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起以前的事,元夜蝶愈听愈觉得委屈,又很气他忽然出现来搅乱她的生活,气他早上在会议室故意做出的暧昧举动,更气自己的心不够冷静理智,喜怒哀乐轻易地受他影响。
愈想愈气、愈想愈觉得他可恶,鼻头一酸,元夜蝶的眼眶红了起来,她不想让他看见脆弱流泪的一面,一扭身,急忙小碎步奔走。
伍冠仲看见她转身时泪沾眉睫的模样,急了、慌了,连忙大步追上去,一把攫住她的手腕,使劲一拉,将她的身子拉进怀里。
「放开我!」元夜蝶扭身挣扎,眼泪已经无助地滑落。
「不放!告诉我为什么哭?」
元夜蝶抿唇撇头,倔强着不肯说。
伍冠仲拉着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由不得她拒绝,开了车门,将她塞入副驾驶座里。
他启动车子,将车子滑出停车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开着,一直开到元夜蝶哭够了,眼泪止住后,他才在路旁停车熄火,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元夜蝶不说话,她垂眸,视线刚好看到了他搁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诧异地发现他的无名指上还戴着戒指。
她大大震慑了下,心情莫名浮动着,但同时又很不解,于是转头问道:「都已经和安琪在一起了,为什么还戴着那只戒指?」
「谁说我跟安琪在一起了?」伍冠仲的嘴角扬起,如果他没听错的话,方才夜蝶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吃味。她还会嫉妒,这是好现象。
「不是吗?」
「当然不是。安琪已经订婚了,等她大学毕业后就要结婚,她要我转告你,请你原谅她当时的任性无知,她说那时她太不懂事了,不明白何谓真正的爱情,以为懵懂的迷恋便足以成就爱情,一直到她找到真爱时,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幼稚、以及伤害了你多深,她还要我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回美国去参加她的婚礼。」
「嗄?」元夜蝶先是诧然呆愣,然后语带抗议地说:「她要结婚了?跟谁?那你怎么办?」
伍冠仲笑开来,因为听出她的语气里有替他抱不平的意味。
「自然是跟她的未婚夫啊!她在美国做手部复健时与复健师相恋,他们很相衬,我父母也很高兴她能找到好归宿。至于我……」他停顿住,忽而深情缱绻地凝望着她,继续用低沉惑情的嗓音说:「我还有你。」
看到他还执着地戴着婚戒,听他说薛安琪已另有归属,元夜蝶的心里大受震撼,又听见他说他还有她,她不禁燃起了一点小小的希望。有没有可能,他们能抛下过往那些不好的回忆,只撷取好的,重新来过?
元夜蝶的心有些动摇,而偏偏他又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她,害她局促地问:「你凭什么认为我还是你的?」
「凭直觉。今天早上你一见到我便乱了分寸,这表示你心里还有我。」
元夜蝶一想到早上所出的糗,不禁有点恼羞成怒,又加上不想让伍冠仲发觉她确实还对他念念不忘,遂口是心非地说:「事情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在乎你,也不爱你了,你少自抬身价,也别因为安琪要跟别人结婚了就来找我。」
「当真已经不在乎我、不爱我了?那么告诉我……」伍冠仲倾身逼问。「你刚才为什么哭?」他一手扣住她的下巴,逼她正视他的眼睛,想从她的眼里看出她是否在嘴硬撒谎。
元夜蝶多么想要理直气壮地回答「是的!我已经不爱你了!」,可是,她没勇气说。
她不敢背叛内心最真实的心意,那就是——她其实还爱着他,从来不曾变过。
因为无法悍然回答,所以她选择不说话,倔强地撇过头。
她的倔傲让伍冠仲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经历过安琪自杀的事件后,要再度软化夜蝶、让她再次投入他的怀抱,势必得付出一番努力,而他在来台湾之前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夜蝶,我要你知道,并不是因为安琪要跟别人结婚了,所以我才来的。」他点破她心中的妒意。「自始至终,我对你的心意不曾变过,这才是我来台湾的原因。我已经辞掉美国那边的教职,这一次除非是你跟我一起走,否则我绝不单独回美国。」他语气铿锵地宣示他的决心。
