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流无法搭话,赶忙要秋霏将礼物取来。“姨母,这是给姨父的生辰礼,烦请姨母转交。”
成国公府对外说是春宴,可实际上是庆贺国公爷四十岁的生辰,只是不想太过惹眼,所以才安上春宴的由头。
“你这丫头,心思真细,姨母没有明说,你都猜着了。”小秦氏愈看愈合心意,恨不得干脆把她留在府里算了。“近来你恒表哥在京卫忙,一天到头老是见不到人,你怡表姊就像是野马一样,老是往外跑,我一个人孤单得紧,要不你留在这儿陪姨母几日,可好?”
“呃……”
“那可不成,我今日要是没法子把夕流带回去,我怕我家老爷会上门拆了国公府。”秦氏可不允许妹妹使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作法。
“姊姊,夕流早晚得出阁的。”小秦氏没好气地瞪着她。
“等她满二十岁再说。”
小秦氏翻了翻白眼,一把牵着何夕流。“走走走,咱们到花厅去,别理你娘。”
“你自个儿有女儿,还跟我抢女儿,你有没有理?”
“嘿,姊姊忘了我从小就最喜欢抢你的东西。”
“你这丫头。”
何夕流被两人拉扯着却压根不讨厌,反倒是听两人斗嘴不住地笑着,心想,也许嫁进国公府真是不错的选择。
到了花厅,公孙怡在里头招待一些姑娘们。
“阿婧。”都婧闻声,回头笑得灿烂,直朝她走去。“夕流姊姊。”
何夕流将都婧介绍给母亲和姨母,几人寒暄了几句,姊妹俩就挽着手到另一头女眷那儿,准备一起打叶子牌厮杀一场。
“夕流姊姊,你没生我的气吧?”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就那天,我大哥……”她咬了咬唇,满脸愧疚。
何夕流立即意会,安抚着她。“那事与你无关,就算要道歉,也是都大人道歉。”
“那我就代我大哥跟你道歉,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都婧遮掩不了脸上懊恼。“回去后我跟我大哥说了许久,要他下次若再见到你,定要好好跟你道歉才行。”
那日大哥真的很像中邪,尽管他还是跟往常一样寡言冷颜,可他的行径就是不对,最可怕的是大哥竟然还问她,夕流姊姊当她的大嫂好不好……这事当然好,问题是娘有意要让英华表姊嫁给他,他是知情的,怎能要英华表姊又要夕流姊姊?
大哥肯定是中邪了,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用,我没放在心上。”她不想再见到他。
都婧听她说得斩钉截铁,像是被大哥气得够念,老死不相往来,心里有点涩涩的。
看来大哥想要夕流姊姊当大嫂,是绝无可能的。
“好了,都聊够了吧,咱们先去赏花。”公孙怡一手拉着一个到花厅外的园子闲逛着。
“阿怡,你不用去招待客人?”
“放心,阿忻抢着做。”
何夕流微蹙眉心。“你放心都交给她?”公孙忻眼高手低又爱摆显自己的身分,让她招待女客就怕会是一场灾难。
“府里的春宴是何等大事,她不会蠢得在这当头犯傻。”
何夕流沉吟了下,没再多说,毕竟公孙怡说得也对,想要搏得好名声,把客人招呼好也是一种做法。
园子里头有天然湖泊可泛舟,湖畔栽植柳树,待她们走近时隐约听见交谈声——
“所以,何姑娘真的跟成国公世子订亲了?”
“千真万确,早就说过他们定有私情,要不怎会与杜芸闹上没多久,杜尚书就遭到罢黜?我爹说了,那几个御史可都是国公爷底下的人。”
“啐,就是她那个狐媚样才把世子爷迷得团团转。”
“你有本事,你也去迷看看。”
话落,一群姑娘家哄然大笑,都婧已经气得冲向前。“你们在胡说什么?夕流姊姊哪里有狐媚样了!”
几个姑娘吓得回头,惊见公孙怡和何夕流,一个个吓得连气都不敢吭。
“是谁让你们在国公府里嚼舌根的?”公孙怡神色冷沉地问着。
“我……不是我们,是公孙二姑娘说的。”一个小姑娘嗫嚅说着,脸垂得低低的,像是无脸见人。
“该死的!”公孙怡骂了声,拉着都婧和何夕流往回走。“八成是那日我跟我娘说话时让她听见了,但你别担心,我定要阿忻给你一个交代。”
何夕流眉心微拢,忖度公孙忻这么做的用意,也许她并无恶意,但她将没影的事宣之于口,如果到时候她没有嫁给公孙恒,她还能有多少名声?
她是不怎么在乎,可是爹娘要是因此和公孙家有了嫌隙,那可怎么好。
三人回到花厅时,公孙忻就在花厅里和几位姑娘说话。
“阿忻,过来。”公孙怡口气不善地喊道。
公孙忻疑惑回头,和姊妹们说了句话便走到花厅外头。“大姊,找我做什么?一会就要开席了。”
“我问你,是不是你跟人说夕流和大哥订亲了?”
