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如果我……孩子仍然无法留下来,请你为缇儿下禁制之术,让她……忘记我吧。」
他哀伤地低下头去。
「唔,这个……我不答应。」
何凤栖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为什么?」雁鸣飞皱起眉来。
「我很喜欢孩子,所以,我比较想给你下禁制之术,让你忘记断肠毒这东西,这样你就会留下我的金孙了。」
「凤栖——」
「我的禁制术又不是万灵丹,这事先暂缓不谈,你先好好照顾缇儿,孩子的事就顺其自然吧。」
何凤栖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挥挥手,表示谈话到此为止。
望着何凤栖的背影,雁鸣飞深深地思考着……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雁鸣飞走到药房的门口,想到不知该如何面对缇儿,他就无法抬脚向前。
足足挣扎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有勇气举步进入药房。
鼓足勇气踏进药房后,他心里一直想着要怎么跟缇儿打破僵局,结果却看到缇儿神气活现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张药单,指挥紊儿和芝儿在药格前抓药。
「上面那一格,不是,再上面、再上面,太上了吧?下来,再下来一格……对,里面的东西抓三钱。」
面对好多药格子,紊儿和芝儿给弄得眼花撩乱,上上下下、转前转后,早就搞不清楚东西南北了。
「缇儿,我眼花了,已经不行了啦!」
紊儿投降地哇哇大叫。
「让我们休息一下吧,我的手举得快断掉了。」
芝儿也甩着双手,觉得已经再也抬不起来了。
「喂,这是要给我金孙,也就是你们甥儿的补胎药,还不给我多出一些力!」
何凤栖躺在卧榻边,凉凉地在一边指挥道。
「阁主——」
紊儿及芝儿听了都哇哇大叫。
所有人,都为了期待新生儿而露出笑容。
只有他,想着他身上可能有的残疾,想着他将来可能遭遇的困楚,对于未来,陷入悲观。
缇儿总以勇敢的姿态来面对一切,而他却似乎一直担任着打击她勇气的角色……
正在喝茶的缇儿转过头来,发现了他的存在,马上笑咪咪地向他招了招手。
「鸣飞,进来呀!阁主来探望我呢!」
紊儿及芝儿神情有些奇异地互相看了一眼,才向他打招呼。
「我是来探望小家伙的。」何凤栖笑咪咪地说道。
雁鸣飞小心翼翼地瞧了何凤栖一眼。
他不是说不为缇儿施禁制之术吗?
但……为何缇儿现在的模样,像是将一切都忘记了?
面对她和先前愤怒、伤心、痛苦完全不同的表情,他显得有些茫然。
「你在发什么傻?进来呀!」缇儿过去拉他进来。
「缇儿……」
他以为,以她那么倔的性子,今生今世是不会再愿意和他说上一句话了。
但是,她开朗地与他说话,对着他笑,像是两人不曾发生过先前是否要留下孩子的剧烈争吵。
「你帮我看看,这是我刚刚拟的药单,你觉得我的药配得如何?要怎么修改比较好?」
缇儿将手上的药单拿给他看。
他被动地低头看着她塞到他手里的药单,
难道……凤栖还是给缇儿下了禁制术了?
他封了缇儿哪一部份的记忆呢?
还是下了什么暗示之语,要等到听见暗示之语,禁制术才会发作?
那暗示之语又是什么?
雁鸣飞的脑子里一团混沌,变得有些傻傻的。
「是你要的?」
「是啊,我正学着开药方呢!本来以为很简单,现在才知道开药方是多么大的一门学问,大夫的医术好坏,就看他的药方子了。」
「嗯。」雁鸣飞愣愣地回答。
「我想试着为自己开药方,但我的身子不比以往,又怕药方下得不对,所以配得似乎太过保守了,你帮我看看吧!」
雁鸣飞看着药单,在有点半茫然的状态下,提起笔来,帮她修改了一部分药单的配方。
缇儿拿药单过来看后,不停地点头,露出佩服的表情。
「真是高明,我没想到原来可以如此配呀!这味药,的确比我开的那一味要温和多了……」
「缇儿……你……」
缇儿热络地抱来一叠纸,放到他面前。
「来,我再给你出考题,如果……如果依我的身体状况,孩子还是不小心没有了,那时的药方又该如何配,对我最好呢?」
雁鸣飞想到那样的状况,心里一紧,提笔写下好几味的药材,想了一会儿,又划掉了三味药,改添上另外五味药。
缇儿拿起来看,仍然是佩服万分地点点头。
接着,她又考了另外一题。
「那么,如果我……我是说如果,如果我顺利生下了孩子,我的身子又该如何调养才好?」
缇儿小心翼翼地问着他,双眼十分的晶亮。
