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敢不敢?”绦月一手抓了一人,硬是拉着他们坐下,“一起吃饭多热闹,饭菜都特别香呢!”她还不忘批评不在场的允肃,“我才不像你们王爷那样,小气鬼!”
听着,两人知道她还气着昨天早上的事,忍不住笑了。
“来,别客气,快吃吧!”她就像从前在家里那样,招呼着喜福跟春寿共享美食。
“哇!这豆腐烧猪肝真入味!”
“老天爷,这……这是什么?”
“是糖醋瓦块鱼,来,尝尝这道鸳鸯羹……”
“福晋,您的手艺真是一点都不输庞叔呀!”
主仆三人吃得心满意足,开心得像要飞上天似的。
突然,外头下人高喊一声,“王爷到!”
喜福跟春寿一听,吓得跳了起来,急急忙忙搁下筷子,直挺挺的站好。
这时,面无表情的允肃走了进来。
“王爷。”喜福跟春寿恭谨又害怕的低着头行礼。
允肃看着桌上搁着两双筷子,再看绦月手上拿着一双,立刻明白刚才他们主仆三人正一起用膳,他内心疑惑不已,她居然让仆婢跟她一起同席用膳?
“王爷。”绦月心不甘情不愿的站了起来,敷衍的点了个头后又坐了下来,手里的筷子更是没有放下来过。
“谁给你备的膳?”他问。
“我自己弄的。”她说。
看见桌上那五菜一汤,都不是寻常胡乱烹调的菜式,他不禁惊疑,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千金,居然有这等可以开饭馆的手艺?
“不是说肚子疼?”
“我是肚子疼。”
“疼还能吃?”
“我饿得肚子疼呀!”绦月理直气壮地回道。
此话一出,旁边的人,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苏克哈都差点笑出来,可是见到自家王爷寒着一张脸,所有人憋到内伤也不敢笑出声来。
“现在立刻到玉书苑去。”允肃命令道。
“等我吃完。”绦月整个人像是黏在椅子上似的,文风不动。
“现在就走。”
“不要。”她好不容易能吃顿像样的,谁都不能阻止她。“王爷先回去,等我吃完了再去看王爷用膳。”
允肃真没想到她真跟他拧了,他浓眉一皱,恼火的看着她,咬牙切齿地道:“好,本王就在这儿等你吃完。”
“拜托不要。”绦月哀怨的瞅着他,“看着你,我胃口都差了。”
闻言,一旁的下人都觉得脑袋发麻,一个个用“完了、惨了”的眼神看着她。
允肃面无表情,冷冷的直视着她,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那冷峻的表情及眼神,让绦月觉得背脊一凉,她知道自己冲过头了,闯祸了,可是她就是不服气,凭什么他可以糟蹋人?
他是肃亲王没错,但肃亲王就可以不讲理吗?
来啊,互相伤害!她心里想着,不自觉的扬起下巴,挑衅的瞪了回去。
允肃的眼底闪过一抹冷光,“春寿。”
“奴才在。”春寿紧张的应着。
“给喜福一耳光。”他说。
“咦?!”春寿一惊。
所有人也都惊疑的看着王爷。
“还不动手!”允肃沉声喝道,两只眼睛犹如刀刃般射向春寿。
“奴……奴才遵命。”春寿一脸惊惶无措,慢慢的转过身去,在表情害怕的喜福脸上扇了一记。
“你刚才不是吃过了?没力气吗?再掌!”允肃再度下令。
春寿逼不得已只好再加重力道扇了喜福一耳光。
喜福委屈得掉下眼泪。
绦月回过神,气愤地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允肃冷然一笑,“从今尔后,喜福便是你的替罪羊,凡是你犯的错,都由喜福承担。”
绦月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坏心眼。“你算是哪门子的主子?为什么要让无辜的人受罪?”
允肃不理会她,再次命令,“春寿,掌。”
春寿疑怯的看着绦月,绦月对着他摇摇头,要他抗命。
“春寿,你是听她的,还是听本王的?”允肃深知在这王府之中,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或改变他的命令。
春寿紧蹙着眉头,惊惶得眼眶跟鼻子都红了,转过身,他低声的说了句,“喜福,对不住了。”说完,他举起手,就要再打喜福一耳光。
“慢着!”突然,绦月一喝,丢下筷子快步走上前,挡在喜福身前,怒视着允肃,“你横什么横?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别折腾喜福!”
允肃冷厉一笑,“你是主,她是婢,主子犯错,婢女受之。”说着,他对春寿喝令,“掌!”
