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子还你,从今以后我们的纠缠到此为止,我这个无理取闹的败家女就先回临岈,等着你来抄我家!”
水落浅负气转身往房门外走去,他大惊失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落浅,不要任性,这个时候你要去哪里?”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就算她要和他赌气,也不能就这样半夜冒着雨冲回临岈吧?
“如果你担心我出事就免了吧,托你的福,上次你通知我爹来接我的人早在青阳郡等我了,我不会再麻烦你送我回家的!”她冷冷地扬起嘴角,“云深,放手吧,别让我对你更失望!”
她真的很生气,后果也会很严重。
“落浅,你当真要如此吗?”他握着墨玉坠子的手微微发抖。
“云深,你会放弃原则吗?”她不抱希望地反问,他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她还待下去做什么呢?
他颓然地放开她的手,垮着肩膀,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雨幕中。
落浅,你如此轻易地将坠子还给我,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宫云深失魂落魄地看着手中的墨玉坠子,无力感席卷全身。
落浅,你说我伤你的心,你又何尝不是在伤我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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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落浅走后,宫云深恍恍惚惚地想了很多,想起和她这一路经历的风风雨雨,想起她的张扬和落寞,他没办法放开她,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为此,他决意与她再好好沟通一次。
不料当他回到临岈时,整个京城却弥漫着水落浅和云梦泽的婚讯。
这个消息狠狠地给他当头一棒,如青天霹雳一般,把措手不及的他打得晕头转向,忘记今夕是何夕了。
一个是他的同僚兼好友,一个是与他吵架赌气的恋人,他们两个怎么会突然要成亲?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宫云深带着满肚子的疑问,直接上水府找人。
水丞庆本不想让他与女儿相见,奈何她已经唤人来请他入内,只得没好气地摆手道:“见完人马上走,不准逗留!”
真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怎么会看上宫小贼呢?他这个老爹只能乖乖地接受,完全没有反对的权力。
宫云深根本不在乎水丞庆的态度,只想早点见到水落浅,弄清楚这桩“婚事”。
水府规模虽不及宫府,但精致程度却不是宫府可以比拟的,亭台楼阁繁复华丽,回廊九曲十八弯,随处可见玉器、古董和琉璃砖,豪华到了极致。
水落浅正兴致浓厚地在绣楼里拨弄着九霄环佩琴,声声断断续续,像是毫无章法,但又自成一格。
对于宫云深的出现,她只报以浅笑一记,似乎毫不意外。
“你和云梦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飞快地走过去,一把按住琴弦,气急败坏的问道。
“如你所闻,十天后我会嫁入云家,与你再无瓜葛。”她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叙述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表情慵懒散漫,望着宫云深的双眸清亮宁谧。
她怎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你这是在报复我吗?”宫云深咬牙切齿,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她以为成亲是儿戏,随随便便指个人嫁了就完事吗?
男婚女嫁又不是货品买卖,怎么可以如此任性胡来?
“不,我怎会用这种手段报复你呢?”她摇头失笑,“我是商人,不会做亏本的生意,这件亲事既不损人也不损己,云梦泽乃刑部侍郎,将是未来负责军饷案的主审之一,我嫁给他,能保我水家平安无事,而这正是你所不能给的。何况云梦泽仕途坦荡、前途无量,嫁给他可是人人都羡慕的事情,这是喜事,你怎会说我以此报复你呢?”
她是商人,势利精明、市侩圆滑,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落浅,你这是以亲事来贿赂云梦泽吗?”他不禁握紧了拳头,“你这样做,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贿赂?”她挑了挑眉,有些失笑,“你说是就是了,我和云梦泽成亲之后,我爹就是他岳父,他为岳父辩护脱罪也是人之常情,至于你的感受,我想过了,你仍做你铁面无私的宫大人,我也不想变成你的负担,甚至成了让你被攻击的污点,我们就好聚好散吧!”
什么负担?什么污点?她根本就是变相在抗议他不肯徇私!
宫云深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呢?
“落浅,你不再爱我了吗?你真的要与我决断吗?”他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她到底把他们的感情当什么了?
“云深,你错了,我爱的人仍是你,这与我嫁谁毫无关系。”她站起身,望向远方,“但是为了保全我爹,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他日嫁给云梦泽后,我们的感情非断不可,既然我要的东西你无法给我,那我只能另选他人了。”
温和却残忍的话语,如铁锤般砸向宫云深的胸口,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水落浅站在他面前,依恋地轻抚着他的脸,他的面目依然清俊,只是已不见飞扬的光彩,让她有点心疼。
她对他的惩罚,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她踮起脚尖轻吻着他的唇,仿佛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曾存在,她伸出手抱住他,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地说着,“其实这样的结局也好,我很感谢你给了我一段美好的记忆,但是我们的立场不一样,我很遗憾不能和你牵手走下去。”
宫云深觉得自己快要被她弄疯了,为何残忍决绝的人是她,轻声细语述说爱恋的人也是她?
