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后悔,早在我离家以后就没想过要回去。”
“他们在你心底留下一个结,若不解开,我相信你此生都无法自由,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我不会……”
“不要说得那么绝,你并非上帝不可能预测将来的自己……我是没人要的孤儿,即使我想我的亲人,人海茫茫也不晓得从何找起,和我相比你真的幸运许多,如果他们当真不在乎你,为何还要通知你?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不是只有言语才是沟通,贴心也是一种关怀,如果有疑问就去问,不要留下遗憾,因为那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伤痕。”
梁少青说到最后,眼眶已经泛红。
她说得没错,那确实是个心结,一个怎么解都无法有满意答覆的结。
有时,他总在想既然没有人需要自己,为何还要生下他?
难道因为最初的平凡无奇就得不到应有的关怀?
“后来,我请助理订了机票,一下飞机直奔医院,我有见到大哥最后一面,也和他聊了一下……我羡慕他无所不能,他却羡慕我总能不在乎爸妈的期许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听了觉得可笑,想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羡慕,想做就去做,可是他不能,因为他是长子,有责任,根本不能这样任性妄为,他也说了我爸妈的事情……不知怎地,以前听不进去的话,大哥说来特别有力,教我一字不漏全记住了。三天后,他走了,我留在那里处理大哥的后事,面对爸妈,有些话根本不必说,我们最后相拥哭成一团。”
葬礼结束后,他回到台北,唯一想到的就是梁少青。
那时晚上十二点多了,他仍想见她一面,亲自跟她道谢,他仍记得她穿着睡衣和脱鞋就匆匆下楼的情景。
“寄远!”
入秋了,夜晚天气渐凉,孙寄远立刻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谢谢你。”
“谢我什么?”
“如果没有你,可能我这辈子都会陷在那个结里而将自己绑死。”
“不是我,是你愿意踏出去,是你做到了。一切……都结束了吗?”
“嗯,大哥走了,我爸妈要移民离开这个伤心地,大姐决定放弃一切陪他们离开从头开始,他们希望我也能过去。”一个生命骤逝竟牵起整个家的感情,让他们靠得更近。
乍听孙寄远有可能会移民,梁少青整个人僵住了。
“你……也要去吗?”
“你希望我不要过去吗?”
“这……我不知道,那是你才能决定的事情,怎能问我。”她双手环腰,避开孙寄远的灼热注视。
“你不要我留下来?”
“我……”她略显为难。“别问我,我真的不能代替你做决定。”
“怎么不能?”他按住她的肩膀,逼她正视自己。“如果你想要我留下来就说,不想就说不要,这么简单的答案为何就不能直接说出口?”
“因为……我没有这资格决定你的去留。”
“少青,我希望你开口叫我不要走,我想要你挽留我,难道你不愿意?”
“我真的不能,别逼我……”她再次别过头。
他望着她一脸为难,终于心生不忍,放弃追问。
我爱你--这三个字他也无法说出口,因为一旦说出便成了她的烦恼。
“你出来这么久,他不会怀疑?”
“我说要陪我最好的朋友,他相信我。”
“最好的朋友?”他苦涩地自嘲一笑。
原来自始有终她只当自已是最好的朋友而已,她就是不肯为了他违背她的誓言。
他惦记着她,她却挂念另一个男人。
“然后呢?”梁少青原本静静聆听他的往事,可说到一半孙寄远就不说了,她忍不住追问。
“经过这件事以后,他们三个人移民了,而我为了你留在这里,因为你说我看起来很需要人照顾,所以决定抛弃你的男朋友和我在一起。”
“真的吗?”她狐疑地问,实在没想到自己竟会这般任性。
“是啊,你谢你早就爱上我了,你不希望将来后悔……我也不会让你后悔。”
梁少青转过身面对丈夫,眼底映满笑意。“我确实没有后悔,也很高兴当初选择你,因为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我也爱你,老婆。”
听完这个故事,她终于心满意足地睡在丈夫怀里。
孙寄远拥着她,眼神却十分凛冽。
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他一定会继续守护她,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日。
“婚礼?”
梁少青眨了眨眼,不明白丈夫怎会突然提起婚礼这件事,更甚还给她好几本专拍婚纱照的公司介绍,收集了非常多资料,看得出来他早有准备。
“我一直很介意没有让你拍婚纱照这件事。”他略微感叹。
“没关系,反正我们已经结婚了,婚纱照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万一将来孩子想看我们的婚纱照,我们总不能说没有吧?上一回让你委屈了,这次就顺着我的意思好吗?我也想补办一个婚礼,邀请你的好友前来参加,前次她们两个都没来,你始终耿耿于怀,这次我绝对会让她们准时出席。”
“可是……”她总觉得既然已成定局,实在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这婚礼一点也不铺张,只有我们四个人。少青,我不想让你留下遗憾,正如当初你不希望我留下遗憾那样,别拒绝好吗?”
