满意家人的捧场,她眼珠子一转,就定在王子病脸上不动了。
她实在很想去踢他一脚,他那副“对,我吃过这个,跟我曾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的表情是怎样?
她的眉头微微一挑,他要装得有见识也要有个限度,凉皮可是后世才有的吃法,若他说他吃过,打死她也不信。
“姊,这凉皮吃了可是会念念不忘哩,客人肯定会再回头的。”金桐树赞不绝口,转眼又吃完一碗了。
“那是自然的。”金桐蕊暂且抛开对王子病的不满,唇边漾起一丝笑意与弟弟应答了起来。
金桐树眼睛发亮,兴奋的说道:“姊,你先前说鸡肉成本高,不能卖,那这凉皮的成本肯定是极低的吧,适才我见你不过是用面糊便捣鼓出来了,黄瓜也是不值几文钱,主要是你制作的这辣油,还有那腌制黄瓜的酱汁是旁人做不出来的。”
“小树说的不错,即便这黄瓜凉皮卖不出去也损失不了几个钱,相反的,若是能卖出去,咱们肯定能攒下一笔银子。”金桐蕊笑道。
金桐树兴致勃勃地又问道:“那一碗黄瓜凉皮你打算要卖多少钱?”
金桐蕊老神在在地道:“一张凉皮正好一碗,配上这特制的腌黄瓜,我打算卖七文钱。”
一听,金家另外三人随即瞪大了眼睛。
金桐树一脸“你疯了”的样子,他直白地道:“姊,村子里一碗面不过四、五文钱,县城里了不起一碗面六文钱,你却要卖七文钱?谁会花这个钱吃你这碗没吃过的东西?”
奉莲娘不无忧虑地道:“小树说的是,点点,你这价钱太高了。”
金大秀也道:“点点啊,依爹看,左右那面糊黄瓜也要不了什么钱,一碗卖三文钱也有赚头,就卖三文钱吧。”
“你们别说了。”金桐蕊不慌不忙地朗声道:“这凉皮我就要一碗卖七文钱,旁人又不知道是面糊做的,再说了,知道了又如何?旁人又做不出来,物本就是以稀为贵,既然别处没有得买,要吃凉皮就得到我这儿来,那么我卖高价些也是使得的,不必自贬身价。”
任容祯听着,倒对她起了几分好感。
他向来自信,也喜欢有自信的人,他的信条是,做人不可浮夸,可若有真本事,也不须太过自谦。
在他看来,一碗凉皮卖七文钱都太少了,起码要卖十五文钱才能显现凉皮稀有的价值。
“有道理!爹娘,就按姊说的,卖七文钱!”金桐树啧啧了两声,“姊,你打从做了神龟厨祖的徒弟之后,气魄都与从前不同了,从前你一向少言寡语,如今说话都大声了。”
金桐树一说完,金桐蕊的视线当下便在空中与王子病撞个正着,她慌惴惴的又别开眼。
也不知怎么搞的,现在只要谁一提起神龟厨祖,她就会不由自主的看向那王子病,好像她多心虚似的。
待定下心神后,她抿了抿嘴,眼角一弯。“人总会变的不是?若是我再不思变,改日大伯父再来,岂不又要被他欺得去寻死?”
“现在是可以说大话,可等大伯父一来,咱们还不是连屁都不敢放,只能让他骑着咱们脖子拉屎。”金桐树扯扯嘴角。“难不成改日大伯父又来,你敢拿菜刀砍他?”
金桐蕊言之凿凿地道:“他若敢来寻衅,我一定砍。”
金大秀、奉莲娘顿时吓得不轻,金大秀连连劝道:“点点啊,你可千万不要乱来,那是你亲大伯,若是背上个不孝的罪名,日后你在村里可抬不起头来,也嫁不出去了!”
金桐蕊大声说道:“嫁不出去正好,我压根儿不想嫁人。”
这里的人都是盲婚哑嫁,谁来作媒,若两家父母觉得合适便订下婚事,当事人没权利发表意见,不说这一世她十五岁,前世她也才十七岁半而已,什么嫁人,那不在她脑子之中。
“点点啊……”奉莲娘担心的低喊一声。
金大秀也傻了,闺女怎么说这种话?姑娘家不嫁人还能做啥?他们家里虽然穷,可也不指望她一辈子不嫁养家活口啊!
“爹娘你们也甭操心了。”金桐树撇了撇嘴。“反正姊跟那铁匠的亲事黄了,早就传得满村人尽皆知,姑娘家的名声算是毁了,一时间也不会有人上门提亲,所以还是先想想要在哪里卖那黄瓜凉皮比较紧要。”
闻言,金大秀和奉莲娘头上更像是有焦雷滚过,心里皆是一片荒凉,闺女要是嫁不出去,他们也没脸见列祖列宗了。
可金桐蕊却是很满意这结论,笑道:“小树说的不错,眼下将吃食摊子做起来才最为紧要,明日我就去镇上试试水温,若是反应不错,过两日便可以开始做生意了。”
第四章 本王乃景亲王府小王爷(1)
金桐蕊所谓的试水温便是试吃。
试吃在现代是常见的做法,君不见各大超市卖场里的试吃摊位总是大排长龙吗?所以啰,试吃是牢牢抓住人们贪小便宜的天性,以此创造更大的商机。
听到她要免费让人家吃,金桐树猛翻白眼。“这不是还没赚钱就先亏钱了吗?”