“够了!”他一把推开她,飞奔离开水府,脑子一片混乱。为什么选择和别人成亲的人是她,说遗憾的人也是她?
为什么明明任性妄为的人是她,他却觉得错的人是自己呢?
水落浅啊水落浅,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落落啊,你真的喜欢宫小贼吗?”满头雾水的水丞庆见宫云深大受刺激冲出水府,忍不住怀疑起女儿所谓的“喜欢”了。
“我只是想让他看清楚一些事而已,若不喜欢他,我何必浪费这么多脑力来算计他呢?”她不在意地笑了笑,眼眸中闪烁着恶魔的光芒。
“唉,当初知道你看中宫小贼,我气得都快要吐血,我才不想跟宫家结亲呢!可现在,我觉得该祈祷的人应该是宫老贼才对!”水丞庆心有余悸,女儿这种喜欢人的表现太恐怖了,“我同情宫小贼!”将来气得吐血的人也应该是宫小贼。
“嗯哼。”她不以为然地哼道,一手揽过父亲的肩膀,“老爹,你现在先担心自己吧,云深可是很想把你送进天牢关些日子哦!所以,你还是按我说的,先下手为强,赶紧向皇上交代清楚吧。”算算日子,当初挪用军饷购买的东西,也快运回国了吧?
“女儿,真的没问题吗?”水丞庆忍不住开始冒冷汗,当初女儿的提议真的太冒险了。
“当然,我可还为你拉了宫老贼这个战友呢!”两个朝廷重臣,皇上怎么舍得办他们呢?
“下次再也不听你的话了。”水丞庆后悔不已,照女儿的玩法,他这把老骨头还真禁不起这折腾。
“嘿嘿,放心,这世上只有一个宫云深。”也只有他,能让她费尽心思地布局来俘虏他。
水丞庆无奈地看着女儿苦笑,心里感叹着,宫云深这小子太可怜了,希望他不要太快被他女儿玩死。
妈
“云梦泽,我要你马上解除和水落浅的婚约!”
宫云深无法在水落浅那真解决问题,只能找另一个家伙发泄了。
“咦,云深?你终于回来了。”云梦泽正在书房里陶醉地擦拭着一座凤凰根雕。水落浅对他太好了,一从青阳郡回临岈,就给他送来这么一个大礼,害得他差点三跪九叩地来感谢她。
“啪”地一声,宫云深一掌拍在他面前的桌上,脸色阴沉,“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你小心点,可别把我的玉雕纸镇给弄坏!”云梦泽小心翼翼地拿起纸镇,详细地检查了好一会,确定它毫发无伤之后,这才正视好友,嘻皮笑脸的道:“云深,你真奇怪,好朋友要成亲,你不恭喜我也就罢了,怎么反而要我解除婚约呢?”
“水落浅是我的人,你们不能成亲。”他死死地盯着云梦泽,忍着心口不断冒上来的火气。这该死的家伙,就不能认真点吗?
云梦泽“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挑高眉。水落浅已经是他的人了?真看不出来,宫云深手脚也满快的,一趟青阳郡之行,他们的关系就完全改变,这让他心中充满了好奇,一点都不后悔被她拉来瞠浑水。
“若真如此,我是有点遗憾,但我庆幸落浅最后选择的人是我。”他撇了嘴,挑衅道:“我向来推崇及时行乐,比起过去更在乎将来的乐趣,就算落浅以前和你关系亲密,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你……”宫云深气结,“你不在乎,我在乎!”
“那是你的问题。”云梦泽不甚在意地把问题丢还给他。
“梦泽,你真要和我抢落浅吗?”宫云深无奈的闭了闭眼,“就算她把婚事当儿戏,你怎能也跟着她胡闹呢?”
这两个家伙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同样败家也就算了,就连婚事也同样随便。
“谁说我在胡闹!”云梦泽正色,严肃地声明,“我一向欣赏落浅,我们彼此喜好相同、性情相近,之前因为知道落浅对你有意,我才没有表现出对她的好感,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要放弃呢?”他太喜欢落浅……的收藏了。
“就算她心里爱的人是我,就算她是为了她爹而选择你,你也无所谓吗?”
“那又怎样?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取代你在她心里的位置,我也相信我能为她保全水大人。”云梦泽不驯地回道:“何况水大人不一定有罪,事情也不见得如你所想象的那样,就算落浅和我成亲是笔交易,我们彼此也都没有损失。”
水落浅谈生意的原则之一就是互利双赢,所以,不管她向自己提出怎样的条件和要求,他都会答应的。他们两个之间的买卖可是做了好多年,他家的收藏品大多都是她经手的。
总有一天,云梦泽会代替他在水落浅心中的地位?