元夜蝶回过头正视他,看着他眼里无比认真的眸光,心,动了。
他深邃的眼眸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她的如星美眸回避不开他的注视,轻轻颤动着的眼睫显示出她的慌乱与胆怯。
她这么无助的模样让伍冠仲好心疼,他情难自禁,欲俯身落吻。
元夜蝶看着在眼前不断逼近放大的脸庞,心里掀起滔天狂潮。她迷醉心悸,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明明是想推开他的,身体却因为他的靠近而变得酥麻无力,压根儿使不上劲。
她的唇颤抖着,呼吸急促无章,乱成一团,因为推不开他,所以只能不断往后退缩着身子,直到背脊抵着车门。
伍冠仲双手抵在车窗的玻璃上,将元夜蝶困在双臂之间,他偏着头,唇瓣轻轻刷过她的唇,用低沉的嗓音诉说道:「夜蝶……这些日子里,我很想……很想你,因为你,我才明白原来相思是这般苦……」
说完,他攫住她的唇,极尽温柔地吻着。
元夜蝶听了,一颗心差点融化。相思的苦有多难熬,她不会不知道,让一个人进驻心里头,铭心不忘,但却偏偏见不着面的感觉,她懂。
伍冠仲所说的情绪,她都懂,因为她自个儿也被卷入这个思恋的漩涡里,思绪起伏盘旋着,脚底虚浮着,而伍冠仲的一个吻便能轻易地带着她从漩涡里脱离,让她重新感受到踩得到地面的踏实感。
元夜蝶知道自己抗拒不了这个男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一样抗拒不了,她只能无助地缓缓闭上眼帘,顺从地承接他的吻。
原本只是一个轻浅的吻,却因为元夜蝶的顺从而给了伍冠仲莫大的鼓舞,他一手扶住她的后脑,拉近,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舌滑入她口内,竭尽所能地掠夺她的甜美,良久的一吻结束后,两人额抵着额,轻喘着以平抚紊乱的气息。
「夜蝶……」他柔着声,满足地喊着她的名字,嘴角勾起笑意。
元夜蝶则是羞窘地想逃,她觉得自己很窝囊,刚刚才说已经不在乎他、不爱他了,现在居然和他吻得晕头转向,这岂不是自打嘴巴吗?天啊,真丢脸!
「我……」她喉头干涩着,眼神羞得不知该往哪儿瞟,只能逃避地说:「我很累,想回家了。」
伍冠仲握了握她的手,笑着欣赏她局促羞窘的模样,舍不得这么快放她走。「再陪我一会儿?」
再陪他一会儿?喔,不行,她的定力不够,再这么相处下去,她怕会出事。伍冠仲出现得太突然了,虽然他依旧单身,也表明了对她未曾忘怀的心意,但她对于那段大起大落的感情心有余悸,还没做好再爱一回的心理准备。
「不要!我、要、回、家!」她重申着。
「好吧。」伍冠仲心里失望,但是却不想为难她。
问明地址后,他开车送她回家。
到她家门口后,他停车熄火,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手搭在她坐位的椅背上,一双黑眸意犹未尽地看着她的红唇。
元夜蝶接收到他的目光,深怕自己又再度沦陷在他的柔情里,于是急忙开了车门,逃难似的,急急丢下一句「再见」,便慌乱地下车,拎着皮包小碎步地奔跑回家。
看着她紧张逃离的背影,伍冠仲觉得可爱。他坐在车内等着,等看到屋内的灯光亮起后,他才放心地重新发动车子开走。
回去的路上,伍冠仲心情愉悦、信心满满,对于追回夜蝶他愈来愈有把握了。他吻了她,而她没有甩他一巴掌,谢天谢地,这是好的开始,代表她对他仍然有情,不像她表面上说的那样,已经不爱他、不在乎他了。
她应该只是心有芥蒂、害怕受伤吧?没关系,他会用尽一切努力来填补那一段空缺的日子,让她知道,她可以毫无保留地重新投入他的怀抱。
第9章(1)
林医师一手端着杯豆浆、另一手拿着蛋饼,出现在小儿科的诊间。为了赢得美人心,他趁着元夜蝶还没来看诊前先买好爱心早餐放在诊疗室的桌上,就怕元夜蝶忙得忘了吃早餐。
当林医师将早餐摆放好,留下一张叮咛元夜蝶要照顾身体的贴心字条,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伍冠仲也出现了,两人正面对上。
「你?」林医师一脸讶异与警戒,他看了伍冠仲一眼,眼尖地发现他手里也提着一份早餐。
伍冠仲的视线落在林医师身后的桌上,瞧见他摆放的早餐与留下的字条,当下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个男人送爱心早餐给夜蝶?想追求他的未婚妻?
不成!他没那个雅量接受夜蝶被别的男人觊觎!
