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孟安芬也不拐弯了。“那我就说了──少青,你躺在这里痛苦得半死,还不晓得何时能清醒,结果你丈夫不知道带了第几任的情妇去欧洲玩,完全不管你的死活,爱上这种男人,你真是瞎了眼!”
梁少青闻言呆住了。
尤芝欣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孟安芬,好似她说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内幕,后者则是看也不看她,目光灼灼直视乍看之下彷佛无关紧要的梁少青。
原来她的丈夫是带着情妇去出差了!
莫怪她们会这么生气,若换做没有失去记忆的自己恐怕也会难过,还好还好,这会儿她相当庆幸自己什么都忘了,即便是最亲密的丈夫,她对他也没有任何感情,没有感情就不会太痛苦,若有什么该结束的事情也能彻底一并解决,才不会遗憾。
尤芝欣见梁少青沉默了,以为她备受打击,瞪了一眼孟安芬后连忙安抚她的不安。“少青,你不要想太多,一切都先以身 体为优先,早点出院,早点让你的生活恢复正常,这才是首要,至于其它事情……日后再伤脑筋。”
梁少青乖巧地点头回应:“我知道,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恐怕现在仍是一片茫然,什么都不清楚的状况,现在我大概明白了,也十分庆幸我遗忘了,才不会花太多时间去伤心难过,现在我会先让身 体早日康复,你们放心。”
“少青……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连一点点都想不起来?”孟安芬忽然好奇地问,眼神略带质疑。
梁少青迎上她的目光,坦荡荡,毫不躲避。
唉,这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无论当事者怎么说,医生如何证实,旁人总是难以相信,她也不相信自己忘了全部,偏偏就是忘了,彻彻底底。
尤芝欣不太高兴地帮梁少青解释:“安芬,你在说什么啊!难道你会比医生更专业?医生说她忘了就是忘了,是心理因素的问题,这种事本来就比较难解决,我们应该要给她更多的时间,再者,如果少青想起来了也没必要隐瞒我们不是吗?”
相较于孟安芬的冷漠理性,尤芝欣就是明明白白站在梁少青这一边挺她。
“抱歉,我真的想不起来。”梁少青歉然地表示,对于此,她也使不上力,只能听天由命,毕竟脑袋虽然属于自己,却并非她能控制。
尤芝欣连忙安抚梁少青。“你别理安芬,她是律师,就是这种一板一眼的个性,你才刚清醒,不要想太多,我们会陪在你身边,知道吗?”
“谢谢你们。”她诚心感谢。
这时,孟安芬的手机响起,她看了一眼手机银幕,直接走出病房。
“你别太在意安芬说的话,即使你们最亲密,她对你永远都是那个德性,不冷不热,不过一听到你出事,她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来医院,不仅替你张罗所有事情,帮你支付医疗费用,甚至还天天来探望你,不过最近刚好接了一个大案子所以没办法来看你,我昨天刚返台,接到安芬的通知,今天才能有时间来看你。”尤芝欣说着说着,有着浓浓的心虚,因为工作忙碌又经常要来往世界各地,有时一回来,就只想着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反而不如冷漠的孟安芬所做的付出。
“每晚来看我的是……她?”有些不敢相信,那么冷漠的孟安芬竟然如此关心自己,她本来还以为是尤芝欣。
“安芬是有点冷漠,不过你们毕竟是一起长大,你对她来说当然还是不一样,无论如何,你身边都还有我们两个,我们一定会帮你,所以千万不要想不开!”尤芝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深怕她想不开。
梁少青眨了眨眼,终于露出从睁开眼以后打自心底的第一个笑容。
“你想太多了,即使失去记忆,我都不认为我是一个会寻短的人。”
尤芝欣闻言,像是终于放心地说:“也是,你的个性虽然柔弱却最能适应环境,老实说,我还真无法想象你惊慌失措或是手忙脚乱的样子,我记得你总是一派优雅温和,好像没有事情能够让你烦恼,我很羡慕这样的你。”
她淡淡一笑,打趣地回答:“这种情况相信未来你经常会看见。”
“最好是不要,我希望你永远幸福,因为,唉……”尤芝欣说得模糊。
梁少青并未追问下去,她刚清醒,一下子接收太多信息也难以负荷,反正该她知道的事情总有一天也会清楚,太早弄懂只是多添压力。
一如离开时的利落,孟安芬进来的时候同样静悄悄。“抱歉,我得回事务所了。少青,你好好休息,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再打电话给我。”
尤芝欣听见她要走,连忙拿起包包。“少青,你好好休息,我还有点事情要跟安芬说,明天我再来看你。”
于是,她们一前一后离开病房。
走出医院,尤芝欣迫不及待地追问:“安芬,你刚刚为什么要对少青说谎?你以为这样能骗她骗多久?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
“我也没打算瞒她多久,反正等她想起来以后就会记得了,你不也说最近不要刺激她,我只是配合你罢了。”孟安芬淡淡陈述,将责任往外推。
“可是那么大的事情,她很快就会知情了……咦?”尤芝欣似是想到什么地再问:“对了,刚才警察怎么没有说那件事?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已经先带他们去医生那里彻底了解少青的情况,他们总是不信,所以才会让他们亲自来询问,我也和他们说了,对于那件事,暂时不要说免得刺激到少青,让她更想不起来,毕竟现在的首要之务除了让她心情稳定之外,就是让她尽快想起记忆。”
尤芝欣不免叹了口气,说:“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没想起来未尝不好,我倒希望她什么都忘了,免得还要伤心。”
“你刚才没听警察说她的车被人动了手脚,要是她不尽快想起来,说不定还会遇上更危险的状况,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她身边照顾,她总要学着照顾自己。”孟安芬嘴上说得紧张,脸上倒是平静无波,好似在谈论无关紧要的第三者。
“对啊……可是少青善良又没有和人结怨,是谁想害她?”尤芝欣不禁猜想起来。“不过就算我们着急也没有用,你以为记忆可以说找回就找回吗?”
