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这位成王家从小惯到大的千金小姐,一眼就瞧上了王爷,时不时往蜀州去、时不时赖在王府里,让王府上下对这位尊贵的客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是在开玩笑吗?惠平郡主的个性岂是能容得下人的?如果贺姑娘真变成王爷的妾,我敢打包票,不出半年,就会被活活整死。你记不记得翠儿?”
“翠儿?谁啊?”
“之前投井的那个。”
“哦,惠平郡主的贴身婢女,她怎么了?”小四这么一提,风喻想起来了,每回惠平郡主出现,她都是出头嚷嚷、耀武扬威的那位。
“她不过是刻意打扮了些,在王爷面前多讲几句话,听说是假奉郡主的命令,端了宵夜到王爷房里,后来,这件事传到郡主耳里,那晚有人听见郡主屋里传出鬼哭神号、凄惨叫声,第二天,翠儿就被人发现她投井了。”
“这么可怕的女人,王爷若真把她娶进门,王府上下大概就没有好日子过了。”风喻叹息。
“可不是吗?”
小四跟着叹气,大家都害怕这个新主母,可是能怎么办?王爷就是要娶她啊,连慕容公子都说,既然王爷不可能再喜欢其他女人,那么娶个专心喜欢他的女人,也是件好事。
哪算哪门子好事啊,就凭他们家王爷那人才,想找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还少了?了不起再等上几个月嘛,到时情势翻转,媒婆肯定会把王府门槛给踩烂。
风喻还想补上几句恶毒批评,谁知说人人到、说鬼鬼至,惠平郡主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往这儿走了过来。
远远看见她,小四和风喻立刻站直身子,双双挡在门口。
两人对视一眼,有志一同的动作,王爷此刻心情很坏,还是别放闲杂人等进门比较好。
江婉君走到园门停下,身后一名嬷嬷上前,对着他们问:“王爷呢?”
以前做这种事的是翠儿,人投井后,换上这么一个老货,看来便是她穿得再花稍、送宵夜进王爷屋子,都不必投井了吧。小四在心底冷笑。
“禀告惠平郡主,王爷正在忙,请郡主先到前头大厅喝杯茶,待王爷忙完公务,便到前头陪郡主。”风喻见小四一脸的阴阳怪气,只好上前一步。
江婉君轻笑两声。忙?他们当真以为她是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女子,朝堂上的事,她或许不清楚,但瑛哥哥的事,她可是明明白白。
当今皇上厚待瑛哥哥,赏赐极丰却不给半点实权,他哪有什么要紧事儿可忙 忙,也不过就是忙着寻花问柳、笑谈风流罢了。
要知道,她爹爹成王可是当今皇上最看重的武官,不但爵位世袭,几个哥哥也在庙堂上占据一席之地,有多少人踏破王府想同她求亲,倘若不是她一心一意只想嫁给瑛哥哥,爹爹又拗不过娘,岂轮得到瑛哥哥向皇上请求赐婚?
不是她自抬身价,能迎她入门,是蜀王府求之不得的荣耀。
“哼,两个下人也敢拦我?”她轻蔑地瞥了一眼风喻。
“属下不敢,只是实话实说。”
“我不管实话还是谎话,总之我现在就要见到王爷,半刻钟也不等。要嘛,你们马上进去禀告,不然滚开!本郡主自己进去寻人。”
小四低着头翻了翻白眼,这是哪里来的郡主啊,别说知书达礼了,比寻常百姓家的姑娘还没家教,真不知道主子和慕容公子心底是怎么想的。
他吞下火气,低声道:“请郡主见谅,王爷今日真有要务在忙,不如让属下进去禀告,待王爷忙完手边之事,再遣人到王府去接郡主过来说话。”
“说来说去就是不让我见王爷?这瑛哥哥也该整顿整顿府里的下人了,实在不该让一个个奴才爬到主子头上。崔嬷嬷,替我教训教训这两个小子。”
教训?连王爷都没教训过他们呢,怎么一个还没进门的主子,就有权利在这里发话了?风喻抬眼,两道视线瞪住崔嬷嬷,凌厉的目光吓得她连退几步。
崔嬷嬷虽是成王府里的老人,平日里狗仗人势、作威作福,可这里毕竟是蜀王府,她为难地看了郡主一眼,本待劝上两句,没想到江婉君见崔嬷嬷不听自己的命令,扬手就往她的老脸打去。
!狠狠的一巴掌,打得崔嬷嬷脸上红肿不堪。
“连本郡主的话都不听了,真有本事,你忘记自己是吃哪一家的粮吗?这条老狗……”
江婉君怒言斥骂,眼看着一巴掌又要往崔嬷嬷脸上挥去,几个下人连忙上前相劝。
小四、风喻悄悄地退开两步,相视一眼,莞尔一笑。
这个泼妇似的郡主,当真进了王府,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要自愿外派工作,宁可风吹雨淋、餐风宿露,也不肯待在这里观赏泼妇骂街。
吵吵嚷嚷间,门打开了,萧瑛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已经不见方才的怒颜,他淡淡地笑,笑得温柔,那层面具又牢牢地挂上脸庞。
看见他,江婉君立刻换上一副表情,弯了眉毛、笑开嘴角,彷佛刚才那幕不过是幻觉,从未真正发生过。
小四忍不住又翻白眼,风喻则是背过身抿着嘴笑,而成王府的家仆一个个退后几步,按序站定,动作一致,堪比军营练兵。可不是嘛,跟了这样的主子,就像跟了魔鬼将军,若不警醒些,是嫌命太长?