任容祯倒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试吃是可行的。
第一,她那特制辣油,没有尝过不知个中绝妙美味,品尝过方能回味无穷。
第二,试吃可以聚集人气。
他敢说,单凭辣油就绝对能勾起念想,怕是有人尝过那辣油之后就念念不忘,隔日急吼吼地赶着上街光顾她的生意哩。
一早金桐蕊就蒸了二十张凉皮,带上昨夜腌好的黄瓜片和酱汁、碗筷等等,和奉莲娘去镇上市集去做试吃活动了。
果不其然,试吃活动很顺利,那前所未见的香辣咕溜嚼劲儿都快把人们的魂给勾走了,可小小一碗里只有两条凉皮和两片黄瓜片儿实在不过瘾,众人纷纷问起何时正式摆摊做生意。
金桐蕊预备了三日后开始做生意,不过她日日都会在原处办试吃,欢迎名位乡亲来捧场。
娘儿俩收拾好,金桐蕊要去铁铺订制锣锣锅,幸好镇上有两间铁铺,不然她可就避免不了要和她的“前未婚夫。”碰面了。
然而奉莲娘还是有些忐忑,因为那两间铁铺可是面对面啊,虽然不去张广的铁铺,可若不小心被他瞧见了也不好。
金桐蕊好笑地道:“娘,咱们不偷不抢,您这么怕做什么?”
奉莲娘挽紧了女儿的手臂,愁眉苦脸地道:“不知道啊,娘心里就是慌。”
金桐蕊理直气壮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要怨,也只能怨大伯父去,跟咱们一毛干系都没有。”
说充,她也不劝了,径自进了吴记铁铺,跟那叫吴秉生的铁匠说明了自个儿的要求,问了价钱,居然要一两银子,不过只要两天时间便可做好,倒也快,即便肉痛,她还是付了订金,想着往后都会赚回来也值了。
正事谈完,吴秉生小声地道:“金家嫂子,我看你和蕊丫头还是别再来了,这锅子若做好了,我给你们送到家里便是,免得让张广看到了不快,你们不知道,打从他和蕊丫头的亲事黄了之后,他在家里闹了几回,满屋子的东西都砸了,还抡起拳头打人,吓得他娘夺门而出,跑去向街坊求救,真真是可怕。”
金桐蕊难以詈信地瞪大了眼,什么?会打人?还是打自个儿的老娘?
这种会家暴的家伙,那狗屁大伯父竟然要把原主嫁给那种人?
呵,现在她可真希望那狗屁大伯父上门找麻烦,她呀,一定要替原主讨个公道不可。
“那就有劳你了。”
奉莲娘吓得不轻,连忙拽着女儿离开这是非之地,回程少不得把金大山怨了一回,怎么可以为了钱要把她的宝贝闺女嫁给张广,真真是太过分了云云。
金桐蕊立即来个机会教育,“娘,您要记住了,大伯父便是这么自私自利、狼心狗肺之人,他对咱们不仁,咱们对他不义也是刚好而已,日后女儿要怎么做,您和爹可千万不要拦着。”
临近家门,金大秀已巴巴地在等着,因为他哂了日头会晕,身子也禁不住久站,妻子和女儿不放心让他跟去摆摊,可是让妻女抛头露面的受累,他心中实在有愧。
“事情很顺利。”金桐蕊将试吃结果和订制锣锣锅之事说了,又道:“爹,我需要辨很多麻竹叶和竹子,您能跟我去吗?”
金大秀忙不迭地点头。“能,能。”
林里比较阴凉,他是能去的,总算有他派得上用场的地方,他马上拿上柴刀、背起半人高的大竹筐,跟着女儿出门。
金桐蕊想的是,在外摆摊,这时代也没个水龙头,要在街边洗刷碗筷诸多不便,她想到了粽子,便想着将那麻竹叶折成漏斗状,里头放置凉皮黄瓜,用竹签插着吃,如此便免去洗碗筷的麻烦,也能让人带走吃。
从金家出去不过三里路的地方便有一大片茂密的竹林,麻竹叶和竹子都是不需要本钱,只要辨来洗净即可,父女俩辨摘了一个时辰,将大竹筐装得满满当当,
不留一点儿缝险,这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回到家,金桐蕊立刻分配工作,她和母亲洗麻竹叶,父亲劈竹子,金桐树和王子病削竹签。
任容祯与金桐树面对面坐着削竹签,表情不太好看。
这究竟是什么破事?他可是舞刀弄剑之人,却在这里削竹签?
金桐蕊看了也不快,便往桌脚踢了下。“不要不甘心了,你在这里吃住不是?就当付点住宿费又怎么了?我们能做的,你怎么不能做了?你有比较尊贵吗?”
金大秀厚道的打圆场,“好了点点,你怎么回事,人家小可又没说什么,你这样袖咄逼人可不好。”
金桐蕊嘀咕道:“他又不会说话,自然不会说什么了,若是他能说话,怕是早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
对于王子病之前那“吃过黄瓜凉皮。”的表情,她一直耿耿于怀,若他真的吃过,那就有各种可能了,她不得不提防点。
奉莲娘也拉拉女儿的衣袖,“点点,这样戳人痛处可不好。”
“知道了,不说就是。”
金桐蕊虽然着嘴,应得不情不愿的,可她是真心喜欢她在古代的这对爹娘。 她爹和她老爸性格截然不同,但疼爱她这闺女的心是一致的,而她娘嘛……她觉得奉莲娘圣洁慈祥,发出爱的光芒,比前世抛弃她的那个女人不知好了几千倍几万倍,真真儿是天下母亲的典范。
总之,她发誓要给他们过好日子不是说说而已,她一定会凭她的本事做到!
一家人热火朝天的忙了几个时辰,金桐蕊见天色晚了,麻竹叶也洗得差不多了,便和母亲起身去做饭。
而三个男人的工作也完成了,金大秀要带儿子去洗澡,但他又担心任容祯自个儿留在堂屋里孤单,便把他抱到灶房看娘儿俩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