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迷惑的问。
「妳需要休息。」
他的回答让她哑口,但他看见她眼里盈满了水光,下一秒,她悄然上前,走入他怀中。「没人…特地为我煮过饭……」即使母亲也没有,她总是忙着赚钱,替那人还债,她有记忆以来,就是吃外食。她将脸埋在他怀里,哽咽的语音让他心疼。
「妳应该要笑。」他咕哝抱怨着:「我不是为了看妳哭才煮的。」
他懊恼的口气,让她破涕为笑。
她环着他的腰,抬起头,含泪微笑,「谢谢……」
抹去她脸上让他揪心的泪,他牵着她回到屋里。
露台上的竹叶,依然沙沙作响,他却不再感到困扰,因为她在身旁。
放年假这几天,她总是和他腻在一起。以前她总会忍不住嘲笑那些整天腻在一起的热恋情侣,现在却做着相同的事。
这阵子,她拉着他出门逛街,试图让他找到兴趣,找到他擅长的事情,好让他有事做,而不会整天闷在家里。然后,出了门,逛过街,她才发现他其实懂得很多的东西,只是都不感兴趣,如果他真有什么是他擅长又感兴趣的,恐怕就是宠溺她。他不会过分干涉她的自由,也不曾因为想霸占她,就叫她不要工作,她知道他其实很想,他不喜欢她太累,因为这样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会减少。
虽然总是一脸不爽的等她下班,可他从没开口要求过。
相反的,他变得很喜欢替她洗澡,帮她擦身体,抹乳液,然后为她按摩酸痛的身体。
当然,有时难免擦枪走火,但他总是会在欢爱过后,再来一次。
她不晓得,他和她之间的关系,究竟算不算一对恋人,但她不再让自己多想,只珍惜地将这个男人镌刻在心里。
无论将来如何,她有这一段足以让她刻骨铭心的快乐。
他又梦游了,黑暗覆盖着一切,再次的。隐约中闻到花香,他追寻着那味道,听到温柔的吟唱。
情不自禁的,他跟着唱,低低的唱。听到那低吟,她醒了过来,他不在床上。她下了床,循声找去,看见他在露台,但没有再上边墙,显然竹林确实的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蹲缩在那株长满花苞的树下,俏悄的唱。她听不懂他唱的字句,但那曲调很好听,他看起来很安详。
「夜影…」她开口,叫唤他。
他回过头,脸上浮现一丝羞窘,但他仍朝她绽出了一抹笑。
就是这个害羞的笑,让她确定他在梦游。
清醒的他,不懂什么是害羞。
也许,她该问清楚,他为什么会梦游,究竟失去了什么东西,但她不想逼他,她不想破坏现在这美好的一切。
至少,他已不在夜里哭泣。
「来。」她微笑,朝着那个胆小羞怯的男人伸出手。
这一次,他毫不迟疑的握住了她的手,乖乖的和她一起回房上床。
她安抚着他,直到他再次睡着。
看着那个即使睡着,脸上仍挂着傻笑的男人。
忽然她知道,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介意。霎时间,某种领悟在心中生成。才短短些许时日,他在她心中,已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如果这不是爱情,她不知道什么才是。缓缓的,她心疼的伸手轻抚他的脸庞,悄声告白:「就算你也没关系……」
在她假期的最后一个上午,门铃毫无预警的响起。她吓了一跳,因为她从没听它响过。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她,本要起床去开门,他却抬手阻止了她。
「妳睡吧,我去处理。」
这是他家,来按门铃的,十之八九是来找他的。
她倦得睁不开眼,很干脆的放弃。半晌后,当他下床出去,她才想到,楼下管理员怎会让人直接上楼按铃?
他走出卧房,刻意关上了门,大门外传来一丝腥臭。
他拧起眉头,却仍是去开了门,他认得那个腐败的味道。果然,门外不是人,是妖。一只原形有着红皮赤尾的妖,虽然仍是白天,但这家伙是少数能在白日潜行的家伙;多年不见,这妖魔又吸了更多的人气,可在他眼里,依旧是个没用的东西。
瞧着那穿着西装、皮鞋,打扮得人模人样的魔怪,他冷冷开口。
「你来做什么?」
赤尾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却很快的垂下了眼,恭敬的欠身道:「吾王,我本也不想来打扰您,但近日敌方次次近逼,我们损失许多人马,再这样下去,势必会造成更大的冲击―」
「那关我什么事?」他不耐烦的问。
「您是我族的王,您拥有无敌的力量―」
「我不当王很久了。」他冷眼看着那妄想利用他的蠢蛋,「就算我还是王,你们全死光了也不干我的事。」
赤尾脸色一沉,恼羞成怒的失去了冷静和敬语,忿忿不平的道:「你不能袖手,他们解决掉我之后,也会来找你,我们应该!」
他霍地秀出利爪,猛然伸手抓住了那家伙的脖子。
赤尾瞪大了眼,惊恐不已,他早已预料他可能会动手,却还是来不及闪躲他快如闪电的爪子。他想恢复原形,却没有办法,这该死的垃圾有着无穷尽的力量,紧紧的箝着他,光是抓着,就能吸取他的力量。
「我对你们的游戏已经没有兴趣。」他冷酷的警告道:「我说过,别再来吵我!」
「夜影?」
身后传来她不安的呼唤。
他迅速收起爪子,松开了手。
「不要再有下一次,否则我就宰了你。」
赤尾抚着喉咙,呛咳着,跟鎗后退,差点摔跌在地。
他睥睨着那腥臭的妖,冰冷的吐出一个字。
「滚。」
跟着,他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是谁?」门内,传来轻柔的女声。
「走错门的。」
「我以为这楝楼一层只有一户。」
「他搞错楼层了,我想他很快会下楼去。」赤尾瞪着合上的门,既愤怒又害怕,却又不敢久留,他可以听得出那句话中隐含的警告。他匆匆下楼,愤恨不已。他妈的,那家伙原本不过是垃圾,连他的脚趾头都不如,若不是他得到了力量,怎么可能成为王?
