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对你笑吗?」
「你那是『取笑』!你说你哪次是真心诚意对我笑了?你对其他姑娘就不会这样……」她像个委屈的孩子般说道,竟抽噎起来。
「喂,你哭什么啊?」他皱眉。
「你真的……对我很坏,你知道吗?」泪水不断滚落面颊。
冉岁寒沉默着,对戚小卫的反应和半醉半清醒的话感到惊讶,这是头一次他强烈意识到,原来她一直在意他,在意他对她的一言一行。
「喂,我说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啊?」又等不到他回答,她抬起头,捏住他的双颊,用力拉扯,激动道:「有时候我真的对你很生气,很生气,你知道吗?真的都快要被气死了——」这家伙说话与不说话,都有办法让她冒火。
「我知道。」他从没见过她哭,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竟不由歉疚起来。
在十五岁遇到戚小卫之前,他的性子其实比较安静少言。
他是冉家的独子,由于父母早逝,从小与三位姊姊相依为命,他的童年几乎不曾有过玩伴,戚小卫的出现对他而言,其实很新鲜。
他喜欢看她凡事精力充沛、兴致勃勃的样子,他的心情通常也会跟着好起来,只是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每每见到她,就忍不住想逗她,故意跟她唱反调,欣赏她火冒三丈的模样——
「瞧,你也承认了你对我很坏……」她满意地松手,可并没有得胜的喜悦。「你以后不可以……对你娘子像对我一样……这么坏……知道吗?」想到他会有成亲的一天,她胸口就更难受得紧。
马车震颠,戚小卫瘫软的身子一路向下滑,冉岁寒伸手搂住她。
「你又不回答了……」她紧贴着他,眼皮渐沉。「到底知不知道啊……」
「知道了。」他低应了声。「你喝醉之后真的很黏人,你知道吗?」
马车在暗夜中达达前行,戚小卫睡意渐浓,呼吸慢慢规律平稳,而冉岁寒心情却渐渐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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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卫,到家了。」
马车在戚家后门停妥,冉岁寒拍拍戚小卫的脸颊,想唤醒她。
「嗯……」她掀了掀眼皮,换个姿势,侧身更用力抱住他,再度沉沉睡去。
「小卫。」他再用力拍她,想拉开她的手先行下车。
「嗯,到家了……」戚小卫紧紧环抱住他,糊里糊涂「黏」着他一起滑下马车。
冉岁寒有些啼笑皆非,模仿平常戚小卫最常打的暗号,果然最靠近后门奴仆房里,一位脸戴半边面罩的老仆即刻前来开门。
「小姐——冉少爷?」
冉岁寒示意黑石伯噤声,他可不想在此时惊动其他人,尤其是她的三位哥哥。他们如果瞧见她这样,定会第一个杀了他吧。
「小姐喝醉了?」黑石伯惊讶道。「小豆子人呢?」
「他还没回来吗?」冉岁寒也有些讶异,自从那片混乱之后,他一直没瞧见小豆子,他以为他和小卫失散,酒醒后应该会自己回来。
「这死小子,回来看我不剥他皮才怪!」黑石伯咕哝道,伸出手想接过戚小卫,但她却执意抱着冉岁寒,怎么都不肯松手。「小姐?」
「嗯……」她死命抱住冉岁寒,将脸往他胸膛埋,整个人几乎是黏在他身上。
冉岁寒有些无奈地看向黑石伯,黑石伯则感觉此情此景似乎不太寻常。怪了,小姐什么时候这么「黏」冉少爷了?
「小姐今晚一直这样?」
「嗯,一直这样。」看样于他必须「亲自」送她回房了。
叹口气,冉岁寒护着戚小卫往静园方向走去,她紧紧抱着他,半梦半醒地黏着他往前走。一跨进静园,即见赤颜神情焦急地迎了上来。
「卫姊姊怎么了?」她紧张道。
「醉了。」
「什么?你带她去喝酒?」赤颜不可置信,伸手就要扶过戚小卫。
「你觉得可能吗?」冉岁寒无奈反问,她上头有三个哥哥顶着,他还没那么早想自寻死路。
赤颜虽觉状况和气氛有些不同以往的古怪,还是镇定地对戚家最资深的管事说道:「黑石伯,您先回去歇着,放心,卫姊姊交给我就行了。」
「真的没问题吗?」黑石伯顾忌地看着冉岁寒一眼。虽说他是亲家小舅爷,身为下人不便说什么,但小卫小姐可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心头肉,他第一次瞧见她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自然心疼不舍,但他也明白小卫已经不是小姑娘家了,在这种状况下,自然是由赤颜来照顾会比他这个老头子来得适合。
「卫姊姊,来,咱们回房了。」赤颜哄道,用力想掰开她抱着冉岁寒的手,却得到她的强力反抗,好似有人要从她手中抢走她最宝贝的东西似的,反将冉岁寒抱得更紧了。
「她为什么一直抱着你?」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眼见戚小卫就是不放过自己,冉岁寒也是惊讶又无奈。他不确定洪麟有没有在酒里下些什么,但她这行为很明显是不正常的。「拿个锥子来把她敲醒,直接问个清楚如何?」或许这才是最快的脱身之道,再耗下去,他们三人恐怕就要站在走廊上吹一夜冷风了。
「先扶她进房再说吧。」赤颜说道。
事实上不用扶,冉岁寒只要移动脚步,抱着他的戚小卫就算是在睡梦中,也能跟着移动脚步。
一跨进房后,戚小卫微微睁开眼,半梦半醒道:「赤颜妹妹……」
「卫姊姊,来,上床躺着。」想拉开她的手,仍然是无功而返。
「赤颜妹妹,我跟你说,我快输了……」她含糊呢喃。
「什么输了?」
「他要娶妻了……」
「谁要娶妻?」
「还会有谁?就他啊……」
「你是说我吗?」
冉岁寒突然开口,戚小卫听到声音,睁开眼,仰头望向他。
「咦?你在啊?」
废话,他一直都在呀!不然她以为她现在抱的是谁?