他这话才说完,绦月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来,然后左右开弓的打了自己两巴掌,而且她可不手软,两颊马上浮现红通通的印子。
此举教所有人震住了,包括向来处变不惊的允肃。
绦月直视着他,倔强地道:“不够的话,我再多打几下!”说着,她又要打自己巴掌。
“福晋!”喜福见状,急忙跪下,痛哭着道:“奴婢该死,求福晋别再打自己了。”
“够了吗?”绦月依旧瞪大着两只眼睛瞅着允肃。
所有人都看傻了,主子替仆婢受罪,这可是不曾有过的,他们真没想到福晋的性子如此刚烈,又如此的真情实意。
玉春嬷嬷向苏克哈使着眼色,苏克哈则摇摇头,玉春嬷嬷蹙眉一叹,只好亲自出马。
“王爷,快让福晋起来吧。”她在王爷身边轻声劝着,“这事传出去,不好。”
允肃怒不可遏的瞪着绦月,“没本王的允许,谁都不准让喜福起来。”语毕,他转身就走。
允肃再如何霸道,是也不能让福晋跪着,他让喜福长跪,是因为他知道打算跟喜福同甘共苦的绦月也会跟着跪。
他从没被真正的惹恼过,可绦月是真的惹恼了他。
她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更别说搁在心上了,她处处不顺从他,甚至与他作对,他从没碰过像她这样的女人。
明明是个十七岁的丫头,竟有着这般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好,他爱新觉罗允肃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男人,这回,他一定要让她吃足苦头,让他知道这王府里是他说了算!
“王爷,气气就算了,还是让喜福起来吧。”玉春嬷嬷跟了出去,仍在劝着,“她跪着,福晋也跪着。”
“是呀,”苏克哈也跟了过来,帮忙说情,“福晋脾气硬,恐怕谁也劝不起来。”
“她想跪,就让她跪着。”允肃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王爷,福晋身娇肉贵,这要是……”
“别说了。”允肃态度强硬,一口打断了玉春嬷嬷的话,冷眼一扫,“谁都不许求情。戌时之前,喜福都不准起身。”
现在还是早上呢,到晚上戌时,那得多长时间啊!想着,玉春嬷嬷都发愁了。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过去,那太阳越来越火辣了。
绦月陪着喜福这一跪,就是足足的一整天,这还是夏天呢,虽然她们是在室内,又有人给两人送水,但也跪得她们主仆俩头昏眼花的。
喜福因为福晋与她同甘共苦而感动不已,却也因此感到不舍愧疚。
她向绦月道歉,绦月对她打气,虽然漫长又辛苦,可两人终于熬过去了。
太阳下山后,虽然凉快轻松许多,可两人也渐渐有了疲态,尤其是绦月。
原主是服过毒的,这副身子早弄坏了,要再重新养起也不是一、两个月的功夫就行,绦月心想,以后她一定要好好把这副身子养好养胖,不再如此弱不禁风。到了戌时,玉春嬷嬷来了。
“福晋,快起来吧,王爷准喜福起来了。”
绦月一听,十分开心,“喜福,太好了,你能起来了。”
“是呀,福晋也能起来了。”喜福说着,先站了起来,然后跟玉春嬷嬷一人一边的将绦月扶起。
“福晋,您还好吧?”看她神情疲惫,脸色有点发白,玉春嬷嬷忧心地问道。
“玉春嬷嬷,我没事。”绦月温煦一笑,“我自己能走。”
喜福跟玉春嬷嬷听了,慢慢的松开了手。
绦月自个儿往前走了几步,身子晃了两下,便因为体力透支而厥了过去。
第3章(1)
允肃坐在床沿,看着因疲惫乏力而熟睡的绦雪,觉得不可思议。
据他所知,塔格尔的嫡女绦雪是个娇贵高傲的千金,平日里都是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而今不只烧得一手好菜,还和地位低下的婢女“有难同当”了。
但最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他竟然感到心疼,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太不真实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难道他对她动了心?
不,她是塔格尔的女儿、常善的女人,他非常清楚皇上让他娶她过门是为了什么,他从没让皇上失望过,而这也是皇上信任他重用他的主因。
皇上出身尊贵,皇上的颔娘,也就是当今的皇太后乌拉氏,出身正黄旗,祖上曾助太祖皇帝打下大清江山,她也是深受宠爱的嫡女。
反观他额娘,只是个浣农局的婢女,因缘际会被先帝看上受到宠幸,得了先帝的心,怀上了他,先帝因而封了他额娘为妃。
先帝待他不薄,虽不明着护他,却将他送往边关,避开纷扰及政争,更成就了他的功绩。
他知道他这一生都要为皇上付出,心力也好,生命也罢,他的人跟这条命都是皇上的。
皇上让他办的事,他不疑不问,包括迎娶被常善染指过的绦雪。
可明明是有目的的一桩婚姻,怎么他好像认真了?
看着她姣美的容貌,他想得出神,也想得懊恼。
“嗯……”突然,绦月发出一声呓语,幽幽转醒。
允肃拉回心神,坐直身子,目光却并未从她脸上移开。
绦月一睁开眼,就看见他坐在床边,先是惊讶,然后是困惑,再接着便是有点气恼。
“你在做什么?”她问。
“看着你。”
“看我?”她秀眉一拧,“你是在这儿幸灾乐祸,看我笑话的吧?”