公孙忻眼眸转了圈。“我又没说错,那日是你和大伯母说要让他俩订亲的,不是吗?这喜事不能说吗?”她每日同个时辰都会去跟大伯母请安,陪她聊天的,所以那日去时就刚好听见她们在说这事。
“那只是说说,根本还没个影子,你也能说得像真的一样。”
“既然你们都提了,肯定是迟早的事,我说出去又有什么不可以?”
“要是我没嫁进国公府,你认为旁人会怎么议论我?”何夕流沉声问着。
公孙忻抿紧了嘴,无所谓地道:“你只要嫁给大哥,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她真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好纠结的。
她大哥可是抢手得很,何夕流一嫁过来就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算是高攀了。
何夕流紧抿着唇不语。她讨厌这种感觉,像是被人赶鸭子上架,还不得不从……就像她在都家过的日子,令人厌恶。
“去,你去跟那些姑娘们说,没这回事,全是你胡诌的。”公孙怡动手推她。
“明明就有的事,为什么非要我撒谎?就算现在没订亲,早晚也是会订亲的,不是吗?”公孙忻话是对着公孙怡说,双眼却死死地瞪着何夕流。
她就讨厌她,讨厌天底下真有这般得天独厚的人,不管走到哪都人见人爱,就连大姊都与她交好,大伯母也整日惦记她……她到底有什么好,不过是长得好看些,有那么丁点才华罢了。
公孙忻声音太过尖利,花厅里的姑娘们一个个都竖着耳朵听着,何夕流暗叫不妙,只得朗声道:“公孙忻,我并没有与表哥订亲,话既是你传出的,你就去说个明白,否则你就等着看吧,看国公爷怎么跟你算这笔帐。”
公孙忻气得直跺脚,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伯父……要真是惹恼大伯父,就连爹都帮不了她,可真要她去解释,那不是她没面子?
所以,她干脆一个转身跑了。
“公孙忻!”公孙怡简直傻眼,不敢相信她居然就这样跑了。
“算了,别理她了。”何夕流一把抓住她,省得她真跑去追人。
“可是……”
“横竖我刚才也顺势表明立场,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有时说愈多只会愈描愈黑。”何夕流没打算在这小事上纠结,她比较担心的是会伤到两家的和气。“而且,公孙忻跑了,你也跑了,这儿要交给谁招呼?”
公孙怡自然明白孰轻孰重,只是心里愧疚得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兴冲冲地找我娘说这事。”
“不打紧,重要的是别让咱们两家生出嫌隙。”
“嗜,会生出嫌弃,还不是因为你故意放出你已和成国公世子订亲的消息,硬是要逼世子为免伤两家感情,所以逼不得已娶你?”
不算太陌生的嗓音传来,何夕流嘴角微勾,回过身福了福身。“世子夫人。”
来者是安国公世子夫人杜葳,亦是杜二姑娘的姊姊。
杜葳大她三岁,以往在女学时杜葳就很喜欢找她麻烦,原因就出在她对公孙恒情有独衷,偏偏公孙恒无法消受,所以她就把这笔帐记在何夕流头上,在前世,哪怕自己已经嫁给都照冶,在一些宴会上,她还是老样子地找机会给她难堪。
只不过,通常是自取其辱。
“何夕流,什么时候你也会使这种下作的手段了?啊……不,应该说本就有一身好技艺,不过是现在派上用场了。”
“世子夫人说哪去了,何必将当初嫁进安国公府用的手段道出呢?不用多说,大伙都知道。”
“你说什么?”杜葳怒声道。
“就说世子夫人刚刚说的那些。”何夕流笑容可掬,早就知道今天她定是要找她替杜芸讨公道,前仇加旧恨,想必她心里气得很,不过她这人向来厚道,非但可以一笑泯恩仇,还能送她一份大礼。
“你!”
杜葳扬起手,却被身边的姑娘拉住。
“世子夫人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不过是跳梁小丑故意惹你动手,让你落人口实。”华莹冷冷睨着她。
何夕流笑容不变地看着她,朝她福了福身。“华姑娘。”
华莹是祈王爷嫡女清蕙郡主,当初在女学时虽不算要好,但也不至于交恶,后来也不知道怎地就看她不顺眼了。
前世她出阁后有一次和公孙怡闲聊,才知道原来华莹也喜欢都照冶,因为她一直高调表明欣赏都照冶,又和阿婧交好,华莹便瞧不起她的作派。
“何姑娘还是自重得好。”华莹淡淡抛下这句话,就拉着杜葳进花厅。
何夕流不置可否,也不是很在乎华莹。
“夕流,都是我不好……”公孙怡内疚极了。
“算了,没事。”何夕流噜笑安抚她。
对她来说,交友得知心,要是因为一个男人就讨厌她,不试着了解她,她也不想结交这样的人,太累。
“走吧,快开席了,你得去看看席面准备得如何。”何夕流催着她,一手拉着都婧,像是想到什么,回头问:“对了,今儿个怎么没看到你表姊?”