没有婚纱照其实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毕竟她是女人,总希望一生能漂亮一回。
最后,她终究不敌丈夫的诱哄答应了他。
她将有两次婚礼,而且丈夫是同一人,如果未来想起,这应该会成为她永生难忘的回忆,有如此深爱自己的丈夫,她确实很幸福。
孙寄远为了转换梁少青的心情,其实又有些担心她独自在家里,今天便将她带在身边,本来说好她当助理做笔记,不过不知怎地最后是他去开会,她则是坐在休息室等候。
休息室很大,有电视、音响以及各种报纸杂志,里头还有两道门,一间可以小睡片刻的,一间是餐饮区,她想即使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好几天,肯定也能过得非常舒服惬意。
美其名带她来当助理,结果是晾在角落,她又不喜欢看报纸或是电视,这会儿有些后悔没有把婚纱资料带来挑选。
“咦,你是谁啊?”一名男性突然走了进来,扔下这句话不等她回答又直奔餐饮区抱了一堆食物走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眼前的女子长相清秀,身材一般,肯定不是线上的艺人。“是来应征的吗?”
梁少青慢条斯理回答:“我是跟孙导演过来开会的。”相信这样的答覆足以解释他这三个问题。
“喔,原来是跟孙导……”男人咬了一口面包后,突然瞠目,一手还指着她,只差没有吐出你就是犯人的坚定口气。“你是孙导的谁啊?”
男人几乎是大惊失色地跳离她,好似她是可怕的妖魔鬼怪,这反应未免太夸张了。
“我是他的……助理。”说是妻子恐怕会让这男人直接夺门而出,她不太喜欢惊吓别人,所以还是做点好事。
“原来只是助理啊……”真是虚惊一场,男人长长喔了一声,顿时松了口气又坐回椅子上。“那孙导在开会,你怎么没过去?不怕他生气?”
“他很容易生气吗?”她倒是没见爱笑的他生过气。
男人三两口吃光手中的面包,又喝了半杯饮料才继续说:“拜托,这个圈子谁不知道孙导很少生气。”
第7章(2)
梁少青一头雾水,不是自个儿脑袋出问题,就是男人国文造诣有待加强。
“你的话很矛盾。”
“哪里矛盾?孙导确实很少生气,因为根本没人敢惹他生气……所有人都晓得孙导交代下去的事情等同宪法,优于一切,不做就等着被他打入冷宫永不临幸,所以我才好奇你怎么还傻傻坐在这里,是不想在这圈子混了吗?”
“我没有特别想在这圈子混,是他叫我来。”她实话实说。
“喔?”男人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探寻,最后停于她貌不惊人的脸蛋。“孙导最懂得节省资源了,总是一个人当五个人用,怎可能叫你来呆呆坐在这里,薪水有这么好领的吗?”
“这我也不清楚,你可能要等他来了再自己问他。”
正在喝饮料的他差点呛到。“咳咳……叫我去问孙导,你想害我啊!上次一个记者乱报他的绯闻,下场是遭到杂志社开除从此不录用;还有一次有个经纪公司高层的女儿想攀上孙导,结果……嘿嘿……所以,我可不会白目到拿这些芝麻小事烦他。我看你挺乖的,最好别说谎,是不是想来应征却找不到门路,还是……你是狗仔?”狗仔若混进来,轮到他不想活了。
“我不是狗仔,真的是孙导叫我来当助理的。”只是最后把她扔在这里罢了。
男人威胁地说道:“你再不说实话,我要叫警察来了!”
梁少青顿时有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词穷。“我真的是……”
“叫什么警察?”休息室门没有关紧,孙寄远经过的时候赫然听见有人和老婆说话,一听见要叫警察,立刻敏感起来,掌心一推直接步入,冷冷瞪着背对自己还矮自己一个头的男人。
“孙、孙导?”男人转过头发现是孙寄远,立刻白了脸色。
“是、是这样的,这个女人说是你带来的助理,可是她却坐在这里偷懒,我担心她是溜进来的狗仔才会想要报警吓吓她,我不是真的要报警啦!”怎么今天的孙导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凶狠,他好怕工作不保喔!
孙寄远看了他一眼,不甚有耐心的他随即调开目光,柔情地注视老婆大人。“抱歉,刚才不是开会只是在上一堂震撼教育课程,所以不方便让你进入,因为我怕其他人的凶狠样会吓到你。”
孙导,你比较吓人吧?