「真的是你耶……」她冲着他猛傻笑。「呵,你怎会在这儿?」
「你说呢?」冉岁寒看着她因为醉酒而酡红的粉脸,忽然有股想捏她脸的冲动。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她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你说了很多件事。」
「你啊……其实长得很好看,你知道吗?」房里比马车上亮多了,靠这么近看更清楚。
「谢谢你的称赞。」不知为何,她喝醉后不但特别爱抱怨他,也变得会称赞他了。
不过,她该不会是要醒了吧?这可不太妙,又要抓着他说话了吗?
「而且我现在才发现,呵……」她顿了—下,双眸迷蒙地盯着他的嘴。「你的嘴翘翘的,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她突然嘟起嘴,凑了上来。
冉岁寒吓了—跳,眼明手快地按住她的额头向后推,阻止她的进袭。
「你不高兴喔?」她嘟嘴皱眉,被迫仰着头不能动弹。
「没有啊。」
「那你怎么推我?」
「因为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就着姿势之便,他拖着她来到床边,强迫她坐到床上,然后趁势想抽身。
「你别走!」她扑上前抱住他,整个人半悬挂在床外,就是不让他走。
冉岁寒翻了翻白眼,叹气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发誓,这辈子说什么都要阻止她再碰酒。
「我好无聊,你陪我玩一下。」她像个孩子般撒娇。
他有些心软,在床边坐下看着她,一时间有些厘不清自己的感受,只能任她抱着自己不放。
他和她,因为兄姊的结合而成了亲戚关系,也吵吵闹闹了快三年。
他一路看着她,隐约感觉到她……似乎很寂寞。
她虽有三个呵护她的哥哥,他有三个疼爱他的姊姊,可他们几乎都是靠着自己找乐子长大的,或许就是因为相似的成长环境吧,他可以感受得到,他们都是极度需要朋友、需要关心的人。
「你快睡,睡着了去作梦,就不无聊了。」他放柔声说道,要她乖乖躺下。
「好。」她甜笑,听话闭上眼睛,仍执意环抱着他。
冉岁寒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过。奇怪,刚才那一瞬间是怎么回事?他竟觉得她的笑容……很动人,充满了女性柔美的吸引力。
这是头一次,他强烈感受到她是女人的事实。
「你心跳怎么那么快?」在他以为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又迷迷糊糊开了口。
「有吗?」他粗哑道。
「有啊。」她更贴近他。他的胸膛很温暖,听他的心跳声很舒服,抱着他更让她感到很心安。
「闭嘴,快睡觉。」他下最后通牒。「不然我要走了。」
「那你讲故事给我听……」
「什么?」
「你不会吗?」
「……」谁来直接打昏他算了。
「呵,你好笨,不会讲故事……那我讲……」她傻气一笑,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兀自讲得起劲。「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昆仑之丘,有位注生娘娘……」
「是王母娘娘。」虽然很想听而不闻,仍是忍不住出声纠正。
「喔对,王母娘娘……」她冲他一笑,继续她的故事。「她又叫莲池金母……」
「是瑶池金母。」
「喔对,然后她很爱吃蟠桃,种了一大堆……」
冉岁寒觉得头痛起来,转头一看,赤颜不知何时已经退出房外。房里,只剩他们两人。看来,他今晚被彻底缠住了——
第五章
口干舌燥,很想喝水,好似说了很多话,嘴巴又酸又渴的——
戚小卫缓缓睁开眼,冷不防映入眼帘的,是冉岁寒纯真无防备的绝美睡容,而她的嘴,只差一点点……就和他那会勾人的唇办完全碰在一块儿了。
「喝——」她吓一大跳,大叫着手脚并用地推开他。
砰!睡梦中的冉岁寒被直接踹下床,瞬间清醒,他起身坐在地上,怨结的眼神直接杀向她。
「你干么呀?杀人喔!」
「你、你、你——」她头痛得要命,惊恐指着他,仿佛他是三头六臂的怪物。「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里?」而且还睡在她床上!