不过是吃了些人,那些该死的神族,就想对他赶尽杀绝,若他能拥有像那王八蛋一样的力量,他根本就不用拉下脸来求他!
他早要大人给他力量,那懦弱的王八蛋却不肯,只求在地底苟安。
如果他有那本咒书,绝对可以超越那垃圾。
他才是纯种的妖,不像那家伙根本连吃人都不敢,他才应该是魔圣妖王!
那垃圾竟然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他,竟然敢看不起他!
他要力量,他一定要拥有超越一切的力量,可是大人的咒书,几千年前就被偷走了,被那该死的垃圾偷走了,偷给了拥有神之血的巫女,但巫女现在和神族在一起,而且她卑鄙又聪明,他根本无法动到她。
都是那巫女的错,都是那垃圾的错,他费了好大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得到那巫女,吃了她的血肉,拥有在日间行走的力量,谁知那巫女却反将他一军,坏了他的大计。虽然最后他脱离了那个结界,脱离了那黑暗的深渊,重新拥有了自由,但他吃的却不够,还不够。他的力量,和那垃圾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他试图吃人来补足,却反而惊动了神族,数千年来,他被神族的猎人追杀,不断逃亡,没有一天过着安逸的日子。
如果他拥有力量,如果他也能拥有那种无敌的力量,就不用怕神族,不用怕楼上那该死的东西,不用再披着人皮的外衣,四处东躲西藏。
他要力量、他要力量、他要力量―
他焦虑的走在街上,忽地,猛然抬首,看着那豪宅顶楼。
那女人,很香。
他认得那个味道,只是刚刚太紧张,时间又过了太久,才没发现。
但现在站在这里,他可以嗅闻到那特有的芬芳。
她是那个女人,那个供奉者,那个守门人!
大人被宰杀时,他知道下一个会是他,那惊人的力量让他害怕,所以他逃到了森林中,比谁都还要早,比谁都还要快,甚至在那女人驱使守护者之前。
他走不出森林,但他就躲在那里,他看到了,那垃圾因她而疯狂。
方才在楼上,他收起了爪子,就在那女人出现之后,迅速松开了手。那垃圾放过他,不是因为善心大发,也不是因为同情他,而是因为不想让那女人知道。那垃圾不想让那女人知道他是妖!
他不晓得这两个是如何又遇在一起的,但显然那女人不记得了,他怀疑垃圾还记得,他之前根本把遭到俘虏的事全忘了,所以才让他有机可乘的混回他身边寻求庇护。谁知道才没几年,他却又说他厌倦了,突然撒手不管,丢下一切,消失无踪,害他又开始逃亡。
可恶的垃圾,无论他记不记得,显然他还是很在乎这个女的,才会在几千年后,又和她的转世在一起,才会不想让她知道他是妖。
赤尾拧着眉,快速的想着,动着脑,然后阴森的奸笑。
就在那一秒,他知道该如何获得力量。
他在做梦。恶梦。恶梦。
梦里,他是胆小怯懦的垃圾,被妖魔鬼怪欺压、被魑魅魍魉奴役;梦里,他被背叛,被欺骗,被殴打,却只能蹲缩在黑暗中哭泣;梦里,他到处寻找失去的宝物,却四处不见踪影……他吓得惊醒过来,抹着汗湿的脸。
该死,那东西不可能是他,他才不是那种没用胆小又懦弱的废物!
