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你根本不喜欢我,只是觉得逗我很有趣?
“会不会你在意的不是我……好吧,你或许有一点点在意,但你在意的是我腹中的孩子,而不是贺心秧。”
一口气,她丢出很多问句,而这些话,她不只一次问过自己。
“在你眼中,我这么不真实?”
她点头,扶着椅子慢慢爬起来,走到床边坐下。
萧瑛深吸气,握住她的手。“苹果,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她看着他,良久,没有动作。
“连这句话,都要怀疑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又点头,被放羊的孩子吓太多次,她已经分不清楚该不该拿着棍棒跑上山。
他伸手,压上自己的胸口。
“以后,看到这个动作,就代表我说的话是真的,只要出现这个动作,我还说谎,那么我发誓,我会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现在,用你的眼睛仔细看、用你的耳朵仔细听。”
贺心秧没动作,但眼睛牢牢望着他压在胸口上的手。
“萧栤身体的疼痛时歇时发作,钦天监要他祭拜求神,本来安排在圆丘举行,但他突发奇想,想微服至香火鼎盛的白马寺上香。
“我刻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萧镇知道,并暗中打点好,准备引他上勾。他上勾了,我却没料到他竟与江湖人士勾结,激战中我受了点伤,在手臂上、只是皮外伤,并不严重。”
“身子呢?”她不敢动手压,怕压出他的龇牙咧嘴。
“出门前,慕容郬逼我在里头穿上金丝甲,本来觉得多此一举,没想到来人武功高强,避无可避时,我仗恃金丝甲护身,抱着萧栤,替他躲去致命一刀。
“砍在背上那刀很重,但我只觉得胸口闷痛却无伤,可手臂上这刀,却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去,只好见点血,让萧栤更加相信我愿舍身护主。
“接下来,外头还会谣传我重伤的消息,未来数日,我不打算在朝堂上露面,空下来的时间,我打算用来陪你。”
他讲得巨细靡遗,贴在胸口处的手不曾放下。
直到此刻,她的心情才总算松弛下来。
“我刚说的话,每句都是真的。”他重申。
“我知道,你的手没离开过心口。”
“接下来,我要讲的话,每一句也都是真的。”他抓过她的手,一起贴在他胸口处。
“好。”她没缩回手,轻轻压着,掌心底下传来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的跳着。
“苹果,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掌心加了力气。
她深吸气,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苹果,那些画像画的就是贺心秧,不必有任何怀疑,画时,我脑子里想着你、心里惦着你,五根指头才能把你的喜怒哀乐描绘得那么清楚,或许天底下有相像的两个人,但绝对没有人会像你有这么精彩丰富的表情。”
他继续带着她的掌心、压住胸口。
她拉大嘴角弧线,是啊,这点她好同意。
就跟晴说过嘛,他喜欢她的聪明、喜欢她的与众不同,不管穿越有没有高人一等,他喜欢她,绝对不是因为她自我感觉良好。
“苹果,逗你会让我很开心,却忘记你是不是快乐,针对这点,我满怀歉意,不过请你相信,这辈子除了你,我没逗过其他女人。”
她点头,好吧,就因为他没逗过别的女人,就因为她是他的唯一,她信了,相信他真的很喜欢自己。
“现在你可以上床、陪我躺一躺吗?”
贺心秧点头,除去鞋子,她在床边躺下,他伸过无伤的手臂,揽她入怀。
“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再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她在他怀里低语。
“我会,如果要演戏,我一定预先通知你。”
“明知道你聪明、明知道你演戏,可这里……”她压上自己心口。“还是破了个大洞。”
“真那么担心我吗?”虽然舍不得她难过,但知道有人为自己担心,那感觉是说不出的幸福甜蜜。
“因为喜欢,所以担心;因为爱你,所以在意;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那样喜欢我,就请别再让我为你担心。”
“我明白。”
“你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冒任何想冒的险,前提是:你必须平安、健康地回到我身边。”
“我承诺、我发誓,不管怎样,我都会平安、健康地站在你面前。”
她不停点头,点得像招财猫的手。
贺心秧笑道:“如果你再受伤一次,我就要走了,走得很彻底,让你永远找不到。”
她用离开来恐吓伤员很过分,但她心底明白,如果他对自己够在乎,那么她的恐吓将会达到重大效用。
果然,萧瑛被吓到了。
很远?她要回到那个车子可以在天上飞的世纪?她要到那个男人非常尊重女性、一夫只配一妻的时代里?