这个认知让宫云深的心骤然发疼,脑袋里轰轰直响。
“梦泽,你不会为了我放弃落浅,是吧?”宫云深艰难地开口,心像被撕开了一样,血淋淋、空荡荡的,水落浅将要变成云梦泽的人,她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唉!”云梦泽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很抱歉,不过,是你自己放弃了落浅啊!若你不那么固执、不那么死板地恪守原则,她又怎会心灰意冷地离开你呢?”
水落浅的独占欲太强了,她想成为宫云深心中最重要的存在,要宫云深为她放弃一切。
她要是喜欢一样东西,就非要把那东西弄到手不可,一日一发现有瑕疵,她绝对会眼都不眨一下地转卖掉,可惜宫云深不是东西,不幸被她看上,就算他有“缺点”,她也不会丢弃,她会改变他!
“是我的错吗?”宫云深喃喃低语。
“不是吗?你太在乎自己的坚持了,我可以为落浅放弃一切,你做得到吗?”云梦泽非常没良心地继续刺激好友,“为什么你不站在她的立场想呢?也许她只要你的一个表示,让她相信你可以为她牺牲一切,可你的执拗却伤了她的心,让她觉得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很低。”
哄哄水落浅,什么事情不都解决了吗?
死脑筋的宫云深,喜欢上水落浅,是你的劫数啊!
宫云深恍恍惚惚地离开了云府,不久前气冲冲地来找云梦泽“算帐”,谁知受的打击却越来越大。
为什么云梦泽可以毫无条件答应水落浅保全水丞庆,而他不行?
难道真是他太固执了吗?
第十章
回临岈的第二天,宫云深还是向皇上覆了命,然而皇上对结果并不关心,只道他的职责已了,毋需再管,而军饷案就这么被搁下了。
他满头雾水,但也无力去追究其中缘由,因为水落浅和云梦泽的婚期一天天地逼近,让他焦头烂额、心烦意乱。
他烦躁地在院中踱步,深秋的黄叶随风飘卷,在他的脚边缠绕不去,他不耐地伸脚踢开,伴着微尘,黄叶瞬间飞扬,飘落在不知何时出现在庭院的宫行遥跟前。
宫云深一见父亲严肃的脸庞,心头一凛,立刻端整表情,恭敬的叫唤,“父亲。”
“云深,忘了我的教诲吗?你是宫家子弟,必须无时无刻保持冷静自制。”宫行遥皱着眉,“而你回临岈之后,就完全变了样。”
哪里还有冷静可言,反而更像一只随时都可能抓狂的困兽。
“父亲教训得是。”他低下头。为了水落浅的事,他的确变得心浮气躁、焦虑难安。
“提起精神来,浮躁并不能解决问题。”宫行遥的眉头渐渐舒展,目光闪烁,“是为了水家的妖女而烦恼吗?”
宫行遥一直把水落浅当妖女看,不料他竟也被这妖女算计,连他的儿子也躲不过。这女子本是祸国殃民之质,若身在君王之侧,定会无法无天,扰得天下不宁。
数月前,因军饷案的缘故,他被水落浅拉拢,与向来水火不容的水丞庆一起“狼狈为奸”,连儿子也被扯进来,他却不能道破事情原委,免得功亏一篑。
宫云深讶异地抬起头望着父亲,“您知道我和落浅的事?”他回临岈之后,并未向父亲提及此事,就怕引起父亲反弹,那他和水落浅的事就更难解决了。
“满城传言四起,我怎会不知?”
那妖女行事胆大妄为、作风任性无畏,亦不在乎流言蜚语,让宫行遥想不注意都难,何况她故意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儿子一回临岈就去见她和云梦泽,宫行遥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地作壁上观,因为当初水落浅就明确告诉他……不,应该说是向他挑衅,无论他反对与否,她都要得到宫云深。
她的狠劲让宫行遥欣赏,不自觉的竟也由着她胡来了。
“父亲,若我不顾一切娶落浅,您同意吗?”宫云深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得握紧,有点紧张地看着父亲。
“你娶谁是你的事,但能否被我认可,就要看她的本事了。”宫行遥沉声道,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云深,与其在这里固执地踌躇不前,不如放开手脚,大胆去争取吧!”
在这一点上,宫行遥更欣赏水落浅的魄力——认准目标,不择手段!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摇摇头之后便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水丞庆那么软弱的性格,怎么会教出一个这么强悍精明的女儿呢?
宫云深哑然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没想到在这么敏感的时刻,他竟会如此轻易接受他和水落浅的事,他一直以为父亲对她的偏见并不比他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