雁鸣飞二话不说,又提笔在纸上唰唰唰地写下药方,速度有如行云流水,像是信手拈来,毫无迟滞。
缇儿不得不赞叹他的医术,他实在是非常高明的大夫,难怪会被称为神医。
如果她不是曾跟着他帮忙抓药,清楚地知道给不同的人的药方,每一份药单的药材配方几乎都随人而异,她真的会以为他是先背好了几帖药单来轮替使用的。
看着药单,她满意地点点头,再将药单仔细地收起来。
「你要那么多张药单做什么?」
他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我闲着也是闲着啊,想说学一学如何开药方,打发时间。这些药单,我先收起来,有空再好好地研究一下。」
雁鸣飞看着她。
「我以为开药方,不过就是对症下药而已,谁知道这可难的呢!」
缇儿对他娇笑道,眸中满是赞赏的神色。
「每一味药都有不同的药性,药与药之间,还需注意生克、阴阳、温烈,以及病人体质的虚实、寒热,经验多了,自然知道如何配药,对病人最能对症下药。」
「嗯,受教了。」缇儿点点头。
「缇儿……」
雁鸣飞张口欲言,被她的反应给弄得一头雾水。
「为了奖赏你,待会儿我去煮些你最爱吃的好菜,让你尝尝!」缇儿笑着对他说道。
「缇儿,你真是大小眼,偏了心!本座在这里,你竟然不先招呼本座想吃什么,反而一心一意地只想为你夫君的口味着想啊!」
何凤栖在一旁开口,带着浓浓的调侃味。
「是啊、是啊,除了阁主,连咱们两个好姊妹也都顾不得了呢!紊儿真的好怀念缇儿的手艺耶!」
「阁主!紊儿、芝儿!」
「好吧,你们想吃什么,菜单全都开上来好了,今天我不端一桌好菜堵你们的嘴,以后恐怕还要被你们取笑呢!」
缇儿羞红了脸颊,不停地跺脚。
所有的人都在笑。
只有雁鸣飞,静静地、茫然地看着缇儿,像个局外人似的,一点儿也感染不到房里的欢笑及热络……
尾声
三个月后
那天,缇儿缠着他开了好几张药单,事后还煮了最丰盛的一顿晚膳,雁鸣飞就直觉缇儿的言行不对劲。
果然,第二天他从炼丹房回来后,就发现她的东西完全从他的房里消失了,而且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她从来不曾在这儿与他日夜相处过。
他慌张地四处寻找缇儿,不料他问过的每个人,不是不理他,就是用鼻子跟他「哼」了一声,说没看到缇儿,他的人缘好感度再一次地降到最低点。
他跑去找何凤栖,何凤栖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不紧不慢地说:「缇儿己不是我的婢女,我不会管缇儿到哪儿去,该知道缇儿去处的,是你才对吧?」
去问紊儿和芝儿,她们两人只是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沉默地瞪着他。
没人肯告诉他,缇儿在哪里。
雁鸣飞失落地坐在药房里,从上午一直坐到了天黑,两餐没有进食,也没有人跑过来跳脚骂他不好好吃饭。
他以为,她只是躲起来了。
他心里原本偷偷想着,如果她看见他又不吃饭,一定会忍耐不住,看不过去地跑出来念他,然后亲自下厨煮好几道的美味佳肴,盯着他把每一道菜都吃进肚子里,把他喂得饱饱的才甘愿。
但他呆坐了好久,好久,却一直不见俏丽可爱的身影跃到眼前,睁着漂亮的杏眼骂他嘴刁挑食,不爱惜自己。
一直呆坐到了第二天清晨,他终于接受了缇儿已经离开他的事实。
她果然已经恨透了他,再也不想与他在一起了……
他自暴自弃地将自己关进炼丹房里,没日没夜地钻研着断肠草的毒,炼着各种丹药。
这一日,他竟炼出了一种药,这种药拥有解除断肠毒遗传给下一代的胎毒疗效,还可专门调养幼儿的带毒体质。
看着制成的丹药,他发傻了好久。
当初,想到缇儿腹里的孩子可能会带着他身上的毒出世,面临毒发的痛苦,他只想到他是罪魁祸首,不能让先天不良的孩子生下来受折磨。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也许自己能炼出帮助孩子的丹药。
他从鬼门关前救回了不知多少人,结果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自己亲生的孩子……
难怪缇儿要怨他、恨他了……
他无法克制地大笑,笑到最后,忍不住掩面,痛悔不已。
他发现了他性格上最大的缺失,就是太过悲观、太过保守。
相对于缇儿的积极与勇敢,他显得太过优柔寡断,只会不停地让缇儿因为他而受伤、哭泣。
缇儿努力地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又为缇儿做了什么?
