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回想,初认识钟离也时,他身强体壮,面色红润,气色鲜活,怎会一结婚没多久,就没来由地得了血癌?心狠抽了下,她怔忡地踉跄了下。因为她吗?有可能吗?
“淑儿,你别吓我,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别太认真。”意识到自己失言,韩学儒努力地补破洞。
她移开空洞的目光,一时无法抽离这乍到的恐惧,一股寒意自心间窜起,冻住她的四肢百骸,冻住了她的泪。
店门上,一串铃声响起,微微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抬眼望去,好看的眉拧成一团。韩学儒瞧她难掩嫌恶的神情,不由得好奇地回头探去。
“淑儿。”苗瑞强走到吧台前。
她充耳不闻。
“这么狠心?”
“钱,你不是早在三年前就拿了,还敢跟我说话?信不信我老公会让你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她不着温度地警告。
“你们已经离婚了。”苗瑞强不怕,好心提醒着。
“离婚后就不能结婚?”
“你真能结婚?”李淑儿很不得已地把目光投注到他身上。“什么意思?”
“我听人说,你很扫把,只要跟你有关联的男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说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听说听说,不就只是听说。”她握紧拳头,稳住心里不断扩大的不安。
“那倒是,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你敢嫁给他吗?不怕害死他吗?”说完叹口气。“依我看,还是别作孽的好,别误了人家。”
她将满心惶恐化为不爽展现在脸上。“你说够了没有?如果你只是在跟我聊废话,你现在可以滚了!”
苗瑞强看了她一眼,再看向身旁始终竖起耳朵偷听对话的韩学儒,而后,开口说:“我要跟你说一件很秘密的事情,希望可以私下说。”
“秘密的事情?”她嗤笑了声。“我跟你之间哪来的秘密能说?”
“跟你妈有关。”她闻言,敛下心神。“我现在没空。”
“到店外说就可以了,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苗瑞强软下态度。
李淑儿没多细想,先走出吧台,眼着他一道走到店外,冷冷开口,“什么秘密?”
没有反应。她不悦回头,瞥见现场除了苗瑞强,还多了两个男人,还是有点眼熟的男人。
眉拧起,下意识地防备起来。
“你们要干么?”冷冽开口,黑眸定住不动。
她已经认出他们就是那时跑来替高健松出气的友人。再瞪向苗瑞强,看他嘿嘿干笑,明白是这家伙替他们引路。
那么,现在,是打算要做什么?
“接下来都不关我的事,我只负责把她引出店外,你们答应给我的钱还是要给我喔。”苗瑞强抛下话,快快离去,假装自己并非共犯。
李淑儿看了眼他离去的方向,勾唇哼笑了声。
也好、也好,就剩那么一丁点的薄薄情面,快快用尽也好,省得下辈子再跟他有任何纠缠。
但,抛开他不管,这两个人到底想干么?
那两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人走近她,她立即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干么?你……”偷觑后头一眼,心想要是出状况,立即大声喊救命。
“对不起!”
她还来不及呼救,两人便已行了大礼外加震耳欲聋的道歉声,让她傻眼。
对不起?跟她?
“你们搞错对象了吧?被你们推打的可不是我。”虽说对方有礼,但她还是小心为妙,偷偷又接近了店门一些。
“我们错了,我们不应该对他无礼,可以请你跟他说,别再报复我们好吗?”那天动手打钟离也的那个男人率先开口,一脸懊恼无措。
“报复?”她一头雾水。
“我知道我们错了,也想过要上门去道歉,可他不见我们,又不断地对我们的公司客户们施加压力,造成公司严重周转不灵……”男人眼里满足血丝,看得出为这事几经奔波。“请你跟他说,我们知道错了,请他大人有大量,别再跟我们计较。”
李淑儿总算听明白了,哼笑了声。
“要是我不说呢?”吓吓他们,要他们别老是动手动脚还动口,没品到了极点。
“要是你不肯帮,我就跟他说,你命中克人。”恳求的嘴脸立即一变。
“……胡说什么?”李淑儿心窝扎刺了下。
“高伯母都跟我们说过了,我甚至还知道你到一家颇具盛名的命理师那里算过命,得知你注定孤寡,只要跟你有关系的男人非死即伤……”那男人阴邪地笑了笑,“不帮我们,也无所谓,有一天,你要是答应嫁给他,他一样会出事,到时候就不信他还有能力对我们施加压力。”
李淑儿颤巍巍地瞪着他俩丑恶的脸,浑身抖个不停。
“还是,你决定帮我美言几句?”其中一个男人又说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你答应健松的求婚,他怎么会出事?他要是不出事,我们又怎会找你麻烦却惹上钟离也?说到底,你果真是煞星啊。”
“嘿,离远一点,要不然说不准我们两个也会出事。”另一个男人抓回他。
“闭嘴、闭嘴、闭嘴!”李淑儿像是掏尽气力般地吼着。
才没那种事,她才不相信!那不过是巧合、巧合!可是,真的好巧、好巧……脑中突地响起学儒刚刚说的话,“面有病态,他应该身体有状况,我建议他到医院做个详细的身体检查。”
难道说,自从她答应再嫁给他之后,他的病情在不知不觉中恶化了?
