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王爷回到京城,却发现文端福晋与人私通,王爷本可向皇上告状,将文端福晋送交宗人府审判,可王爷不忍她余生要被圈禁在宗人府,或是流放为官婢,于是以文端福晋患有恶疾为由写了休书,也算是保全了辅国公的颜面。”
得知此事,绦月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看来那般冷厉,彷佛对任何人事都毫无说情余地的他,居然对背叛及伤害了他的人如此宽容,这样的他,定不会视人命如草芥,他真是比许多表面看来慈眉善目的人还要善良温暖。
“福晋,您可不要因此害怕或讨厌王爷……”玉春嬷嬷难掩忧心,“王爷吃了很多苦,如今有您在身边,王爷才有了生气,所以……”
“嬷嬷,”绦月打断了她,温煦一笑,“我不会怕,也不会讨厌他,事实上,我比以前更敬他、爱他了。”
“福晋……”玉春嬷嬷激动得眼眶泛泪。
“我会守护王爷的。”她承诺道。
第7章(1)
“王爷?”守在床侧的江砚一见自家王爷睁开了眼睛,兴奋地道:“您可醒了!”
他怔愣了一下,想动,却觉得浑身无力,他的视线快速在房里扫了一回,没看见绦雪的身影。
“我……睡了多久?”他虚弱地问。
“王爷已经昏睡了两天。”江砚回道。
他讶异地道:“两天?”
他不过受了不碍事的伤,居然昏睡了两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他一脸困惑,江砚又道:“王爷恐怕都不记得了吧?”
“我……怎么了?”
“王爷中了萨满巫师的毒,听总管说,应是伏击王爷的人在刀上喂了毒,才会让王爷丧失心神,做出差点伤害福晋的事。”
一听,允肃陡地一震,“什么?!”
“王爷中毒后不知把福晋当成谁了,拿着刀要杀害福晋。”江砚道:“要不是被及时拦阻,恐怕福晋已经……”他注意到王爷脸上那震惊又悔恨的表情,瞬间闭上了嘴。
想到自己中毒后产生幻觉,还差点杀了绦月,允肃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胸口一阵紧缩,几乎快不能呼吸。
她一定吓坏了吧?她是不是觉得他很可怕?是不是因为对他心生恐惧,所以她才没在身边陪伴他、照顾他?
他想见她,他要立刻向她道歉,让她知道他不是存心的,他就算杀自己千刀万刀,也绝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
想着,允肃奋力的撑坐起身。
“王爷,您做什么?”江砚急忙劝阻,“不行啊,您的身子还虚弱得很。”
“我……我要见绦雪。”他的身子虽不听使唤,可他的心意坚定。
江砚眼见拦不了他,急得满脸涨红。“王爷,您别,要是您磕碰到了,奴才可没法跟福晋交代。”
允肃一心想见到绦月,没听见他说了什么,突然,他听到她的惊喊声——
“天啊!你做什么?!”
允肃一震,乖乖地不动了,两只眼睛定定的、惊喜的看着她。
绦月生气又紧张的瞪着他,快步的向他走来,“王爷,你这是做什么?太医说你气血耗弱,一定要好好休养,你怎么还……”
她话未说完,允肃突然伸手环住她的腰,但因为没什么力气,比较像是将手臂挂在她身上,而后将脸贴在她胸前。
此举教她吓了一跳,她轻声唤道:“王爷?”
江砚也急忙撇过头去,然后识趣的悄悄退了出去。
允肃不动,用尽所有力气扣着她,像是担心一放手她就会离他而去。
绦月注意到江砚已经退出房外,喊了他的名字,“允肃,你做什么?”
“我以为你怕我、讨厌我了……”他说。
她先是一顿,然后蹙眉笑叹,“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儿。”
“我听江砚说了,我对你做了非常可怕的事情……”允肃的嗓音带着深深的歉疚及自责,“你别怪我。”
绦月温柔一笑,捧起了他的脸。
她俯视仰着头的他,柔声道:“我怎么会怪你?当时你中了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她没怪他,也没因此心生畏惧而躲着他,他宽心不少,但一想到自己差点夺去她的性命,他又懊恼得想把自己杀了。如果他真的伤害了她,或是夺了她的生命,他会很透自己,余生就算活着,也像是死了。
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是那么的需要她且爱着她,任何人、任何事,在他心里的地位,都已经远不及她。
“你信吗?”允肃深情地凝视着她,真挚地道:“若我真错手杀了你,我也不能活了。”
听见他这句话,再迎上他那灼热的眸光,绦月的胸口一揪,眼眶一热,泪水不听话的在眼眶里打转。“允肃,我信,我信。”
“我绝不会伤害你,我会用生命守护你。”纵使日后证明塔格尔有肋康亲王谋反的念头跟杆动,他也绝不会让她卷入其中。
她眼中的热泪再也忍不住滑落,她泪流满面,却带着幸福而欣喜的笑容。
她捧着他的脸,微微弯腰,在他额头印上温柔的一吻。
绦月每天亲自下厨替允肃煲汤做菜,料理三餐,完全不假他人之手,照顾得无微不至,十日不到,他的体力已恢复如昔,行动无碍。
这日午夜时分,他悄悄入宫面见皇上。
“老十六,你的事不碍事了吧?”皇上一见到他便着急地问道。
事发隔天一早,太医便进宫面见,将事情禀报过了。
“多谢皇上关心,已不碍事了。”他说。
“你早已卸去官职,居然还有人伏击你,而且是在你秘密进宫之后,依朕看,老六已经知道你在这整件事情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了。”
“六哥走这一步是死棋,他的马脚已经露出来了。”允肃冷冷地道。
皇上哼地一笑,“他的脑袋钝了,沉不住气了。”
“依臣弟看,应是叛党羽翼未丰,未敢明目张胆,才会使出这么卑劣又不智的手段。”
“看来,你已知是谁动的手。”
允肃微微额首,“虽然对方全数蒙面,却有一人一时大意出了声。”
皇上脸色一沉,问道:“究竟何人?”