她记得国公府的春宴,赵英华也有露脸的。
“本是要一起来的,可是后来大哥说不想等她,所以我们就先来了。”
“……你大哥也来了?”
都婧用力地点着头。
何夕流眉头都快打结了,成国公府是八皇子的舅家,他这个太子党怎么跑到这边的阵营?而且,是谁给他帖子的?
第五章 国公府的流言(1)
国公府负责招待男客的,自然是公孙恒,然而当他瞧见都照冶走来时,眉头不自觉地攒起。邀请宾客的单子不是他写的,可是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应该都不会邀都照冶才是,偏偏他手上就是有帖子。
公孙恒仔细看着,确定并非是造假的帖子。
“有问题?”都照冶淡声道。
“没有,请进。”公孙恒招来小厮,领着都照冶先到前院的主厅去。
待都照冶离开后,他将他的帖子收起,打算晚一点再询问父亲,随即一一招待宾客入内,直到瞧见何彼和何夕潮父子到来。
“姨父,我爹在书房里等你。”
何彼点了点头,不用人领路,迳自朝书房走去。
“表哥,总算把你给盼来了。”公孙恒热络地向前。
“你小子别靠这么近,没事献殷勤,肯定有鬼。”何夕潮立刻退上两步。
公孙恒笑得有点尴尬也有几分心虚,从小他这个表哥对他就不怎么友善,原因出在他太想亲近夕流,惹火了表哥。
“表哥想哪去了,咱们很久没见面了。”公孙恒硬是靠了过去,压低声量,道:“表哥,我那里拿到一本周奉元的棋谱,晚一点拿给你。”
“周奉元的棋谱?”何夕潮声音拔高了一点,随即跟着压低。“传说中的孤本?”
“对。”周奉元可是被奉为棋圣,他的棋谱并不多,可是他费了不少功夫,花了不少银两才拿到手,就只为了讨好他未来的大舅子。
何夕潮眯起和何夕流有几分相似的眼,突地勾唇笑得戏谑。“周奉元的孤本比我妹子一根头发的价值还不如。”
“表哥,你在说什么?”
“你心里清楚得很,想拿孤本讨好我,让我把妹子交出去?下辈子吧。”话落,大步从他身旁走过,像是想到什么又急急停步,回头道:“下下下辈子,直到我没当她大哥之后。”
很可惜,他会一直当夕流的大哥,谁都别想跟他抢妹子。
公孙恒没辙,暗自思索着还有什么法子能讨好未来的大舅子。
待所有的宾客都上门,公孙恒进了主厅,竟见到宾客们全都围在一张桌旁,他走过去一看,竟是何夕潮和都照冶在对弈。
他微眯起眼看两人的棋路,不一会儿就知道谁胜谁负。
都照冶的棋路太过蛮横凶残,先是设套诱引,随即一路碾压,这人下棋实在太不留情面,在这么多人面前竟没给何夕潮留点颜面。
正思索着,却见何夕潮压根没恼火的喊道:“再一盘,你下慢一点,下那么快,我哪看得清楚。”
都照冶应了声,双方收了棋,再开战局,尽管都照冶已经下得很慢,但何夕潮还是很快就输得惨不忍睹。
何夕潮正打算要求再下一盘时,有人大步进厅,一见公孙恒,便往他肩上一搭,笑道:“你这小子何时跟何首辅的千金订亲,怎么都没跟咱们说上一声?”
那人嗓门大,声音一出,整个厅里的人都听见了。
都照冶微抬眼,对面的何夕潮已经沉不住气地站起身。“你在胡说什么?压根没这回事,你说这话是故意要坏我妹子名声不成?”
那人被何夕潮阴鹫的神情给吓了跳,赶忙作揖。“何学士,我没要坏令妹名声,是我方才去更衣路上听到路过的丫鬟在说这事,我以为是真的,所以赶紧来祝贺,没别的意思。”
“公孙恒,这是怎么一回事?”何夕潮敛笑的脸森冷慑人。“为何你府上会传出这种流言?”
公孙恒愣了下,急急回神安抚。“表哥,你别气,我马上让人去查。”
“查什么查?事情是从国公府里传出的,还有什么好查?”何夕潮冷着脸,哪里还有往常的温煦笑脸。
“可是……”
“我瞧着还是得查才成,其实我方才经过园子那头还听见有府上下人说,你俩无媒无聘却已苟合,那话真是难听得紧。”有一人也忍不住开口。“我心想这未免太过难听,所以就没说,如今知道有人恶意造谣,要是不查,恐怕对何家千金名声有损。”
何夕潮听至此,拳头握得死紧,黑眸死死地瞪着公孙恒。
“表哥,我立刻着手去查,定还表妹一个公道。”公孙恒脸色刷白,不敢相信国公府里竟传出如此恶毒流言,要是让他知道是谁造的谣……
“不用,我找国公爷说去。”何夕潮气得连下棋都不顾了,迳自转身就走。
“表哥!”公孙恒赶忙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厅里瞬间炸开锅,几人各成一圈窃窃私语,都照冶敛眼细忖,本就清冷的俊脸更是冷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