「问你啊。」他站起身,整理衣衫。
「问我?」她也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还好衣装完整,应该是没发生什么事吧!
「因为你昨晚紧紧抱着我,要我别离开你。」他以调侃的口吻陈述事实。
「你乱讲!我怎么可能会这样?!」
「需要找赤颜妹妹来作证吗?」他佣懒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或许把黑石伯一起找来也行——」
「闭嘴!你胡扯!」她只记得她忙着找路出去万花楼……嗯,好吧,好像还有和他在马车上说话……但究竟说了什么她真的不记得了。
「胡扯的人是你吧。」突然想起她昨晚说的故事,他不禁失笑道:「你昨晚说我上辈子是王母娘娘花园里的蟠桃,而你是偷吃蟠桃的仙人,因为你上辈子不小心吃掉了美丽的我,所以这辈子才会……」他猛地打住,笑得神秘。
「才会怎样?」
「被我吃死死。」
「胡扯!」这种认输的话,她怎么可能会说?
「没错,确实是胡扯!」他点头笑道。她昨晚的故事讲到最后可精彩了,完全脱出他能理解的范畴。「而且你还建议我……」再度笑得该死地暧昧。
「建议什么?」她终究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轻易就被勾起了兴头。
「你确定你想知道?」
「废话,有话快讲,有屁——」
「停!」他及时制止她。「姑娘家说话,要注意用词。」
「反正你本来就说我像男人。」她耸耸肩。「快说,我到底建议你什么了?」
他也学她耸肩。「你要我直接把你吃掉算了,这样就扯平了。」
「什么?!」
「你要我直接把你——」
「闭嘴!」她吼着阻止他再说一遍。「我已经听到了!」
「你还说——」
「够了,我不要听了!」她的脸一路胀红直达耳根和脖子,像是随时要烧起来
「哇,你的脸现在红得像蟠桃!」
「你还讲!」她窘得大吼,顺手抓了放在床头边的一只小木盒朝他丢过去。
这次,冉岁寒没有闪开,小木盒直接命中他的额头,戚小卫整个吓傻。
房里一阵静默。
他伸手摸了一下额头,一道鲜红从他额际沿着脸颊缓缓滑落下来。
「你……」她惊愕至极。「笨、笨蛋……干么不躲开啊?」回过神,才赶忙跳下床冲向他。
她以为他会翻脸大发雷霆,可是他没有,反而平静地抹去沁入眼角的一行血流,自我解嘲道:「以一个姑娘家而言,你出手还真重,不过这样你就不会再觉得我长得像女人了吧,以后改叫我『刀疤寒』好了。」
戚小卫内疚自责,伸手抹去流下颊边的血迹,反倒哭了出来。
「喂,你哭什么?」受伤的人是他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办?他漂亮的脸蛋要破相了,都是她害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还顺手用力捏了—下她的脸颊,算是小小的报仇。
戚小卫没喊疼不生气,一心在意他的伤势。「你快先坐下,我帮你搽药。」她推他在椅子坐下,手忙脚乱从橱柜里拿出药瓶,双丰微颤帮他止血上药。她时常受伤,所以房里总是备有很多外伤药。
「放心,我不会要你『负责』的。」他轻松道,反过来想安抚她慌乱的心。
「不,是我的错,我一定要负责的。」她坚持道,其实也不明白能对他负什么责。万一真留下疤痕,他那么美的一张脸,她实在也赔不起。
此时,有人轻敲门。
正忙着照料伤口的戚小卫随口应了声,根本无心理会。赤颜走进房,一见到脸上遗留有血渍的冉岁寒,十分讶异。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小木盒。
昨晚,她察觉到在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东西正悄悄改变。她从来没见过卫姊姊那么明显地倚赖一个人,而且对象还是她一天到晚吹胡子瞪眼的冉岁寒。她于是大胆自作主张,让他们两人单独相处。莫非,是她的决定错了?莫非,这两人其实已经水火不容到随时都有可能谋杀对方?可她明明觉得不是这样呀……
「一点小意外,不碍事的。」冉岁寒站起身准备离开。「我也该回去了。」
「我昨晚让天财先回冉府了,我去请人另外备车送你回去。」赤颜说道,即刻准备前去张罗。
「赤颜妹妹,不用了,天财他会一太早过来接我的,我估计他现在可能已经等在外头了。」
离去前,冉岁寒回过头,看见戚小卫瞅着他,内疚的双瞳仍闪着泪光。
「你真的……不要紧吗?」她忧心忡忡跟在他身后。「头会不会晕?」
她对他难得—见的关心,竟让他小小感动了下。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反过来像是安慰她。「放心,我没事的,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分上,日后倘若我娶不到媳妇儿,我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