“我有办法。”她气定神闲地回应。
“什么办法?”虽然她一直很钦佩孟安芬无所不能,但连医生的工作也能取代就太超乎常人了。
“我得回事务所了,过几天再跟你说,总得等另一个人也回来才能进行。”孟安芬已伸手招了辆出租车。
尤芝欣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人?”
“下次你就知道了,最近我比较忙,就麻烦你照顾她。”留下这句话,孟安芬关上车门,出租车驶上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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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记忆除了想不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以外,对于当下似乎没有太大的影响。
两个好友白天都要上班,因此她最近便靠看电视打发时间,或是和隔壁房的病人一起聊天,藉此她慢慢了解自己个性还挺好相处,可以说很难有事情能令她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她温温的,如同一道河流,船过水无痕,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在她心底留下印子。
“失去记忆真好,我真想和你一样忘记过去不好的事情,这样我就能落得清闲了。”
住在隔壁病房的是一位五十几岁的张太太,最近生病要检查身 体,她很爱说话,经常来找她聊天,梁少青也庆幸有人能陪自己,因为只有一个人总是孤独,她非常不喜欢那种孤独感,隐约察觉自己喜欢热闹的场面,不过不会站在中央,而是会选择窝站在角落配合大家。
“别这么说,失去记忆也是有坏处。”她中肯回答。
“忘记那老头三番两次外遇的混帐事,忘记儿女不孝的悲惨命运,这样有什么不好?”张太太忿忿地抱怨。
梁少青清楚张太太骂归骂,丈夫儿女来看她的时候,她还是开心的跟什么似的。“可是我记不得我爱或是爱过我的人,虽然有朋友陪在身边,我仍然觉得寂寞,半夜冷了,没人替我盖被,我不舒服也不会有人关心我,这样其实挺可怜的,我才羡慕张太太有个贴心的丈夫以及孝顺的儿女。”
张太太听了,想想似乎也对,不过听见梁少青称赞丈夫又有苦水可吐。“贴心?他根本是想做给外人看而已,那老头打什么主意,我怎可能不知道。”
“至少他有来看你……”梁少青语毕,配合落寞一笑以及一副尽在不言中的神情,模样说有多无辜便有多无辜。
张太太这时才发现自己说了太多,她听护士说,这位梁小姐的丈夫和情妇出国了,完全不在乎她,这样比较起来,自己似乎幸福许多,丈夫虽然也有外遇,最后还不是乖乖回到身边。
“呃……”张太太连忙转换口气,委婉地说:“算了,那种男人不要再去想了,你年轻貌美,还怕没有机会吗?这种会带着不知第几任情妇出国去玩的男人,有一就会有二,有二也肯定会有三,与其那么痛苦,不如一劳永逸,我支持你!”
梁少青闻言,眨眨眼,有些啼笑皆非,既然张太太劝离不劝合,怎么她自己倒是继续维持婚姻呢?不过她当然没有傻傻地追问。
其实她内心已有了决定,等丈夫返国后,便会主动提出离婚,既然没有感情又何必绑住对方让彼此都不快乐,不清楚失去记忆之前的自己会怎么想,但现在的她会这么做,一场车祸,她失忆却捡回一命,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若还要计较太多,实在太浪费时间了,不如让所有人都满意。
“我有认识一名不错的律师,如果你要打离婚官司,可以找他,千万要记得赡养费多拿点,不要委屈了自己,懂吗?”