心抽得紧,他拥得她更用力。
“不会,我绝对不会,我发誓,不管情况再恶劣,都会为你珍惜自己……”他不断说着情话。
许多有点烂的情话,是郬逼着果果教的,他不介意窃取别人的情话集,他比较介意她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于是他一句一句不停说,直到她笑容再度重现,直到香喷喷的气体冲进贺心秧鼻息之间。
李琨敲门,端了一篮炸鸡进门,看见它们,贺心秧眼睛闪亮亮的,飞快跳下床,把身后的病号抛到九霄云外。
她拿起鸡块,咬一口、吮指,然后唱了句:麦当劳都是为你……
看着她满足的笑脸,萧瑛好开心,这道菜已经试过几十次了,果果每天试菜,试到满脸苦,厨子终于做出“麦当劳”口味,满足小苹果的味蕾。
只不过……在她心底,是萧瑛排第一,还是麦当劳叔叔排第一?
第十四章 果果被绑(1)
距离上次萧瑛被刺伤不到两个月,又出事了。
一屋子的人围坐着,宫晴、慕容郬、李琨、何竞……所有人脸上都凝起一层严厉。
贺心秧的手严重发抖,下唇被她咬出一片惨白,萧瑛不避嫌的走近她,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头。
贺心秧抬眸,眼底的不安对上他的笃定,深吸气,努力保持稳定。
认真想想,好像一直以来,总是他在对她说:不要担心,凡事有我。于是她理直气壮,一有事就赖到他身上,只要他说没问题,只要他点头,只要他随便一个笑脸,她便觉得天塌下来也砸不到自己头上。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依赖他,依赖习惯。
就像生孩子的人不是他,可他轻轻淡淡说了句,“放心,有我在,你绝对不会出事情。”然后,她就相信了那些没有念过七年医学院的老太太,能顺利助她把孩子从肚子里刨出来。
就像越变越圆、越变越丑的人是她不是他,可他一样笑着说声,“放心,等你生完小孩,一定会变回京城第一大美人。”然后,她还没生下孩子,她已经觉得自己是京城第一大美女。
她比萧栤还糟糕,至少萧栤是在全然被欺骗的状态下,相信他、信任他,并照着他“无心”的指示去做,而她分明知道他是修行千年的老狐狸,还是一心一意地相信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人都说,信任是爱情里最重要的因素,所以她爱他,于是信任他。
于是在接到恐吓信的第一分钟,她没想找何叔或晴,却挺着九个月的大肚子,一路飞奔到王府里。
萧瑛是她的定心丸,他在,她的心不摇摆。
他不避讳,她也没什么好怕,反转手心,交握上他的手,澄净透亮的目光对上他的。
“是谁绑走果果?”知道消息后,带着宫晴随后进屋的慕容郬问。
问得好,谁都想问这样一句,自上次的事情之后,萧霁很少往外跑,除自暗门通往几个师父、先生的宅子上课,也就是往来于王府之间了,想对他动手,机会少得可以,谁会这样大费周章的时刻盯牢他,然后一举成擒?
“动机。”宫晴习惯性思考。
“什么意思?”李琨问。
“人做一件事,必然有其动机。谁有动机抓走果果?抓走果果对那人有什么好处?或者为了让谁有‘坏处’而去抓果果?”她目光灼灼地望向萧瑛。
“会不会是那些因你破案而被捕入狱的凶手亲属?”贺心秧联想起邑县水灾时,萧霁被拦在半路上的事。
“在邑县有可能,那时果果帮我处理过衙门里的事,被传为神童、声名大噪,人人都晓得他是县太爷的儿子,但入京后,没几个人认识果果,知道他和我关系的人更是少得可以一一细数。”宫晴否决贺心秧的推测。
“会不会是匪徒临时起意,他们缺钱花用,刚好看到小少爷从我们家大门走出去,以为是贵公子就抓了去?”何竞推测。
“不可能,如果是缺钱花用、需要抓贵公子换银子,京城里的富户太多,咱们宅子并不特别显眼,更何况匪徒让人送来的信里,根本没有提到银子的事。”贺心秧反驳。
“信里不提钱、抬头名字写的又是宫节,表示对方不为求财,并且没有绑错人,最重要的是,为什么绑了宫家孩子,却要王爷去救人?为什么他们认为宫家与王府有交情?难不成,对方知道果果的真实身分?”宫晴做出大胆假设。
萧瑛皱出眉心三道柔软竖纹,再次想起承干殿外的对话,难道萧镇真的知道些什么?或者萧镇只是在试探,试探他会不会为果果出头?
假设他真的出头,等在那里的,除了萧镇的人之外,会不会也有萧栤派去的兵马?