“你鬼叫也没用,你命中带煞,就应该躲起来,一个人过活,而不是在这里危害男人。”男人再补上一刀,劫开她的心,让深藏的恐惧一点一滴地汩出,渗透她的躯体。
“若她真是带煞,第一个要危害的,绝对是你!”店门微开,露出一张神色凌厉、目光尖锐的俊脸。
两人一见到他,顿时傻了眼。
不是说他不在这里的吗?混蛋,苗瑞强骗他们!
“拿些不科学的数据伤一个女人,有趣吗?”钟离也沉着脸,将颤若秋叶的亲亲老婆搂进怀里。“我倒觉得,整一些不入流的公司,还比较有趣,与其在这里闲站,倒不如赶紧回去想想对策吧。”
两人面色尴尬,不知道该拉下脸赔罪,还是干脆要狠到底,却见钟离也已经扶着李淑儿转进店内。
“老婆,你没事吧?”
拉着她走进休息室里,钟离也替她倒了杯温茶,就挨在她身旁坐下,仔细看着她有些走神的茫然。
这间休息室,打从他求亲亲老婆让他偶尔到楼下走动时,便彻底成了他个人的休息室了,可以让他在里头躺着睡着,等着店打烊。
李淑儿抬起空茫的眼,看着眼前带着几分憔悴又疲惫的男人,突地将他推开。“不要叫我老婆。”声音是虚的,犹如她心头的空洞。
“老婆?”
“不要叫我老婆!”捧在掌心的温热茶杯被她奋力一砸,摔在地面,碎成片,恰如她脆碎的心。
钟离也定神看着她,一会,叹口气。“老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你还相信那些命理师的话?你知不知道十之八九都是骗人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宿命论了?”她的老婆自信到近乎狂妄,何时会信术士之言?
说到底,该不会是他惹的祸吧。
第十章
三年前种下的因,几经波折,现在在她的心底冒出致命毒素了?
刚才,韩学儒来叫他,他赶到店门边时,就听见了几句,但那几句也够他推测是怎么一回事。
明天非通知不破,叫他好好地犒赏对方不可。
见李淑儿还是垂眸不语,钟离也不由轻拉过她的手,虽然有点挣扎,但没关系,他近来静养状况极佳,手劲绝对比她大得多。
强硬地拉过她的手,轻触着自己的颊。
“老婆,我近来忙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有点憔悴,那都是正常的。”白天要到鑫全走动,掌握整个投信市场,夜里又要陪老婆做运动,他必须承认,体力有一点点的透支,真的,只有一点点。
“可是,学儒说,你面有病态。”她颤着声,咬着下唇忍着泪。
她多怕啊,多怕自己会是害死他的关键。
钟离也微挑起眉,唇角轻扯笑意。很好,又找到一个可以好好犒赏的人了。
“那是正常的,毕竟我接受骨髓移植还未超过一年,身体机能恢复状态不如正常人,有病态,是正常的。”他说的是事实,如果要他外加毒誓一则,他不会犹豫和拒绝。
“可是,那个命理师说过我命定孤寡,每个跟我有关系的男人都会出事……”她急忙抽回手,仿佛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毒,她的毒会经由指尖渗透他的肌肤,腐烂他的肉体。
他浓眉微拢。“老婆,说好不拒绝我的,你这么做,我会很受伤耶。”
“谁管你受不受伤,我告诉你,我不爱你,你不要再缠着我了!”决定了、决定了!赶他走、赶他走,只要他离得远远的,他就会平安无事!
继续待在她的身边,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安全无恙。
钟离也抚了抚额头。“你昨天才在床上告诉我,你很爱我,因为太爱,才会太恨,要我不准再乱找借口离开你,还说哪怕是生是死都要共同度过……老婆,没人可以说不爱就不爱的。”昨天说爱,今天不爱,太快了吧。
“我就是不爱。”她嘴硬吼着。
突然间,她明白了他当初的心情,要在爱得正浓正烈时,逼自己说出违心之论,会有多痛。
“为什么不爱?”他掏掏耳朵。
“因为我爱上别人了。”她吼着,气恼他的气定神闲。
“那就是有第三者喽?”
“对!”
“谁?”
没料到他这么问,李淑儿顿时有点慌。
“韩学儒?”见她准备点头,他赶忙再接一句。“我会让他在医学界再也待不下去。”
点头的动作赶紧顿住。
“还是……路不破?”