“我懂。”她含笑回答。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怂恿离婚,这样不太好吧?”
叩叩──两声清脆的叩门声之后是一道低沉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十分悦耳迷人。
男人的声音如同一块石头刹时碎了湖面的平静。
梁少青抬起头,张太太转过头,两人同时看见一名相貌俊美的男人站在门口,男人的嘴勾着笑,眼神虽然刻意掩饰却仍藏不了一丝邪气;他穿着一件剪裁合适的黑色长外套,让他身形看来更为修长,带有斯文气质,整体相当吸引人。
他的出现吸引住梁少青的注目,半刻之间,她竟移不开目光,呆呆地凝视这个似曾相识的男人──他是谁?
“少青,不记得我了吗?”
梁少青摇摇头,对于这个好看的男人也是一片陌生。
“我是你的丈夫──孙寄远。”
第2章(1)
孙寄远是她的……丈夫?!
梁少青足足愣了好半晌,连张太太几时离开病房都没有察觉。
不是说他和不知第几任情妇出国去玩了?
她望着他彷佛主人似的开始整理环境,甚至还要她躺回床上休息,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因他的所作所为都那么理所当然。
本来打算等他回来就讨论离婚事宜的她,一下子竟忘了初衷,只能傻傻见他忙进忙出,忙着和医生护士了解她的情况,忙着照顾她。
直到他坐定面前,她才惊觉一种违和感──他真的是她的丈夫吗?
明明两个好友一说她便信了,偏偏和她最亲近的男人出现,她竟难以相信他是自己的丈夫,莫非是因为听见他和情妇出国,所以才有最初的排斥吗?
“怎么了?”孙寄远望着她,眼神中堆栈满满的关怀。
“你……”究竟该不该问呢?一问肯定会坏了此时和谐的气氛,她原本是打算以最平和的方式讨论事情,毕竟她失忆了,既然忘了就忘了,又何必非要如同电视上所演那样戏剧性,现在的她只想安静过日子。
“我怎么了?”
孙寄远含笑以对,注视着她的表情有包容有宠溺,就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冷淡,真怪,怎么眼前这男人不如朋友所说那样。
梁少青最后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问,她想先探探孙寄远到底有什么打算,说不定他也想维持最后夫妻的一点情分,如果她道破,说不定是个败笔。
“没事,安芬说你出差了,刚回来吗?”
孙寄远点头回答:“嗯,我一接到她的电话立刻赶过来,抱歉,我伤势不严重因此为了工作的事情不得不出国一趟,知道你醒来了,我便立刻赶回来。少青,我真的很庆幸你没事。”他握住她的手,话说得含蓄,掌心的温热却传递给了她。
这是梁少青清醒以来头一次被男医生以外的男人触碰,有些不习惯,不过却也沉溺于孙寄远真挚的情感表达,她清清楚楚感受到丈夫对自己的关心,没有一丝虚假。
不过好友应该也不会欺骗自己才是,那……究竟是谁错了?
“想不起我是不是?”似是清楚她内心的排斥,他主动放开她的手温柔地询问。
梁少青看了他认真的表情一眼,默默点头。
不知怎地,无论之前听到什么,眼前的男人就是让她讨厌不起来,甚至也不排斥,这无关他的长相好不好看,而是她喜欢他专注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那种感觉就好像他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孙寄远淡淡一笑,径自帮她倒了一杯开水。“无妨,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即使最后你仍然想不起来,我也会填满你未来的记忆,让你再也忘不了我……”她听到这里,耳根子蓦地一红,心跳加速。“少青,之前我错过了你,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你永远都属于我,你只能爱我一个人,我不许你变心,知道吗?”
好强烈的一段宣告。
这些话和有着斯文和煦外表的他一点也不相称,但诡异的是她却露出微笑,因为她渴望这种被强烈需要的占有欲,她顿时有些明白自己为何会爱上他了。
如此有魄力、有强制性的个性比较适合温和柔软的自己,她如浮萍,而他是一块能让她栖息生存的水池,她永远也离不开他。
末了,她甜甜地笑,反问:“那你自己带着别的女人出差又是怎么回事?”不在意,她不问,如今在意了,便想弄清楚一切。
“肯定又是安芬说的吧?从认识你开始她就反对我们在一起了,到现在都还是一样不看好我们的婚姻。好,我承认,认识你之前我的男女关系非常乱,可是结婚后,我发誓未曾做出背叛过你的事情,少青,我只爱你,绝不会让你伤心。”语末,他轻轻在她脸上印了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