拳头紧捏,他眉目拧出几道凶狠,如此一来,不但之前的布置将前功尽弃,便是贺心秧和宫晴也会受牵连,陷入危险。
不行,他不给危机任何可行机会,看一眼宫晴和贺心秧,不光是为了对果果的承诺,要护她们周全,更因为她们也是他们真心想护的人。萧瑛与慕容郬相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
“何竞,你送贺姑娘到陈院知家里,并将苓秋、紫屏和几个为生产预备下的仆妇一并送过去。”
“是。”何竞应声。
“风喻。”
萧瑛一喊,风喻飞快从屋外进来。
这是宫晴和苹果第一次见到风喻,她们都知道风喻是暗中保护她们的人,如今萧瑛让他化暗为明,是因为情况危急?他想到什么,或者他已经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者了?连续几个疑问,让贺心秧抑郁起来。
“属下在。”风喻拱手躬身,尽收起平日里的不羁。
“你领百名王府侍卫,给我牢牢守着陈院知家,务必守得滴水不漏。”
“属下遵命。”
“李琨,王府交给你了,这段日子王府所有作息行止一切照常进行,不可教外人看出任何异样,并私下暗探府里有没有萧镇的人。”
“是,主子。”
“宫晴,你向衙门请假几天,大张旗鼓、带着府中下人到处寻找果果,最好闹到连皇帝都知道,别忘记,送拜帖到王府里来。”
他偏不让萧镇估料,想借由他的出手、让他的布置摊在阳光下?想一举破坏萧栤对他的信任、揭穿真相?不,信不信他有本事让皇帝派自己出这个头?
只不过……便是如此,事情也不会善了,果果若已经被人怀疑,之后必会追出真相。他沉吟思索着。
“王爷将会以养伤为由,拒绝出手?”宫晴探问。
“更正确地说,我会以伤为由,连见都不见宫大人一面。”
“如此这般,此事将会传至皇帝耳里,王爷怀疑幕后主使者是皇帝?”
“我不确定,我想借此测测萧栤的反应,倘若他没有参与其中,事情会比较容易解决。”
假使萧镇看不起自己,以为一根指头就能把他捏死,假使他对果果的身分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那么他自然不会惊动萧栤,大局尚不至于松动。
如果萧镇打的如意算盘是,不管他有没有把果果救回来,都将果果像极先皇之事抖出来,那么,就算果果不是萧霁,猜忌心重的萧栤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他不知道萧镇打算怎么做,但狗急跳墙,假设果果是他最后一根稻草,萧镇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他不能用果果的命来赌萧镇是不是疯狂,所以萧镇不能再留,而不管果果是不是够大、布局是不是够成熟,计划都得提早进行,否则朝堂内将掀起一场夺位战争,他绝不希望事情走到这步。
“郬,你去挑选人手,不要多、要精,我们就照信上指示,十日后去会一会这个幕后主使。”
“我明白。”
“小四。”
“去画图。”
“是。”
小四接下命令,心猛然一震,要画图了吗?表示事情已经走到最后一步,王爷要豁出一切?可是时机尚未成熟啊……
所谓画图,其实只是个简单的图案,小四手下有几十个人,专事画图联络,他们会在自己负责的人家门前画图,在外人看起来不过是简单的小儿涂鸦,却是密令所有人执行最后一道计划的暗号。
萧瑛一一派令,贺心秧虽不明白他的安排布置,却也晓得在短时间内,他已做出应对之策。
待所有人下去,屋里只剩下贺心秧和萧瑛,她希望自己能助他一二,但事实上,现在对他最大的帮助,就是照顾好自己。
握住他的手,贺心秧前所未有过的认真。“你放手去做,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但你要记住自己的承诺。”
他点头。“我会平安地站到你面前。”
“我等你回来。”她也点头,想说的话很多,先存着积着,等他回来,再一句句慢慢告诉他。
“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萧瑛说得沉稳,但心底并不如表面这般镇定,他没有退路了,萧镇已决心逼出他,他不认为自己能够侥幸逃过,何况连日来探子得到消息,萧镇联络上的那些江湖人士,可不是二、三流的泛泛之辈,朝廷上有武官、暗地里有江湖人……是他太轻敌。
这个晚上,李同光家里灯火通明,萧瑛和众人在此研议朝局应对,小四、慕容郬彻夜奔忙,马不停蹄。
这个晚上,宫晴心情不定,她坐在桌案前,拿着笔在指间转来转去,然后写下一条条谋策。
这个晚上,贺心秧换了住处,不知道是否认床,一夜辗转难眠,然后她唤来风喻,告诉他,“这里的人够多,团团包围已是滴水不漏,我保证绝不踏出此屋半步,你去保护萧瑛。”
她知道,风喻一直是他的贴身保镳。
风喻低着头,愁眉不展的说:“主子不会同意的。”
贺心秧心态奸恶,她回答,“你不会恐吓他吗?好吧,他是你主子,你不敢,我来出头。你就告诉萧瑛,如果他不带你去进行冒险任务,我会想尽办法告诉萧镇,我是他的小野花,肚子里还有萧瑛的小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