一群跟着走出来的人这时也聚集在休息室门口,望着说谎不打草稿的孙寄远,脸上不禁多出好几条黑线,可没人胆敢鼓起勇气跳出来指着孙寄远的鼻子大骂他是表里不一,吃人不吐骨头兼害死人不偿命的鬼夜叉。
这次要开拍的MV片名是“鬼夜叉”,这个创作型歌手竟能将他们的心声描写得如此贴切,肯定大卖啦!
呜呜呜,一想到布景得重做、地点得重找,还得换个飘逸之中带有艳丽姿色,又不可少了一抹清纯的女主角……他们就头很痛、胸很闷,无奈这个鬼夜叉导演拍出来的东西就是有质感,有强烈的个人风格,不仅客户们会竖起拇指称赞,观众同样赞不绝口,他们私底下也是褒多于贬,因此只好为了五斗米折腰,乖乖配合,免得孙导一个不高兴又整得他们死去活来。
唉,是不是每个艺术家都会如此坚持风格呢?
风格真是个虚幻又不切实际的东西,偏偏孙导就爱风格这个鬼东西。
“待会儿才真的要开会,你陪我过去吧!”孙寄远直接牵起她的手,临走前对始终不敢再抬起头的男人说:“她是我老婆。”
孙导有……老婆了?
这件事情可比孙导生气还要更令人震惊万分,那个向来恣意妄为惯了,过去又经常与女性艺人沾上边的花心导演竟然有老婆!这可真是跌破众人的眼镜。
看来,孙导的老婆应该更厉害。
“你很难相处吗?”
梁少青刚刚有注意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似乎都很惧怕这个孙导。
“你觉得我难相处吗?”孙寄远淡笑反问,压根找不到一丝难相处的味道来。
“可是我看其他人好像都很敬畏你。”
“那是因为我是导演,他们是尊敬我。”
“你确定我还要跟着你?”她比较担心他得装得辛苦,她失忆可不代表傻了,这男人怎么看都不像很好相处,会在她面前装乖大概是因为他们是夫妻,真是个好可爱又好傻气的男人。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里,今天就当作出来散心,什么都别管,还是说你不想和我在一起?”要不是工作契约已经签下,他真想扔下不管每天搂着心爱的老婆。
突然,她想起尤芝欣说她是幼稚园的老师的事情。“好是好,那等这件事情结束,我可以再回去工作岗位吗?反正失忆已成定局,但并不表示我不能工作,每天待在家里真的很让我沮丧。”虽然丈夫已经拒绝,但她仍想争取。
“你宁可上班也不愿陪我?”他直接解读成对自己最不利的情况。
“我不是这意思,只是我发现我很喜欢小孩子,每次在公园散步看见小孩子,我就会很高兴,非常想亲近他们。”
她这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不禁感染了孙寄远,他一直没有忘记她在幼稚园工作的样子,无论那些小鬼头有多顽皮,到了她手上总是会自动乖乖不会乱来,他很喜欢她工作时的表情,深深吸引着他。
“我还记得有一次你的幼稚园跑进去一个抢劫现行犯,他拿着刀子逼迫你们,若你们不从就要杀害学生,他也真的要抓学生当人质,结果你一听他要伤害学生,立刻抓起椅子和抢匪对抗……”
梁少青听了瞠目结舌,原来她有这么勇敢啊!
“我事后知道狠狠骂了你一顿,如果需要你出面,那么根本不需要警察了。”
他还记得梁少青当时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刚死里逃生的她也乖乖任他骂。
“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说了和当时一样的话,也露出同样的委屈表情。
“少青,我晓得你责任感很重,可是我要你知道,不只是小孩子们受伤有人会担心,你受伤了我也会难过,所以真的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我答应你。”她笑得很甜。
“那么,等事情结束后,你再回去上班。”
他很清楚少青有多喜欢小孩子,虽然将她锁在身边能让自己安心,但他宁愿令她开心。
拍婚纱照的日子近了,梁少青最近就忙着挑选她喜欢的婚纱,以及整理书房那一堆私人物品。
每次都说要一次清理干净,偏偏就是抽不出时间,既然暂时都无法出门。她决定今天一次整理完毕,免得一直搁在心上。
她先从书籍开始按理,每本书都稍微翻阅,再用干净的白布擦拭干净后放入丈夫为她准备好的空书柜里,就在她擦拭一本精装散文集的时候,竟然从书封和书的夹层之间掉下一张相片,拾起一看,是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的亲密合照。
男人拥着她,她则是歪头靠在男人肩上,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痕,即使无法分辨出是什么心情下拍摄这张相片,但她总觉得以自己的个性绝不会和丈夫以外的男人有如此亲密的互动。
他是谁?
梁少青随即翻过相片,后面写着时间是去年八月,地点在宣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