他喘着气,想拥紧那让他安心的女人。
凌晨五点,天还是黑的,但怀里的温暖已不复存在。
惊慌,再次逮住了他,直到他听见她在客厅,轻轻推开落地玻璃门的声音。
他下了床,出了房,穿过厅。
她裹着披肩,站在露台的水池旁,在寒夜里,仰望那株新来的树。
「秋然?」
她闻声,惊讶回首。
她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是如此自然,一点也不突兀。
她喜欢他的声音,喜欢听见自己的名自他的嘴流泻而出。
这个男人,似乎从不知冷是什么。
看他醒来连衣服都没穿,就跑来找她,让她心中微疼又暖,不觉叨念着。
「你总有一天会感冒的。」她把身上的大披肩敞开,包围他与自己。他伸手,环住她纤瘦的身体。她将脑袋枕在他胸膛上,不自觉的喟叹口气,轻喃道:「我以为你还在睡。」他醒了,因为她不见了,害他做了恶梦。不过,他才不要承认,他不想提起那个荒谬可笑的梦。
他收紧长臂,将她紧搂在怀里。
她的温暖,让他安心。
虽然自己不觉得冷,但他知道她很冷,他可以看见她呼吸时吐出的氤氲白气。
「这么冷,妳跑到外面做什么?」他想直接把她抱回床上去,却又好奇。
她睡得够久了,觉得饿,起来找吃的,却发现屋外有着缤纷的色彩。
「看。」她从他怀里探出手指,指着那株枝条分明的树。「花开了。」
他抬头,顺着她的指引看去。
寒夜中,无月,只有冷风。
但露台上有夜灯,微弱的灯火映照在那株树的枝条上。
原本含苞的花蕾,竟在一夜间,全数绽开。
粉嫩的花开了满树,迎风摇曳着,像飞舞在空中的蝶。
毫无预警的,心头猛然一抽。「这是……什么花?」他哑声问。
「紫荆。」脑海中猛地一疼,痛得让他白了脸。她昂首对他微笑,他却突然感到害怕。
察觉他的不对,她敛去了笑容,担忧的看着他。
「怎么了?你还好吗?」
「没,我没事,只是头有些痛。」他压下那莫名的惊惧,拥着她道:「外面太冷了,我们回房吧。」
「你真的该记得穿衣服,我去帮你泡壶热茶。」她叨念着。
他知道她以为他被寒风吹得冷到,他没有多解释,也不敢去深想。
那一闪而逝的影像,让他恐惧得连心都在颤。
「我不需要茶。」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走回房里,回到床上,哑声道:「妳陪我就好。」
原以为她会抗议,但她却抬起了手,抚着他苍白的脸,然后如他所愿,昂首温柔的亲吻他,驱散了他心头的恶寒。
第十八章
那一天,风轻日暖,天蓝得像海。路上的行道树,都抽出了嫩绿的芽。她想,春天将来,不禁微笑起来。他把车停在公司门口,她下车前,回头和他交代,「等我一下,我拿个衣服,马上出来。」
他拉住了她,倾身讨了一个吻,直到她全身发软,才放开。她面红耳赤的下了车,走进公司,要去拿洗好的衣服,送去客户那里。
进门前,她回首,看见车里的他仍在看。
看她。
看得她心中暖暖。
这是寻常的日子,她忍不住妄想,未来都如这般。
洗衣室里,如平常一样人来人往。她拿了衣服,回到走廊上,才跨出门,廊上一陌生男人便迎面而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张开了嘴,喷出一口乌臭的恶气。那味道难闻至极,夺走了她的力气,她屏住气,却已来不及,瞬间软倒。赤尾捞住她,迅速掏出从人类那里抢来的法宝,张开结界。
这东西,可以有效断绝他和这女人的气息,让那垃圾找不到他们。
他将那女人扛上肩,紧张的迅速从后门离开。
不见了。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在瞬间完全消失。他心一惊,开门下车,飞快冲进那楝大楼,穿过厅门、走廊,到洗衣室里,但她不在那里。
他抓住那个在柜台后收衣服的人,慌张的问:「佟秋然去了哪里?」
「咦?」那人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秋然?她才拿了衣服,刚走啊,怎么了吗?」
「不见了,她不见了……」他松开了那不知情的人类,只觉恐慌不已,他迅速敞开所有知觉,试图寻找她。在哪里?在哪里?他听不到她,看不到她,嗅不到她,到处都没有她的踪影!不,不可能的,她怎会消失得如此突然?
她一定在,一定在!
但他找不到,剎那间,恐惧得六神无主,几欲发狂。
他像掉落无底的黑暗深渊,四处都不见光明,他把知觉更加向周围伸展,从方圆百公尺,到好几公里。
没有,她不见了,好似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彷佛她只是他的幻觉。
不,不会的,不会的!
在哪里?在哪里?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
「该死,哪一个猪头把衣服乱丢在地!」
一个女孩抓着衣服,走了进来,话声未落,就猛然顿住。
他瞪着她,她瞪着他。
下一秒,她扔下衣服,转身就跑,冲上屋顶,想逃。
她跑得飞快,但没有他快,没有任何人,或妖,能比他快。他在顶楼天台抓住了她,抓住了那个巫女纤细的颈项,将她箝在墙上,愤怒的咆哮着:「妳为什么在这里?妳在打什么主意?妳把她藏到哪里?」她在胸前结出手印,金光一闪,将他轰开。他因那重击松开了手,被击飞出去。她呛咳着,却知道这只能挡他一时,无法伤他分毫,这家伙该死的皮厚!