思及此,他立即前去何凤栖的「梧桐院」里,长跪不起。
「你没事跪我干么?」
何凤栖瞪着赶不走的雁鸣飞。
「我是来求缇儿原谅的。」
「我不是说了,缇儿不在我这儿吗?」
何凤栖不耐烦地挥挥手,活像在赶苍蝇一样。
不过,赶得走的,就不叫苍蝇了。
雁鸣飞不为所动,还是眼巴巴地跪在原地不走。
「整个『烟波阁』里,就只有你这儿是她能躲的地方。而且,我发现药房里的药材一直在短少,短少的部分,也都是我曾为缇儿开过的药方药材。」
雁鸣飞明明白白地指出证据来。
「啧,手底下那些家伙的办事能力真是让人越来越不放心了,拿了药怎么不赶紧补齐呢?」
何凤栖也没再多推托,只是装模作样地拧眉,埋怨了几句。
「凤栖,告诉我缇儿在哪里?她是不是在这里?」
「好吧,我老实告诉你,其实呢,我早就已经照你的要求,下了禁制术封了她对你的记忆,并且将她送出『烟波阁』外自生自灭了,放心吧,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你了!」
何凤栖拍拍他的肩,一副帮了他人忙的模样。
「我不信。」
雁鸣飞死死地瞪着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规矩一向如此,派送出去的婢女,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当初痕天和逸浪一前一后拒绝婚事的时候,你不是亲眼见我将紊儿和芝儿逐出『烟波阁』吗?缇儿既然许了你,你若是赶她走,她当然就只有离开『烟波阁』一途了。」
何凤栖凉凉地提醒他,紊儿和芝儿也都有被赶走的纪录。
雁鸣飞的脸一白,「唰」的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气呼呼地揪住何凤栖的前襟,大声怒吼:「我没有赶走缇儿,是她自己要离开的!」
「那『烟波阁』就更没有留她的理由了。」
何凤栖说得淡然,语调冷酷得没有一丝情分。
「你将她送到哪里了?」雁鸣飞追问道。
「阁外。」何凤栖皮皮地回答。
「废话!」
雁鸣飞失控地对他大吼,头一次发觉自己也有暴躁抓狂兼杀人的潜质。
他现在觉得何凤栖一副事不关己的痞样,简直让人讨厌到了极点,讨厌到好想痛打他一顿!
何凤栖的眉头一皱,低头瞪着胸前那只手,对那只老爱揪着他的手,感到越来越不爽,把雁鸣飞这只手砍掉的念头也越来越强……
何凤栖还没来得及动手,雁鸣飞就倏地放开了他,改为抱住自己的头,表情又后悔、又难受。
何凤栖看他是真的难受,终于有些心软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缇儿性子倔,没有你想象中的柔弱,结果你不听我的话,把人家赶跑了吧?」
「不是我赶跑她的,我希望她回来!」雁鸣飞痛心说道。
「回来后又如何?她绝对不会放弃孩子的。」何凤栖轻轻一叹。
「我也不会再放弃!不管是她,是孩子,还是我自己!从现在开始,我会将这些看得比任何事还要重要,就算老天爷要抢走任何一样,我都会拚了命给抢回来!」雁鸣飞激动地说道。
「真的吗?」
一道轻柔带泪的嗓音,从雁鸣飞身后传来。
「对!我爱她超越我的性命,她想要什么,我都会为她争取到底!」
他仍然对着何凤栖大喊,还没反应过来。
「好兄弟,别对着我的脸喷口水,你对你后面的人去讲吧!」
何凤栖翻翻白眼,伸手将他的脸推开,让他看看身后。
雁鸣飞歪着脑袋,看到缇儿挺着肚子,又哭又笑地站在他身后时,他整个人都傻了,忘了可以转过身子,正面面对已经想念了好久的娇人儿。
「缇儿……」
他不敢相信,她真的愿意见他了。
「你……」
缇儿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慢慢地伸出手——
她两手狠狠地拉开他的脸皮,雁鸣飞整张俊脸登时变得很丑角化。
「这些天我不盯着你吃饭,你就不老实了,对不对?你看你,都只剩一张皮了!我先前喂你喂得那么辛苦,结果才短短的日子没盯你,你就让我前功尽弃了,真是……真是……」
她先是骂得气呼呼的,可骂到最后,她的眼眶一红,嗓音突然哽咽了。
雁鸣飞突然回过神来,立即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喃喃地在她耳旁不停地诉说歉意与爱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真的很爱你!还有孩子,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们,谁也割舍不下……原谅我先前的愚昧,竟然说出那些逃避又该死的话……」
「你真是……气死我了……也害我伤心死了……」
她抱住他,埋进他胸前哭泣。
「不会了,以后不会再让你气我了。你想要什么,我都陪着你一起守护,不会再轻易放弃了……原谅我好吗?」
「你先努力养胖十斤,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三斤吧?」
「八斤。」
「那五斤?」
「成交!」缇儿的眼泪忽然瞬间干掉。
「咦?」
雁鸣飞愣了一下,有种掉进陷阱的感觉。
「走,现在就给我去吃饭!没吃胖五斤的肉,别想要我原谅你!」
抹抹泪,她睁着晶亮的眸子,立即将他住厨房的方向拖去。
雁鸣飞的脑子还没转过来,整个人呆呆地被她拖着走,还兀自在努力研究缇儿的眼泪是如何收放自如的?
何凤栖从头到尾都在一旁耸着肩膀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