江婉君走到萧瑛身边,笑得满面春风,仰头望着他那张帅脸,心醉神迷不已……唉,自从见过第一面,她再忘不了他,总是日里想着、夜里梦着,一颗心全飞到他身上。
她见过的豪门贵胄多如过江之鲫,可是从没人可以像他那样教人恋恋不忘呵。
“郡主找我有事?”萧瑛的口气温和,目光如和煦春风,谁看得出没多久前,他还怒气冲天,满目狰狞?
“嗯,人家想问……”她看一眼周遭的下人,轻巧上前,离得他更近。“我们进屋谈,好不?”
他微点头,领她进屋。
尚未坐定,动作俐落的小四都还没奉上茶水,她已迫不及待拉着萧瑛的衣袖问:“瑛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宫面圣,请求赐婚?”
“前几日递了请安折子,皇上一直未召见,我想或许还得再等个几日,郡主放心,只要皇上一召见,本王立刻请皇上赐婚。”
“可我从父王那里听得消息,勤王萧镇也有意向皇上请求赐婚,前儿个已请人到王府来同我父王提起此事。”
萧镇也有动作?萧瑛缓吐气,深思。
看来他欲向成王求亲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他精心布置上那样一场,好处竟要让人劈手夺去?
他不怀疑萧镇的背后目的,他肯定和自己一样,想要那个强而有力的后盾,江家手握的兵权占了祁凤皇朝近半,他又是那样野心勃勃之人……
“成王同意了吗?”
“父王本来不同意,但他与勤王派来的人关起门来,密谈近两个时辰,回头竟松口了,这让我担心极了,今儿个便急急赶来。”
“勤王已有正妃,成王怎舍得将你嫁与勤王为侧妃?”
“这你就不知道了,上月勤王妃病薨,坟上的土尚未干呢,他便上我家提亲。”说至此,她忿忿不平,天底下哪有这般薄情寡义之人。
勤王妃病薨?这消息还真隐密呵,他略略思量,心底已有计较,他对江婉君说道:“不必心急,我立刻再上折子,请求皇上召见。”
“好。我先回去,如若有任何消息,瑛哥哥一定要通知我,我母妃那里应该还可以挡上一阵。”
萧瑛微笑,拉起她的手,柔声道:“我明白君妹妹待我的情意,我定然不会辜负。”
几句暖呼呼的话,软了江婉君的心,她害羞低头,全然不复方才的夜叉模样,几句软语温存后,萧瑛送她走出王府,离开时,她对这桩婚事信心满满。
第二章 进京(1)
两辆不起眼的马车,在近午时分自城外驶入城内,进入东门,不过一刻钟,便见慕容郬迎在前方。
车夫轻啸一声,马车停下,宫晴、宫华下车,与慕容郬互相拱手作揖。
“王爷已经为大人备好宅子,请宫大人随我同来。”不多废话,直接进入主题,这里是京城,耳目太多。
宫晴犹豫地望了慕容郬一眼,有人备下宅子自是方便,否则人生地不熟的,还得先找客栈暂居,问题是这样一来,苹果与王爷岂非又得经常碰面?
马车里头,贺心秧半躺着闭目休息,听见慕容郬的话,以及接下来的沉默,她理解果果他姑在犹豫些什么。
她早就想明白,此次进京想与萧瑛保持距离是不可能的。
果果一心仕途,想在朝堂上有所表现,而他们不过是平民百姓,想靠科举这条路子谋到好前程机率太渺茫,就算真当上官,背后若无人支持,几时让人暗算了去,也无法可想。
如今有萧瑛、慕容郬的赏识,对于果果未来前程大有帮助,她岂能为一己之私加以阻拦?
“难道宫大人已有备下住所?”慕容郬直言催问。
“慕容公子请代我多谢王爷好意,我会与夫人先住进客栈,再商讨日后居所。”
宫晴这样一说,宫华蹙紧眉目,转头望向姑姑。为什么要拒绝?难道姑姑听信流言,担心王爷与皇上的关系会妨碍他们日后前程?