伍冠仲先发制人。「林医师真贴心,还帮夜蝶准备早餐,但是很可惜,她喜欢喝拿铁,不喜欢喝豆浆。」他扬了扬手中的袋子,越过林医师,将热拿铁与三明治摆放到元夜蝶的桌上。
林医师疑惑地问:「你怎么会清楚元医师的喜好?还有,你叫她夜蝶,你跟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伍冠仲挑眉。「因为我很用心,所以我知道她的喜好。」接着,他露出一脸神秘的表情,故意吊林医师胃口。「至于我跟她的关系嘛——」
「我们俩没关系!」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接续了伍冠仲的话,打断他与林医师的对话。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了元夜蝶双手环胸的不耐模样。
「夜蝶!」伍冠仲堆起笑容。
「元医师!」林医师也笑容可掬。
元夜蝶看了两个男人一眼,又看了桌上的两份早餐,明白他们两人在为她争风吃醋。
她一点都不觉得骄傲虚荣,相反的,她觉得很头疼。
一个是她的前未婚夫,一个是对她照顾提携的同事,两个都让她不知如何应付。
「对不起,我要开始看诊了,麻烦两位离开。」
主人下了逐客令,伍冠仲和林医师只好乖乖走向门口。
「等等!」元夜蝶突然喊住他们。
两人同时回头,眼露晶灿期盼的光芒。
然而,元夜蝶却只是指了指桌上的早餐,冷静地说道:「我吃过了,麻烦两位顺道把早餐带走。」她一个人哪吃得下两份早餐啊?既然吃谁给的早餐都说不过去,那么她干脆都不吃,省得对谁都难以交代。
伍冠仲与林医师互看一眼,那一眼里头饱含彼此埋怨的意味,他们都在怪对方——都是你,才会让我的爱心早餐泡汤!
元夜蝶不理会那两个男人对峙的场面,她将早餐塞回他们手里,关上门,图个清静。
★★★
开始看诊后,元夜蝶便忙个不停,最近是肠病毒流行的高峰期,小病患们一个接着一个进来看诊。虽然忙碌,但她一点都不觉得累,相反的,只要一想到小病患因为她的医治而痊愈,她便觉得欣慰。看着那些小孩会让她想起她那个无缘的孩子,基于她无法照顾自己孩子的补偿心态,她于是更加倍用心来照顾其他人的小孩。
陆陆续续看了好几十个病患之后,已经十一点多了,此时,她桌上的分机响起,跟诊护士接通后将话筒转交给她。
「中午一起吃饭好吗?」伍冠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不好!」她断然拒绝。
「为什么?你另外有约吗?」
「等我看完诊都已经两点多了,没空吃。」她说的是实话,当然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想和他独处。昨晚的那一吻算是失控了,她实在没把握和他独处时她能从容不迫的应对。他对她仍极具吸引力,只怕伍冠仲光是勾勾手指头,她就会被勾了心魂。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总是要吃饭吧?不管几点,我都等你。」
「随便你。」
说完,她挂掉电话,继续看诊。
到了中午十二点,伍冠仲带着几本原文书出现在小儿科的候诊间,他选了一个只要诊间的门打开便可以看到他的位置坐下,然后他摊开书本,静静地看书等候,不去打扰元夜蝶。
他这样一个大男人与周遭那些哭闹的小孩子很不搭轧,但是他无动于衷,依然翻阅书本,不受外界干扰,唯一会让他分心的便是每次有病患进入看诊时,诊疗室的门一开,他便会乘机抬头往里面看,并且冲着元夜蝶微笑。
元夜蝶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但是伍冠仲依然故我,每次只要一开门,他便抬头微笑。
这情形持续到约莫一点左右,这一次开了门却不见伍冠仲的人影,元夜蝶纳闷着,心想他该不会是等腻了,打退堂鼓了吧?
这下子换她心慌了起来,只要有病人推门入内,便换她主动抬头搜寻伍冠仲的身影。
就这样,时间又过了半小时,忽然,诊间外头传来小孩子高分贝的嬉闹声,元夜蝶疑惑,请跟诊护士去一探究竟。
一会儿后,护士笑着回报说:「元医师,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有人在贿赂你的病人喔!」
元夜蝶于是起身来到门外察看,只见一群小孩子围着伍冠仲,兴奋地又叫又跳的,而伍冠仲则蹲低身子,手里拿着卡通贴纸发给周围的小朋友,并且还不忘嘱咐他们——
「等一下进去看诊的时候,要乖乖地听医师阿姨的话,让她快点看完,要不然医师阿姨肚子会很饿,也会很累,如果不肯乖乖听话的,就没有贴纸喔!」
看到这一幕,元夜蝶哧笑着,原来他用贴纸贿赂小朋友啊!
跟着出来看热闹的护士见状,有感而发地说道:「要是伍教授当爸爸的话,一定会是一位好父亲。」
这句话直接敲进元夜蝶的心坎里,劈中了她心中的那道伤痕,让她想起当初发现怀孕时,曾经幻想着要是孩子的爸爸在身边会是怎样的情境?回忆让她的心抽痛,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伍冠仲抬头时,刚好瞧见了元夜蝶那异常忧郁苍白的脸色,他很担忧,起身走近,询问她的状况。
「怎么了?你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元夜蝶挤出一抹涩笑,回避地推说:「我只是有点累。」
「真辛苦。」他心疼她的疲累,于是吆喝道:「小朋友,动作快,要乖乖给医师阿姨看诊,只要不吵不闹的,出来后我再多送他一张贴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