“阿齐图。”他说。
闻言,皇上一震。“阿齐图?”
“正是。”
“怎么会是他?”皇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错愕,变成了失望,“朕待他不薄,你……确定是他?”
阿齐图的父亲跟祖父都是战功辉煌的将领,在之前的政争中,阿齐图的家族也选择站在他这边,他即位不久,阿齐图的父亲过世,阿齐图虽无功勋,他还是给了他一个八旗护军统领的正二品官职。
允肃神情严肃地道:“皇上,阿齐图这些天可有上朝?”
皇上回道:“他告病辍朝,说是得了非常严重的热病。”
允肃唇角一撇,“那日,杀手的左手让臣弟断了一指,是不是他,一窥便知。”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心皱出一道恼恨的皱折。
若允肃所言不假,阿齐图缀朝根本不是得了什么热病,而是断了指头,所以先避避风头。
允肃是个行事严谨的人,没十重九稳的事,他不干,没千真万确的事,他不说,他说是阿齐图,那么就不会是胡乱猜测。
“真没想到……”皇上沉默了许久,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几经思虑后,他目光一凝,交代道:“老十六,去瞧瞧他的指头在不在。”
“在,如何?不在,又如何?”允肃问。
“在,便罢;不在,便杀。”皇上给了他一个果断明确的指令。
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允肃既不质疑也不迟疑地道:“遵办。”
他很清楚皇上下令诛杀阿齐图是为了让他身后的康亲王有所警惕,康亲王未成气候,才会使出暗杀自己的手段,以为断了皇上的左膀右臂,就能有恃无恐。 皇上大可随便给康亲王安个罪名,或随便找个名义将他逐出京城,可师出无名,皇上反倒落人口实,让所有人以为康亲王无辜,对他生了怜悯。
家国天下,一家不宁,则举国难安。
自古以来,天家无情,为了争权夺位,手足相残之事,不胜枚举,可皇上不想让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之事再发生第二次。
除去了阿齐图,就算康亲王不为所动,不萌退意,他的党羽们也会引以为戒,心生疑怯,一旦削弱了康亲王的势力,他便会孤立无援,知难而退。
早朝结束后,阿齐图在府里遭到暗杀之事便传了开来,文武百官、王公贵族们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阿齐图是京城八大将领之一,谁能潜入他府里杀了他?”
“这事……皇上应该知道了吧?”
“那是当然,只是皇上至今未做反应,不知……”
“这事咱们不明就里,还是别多话的好。”
几名大臣聚拢在一起议论着,见常善经过,便唤住了他。
“永城郡王,八旗护军统领阿齐图遭杀害的事,你听说了吗?”说话的是内阁学士苏继志,他身穿一袭黑色补服,胸口有着锦鸡纹刺绣图。
常善神情凝重,眼底有着一丝不安疑惧,“嗯,听说了。”
“郡王跟统领大人不是颇有交情,可有听说大人与谁结怨?”问话的是三品官通议大夫钱钰,他身形颀长瘦削,身着胸口有着孔雀纹刺绣补子的补服。
“别胡说”常善眉心一拧,不悦地道,“本王几时跟他交好?”说罢,他头一拽,拂袖而去。
几名文官见他反应激动,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又窃窃私语。
常善撇过头瞄了一眼,见他们不知在议论着什么,神情更显焦虑。
出了太和殿,常善快步下了王公桥,急急喊着前方不远处的康亲王。“舅父!”