“在下不明白宫大人为何多心,可我实话说了,倘若大人要在京城落脚,王爷备下之处是最好的选择,一则起居出入方便,二则离王爷暂居的宅子也近,三则为怕引人注目,日前帮华哥儿讲学先生陈院知、李同光、王博鸿……等当朝大儒,王爷已经安排他们入住宫大人住所附近,倘若宫大人只是客气,没有其他原因,还请宫大人随我同行。”
贺心秧在马车里把话听得透澈,萧瑛对果果的确是用尽心思,不管他的背后目的是爱惜人才或想与晴搭上关系,在举目无亲的京师,能有人可以依傍终是好的。
反正该来的逃不过,避着躲着,总还会碰上头,不如大大方方晾出身分,日后朋友相交、不再逾越。
“老爷。”贺心秧在马车里轻唤,宫晴随即靠近马车窗边,她压低了声音道:“果果他姑,既是王爷的好意,就住进去吧。”
“可……”她仍然犹豫。
“有免费的房子不住,才是傻瓜呢,何况人家连免费的家教都附赠上,光是为了果果,这番好意都得收下。”
“你确定?”
“自然确定。”
怕啥,始作俑者都不怕,要娶郡主的人是他、播种不垦地的也是他,他都不怕了,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先上车后补票已经落伍,先上车不补票,霸王车一路坐到底的人脸皮才够厚,恰恰好,别的不说,脸皮厚,是她最得意的先天优势。
宫晴微叹,定下主意,转身走到慕容郬面前,笑道:“既然如此,就请慕容公子带路。”
听宫晴松口,宫华忍不住露出喜悦笑容,悄悄向慕容郬投去一瞥,孺慕之情一览无疑。
慕容郬微哂,拍两下他肩膀,低声问:“功夫没落下吧?”
“没有,天天都练着呢。”
“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上车吧。”他赞许点头,看着宫晴、宫华进了马车,这才翻身上马。
马车里头,宫华和贺心秧、宫晴挤在一块儿,马车不大,是他们临时租的,紫屏、苓秋坐在后边一辆,虽然只有两个人也挤得很,因为那里有他们全部家当,贺心秧吝啬,连一席被子也舍不得落下。
宫华说:“千里迢迢载这么几床被褥,会不会太浪费人力?”
贺心秧似笑非笑的应了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道一个七品县太爷月俸才十二两银子,东花一点、西花一点,转眼就连渣儿都不剩。这几床被褥虽没什么价值,可不带进京里就得买新的,五床新被,就算用最普通的棉布来做,也得花上一、二两银子,再加上京城里事事样样都贵,说不定还得翻上几倍,你说,咱们要把吃进嘴里的米粮浪费在买新被子上头吗?”
一大串话,决定了旧被子跟着主人走,也让宫华、宫晴看清楚,同样是穿越到这个时代,贺心秧过日子的本事比他们都厉害。
才短短几日,她搞清楚了一斗米、一升豆、一斤柴、一刀纸……日常所需的每项支出,光是让宫节捉襟见肘的十二两银子,可以在她手上游刃有余的用度持家,这可不是普通本事。
现在,宫华用一种“你看吧,棉被白带了”的表情望向贺心秧,嘴角扬起先知者的骄傲。
他那表情,让人脑袋一转就转出究竟,宫晴问:“果果,王爷是不是私底下告诉过你,要安排咱们入京后的住处?”
被看穿了,宫华有几分懊恼,毕竟还是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他只好实话实说,“略略提过。”
“你当时怎么不立刻拒绝,事后又不肯对我们提及?”
“那是王爷的好意,为什么要拒绝?”
他答得理所当然,就像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们一定会接受王爷的好意一般。但是当目光甫接触到姑姑时,他就明白自己太张扬大意了,他们毕竟是有秘密的,姑姑的身分,不能让人知晓。
“你认为别人给的好意,我们理所当然要接受吗?”宫晴不懂果果的理直气壮。
这小子,她从来没有这样教过他,事实上,他也没有随便接受过别人的好意,只除了……萧瑛和慕容郬。
一开始,她就不理解果果对萧瑛和慕容郬的崇拜,更不懂他们对果果的另眼相待,如今想来,此事透露出些许诡异。
“不、不是……只不过,姑姑,你不觉得王爷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吗?”
“我不这样认为,如果他只是个闲散王爷,随手帮个看得过眼的小孩也就罢了,倘若他心气大,图谋更多,与他接近就不是件好事了。”几句话,宫晴堵得宫华无话可说。
听宫晴的话,贺心秧出现更多联想。
“我知道你有雄心壮志,但身为未来人类、读过无数的历史典籍,果果,你老实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安稳的时代吗?入朝为官,会不会遭遇到太大的危难?不是我心胸狭窄、志气微小,可穿越到这个时代,我只想图一个安稳,可不想动荡不安的生活。”
倘若朝堂不安稳,就算果果是鸿鹄,她也要死逼活逼,逼他追随自己这只小麻雀退隐山林,绝不参与这淌浑水,功名利禄都是假的,能平平安安到寿终正寝,才是人类最大的幸福。
宫华失笑,一手抓起一人,自信满满道:“苹果、姑姑,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份安全无虞、平安富贵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