他唇角不明显的一勾,“你这样的倔脾气,会害你吃苦的。”
“这不算什么。”绦月回了一句,试着想挪动身躯,却还是浑身无力,她不自觉感到懊恼,蹙起眉头。
真是倒霉,竟宿了这么虚弱的身子,只跪了一天就体力透支,要是以她从前的身子,决计不会这么弱不禁风。
不成,她一定要养好身子,这样才有足够的体力来“对抗”他。
“想起来?”他问。
“对。”她不客气地回道,见他伸出手要帮她,她却拒绝了。“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抽回手,有点自讨没趣,然后一脸“我等着瞧”的表情。
绦月倔强的撑起身子,搞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气喘吁吁的,但她立刻露出胜利的微笑看着他。
看着她那得意的笑容,允肃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接着问道:“为什么?”她不解地反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陪喜福长跪?”
“不是我陪她,是她陪我。你想罚的是我,她才是无妄之灾。”
“真想不到你这么重情重义。”“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绦月一派大义遭然,“她都做了我的替罪羊,挨了耳刮子,我还能放着她自己跪吗?”
他好整以暇地瞅着她。
“她是因为我才会被打,也是因为我才让你罚跪,难道我能置身事外?”她又道:“我这人是有良心的,我会良心不安。”
她这话是暗指着他没良心,他听出来了,可他没生气,反倒觉得有趣。
老实说,她的行为反应真的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娶了绦雪,但却常常觉得嫁给他的是另一个他不知道的女人。
这本是桩没有感情,也没有承诺的婚姻,可现在,他竟在其中找到了乐趣。
迎上他那带着笑意的眸子,绦月不禁心惊胆跳的,但不是因为恐俱害怕,而是另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感觉。“你知道你这种表情很可怕吗?”
“表情?可怕?”她只觉得他的表情可怕,而不是觉得他的脸可怕?
“像是你……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她下意识防备地用双手护着胸前,气呼呼的瞪着他。
允肃忍不住哈哈大笑,“本王开始觉得这桩婚事有点意思了。”他伸手提了下她粉嫩的脸颊,“好好休息吧,咱们有得玩了。”说完,他站起身步出了房间。
听到最后这句话,绦月更是心慌了,槽了,这坏蛋不知道还要怎么整我!
第二天中午,允肃命人来传,要她前往玉书苑一起用膳。
王爷召见,绦月哪能再说什么肚子痛的鬼话拒绝,况且现在喜福成了她的替罪羊,她若不乖乖听话,受苦受难的可是无辜的喜福。
领着喜福跟春寿来到了玉书苑,只见十多名仆婢忙进忙出的将手中端着的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送进苑里。
绦月进到苑中,只见圆桌上已摆了满桌好料,她立刻又饿鬼上身的忘了他喜欢盩她的事情,几个小碎步往桌边奔去。
豆腐烧鱼、盐爆肚仁、炸肫去边、乌鱼蛋格素、云腿红烧羊肚菌、锅塌比目鱼、糟蒸鸭肝、烤鸭……老天爷啊!
除了主菜,一边还搁着些甜品小吃,尤其是她怀念的豌豆黄。
从前她最爱吃庆林春茶庄旁一家摊档的豌豆黄,有带山楂及不带山渣两种口味,那家的豌豆黄泥细致,不干不稀,进嘴即融,根本是人间美味。
一旁婢女手里的银盘上还放着两盅奶酪,在这骄阳似火,溽暑蒸人的夏季,冷凝脂滑的奶酪最是消暑。
奶酪是满人日常的小点心,用生牛奶加上酒酿及糖,一碗一碗用炭火去烤,再以冰凝结,入口甘沁,冷香绕舌,饭后一碗,化食解腻,更是美酒上品。
可惜,这桌菜跟甜品肯定没她的分。想着,她欲哭无泪。
“坐下吧。”允肃淡淡地道。
绦月猛地一愣,疑惑的看着他。他不是要她站着看吗?还是他今天良心发现,让她坐着看?
她缓缓地坐了下来,发现自己面前有一副碗筷,她满心狐疑,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他拿起银筷,对着她说道:“吃吧。”
“咦?”她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让你吃,还不快吃?”他说。
“真的可以?王爷,你是好人,大好人!”绦月真真觉得此时此刻的他犹如菩萨,周身散发着万丈金光,她迫不及待的抓起碗跟银筷,兴高采烈的挟了一口比目鱼肉往嘴里送,随即露出满足又开心到想哭的表情,“好好吃!”
看着她的表情跟反应,不只允肃想笑,就连一旁伺候的所有下人都忍不住想笑。
谁想得到福晋是个十足十的吃货,只要美食当前,彷佛天塌下来都不要紧似的。
“要收买你或是诱骗你,真是太容易了。”允肃睇着她,“给你一顿好吃的,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绦月点点头,却没时间回话,因为她的嘴正忙着大啖美食。
她夹了第二口、第三口,正要再夹一口时,允肃却喊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