摩亲王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不自觉拧起眉心,面露不悦之色。
知道常善急着要跟他说什么,可他要说的事不宜在此谈起,于是他转身继续前行。
见状,常善忍不住跑了起来,追上人后,他像是受到极大惊吓般又喊了一声,“舅父。”
康亲王怒气更盛,冷冷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舅父,您听说了吗?阿齐图昨晚在他府里遇刺了,您说这是不是……”
“住口!”康亲王沉声一喝。
常善陡地一震,无助地看着他,“舅父,我……”
“一点小事你就吓成这样,还能成什么大事?”康亲王低声警告。
“舅父,不是我胆小,是这事越来越收不了势了。”常善压低声音道:“咱们除不掉允肃,他现在要反噬咱们了,我看这准是皇上下的令,不然……”
“混帐!”康亲王斥喝道,“没用的东西!”
“舅父,我……”常善一脸发愁,“我是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您看……皇上是不是已经知道咱们的事?上回给皇子下咒,皇上他……”
“还不住口?”康亲王两只眼睛像要喷出火来的瞪着他。
常善一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有什么话等回去了再说。”康亲王说罢,扭转身子,迈开步子往前走。
这时,他身边的亲信图格低声说道:“看来郡王爷动摇了。”
“哼,没用的东西。”康亲王冷哼一记,语气不屑地道,“要不是因为檀花嫁了他,当初也不会拉上他。”
“王爷,依属下看,郡王爷想缩手。”
康亲王神情凝沉,低吟一记,“唔。”
“属下怕郡王爷坏事,不只会拖累王爷,还可能为了自保而出卖王爷。”图格又道。
康亲王姜是老的辣,又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一层利害关系,他瞥了图格一眼,“你还真明白本王的心思。”
图格恭谨卑微的一笑,“属下愚蠢,哪里能明白王爷的心思。”
“图格,依你看,本王若是先下手为强,会不会太不顾道义?”他问。
图格想也不想地回道:“欲成大事,就不能有妇人之仁,王爷是做大事的人呀!”
闻言,康亲王深深一笑,眼底闪过一株肃杀。“没用的棋子,最后还是能有一点价值。”
“什么价值?”图格问。
“弃车保帅。”
宫里来了邀帖,派帖的是当今皇后。
由于仁懿皇后想为太后做寿,事前派帖邀请几位亲王福晋、郡王福晋及格格进宫商讨,肃亲王福晋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收到邀帖,绦月心里非常不安。
她压根不懂旗人跟宫里的规矩,如今受邀入宫,要是因此而失礼,甚至是犯错,那可是要连累允肃的。
想着,她不禁发愁。
“王爷,你不跟我一起去吗?”她软软地要求着允肃,即使她知道希望不大。
回京后,允肃就卸下官职,既不上朝,也不在外露脸现身,她知道他有时候会深夜外出,她想那必然也是不想外人看见他的脸吧,既然如此,他又怎会答应陪她一起进宫呢?
“我会让玉春嬷嬷陪着你的。”他说。
“你不担心我犯错?不担心我冒犯了皇后或是其它人?”她还是不肯放弃一丝希望。
允肃撇唇一笑,“不担心,我相信你会很小心的。”
“这不是小心就行的事,要是我进退失据,你可是要丢脸的。”
他的笑意更深了,“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本王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
“王爷。”绦月微着嘴,气恼又无奈。
“嬷嬷,”允肃唤着一旁站着的玉春嬷嬷,“你跟福晋一起进宫吧。”
“是。”玉春嬷嬷点头答应一声,神情淡定。
他转头看着还在生闷气的绦月,气定神闲地道:“玉春嬷嬷在宫里伺候我额娘好多年,宫里她熟,规矩她也懂,有她跟着,你不用担心。”
眼见横竖都得自己进宫去,绦月无奈一叹,“嗯。”
第7章(2)
进宫前一天,绦月在厨房里火力全开,亲手做了各式各样的甜品茶点,希望在进宫参加女眷聚会时与大家分享。
要说那些皇族的做派,她肯定是学不来也跟不上的,唯一能拉近自己跟大家距离的,就只有食物。
她始终相伯,美食是最自然而不矫情的善意。
进宫那一日,乌拉特给她派了一辆马车,她便带着喜福跟玉春嬷嬷一同进宫面见皇后了。
来到北门神武门前,马车停下,禁卫军检查了邀帖,同时确定身分人数,便由坤宁宫前来接待的宫人引着她们入内。
进神武门后,先经过的是御花园,其主体建筑钦安殿,以钦安殿为中心,左右对称,前后呼应,分布着十余座亭台楼阁,曲池水榭,其间点缀着苍松翠柏、奇花异草。
绦月看着眼前所见,内心澎湃激动不已。
从前她总听人家说紫禁城多大多美,多富丽堂皇,又多金雕玉琢,可她一个民间汉人女子,哪有机会一窥乾坤,要不是重生在绦月身上,又嫁给了当朝的肃亲王,她怎有这福分一饱眼福?
穿过坤宁门,便进了坤宁宫,此宫乃明、清两朝皇后的中宫,建于明朝永乐年间,前清时期再按着满族的风俗习惯,仿照清阳故宫清宁宫的格式加以改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