她犹豫着要不要点头,他又凉声说:“虽说他是我的好兄弟,也替我管理了鑫全三年,但亲兄弟明算帐,敢调戏我老婆……我会要他滚出台湾的金融界。”换句话说,他留了活路了,可供路不破他日到国外发展。
“你——”全都是他在自问自答!“是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怎样,他没法子了吧!
“那还不简单,我直接把你掳回美国,让你再也无法跟那个我不认识的人接触,不就得了?”太简单了,还有没有更有创意一点的?
李淑儿气恼得想要扯下他的头。
她在替谁烦恼替谁愁啊!要不是担心他的安危,她犯得着没头没脑地乱编谎?
“老婆,别再找借口了,谁都听得出来,你只是在复制我当年的说法,那种没创意的说法哪个说服得了我?”他要真那么蠢,他能在美国的金融界混那么久吗?“没事的,你放心吧。”
手还没来得及搂到她的肩,便已经被她挥开。他默默记下被她挥开的次数,企图改天在床上一次讨回。
“我真的不能跟你在一起啦!”她气得都哭了。“你自己回想,你刚认识我时生龙活虎,结婚后没多久,就说你得了血癌,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吗?”
“……我觉得会相信命中孤寡论调的人比较荒唐。”他悠然说出自己的看法。
“钟离也,我很认真,你不要跟我打哈哈!”那可是攸关生死、攸关生死!这世界上再没有比死别更要令人惧怕的了!
“李淑儿,我也很认真,你不要再那么死心眼!”他也火大了。“没事把自己说得那么扫把干什么?别人八字不够重,出事活该,但我的命够硬、够韧、八字超重,还怕镇不住你?!”
“镇个屁啊!认识我之后,你得了血癌,还丢了渥贝玛总裁一职,你搞不清楚状况啊!”
“你神经啊!得血癌这种东西根本只是基因遗传的问题,关你什么事?况且,总裁是我自己不干的,不是丢了!”火气急速喷发,还真有点喘呢。“当初我来台湾演讲,一方面也是在设立新据点,而鑫全就是亚洲据点,你也该知道,我不可能只满足渥贝玛那个现成的成就。”
李淑儿听得一愣一愣,但还是摇摇头。“好吧,就算你的工作不是因为我,但得血癌总与我有关了吧。”
“若真与你有关,那我今天就不会好了。”
“那是因为你回美国,你没跟我在一起!”所以,快点、快点,赶紧拉开一点距离以策安全。
钟离也瞪着她,哭笑不得。“老婆,你知不知道?你就是让我强撑着意志,决定一定要活下去的关键,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如果不是你,我撑不过那么痛苦的治疗期,因为我想要见你,所以拼命地告诉自己,要赶紧好起来,老婆,是你让我继续活下去的。”
她泪眼迷蒙。“可是,我怕你跟我在一起,病会复发嘛……你最近的气色真的不好,我好怕。”
“怕什么?只要你下次邀我时,挑战清醒一点的时候,就没事了啊。”老是要他带药出征,难怪伤身嘛。
李淑儿闻言,薄颜涨红,但随即神色一正。“……还是因为我嘛。”
钟离也翻动眼皮,唇角抽搐着。头一次发现他的亲亲老婆还真不是普通的鲁。
“决定了,你不走,我走!”对对,她可以躲起来,就算一个人,她还是可以生活,可以从头开始。
“你要去哪?”见她走过面前,微恼的将她拽下。
“你现在不要我,我就活不下去了!你敢走,就给我试试看。”
她抬眼,泪水啪啦啪啦地掉。“你不要这样啦……”
“一句话,你敢走,就等着见我上报。”说得决绝,一点议价空间都没有。他可以拿命跟她赌,就看她敢不敢拿未来下注!
“我不要你因为我出事嘛。”她很怕耶。
“我不会出事,绝对不会!”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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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是把亲亲老婆给安抚下来,但是他却得要时时刻刻监控着她,省得一转眼,她不见了。
正因为二十四小时的紧迫盯人,他的气色更差了。
目睹恶梦正逐渐成形,钟离也伙同一干友人,趁李淑儿入睡,私下开了场会议。
“不如,去把那个算命师找出来,给他一点好处,要他说点好话。”提议者乃韩学儒是也,话一出口,还颇沾沾自喜,岂料——
“那老头出国了。”钟离也懒懒说着,浑身乏透,半倚在沙发上,累得连话都精简了。
“那,我们再找一个命理师不就得了?”王志笃如是说。“依淑儿的个性,她不会相信。”聪明如她,肯定会认定是他搞的鬼。
“你的气色真差。”韩学儒突道。
钟离也瞪去。“现在不是谈论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